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丹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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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布鲁诺·努坦
主演:伊莎贝尔·阿佳妮 杰拉尔·德帕迪约 阿兰·盖音
类型:剧情/传记
《罗丹的情人》,片长惊人。不露声色地把本座的午睡欲念一点一点捻碎。是“捻碎”,不是“碾碎”。前者更接近于真实。
细细的,森森的。看着看着,会有一种痛,自骨髓、自指甲缝、自头发根儿、自眼窝深处、自呼吸之间,开始弥漫性游走,它们鬼鬼祟祟,它们蚀魂啖魄,它们又肆无忌惮。
难以触及,却也无法摆脱。只能隐忍,必须隐忍,无由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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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3年,漂亮而极富天赋与才气的卡米尔闯进了罗丹的生活,此时罗丹已是举世闻名的大师,但43岁的罗丹与19岁的卡米尔一见如故,两人从此一起分享艺术和生活的乐趣。在同居的15年中,罗丹在艺术上达到高峰,创作出《达娜厄》、《吻》、《永恒的偶像》等象征着两人情爱的作品,而他的代表作《地狱之门》也有相当一部分的作品构思和构图来自卡米尔的雕塑。这是罗丹一生的黄金时代,他享受着艺术家和情人的双重快乐。”
雕塑史上关于卡米尔的叙述仅止于此。
在我看来,卡米尔悲剧的一生,毁于三个致命弱点。
其一:事业上太执拗于自我内心不肯让步,不给自己也不给他人回旋的余地。
其实,这就像平时人们开车,在收费站遇到拦路的道杆,稍稍低一低头,交上10毛20毛的,就能过去了。走过去,就是康庄大道;不交,就会被一根死木头挡在目的地千里之外。那样的纠缠与斗气,往往是毫无意义的,最终委屈的还是自己。
“把你的创意都交给我,你跟我比,是没得比的。”罗丹的要求,不仅无理,而且野蛮。
不过,羽翼丰满之前,环境整合到位之前,资源匮乏之前,哪怕虚与委蛇呢,也不必要彻底排斥被利用嘛,有时候,能够被利用,也是一种价值体现呢。何况对方还是“大师”,多少人求之不得。
但卡米尔眼里是不揉沙子的。她毫不留情地揭露和指责罗丹:“我现在才体会到,统统被你偷了——我的青春,我的作品,我的一切......”、“工人去敲大理石,再由你收尾......”、“有必要支持政治上的文棍,以便他们保护你的工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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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米尔不明白的是:艺术也是需要物质基础的,有了物质基础,才会有上层建筑。而人类社会,物质基础的缔造,永远都少不了八面玲珑与左右逢源,有了关系网的罗织,才会让艺术的脚步畅行无阻,也才会有物质上的极大丰富,而为此而有所牺牲,都是旁枝末节,真没必要太较真。
毕竟,大家都不是生活在童话里。有所得,总要有所失。给别人留点脸面,自己才可能拥有更多脸面。
当然,卡米尔不这么认为。因此,跟罗丹分开后,卡米尔反省与罗丹15年的同居生活,终于得出结论:罗丹是有阴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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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怀疑——大约电影之外,现实生活里,在一起的时候,罗丹确实平白占有甚至窃取了卡米尔太多创意、灵感甚至成品。
罗丹自己后来都承认:“咱们一起创作的作品非常好,我总在考量使你在平等的情况下,得到生活上的需要。”“天主!终于,你是我最强的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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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卡米尔并不耻于言利。她需要钱维持生活,维持创作。她只是站在“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立场上,希望钱财来的名正言顺,希望用自己的才华换回应得的一切。
她尤其迫切需要世人承认自己,承认:即使没有罗丹,她的才华也是熠熠生辉的,甚至比罗丹更优秀。
