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集：句子长出了眼，看我的心以及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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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上半年诗汇总】
文/盒饭君（满成蛟 | 订阅号：hefanjun520）
《一万种方式去爱你》
我有一万种方式去爱你
我爱你如童年用纸糊的风筝
挣脱绳索飞过那座只有鹰能飞过的山
我爱你如穿越村庄的溪流
鱼儿、赤裸的小孩、笑声和大人的责骂
都被浪花裹挟而去
爱你眉眼弯弯浅笑的样子
爱你嘬着吸管望向窗外
爱你脸上的绯红如晚霞随风
爱你和我争吵，摔门而去
最后牵着别人的手走过匆匆的人群
爱你让我伤心，让我明白什么是爱情
爱你带走的小猫小狗以及留下没带走的裙子
爱你的十八岁、二十岁和六十岁
老死不相往来的决绝
以及晚风撩起孙辈们藏猫猫时怀念往事的样子
那时，你的沉默像极一只羔羊
在那低头吃草，抬头望天
跟着疯跑的边境牧羊犬
一起奔跑，跑进我们幻想有天会住进的木屋
牧羊人叫子卿，叫我，叫无数个你
从汉代一直放到明天
衔一颗纸烟，吐出叹息一样的皱纹
爬满额头，爬上狗不再灵活的腿
羊进了圈，狗四脚朝天露出肚皮
看着烟圈逐渐远去成为天边的云
我有无数种方式去爱你
有一种是告别城市的喧嚣回到山林
有我，有羊，有狗，最后却没了你
2016年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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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来了，我要发情了》
春天来了，我要发情了
河马说，大象说
连飞奔的豺狗也这样说
荒原上，我放下双手
用四条腿撒欢地奔跑
我像禽兽一样地爱你
推倒你，我局促得像阿Q
“吴妈，我想和你困觉。”
这是我能想到的
最美的情话
2016年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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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过》
——写给我不了解的陈忠实与没读过的《白鹿原》
一个牛逼的人死去了
他又活了过来
在朋友圈里 在微博里
他的荣耀留给缅怀者以权利
晒一晒吧
那些蓄谋已久的合影与签名
我们只要多记住一天 就够了
过了今天就说再见
他有时候是陈忠实 那个写了《白鹿原》的老人
他有时候是梅葆玖 他的父亲叫梅兰芳
他有时候是大卫·鲍伊 那个用音乐推倒柏林墙的人
他在不同的年代有不同的名字和样子
有时候他在体制内，被高音喇叭宣传
有时候他籍籍无名，死得像一个诗人
生前的名与利让他们贫穷而富有地活着
他们带走最后一口呼吸
却把其他一切抛弃在墓碑之外
像一个马戏团里的笑脸小丑
用微笑表演悲伤
用死亡表演伟大 与所谓的伟大
他把一切 都留给了活着的人
包括死亡本身
2016年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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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语》
曾经你翻开红皮的新华字典
问我什么叫“调皮”
我说你笑着过来捂住我双眼的样子
你问我什么是“夏天”
我指了指窗外挂着的随风摆动的裙子
你说“讨厌，腿粗”
你问什么是“快乐”
你还问了“明天”“爱情”以及“婚礼”
最后你问，“士多啤梨”是什么梨
我没有说是你最爱的水果
而是笑笑捏了捏你的鼻子
“居然还会了洋文词。”
只是如今，字典躺在那里
天晴无风，窗帘低垂
装草莓的篮子空空如也
2016年5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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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
我们都知道
自己没法一生只爱一个人
并且爱对
如柏拉图所言
在不断的拥抱中
找到原生的另一半
有的人爱过
学会了拒绝
有的人学会了伤害
有的人学会了 质疑
对方心里是不是还装着前任
然后我们在人群里
继续寻找
像什么都没学会一样
2016年5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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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
金色的阳光
金色的头发
金色的麦浪
今日立夏
明日小满
再下一日才是芒种
北方的麦客
已经千里迢迢南下
带着镰刀将你收割
2016年5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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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明》
“考个证吧，多个证多条出路。”
大学生如是说
后来，我在地铁站口看到
“办证。138836*****”
它像一个图腾
占领着电线杆、公交站、厕所
大街小巷，甚至警察局门口
