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制

       生性自由散漫，有时觉得人生努力拼搏，是可以为了自己有朝一日可以不再看身边人与事的目光脸色，自由自在，肆意妄为。但渐渐会想，若真有肆意妄为的权利和自由，你要做些什么？又如何为之？这个问题一经思索，很快就会明白——若真有这样的自由，也还是要如圣贤所说：君子要有所为有所不为——果然还是要有判断、有操守、懂得克制。
       懂得克制的重要，是因为逐渐知道心会顽劣，有些欲望本身具有不良属性。人天性里的有些东西不够善好，比如懒惰和贪婪；而有些善好的东西天性里难寻，比如勤奋与坚韧。所以心是需要培养与驯化的，不能总是纵容。想起当年上佛学课时见脉法师教我们参禅，从最基础打坐开始。女师傅眼目洞明，说看打坐的姿态即可知道你的心是不是安定。她说：大多数初学打坐的人，往往会在短短几分钟里东倒西歪，“心像是只七上八下的猴子”。——这句话让人印象深刻。
       人能满足欲望，有一些“高峰体验”当然好。但值得注意的是，据说吃巧克力的快感不及性爱的十分之一，而性爱的快感又不及毒品的十分之一。但毒品对人生的破坏力，简直不言自明。所以总是顺从欲望，不加克制，人生会有倾覆的危险。欲望最可怕的属性，在于它总是可以不断升级，它煽动着你坐二望一，得陇望蜀，因为总是不甘心，所以意难平，心难静，人生焦灼。到底是要有朝一日，自己明白欲望的威力与可怕之处，才会甘心放下，明白平淡人生自有清静喜乐。
       年轻时想要鲜衣怒马的生活，觉得若不能把生活像吃田螺一般吮吸够滋味，便是对人生的浪费和辜负。如今想要清淡节制，留有余地。离烈火烹油远一点，两腋生风，自在清凉。
       我突然想起自己初恋之时，因为太在乎一个人，所以总是谨小慎微，战战兢兢。他的一句话都可以让我失望或是狂喜。这样的恋情，或许每一寸时光都足够难忘，但其实想来，也足够难熬。真要天长地久与之相共，恐怕或迟或早要精神崩溃。烈火秋风之后，怕是心田也要寸草不生。如今的爱情，不算是轰轰烈烈，但却是温情脉脉，有足够的耐力。因为清淡简单，没把自己的心都掏出去给了别人，才给自己留了合适位置；也因为没有多余的情绪和妄想反复折磨，反倒有更可能心平气和，细水长流。
       有时觉得年少时的内心简直冥顽不灵，没有智慧又自以为是。曾经以为浓烈而华丽的，其实后续看来，很多都有问题，像垃圾食品一般重口味却没营养；年少时觉得过于朴素而难以让心灵饱足的，现在觉得恰好，有像五谷杂粮一般的滋养力。所以现在想想，判断力越是不足，就越是要学会不要给自己太多的自由。纪律和执行力很有必要，因为若让心听从欲望肆意妄为，在不切实际的妄想和细枝末节的情绪上浪费时光，那是在蹉跎人生，是很可惜的事情。
        PS：多年后心有郁结之时，曾想再联系见脉法师，才得知竟是非常难的事情。见脉法师是红极一时的歌手黄安的妹妹，当年出家在宝岛也是很重大的新闻。想起童年时什么都不懂，所学的第一首流行歌曲就是黄安的《新鸳鸯蝴蝶梦》：“昨日像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今日乱我心，多烦忧……”就觉得在不知情的场合下跟见脉法师有过短暂的交汇，或许也是冥冥中注定。
                                                                                     2016年7月11日下午，于国家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