于是,卡米尔非常渴望能有机会参加1900年的世界雕塑博览会,而官方却不允许。不允许,却并不正面告知,而是以预定的方式,购买了她的作品“成熟的年纪”,让卡米尔误以为是拿去参展,所以收下了支票。
当卡米尔得知作品并没有拿去参展,一切流程不过是上演了一出偷梁换柱的把戏,她愤怒了。卡米尔认为那都是罗丹操控的。
事实是怎样的呢?事实是:对于“成熟的年纪”这件作品,之前,罗丹和卡米尔有着截然不同的理解。罗丹认为,那件2个女人争夺一个男人的群塑,是对他现实生活的刻薄嘲讽,一旦问世,必将让他成为艺术界最大笑柄:“你把我弄得像被2个女人撕裂的没有骨气的木偶!这个讽刺太低级了!”他甚至不愿意她继续完成那件半成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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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件作品,在卡米尔心里,原本是无邪的,那3个人,不过是代表了她自己内心的挣扎,她把自身性格里所有粗暴的品性都赋予了群像中的男人;群像里的老妇人是她自己的而今而后,虚空、迷茫、衰老、绝望;少女是她的从前,纯洁,充满梦想与追求。群像不过是以圣三位一体的形式展现,虚空的三位一体,那就是她创作的初衷,无非是灵魂的宣泄与出口。
她从没刻意想要利用作品去报复罗丹的负情,所以罗丹的歪曲只能令她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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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之间曾经长达15年的创作默契,终于在那次关于“成熟的年纪”的争吵中,消失殆尽。
默契消失也就消失了,无所谓。本来么,爱情都断绝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默契又依附于什么来继续呢?问题是,罗丹居然为了自己的脸面,用手段阻止了卡米尔“成熟的年纪”参加博览会。
没人承认这一点,没人。官方甚至替罗丹开脱:“罗丹随时都在帮你,只要他能够......他视你为艺术家,一直很尊重你。”
也许在其他事情上,罗丹确实是念着旧情的,是愿意利用自己的影响多带给卡米尔一些福祉的,但在这件事情上,事实是胜于雄辩。我和卡米尔一样,对罗丹保持深刻的怀疑——他有动机这样做,而且,他有能力施加影响。除了他,没别的人会如此忌惮这件作品。
官方最终抢走了卡米尔的三位一体作品“成熟的年纪”,并称之为“国家财产”,因为“摩拉先生已经把支票给了你”。
但卡米尔说“支票我已经烧了!”她失控地向强行搬走她雕塑的人怒吼:“谁也阻止不了我另外做一个,谁也阻止不了我另外做一个!另外做一个!另外做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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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这件事,卡米尔对罗丹的怨恨到了极点。深夜时分,卡米尔来到罗丹家的楼下,用石头、水桶、垃圾,用一切能拿到手的东西,去砸罗丹家的窗户,并暴怒咒骂:“罗丹!资本主义者!穷人的剥削者!”一遍又一遍,声嘶力竭,精疲力尽,直到被警察拽走。
被警察拖拽着一步三回头时候,卡米尔多么希望罗丹能站出来否认,否认“成熟的年纪”没能参加博览会并非是他有意从中作梗,是的,她渴望他站出来否认,那样,她心里会好过些。卡米尔在一声声五味杂陈的对罗丹的呼喊声中,越来越伤心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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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丹熄了灯,双手抱头,痛苦万状。那是代价,剥夺卡米尔创作价值的代价,剥夺卡米尔作品走入更广阔天地机会的代价。他是自责的吧?不然,完全可以理直气壮么。
回到家中,卡米尔把自己十几年前的第一件大理石作品“脚”,丢入了河中,那上面是曾经让她欣喜若狂的罗丹的签名,那是她曾经对罗丹的所有狂热与钟爱。
自此,卡米尔的精神状态开始变得异样起来:很喜欢涂鲜艳的腮红,经常陷入妄想。后来的日子里,卡米尔神思的萎顿和错乱日益严重。当巴黎塞纳河水泛滥,她甚至认为是罗丹想要害她“他要淹死我了?”;她拒绝十座罗丹塑像的订单;官方邀请她和罗丹一起去布拉格,也被她一口回绝;为了完成新的三位一体群像,她甚至寄猫粪给文化部长....
罗丹在事业上带给卡米尔的伤害,那么深,那么深,深达骨髓。而卡米尔自己,还在不停地用自己的臆想,无休止地延着罗丹留下的伤口,向下切割,向里切割,向内切割。
那些陈年往事,星罗棋布于生命的咽喉要道、十字路口、阴山背后,或虎踞龙蟠张牙舞爪,或支离破碎如泣如诉.......