出生证、身份证、学生证、毕业证
退伍证、记者证、驾驶证、死亡者
好像他们就是上帝
是我们到死也不让拆开的档案袋
证明我们生，证明我们死
证明我们来过这个世界
我们相爱 争吵 分开
我们质疑 放弃 和好
似乎那脆弱的爱情
也需要一纸证明
才能笑着迎接世人的祝福：
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恭喜，以及恭喜
2016年5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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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
赤膊撸串的青年
和跳坝坝舞的阿姨
一起出动
袭击这夏天燥热的傍晚
“老板，来两瓶啤酒！”
我坐在昏黄的灯光下
和自己对饮
听说大学室友的老婆怀孕了
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结的婚
听说最近要涨工资
或许应该和谁分享吧
听说重庆啤酒厂被收购了
破旧的小街上还挂着老旧的招牌
“山城啤酒，知心朋友”
“来，干杯！”
我举起啤酒瓶和另外一个酒瓶碰撞
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夹在腋下的文件夹
像喝醉了一样掉落下来
纸张撒了一地
“我该回去加班了……”
2016年5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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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城市的第9年》
出走、流浪
现在看来多么滑稽的词语
停留在那个中专没落的年代
我带着后来烂掉的行李箱
以及十八岁离开
母亲去世
父亲老去
姐姐打电话安排相亲被我拒绝
工作第五年
一切都像水到渠成
搬第四次家，或许五次，还要继续飘荡
可他们从来不是家
买过一套小房子
空在那里，把它幻想得太美
直到被同事的声音唤醒：卖了它！
买三室的房子，还要考虑娶妻生子
我曾从黄沙溪隧道走到中山四路
用脚步丈量了那么多楼和人
在古旧的角落我迷路了
以为那里好像连通着童年老家的煤油灯
以及守在家门口等我回家的女人
从来没幻想过轻易的爱情
走进城市的第9年
我回头，以为你会在那里
冲我微笑
然后说：你终于回来了
2016年5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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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宁愿街角的花坛杂乱无章》
我宁愿街角的花坛杂乱无章
但他们被平头剪掉
或者修成了球形模样
每隔一段时间
工人们戴着草帽拿着剪刀
像艺术家进行着园艺创作
我宁愿街角的花坛杂乱无章
枯叶掉落在地上
走在上面发出咔嚓的声音
雨天跟着风一起
看撑花上的水滴打在翠绿上
仿佛小时候，雨天
我跟着同村的少年赤脚跑进山林
用衣服的下摆兜一兜紫色的野杨梅
衣服都染成了紫色
由着花坛里的草木们自由生长吧
工人们说：
你问过下岗工人的意见了么！
喜欢整齐划一的领导
也不能同意！
所有的桀骜被修剪掉
被小货车悠悠地送去远方
2016年5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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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穷与富有》
我是富有的
当我仰望夜空
呼吸海风
以及每日早晨跃入海中
以天地为伴侣
我可以像新闻里的当事人
辞掉工作环游世界
无论是好是坏
富裕或贫穷
疾病还是健康
我是富有的
当我回到乡下
听闻儿紧困鸟的叫醒
开垦贫瘠而充满希望的土地
小时候跟着爸爸的脚步
背着背囊采药
在山上挖葛根、首乌
摘野菊花和一支箭
我在那扯杜仲拉丝的皮和树叶
像在玩一场盛大的游戏
但我是贫穷的
我以为我可以环游世界
我以为我可以回到乡下
我以为我可以丢弃复印机印刷的疲倦
我以为我可以不在乎银行卡里的数字
以及童话般的爱情
2016年5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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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院子的坝子里碰见你们》
我在院子的坝子里碰见你们
你们说着悄悄话
然后开始玩丢水鸭子的游戏
笑声爽朗，好像可以穿透整个山林
曾经我给你们牵跳绳
一级、二级、三级，一直到顶级
也玩过过家家
有时候我和小黑争执
谁来扮演爸爸
演妈妈的小敏骄傲不说话
小黑给过她好吃的糖果
而一起玩耍的小姑娘只是哧哧地笑
我在院子里
碰见你们在一起玩耍
你们约好了，却没有叫我
2016年5月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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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开口和我说了第一句话》
睡前我会想你
想你时
偶尔还伴随着傻笑
有时翻着手里的书
只是翻着
觉着我们在一起应该会很幸福
直到多年后
你开口和我说了第一句话
