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语<一>时常出现在我记忆里的那片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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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迈进刷有蓝漆的这道铁栏杆大门,总会先看到等在一二十米处的一座花园。中心较大的部分是圆形的,周围有四块等大的扇形花园围着它,俯瞰下去像个精致的水果拼盘。尤其夏天,这里长满罂粟花和高高的八瓣梅,更加漂亮。谁要躲在里面不出声,不会有谁怀疑那里面有人。花园的中心永远竖着一根旗杆。而它的左右两边分别是一个排球场和一片比排球场还要大些的闲弃沙石空地。一些较小的运动器械就各自挑空充在它们其间。
沿着学校大门与花园构成的直线,穿过花园往前走。会经过分别站在左右手两边一字排开的两行白杨树,每棵树干差不多有成年男子小臂那么粗,看它们站的样子,应该没人会忽略那种小孩般骄傲的存在。在这两排白杨树对面,有两排结构及颜色相同的砖瓦平房,像大多数双胞胎都拥有不同性格一样,左边的房子是图书馆,右边的则是老师中午临时休息的宿舍。从隔开这两兄弟中间的道路穿过去,便会看到一个体育场。对于还上小学的我来说,它显得很大。从有印象开始同学们一直叫它“大操场”。和所有现代体育场一样,最中心是足球场,外圈是6人宽400米长的跑道,边角自然就只能是跳远的沙坑和铅球场了。地面是硬硬的土地,不长草,随处可见鹅卵石般大小的石块。距跑道二三十米远有一圈里外四层的杨树林包围着整个大操场。这些树大概是当年修这片操场时才栽下去用来充当学校围墙的吧。它们毫不张扬地把大操场和外面的麦田、玉米地隔开。
不管是刷了漆的铁栏杆大门还是旗杆,还是较小的运动器械(兵乓球台,单杠,双杠),包括两个足球门和将要介绍的篮球架,都能明显的看出它们是出自某个接到任务的工人之手。做的并不高明,习惯后,反而会认为它们本该就是这样才对,感觉更亲切了。
刚才说到的,占了整个校区的三分之二。作为一所集合了学前教育还有小学和初中的学校来讲,除了这部分,还有作为学校真正有存在意义且必须要有的剩余三分之一。它是典型的四合院构成,长方形的四合院。院子中间有一个篮球场,水泥地面,球场除非在有正规比赛时,才会被重新刷上白色的线,一下就来了精气神儿。篮环上也会挂起上白下红的全新网兜。在那几天,当远远看到这一切,总觉得格格不入。旧旧的篮球架和新挂的网好像是一对被强迫关在一间只有一张硬板床屋里的陌生男女,谁都知道他和她必须得合体,他们自己更清楚被关在一起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两人脸上却是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既不兴奋,也不脸红,平静地等待进球后随之而来的欢呼雀跃。
球场的三面分别是一间一间教室,长边是由学前班、一二三年级和连在二三年级之间的办公室组成,左边是连在一起的四五六年级,右边则是初中三个年级。就读这所学校的大部分学生都来自同一个职工农场,人数并不多,因此学生之间都彼此认识,只在于熟与不熟而已,所以每间教室就代表着一个年级,每个年级差不多有45人左右。老师自然就集中在一起办公了。
四五六年级和初中三个年级,门前各有一个长五米多,宽两米左右的小花园,在教室与篮球场之间。里边种什么由各班自由决定。每到花开的季节,总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花挤在那些常见的花丛里争芳斗艳,很快就会成为讨论的焦点,争论来争论去也没个结果。因为好奇更增添了无名花的美艳。连种花的班级也说不上是哪个同学带来的种子,反正也没妨碍谁,倒是在课余间引出许多乐趣来。
负责将教学区和排球场这边分开的是一排钻天杨林子,和依林而建的一排红屋顶蓝外墙的音乐教室。这一排林子和音乐教室像书的中封,轻松地横在校园中间。尤其是音乐教室,既是上课的地方,本该是严肃的,可在这里上课却和游戏一样畅快。老师弹着风琴,是那种脚踩着的老式胡桃木琴,墙壁上贴着古典音乐家的画像,一排排长凳倚墙而靠,黑板上画着音符,动听的琴声和欢快的笑声常常从教室的窗口传出来。在配有红屋顶蓝色外墙,还有身后繁茂的钻天杨树林,这景象简直是从美术课本里取下来放在校园里的一幅风景油画。