太疼了,疼到无法言说,疼到只能用失神的方式进行躲藏和回避。
后来的日子,卡米尔好像死了很久,其实一直都活在某处,与2只猫为伍。除了睡觉和无休止的创作,就是在无边的孤寂中反反复复检阅自己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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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米尔无论如何都不能解决内心层层叠叠的纠缠。好不容易找到卡米尔的尤金.布罗劝慰她:“要有聪明的举动,不要把自己活埋”。卡米尔哭着说:“我害怕,我害怕被抢。他们不肯原谅我这么有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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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这样的话,谁还能昧着良心说卡米尔是疯子呢?她只是不加修饰地说出了事实而已。而不加伪装和修饰的事实,总是没人愿意听的。心里有鬼的人于是喜欢将说实话的人称作“疯子”,借以逃脱来自良心的责罚。
其二:爱情上不愿意妥协。
罗丹摇晃着卡米尔的肩膀说:“萝丝不是我太太。你怎么了,嫉妒一件过季附属品?那就不像你和我了”。因为“你我是超俗和自然的”。言外之意呢,当然是说:婚姻算什么呢,萝丝算什么呢?既然屁都不算一个,所以,可以不去计较和理会,连眼角都不必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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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既然不算什么,既然两个相爱的人都是超俗和自然的,为什么“不理会”萝丝才是选择的最佳路径?而不是反其道而行之:剔出,撕裂,割舍,无视旧的重建新的?这何尝不是更有力量的超俗和自然。只要你想,只要你愿意,何不更彻底地旁若无人、唯我独尊?
如果我是卡米尔,我一定会这样反问罗丹:你敢不敢像我一样更超脱更自然?我敢!你敢么?
罗丹又说:“卡米尔,爱是有不同方式的。你要我怎么样?把她像一个女佣一样开除?”
此刻的罗丹真是爱心同情心泛滥阿——如果真这么有爱心有同情心,那早干什么去了?守着萝丝一个女人白头到老好了,为什么还要恬不知耻地对卡米尔说“你才是我最想要的女人”?
我忍不住再次替卡米尔反问:不忍心开除她,就忍心开除我?难道你的爱心和同情心,只对我是免疫的?假如这是真的,那么,之前,所有的所谓的“爱”,都算神马东西?
罗丹继续为自己辩解:“我是她的一切”。是,除了罗丹,萝丝什么都没有。那么,那么,除了罗丹,卡米尔又有什么呢?如果没有了爱情,空有一腔才华,罗丹认为卡米尔就会幸福吗?还是,罗丹在乎的根本只有他自己符合公众审美趣味的幸福?而不是有倒行逆施嫌疑卡米尔的幸福?!
卡米尔坚持离开。失了分寸的罗丹反咬一口地咆哮:“你真是霸道!”
离开就是霸道?成全忍让才是乖巧?是以谁的立场来考虑问题的?是以谁的利益为前提的?
卡米尔冷冷回答:“我努力地为你工作,现在开始,我要为自己工作了。”
罗丹挡住门不肯放手,卡米尔就用手去挠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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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米尔没用腹中的孩子做要挟,她要的是罗丹心里没有任何附加条件地爱她!没有任何附加条件地为他们之间的爱作出选择!
离别之后,卡米尔对罗丹的想念无以复加。15年的情感不是一句离别就能一笔勾销的。
思念如内奸,无孔不入地渗透,不遗余力地出卖。它潜伏在梦里、回忆里、叹息里,笑里藏刀,口蜜腹剑。从来不曾停止过对灵魂的秘密折磨。不舍昼夜,专门攻击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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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米尔甚至将人形泥巴想象成为罗丹,她疯狂地用裸露的身体拥抱、亲吻、撕抓泥巴,与泥巴耳鬓厮磨,与泥巴柔情蜜意,在想象中重温往事里激情燃烧的一幕一幕。
仿佛那就是罗丹的脸、罗丹的颈项、罗丹有温度的身体。
日子过得有时候生吞活剥,有时候骨鲠在喉;周而复始,看不到尽头。
可,即使被思念折磨到撕心裂肺,也还是,倔犟地不低头。错的不是我卡米尔,我卡米尔为什么要低头?!
貌似强大,其实内心始终也不过就只是一只软体动物,些微语言情绪的碰触,就能神经痉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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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后来的日子里,两人又有了一次久别重逢,但重逢的喜悦很快在相互的指责和更加暴力的语言伤害里,零落成泥碾作了尘,再也无从收拾,亦无法收拾。
罗丹忏悔:“如果我知道你怀了孩子,我是会和你结婚的。”但卡米尔在泪眼迷蒙中亦肯定地答复罗丹:“我无法和别人分享你,那对我是一种挣扎。”
是的,即使结了婚,以罗丹的风流成性,没有萝丝,还有安娜,还有海若等等..........他终于硬起心肠,狠狠地说:“我再也不要复杂的感情纠缠了,我不能再接受那种霸道的感觉了。”
是,他的品性一贯如此,他拒绝被任何女人主宰。即使临终前一年,给了萝丝婚姻,那样的名分也已经毫无意义,反正给哪个女人都是给,那样行将就木的时候,莺莺燕燕丰乳肥臀环肥燕瘦还有什么区别?不如慈悲又自私地给一个等了一辈子、并愿意伺候一个垂死之人的女人。
卡米尔诅咒他:“在你临死之前,你还是会犹疑。”很想知道,大师,临死之前,于感情,于卡米尔,心底,确实犹疑过吗?
