此路,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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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很小的时候
大概在记忆最根源的地方
奶奶的妈妈(我们叫太太)就常搂着我,一边给我扇扇子,一边给我讲她的故事。
她是小脚,也是太爷爷的小老婆。不识大字,却拉扯着孩子们长大。
太太瘦的精干,却有着一对厚实的大耳垂,家乡人说那是福相,是弥勒之相。
太太也真的是善,以前日本人进来的时候逃荒,她把背着的二十斤米全分给了随行的下人,自己靠忍饥挨饿,吃树叶子果腹。好不容易捱到生活好了,她兜里也是揣不住钱。有一点,就分掉,不管是小辈也好,村人也罢,哪怕素不相识的陌生残疾人在乞讨,她路过都会牵着我过去把她那个放零钱的绣花小包倒个空。
我问过她,为什么要对别人这么好。她总是一边拍着扇子一边笑着和我说:人那,来世上一趟不容易,前世遭遇九九八十一难,今世为人,与他人遇见,便是缘分,你一辈子吃啥用啥够用的那些就好。余下来的,死了也带不走,不如活着施舍,好了别人,也乐得开心。
母亲说起此事也常唏嘘,几个小辈老表难免有争宠夺利的,老太太也真是心宽,自家房子都让给了父亲的大表姐,四处住宿还笑称小辈奉养。老太心里明镜似的,偏只喜欢父亲这卦不善言辞安定做事的。对外也逢人便夸,自然随后是甜了少不更事的我,有了吃喝常是落得我的好处。
太太走的时候很安详,如同圆寂一般靠着老房的太师椅,如不是姑母去拍打送膳,真是以为仍是睡着。那一年,我15岁。
要说老人给我留下了什么,除了一年一次的今日会省起心落几滴泪只外,便是她与人为善的平和之心。多少年过去了,让我难以淡忘的好似一汪巨湖,没有涟漪,风浪不惊。她走过了90多年的沧海桑田,一直以纯净之心审度世事。对她好的,她百倍相待;与她不义,她依旧微笑,好言相劝,劝而不听的,她也就作罢。再有相求的,依旧倾力相待。
送她的时候,全村子上下五辈乡亲,能到的都来了。甚至别地三山之外,也有人红着泪眼,哭成一团,披麻戴孝,随队进葬。奶奶告诉那时顽劣的我,太太没有白做善事,她还活在大家的心里。
已过年少,每每碰壁逢难,趴在人生低谷的淤泥之中,我都仿佛能看到太太慈祥而微笑的眉眼,她有些沙哑地告诉我,昌,站起来,人总不会一帆风顺,磕磕碰碰才是正常,你长大了,会走过去,挺起胸来,日子都会好的。
快要14年了,孩儿还记着最爱和我们分吃绿豆糕的你,等那两株松柏再青一点的时候,去看您。
你说的那些,都还记着,上善若水,心似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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