2016年5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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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说》
妈妈说，艾草分大小的
做艾粑需要小艾
所以我们摘的艾草
一半都要扔掉
我们走了很多山坡
踩倒了很多路边的野草
只摘到少少一点
看她做时，看蒸笼冒水汽时
吃在嘴里粘粘的沾牙时
微笑像糖一样
妈妈走后，失传了一门手艺
春天，家里没人做艾粑了
偶尔会有邻居送来
我说：妈妈说，做艾粑
用的是小艾
2016年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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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礼物》
小孩说：哥哥，给姐姐买花吧
你说：不要不要
我说：不要不要
于是，我们笑了
你说：所以你单身
我说：你心里一百朵花
已经开了
是春天的礼物
你不需要再多一朵
2016年5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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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
还是那片樱桃园，春天和你说了悄悄话
你穿着最好看的那件碎花裙子，进城了
花花世界的花比满山遍野都美
放牛少年在草地上睡着，牛把他的手踩进泥地
慢慢咀嚼野草。他尖声喊痛，牛迟迟不走
我以为，你会回来，或者我也会离开
男人进城里打工，女人在乡下又怀孕了
老人在地里和泥巴玩捉迷藏的游戏
孩子转身，从田里，进到了子弟校
我在那片樱桃园里，看树叶上拉丝的虫子
牛从树下走过，咀嚼着野草
我从树下走过，抽烟，在等着什么
2016年5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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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饮篇》
——致柏拉图餐桌上谈论Eros的《会饮篇》
你坐在对面，餐桌像湖泊，平静却隐藏波澜
那是月光与地面的秘密
我们聊吃的，聊你穿的裙子会被风偷偷亲吻
我们聊彼此的工作与生活
聊你在另一个城市，与寄住家的爷爷奶奶分别，紧紧拥抱
甚至聊曾经爱过的人，和身边悲伤的拥抱
你提着萤火虫的夜灯寻路，说：
你是不是还眷恋着这花花世界，像蜜蜂一样
我们仿佛聊了一个世纪，却忘了说：
我是个羞怯不善于表达的少年
只是默默翻出十八岁那年的情书，和一个二十八岁的暗涌的湖
2016年5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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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餐》
终于，午夜十二点，你趁着夜色下楼
夜行的猫瞪大眼睛注视着你
你拿出手机，看了看，又放进口袋里
“老板，十串麻辣牛肉串。”
娴熟的声音。你娴熟地捏了捏肚子上的肉
“打包带走！”
水果摊上所有的水果都开出了花
有的开出向日葵，有的开出小野菊
只是，你选择了蒲公英
夜深了，连手机都睡着，没有来电没有简讯
你说：蒲公英的种子多，每一颗都是一朵花瓣
“他爱我，他不爱我”的游戏，可以玩一辈子
2016年6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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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朋友：枪口上的玫瑰》
战场后方，所有人都敬你是个英雄
喧嚣淹没人群，每个枪洞都被表彰
没人知道，将军都是小孩
西装里套着童装
指出皇帝没穿衣服的男孩走失
于是，每个人都成了骁勇善战的士兵
用战绩粉饰鲜血
用金钱替代华服
用成功藏起不眠的夜晚
可是你的名字才是我的狗牌啊
无论生死，它都指向身后的方向
我的战场从来不在前线
有的失去可以让英雄沦为丧家犬
我用鲜血交换的，不过是
枪口上的玫瑰，平凡的诗意
和你一句：别太累，晚上早点回家
2016年6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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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铁上面没有艳遇》
大巴时代，从我家到重庆，几乎要三个小时
看车上播无聊的电影，睡觉，或者就那么坐着
妈妈去世，我把泪水藏在大巴椅子背后，被旁边的少女发现
她安慰我，满眼里都是真诚，我不知道她后来去了哪里
是不是还记得那天潮湿得像要下雨的天气
高铁上，你坐在我旁边，我们看过一个春天
却在四十分钟车程里，明白了孔子对河的细语
和谐号像外婆织布的梭子，串起童年的哭声和年迈的皱纹
高铁上，不会有一段艳遇
我们那么快地上车，那么快地下车，然后消失在人群
可是啊，我们玩着手机不发一言，我却在为手碰到你而羞红脸
我以为，那是春天结束前最后留下的礼物
只是我们礼貌地笑笑，缩了缩手
笑容消失的速度已经赶上高铁的时速
2016年6月11日写于高铁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