在卡米尔最难过伤心的时候,风雨交加的夜晚,她等在罗丹回家的必经之路,穿着黑色的有风帽的衣服,低低匍匐在湿泞的街角。
当罗丹柱着拐杖踉跄走过时,卡米尔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又很快偷偷缩回,让自己与夜色、与风雨融为一体,不易辨认。
她是那么渴求他的怀抱,但骄傲再一次坚决制止和鞭挞了她的软弱。他已经不是她的人了,再也无法欺身上前,前尘仅可拈来悼念。
两个曾经那么痴缠的男女,终于在彼此的背影里,无可救药地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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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米尔曾经为爱掏了心挖了肺,结果,却只是,祭奠了凄风与苦雨。
其实,稍微退一步,也许就真的海阔天空了。要么,做一辈子情人,也没什么不好?总好过那样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在疯人院里被囚禁一生?
可是,所有的选择必然遵从内心,何况卡米尔的天性是那样纯粹、真实,要她虚伪地苟活偷生,她一定是“毋宁死”吧!
其三:亲情的全面崩盘。
父亲在物质和情感上的支持,一直是卡米尔赖以吸取力量的所在。
但在弟弟成名后,父亲开始后悔当初把注意力和关心过多投给女儿,而忽略了儿子。父亲对卡米尔由衷的失望再次为卡米尔的精神世界雪上加霜。
尽管,父亲说:“我还是爱你的”,但此爱和彼爱,已经是两回事了,分量不一样了,质量也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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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者的爱里饱含着器重,后者的爱里却只剩下本能和无奈——你是我生的,可如何是好呢?爱和器重,一旦割裂,爱就成了怜悯。
世人都是以社会名声论成败的,作为父亲,也未能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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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个从小就为姐姐在母亲面前打掩护的弟弟小保罗呢?
那个和姐姐头挨头躺在床上喃喃低语“谢谢你给了我伦波尔诗集。只有你一个人相信我有实力,你那么温柔地看着我....”——那个弟弟小保罗呢?
那个临行美国前口中念念有词“愿天主赐福你!愿天主保佑你!”——那个弟弟小保罗呢?
那个她万般舍不得,并一再对之告白“我会做得很好的。你会以为为荣的。咱们会像从前一样。跟从前一样”——那个弟弟小保罗呢?
那个小保罗的外交官生涯,当初还是姐姐向罗丹要求,由罗丹去外交部找朋友垫话换来的。
哪怕当时,他是知道姐姐和罗丹的不伦之恋的;哪怕那时候,他曾数次为此偷偷落泪,但他私心里仍然是希望并愿意接受姐姐用肉体、才华、青春为他交换嗟来之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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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时间流转,后来的姐姐,已经不再是他的眷恋与荣耀,而是——耻辱。
在姐姐艰难的第一次个人展览上,小保罗这样评价姐姐:卡米尔.克劳戴是第一位创作内心作品的雕塑家。评论时常拿卡米尔.克劳戴的艺术与别人比较(我厌恶报出此人的姓名),事实上,在两者之间,完全没有相似之处。”
正当保罗以外交官兼著名诗人的身份,为姐姐正名的时候,姐姐却穿了一身俗艳至极的吉普赛裙装,化着夸张的浓妆,带着几个相似装扮的小丑,小型马戏团一样闯入了会场,没头没脑上来就为弟弟刚刚开了个头儿的发言欢呼鼓掌,语无伦次,举止怪诞。让弟弟的发言瞬间沦为自扇大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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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一片哄笑和混乱,在记者们此起彼伏的镁光灯烟雾中,在众人各种偷笑和窃窃私语中,保罗觉得太丢脸了。现如今,他的身份高高在上跟从前相比已经是天壤之别,怎么受得了如此当众颜面扫地.........
