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判徐童》与批判自己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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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每个人自己剖开,每分每秒,有机器抓取影像、声音,让你的没被训练过的偻肩塌背、私下里的粗鄙沉默无处遁形,机器回放,你会被记录在影像里的和你一模一样的具形物吓一跳,会立刻与他划清界限,绝不相认。
记录片的存在。
就如同小说、绘画,不是要你的好,要你愿意给的,呈现你愿意被铭记,只摘取你光芒一刻的。
它们所做的绝大部分——意在尽可能还原。
你想丢掉的。
你不愿提起的。
你不能示人的。
有机会。
人人都会被记录在册。
一部为伟大的小说,纵然写作者会隐去真事、尽用曲笔、模糊烟云,但你读下去,分明每一张脸,就是你,他,我,大家,一个不漏,一个都不能逃掉。
所以一部太过赤裸的小说,不止会被禁,也同样会受到读者厌弃,这个世界的幕布全被掀开,人们丢掉面具,惶恐之下,就没得玩了。
人们害怕真实。
卢西安弗洛伊德的画和达芬奇的画并列,人们一定会绕开卢西安,驻足在被灌输的美、以为的真实面前。
就连梵高,多少年后才被人接受,印象派走的每一步,都是在煎熬大众眼里的世界,他们捂着、盖着、排除着、鄙夷着、视而不见着、扼杀着那个被艺术家先看见的世界,直到接纳——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世界。
人们会鄙夷自己。
这是真的。
人们会视而不见自己的世界。
这也是真的。
人们会藏起自己的世界。
这是真的。
“给你看”的小说家和画家,也一直在“被你看”。
这是种最平等的关系。
拍日本渔夫猎杀鲸鱼的纪录片导演
——
要接受
——
渔夫也有肖像权。
杀戮者所拥有的人权范畴该不该驱使他们去遏制这种杀戮被曝光的拍摄。
数年的杀戮假如已经升级为被默认的传统。
以上种种拷问。
那么。
拍妓女的纪录片导演,要过的关口,就绝不只是伦理、原罪、隐私、地下的种种。
一个人的复杂性。
一个群体的复杂性。
观看者的复杂性。
被观看者的复杂性。
所缔造的每一分钟,都有变数,都在生长或毁灭。
人人生而不平等。
主动表演。
因利益而表演。
一场演出被影像记录。
表演者就可以待价而沽。
观看的人越多。
他、她就会主张这段戏该被剪掉,这段戏会引发不良联想这怎么可以,我不该是这样,我该像个明星,光鲜,灿烂,奇货可居。
于是。
人人生而不平等的其中一人,攀上台阶,忘记来路,唱诺人们应该只颂咏光明。
台阶不会取消。
小说家不能。
画家也不能。
纪录片导演同样不能。
你还是那样。
生活还是那样。
一本书。
一幅画。
一部纪录片。
不能让人人生而平等。
不能撤走那些台阶。
他们仰头写作,观看,叹息。
你批判徐童。
批判你自己。
批判你的生活。
我选择观看徐童。
尊重徐童。
2016.06.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