我小学六年级后半学期之前都在这个平凡、朴素的学校读书。不知为何,我常常想起它,也常想起那个时候的我。
每到星期一早上,全校师生以班级为单位,整齐地准时列队在排球场,面对着被两种花盛满的花园,目光顺着向上升起的国旗,齐声跟着伴奏唱起国歌。之后,校长大人开始漫长的训话。没人听进去到底都说了些什么。碍于小孩反抗不过大人的缘由和严格的制度规定等一些综合因素,大家只能悄声地交头接耳。发出蚊子般的声音,这些蚊子明显是围着麦克风在嗡~嗡~的飞。声音会根据老师所处的位置变化而时大时小。身体像被谁挠着痒处,一刻都定不下来,总是晃来晃去。特别是双脚,好像地上已经长出无数细小的针,即将要穿透鞋底扎进脚心,谁会老实地一动不动站着让针扎着自己呢。时间差不多了,大家都开始盯着校长等着他,这个时候他的身高被忽略了,样子也模糊了,只看到嘴在叽里呱啦不停变着形状。最后终于说出“解散吧”这三个字来。人群沸沸扬扬着散开,虽然紧接着马上要开始上第一节课,可谁不珍惜这点儿没人管的片刻呢,能自由活动总比站在那里听校长讲话更好些吧。
上课其间,如果能逃脱老师严厉又灵敏的眼睛而交头接耳,整节课就会有一种只上了十几分钟的错觉。记得有一次上课走神的经历,到现在仍然历历在目。我读四年级,夏天午后的第一堂课,每到这个时候,最容易昏昏欲睡。大概上到一半,我透过窗户看见一只麻雀刚好落在门前花园里的小树上。它其中一条腿上还系着细细的红色线头,模样坚强。明显是个经历过战斗的小兵。不知何故,我开始觉得那只小麻雀就是我。落入某个坏人设下的陷阱里,被擒获。他总给我吃的喝的,照顾的无微不至,就是拴着我不让我飞。我长着这对翅膀是要靠它飞行的。终于乘着那人不留神的时候,我用嘴啄断毛线拼命逃出来。自由了,已经飞的足够远了,索性在这里歇一歇很久不用的翅膀。童年总有类似的梦,做不完的梦,在眼前浮现,即干净又透明。
大人不是不明白孩子渴望什么,而是做了多年的大人之后,难免会忘记从前自己也是个脑袋里有着不切实际想法的小孩儿。可孩子还在孩子的年纪时,就是对课业爱不起来。学校在孩子眼里,只能是个心不在焉地上课,迫不及待的等着下课之后撒野的地方。
最让我想呆一天的地方,就是刚进校门的那片区域和整个足球场。在那里,我和小伙伴可以藏在比我们个头还高的罂粟花和八瓣梅花丛里找罂粟籽吃;可以和小伙伴预谋某件不起眼的坏事儿,而不会被老师发现;可以双腿倒挂在单杠上,跟几个同伴比赛,看谁是最后掉下来摔在地上的。每次这个时候,我都能看到眼前的这一片校园颠倒过来了,蓝天白云在最底下接着要冲下来的红旗和五彩缤纷的整池花儿,总像看见一个失真的五彩奇幻世界。
我和我的小伙伴们也从来不去排球场那边凑热闹,那是娇声娇气的女孩子才呆的地方,男生必须要去足球场流汗栽跟头。哪怕摔在地上磨破一层皮,也是属于男子汉的光荣。谁要是再进个球,必定是最有荣耀的本事。
夏天总是在一身土和一头汗中结束,冬天也不可能过的像万物一样死气沉沉。脑袋里装满了奇思妙想,总能在课间之外寻找到更多乐趣。放学后,会故意给音乐教室身后的那片树林里浇满水,一夜过后便结成厚厚的冰。课间休息时,这里就是游乐场。很多熟悉的不熟悉的同学排着队,一个接一个地从稍有坡度的高处飞快的滑下去。平衡性好一点的,会直着身子,双脚自然微微分开,优雅如燕一般嗖地就到底了。也有仗着技术高,展开双臂学着翱翔的鹰,故意在中途扭着身体假装失去平衡那样安全抵达的。平衡性差的同学,总会在毫无防备的时候摔个脚朝天。爬起来时也挂着一脸兴奋。还乐此不疲地一次一次继续排队,一次一次地再摔倒,次次都兴奋的笑着。
在教室的时候,会围在班里的暖气旁边,你推我搡的瞎闹。大家都知道,没有谁是真的为了争夺可以挨着暖气的资格才这么干的。完全是跟谁关系好,跟谁熟才有的一种友好表示。
下雪的时候,就打雪仗。这种活动从来不分什么师生关系,都会参与。谁赢谁输也不要紧。有时是朋友之间互相分成敌我两派,有时就年级跟年级之间开战。不论何种形式,飞来飞去的雪球,打在身上飞溅出来的其实是快乐。
如果无忧无虑是用来形容生活中最理想的状态的话,那我确定在这个校园里的短暂时光就符合这种状态。
六年级的后半学期,我便转学去了别的地方。不管我离开它多少年,它时常会以不同的方式多次出现。大概在这个校园里,不包括我的青春吧,所以没有迷惘。有的只是一副傻里傻气的模样,还有充满校园每个角落里的没心没肺。在那里,我还是个名副其实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