没有告别,连再见都懒得说,他就那么义无反顾地走掉了。
人群之中,卡米尔无措而无助地四处张望着寻找小保罗,但每一顶礼帽下,都没有小保罗曾经亲爱温暖的笑脸。
好朋友尤金.布罗满怀悲悯地望着卡米尔,安慰她:“虽然一件作品都没卖出去,但大多数评论都是好的.......你是我知道的最货真价实的雕塑家,你的作品一定会感动收藏家,因为它们把我的心都掏出来了。人们嘲笑你是因为他们毁不了你。天才总会使人们受惊吓。”
布罗尽了他的力,但他不是卡米尔的小保罗。卡米尔感激地说:“布罗,我爱你。”
但爱和爱,终究是不一样的.......卡米尔内心最后的精神支柱开始一点一点坍塌下去。
1913年3月3日,卡米尔的父亲去世。荫蔽她一生的大树倒下了。母亲由来已久的憎恶终于挣脱了亲情的束缚,她狂喊着:“她让我们丢尽了脸。但我不能抛弃我的女儿。要赶快采取行动!”
于是,在小保罗的一手策划下,有了医生的如下证明:我,巴黎的一个医生,兹证明卡米尔.克劳戴小姐,有严重精神问题,她穿着破布,当然,她从来不洗澡,她把所有家具都卖掉了。她居住于隔离之中,将自己锁在没有空气流通的屋子里,甚至将窗户都封死了。对其邻居造成了危险,有必要将其监禁在精神病院内。
1913年3月10日,父亲死后刚刚过了一星期,卡米尔被弟弟安排的人带上了精神病院的汽车,隔着带铁栏杆的汽车玻璃窗,卡米尔无望地看着她的“小保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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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自此,在小保罗的授意下,卡米尔在森严的高墙里“被精神病”了30年,直至去世。
是,我承认卡米尔在精神上因为过度受刺激而显得不是那么“正常”,但事实上也没“不正常”到真的对他人构成了“危险”,平静的时候,她的逻辑思维大部分时间都是清晰有条理的。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家人能把她留在身边好好调养,如果家人肯分神多给她一点关爱,如果家人不是那样嫌弃她抛弃她像剜掉身体上的流脓的坏疽,那么,也许,卡米尔的后半生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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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这部影片整整拍了5年。法国演员伊莎贝尔·阿佳妮亲自说服克劳戴家族的后代,使他们相信影片决不会恶意中伤卡米尔的弟弟——法国名作家保罗·克劳戴。
只是,真相,是再多理由、借口、以及粉饰,都遮掩不了的。如果心底坦荡,何惧声誉损毁?如果内心有怜惜,何必担心会损毁声誉?只有内心满是自责和羞愧的人,才怕直面从前吧。
综观卡米尔的一生,只能说,天赋成全了她,也拖累了她。
她最终毁于天才的通病——人情不够通达。
天才们总是忙于展示或者把玩自己的才华,他们从来没时间、甚至是不屑于去经营人际关系。
他们大部分人至死都没兴趣也没机会(当然,没机会,也是因为他们自己剥夺了自己的机会)弄懂的一个真理是:人际关系,只有通达的人际关系,才是才华能够在这个滥俗世界里欣欣向荣的最佳阳光雨露——只有人情练达,才能将才华和财富进行恰到好处的光合作用,然后,假以时日,最终壮大至根深叶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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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米尔太骄傲,也太单纯了,以为拥有才华就能拥有整个世界,以为才华可以成为一切惊世骇俗言行的救赎,以为满溢满泻的才华终会将所有的“特立独行”镶嵌上闪闪金边儿,让世人宠她如婴儿,原谅她所有的才华之外的越矩越轨.......
但她怎么知道,格外灼目的才华只会刺痛世人的眼睛,然后便是惊扰。
随之而来的,除了厌弃,便只有讨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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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凡尘俗世,在庸才当道的人群里,过分张扬、不知收敛、不懂献媚的才华,从来是不能为人格加分的,只能为自己的人生平添无数阻碍和麻烦。
后来,我想,如果,卡米尔拥有的只是随俗从众的小才气就好了,那便十分容易讨好,因为不构成威胁,也就不至于招人嫉恨。如果为人再圆滑通融一些,偶尔乖巧卖弄一番那点小才情,那么,那点小才情,无论如何都可以成为人生点缀和一步一步往上爬的台阶。
太超凡的才气,其实就相当于超出了普通人彼时彼刻的理解与承受能力,所谓曲高和寡。
那本来也没什么,问题是,却还那么高调自我标榜,却还那么倔强不肯在细节琐事上做丝毫妥协让步,却还口无遮拦、不善迎合难以合作,真是太不“和谐”了,太“不识抬举”了。你以为你是谁?!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能掌控的情况下,外界,就只能齐心协力、有意无意,一起将其毁灭,那简直就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