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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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租来的小屋前,围了一座花园,朋友送来从巴黎转运的固态卡布奇诺,那俏丽的红朵是否就是蔷薇仍不晓得,许多年前梦境感知的情景依稀如昨,原来这么多年,人是活在梦境之中,梦境又在记忆之中,只是彼此都在心中,悄悄的筑起了一座蔷薇花园。
去年年末的时候,社里的同事邀我一同去彰化的温泉散心,本是无所谓去与不去的,自小也并没有外出旅行的习惯,这一向倒是迫于场面上的关系,收拾了几件简单的衣物,与友人一起开始了自己的彰化之旅!
借来的自助旅行车穿梭在台北城的郊野,晚冬的风和着倾泄而下的日光在嫣红的车体上折射出斑驳的光!静静的倚在前座并不说话,有灼烈的光深深的刺痛了双眼,直入骨髓!脑中一片眩晕,朋友只是知我不适,从便利袋中帮我取了一枚梅子让我含在嘴中,酸涩在舌尖蔓延,这曲折的小路,越发的模糊稀薄,眼角有泪水溢出,渐而渐进的,从这般梦境落入记忆的坟中!
旧时还在大陆的时候,故居屋前的空地上开满了大朵大朵红色的野蔷薇,枝梗牵连,因是无人打理,从记事起,不过几年的光阴,这红朵便从屋前的空地开至后山的田垄!童年常在此嬉闹,那茎上的青刺常划破小手,日落西山回到家中,当年尚在人世的奶奶一边骂我顽皮,一边为我涂抹药水!
不久,父亲将家迁到了邻近的小城,家乡的老屋与奶奶的记忆,从此也被淹没在那一片盛着的蔷薇花从中了!
前些年回家乡上坟,蓦得发现那些红朵儿了无踪迹,一座孤坟成了这田土上的最后一件建筑,后来听伯母聊起才知道奶奶去世的前一个月,铲了后山的蔷薇,说是怕我回来再被割伤,不久后,便卧床不起,辗转一个月,终究还是归了来时的路。那一年,我十五岁,再不是会因为游戏而调皮到划破手脚的年纪了,往日的点点滴滴成了困入眼中的朱砂,那片有着緑刺蔷薇的回忆,也在人世的流年中怠入了滚滚风尘之中!
醒来的时候,车子停在嘉义附近的一座破落的小站上,汽车鸣笛的声音不绝于耳!朋友见我醒来,递上了一瓶印着大朵莲花的晕车药,想必,是过了花莲吧!台湾的旅游局一向喜欢在景区的出售物上印满当地的景色,有一次去一个师兄的单身公寓吃饭,便见了印着日月潭的一次性桌布,染了阿里山的瓷盏,还有精致的碧潭画屏,他还常开玩笑的和我们取闹,说旁人游台湾得用几十天,他却天天活在台湾的山水之中!
小车启动了,一阵喧嚣洒落珠盘,身上盖着同事带来的呢绒毯子,只留下一双眼睛去看这个不安的世界,小站立着相依的恋人,高山族的老阿婆担着燃着爱玉的钢锅,拖着行李箱包的客人在等着将自己载入下一段未知的年岁!
小站终是消散在了身后的烟雾之中,一路颠簸,不断有穿着妩媚的摈榔西施出现在窗外,朋友唤我起来看路边成片的薰衣草花海,像似一段长长的紫色云梯,梦幻中的王子和公主会在世界的那端弹着箜篌骑着飞天独角兽!
告别了花海,离温泉又近了一点,零星的垒着些石块,一圈圈结刺的小花伶仃的从垒石当中挣脱开来,肆意欢颜,这......?惊慌地掀开毯子,耳畔久久弥散着一片笑声。“那是蔷薇吗?”我问,嗓子干涩沙哑,朋友以为是错觉,没有答应!“那是蔷薇吗?”我又问,这一次清楚有力。“怎么?估计是吧!”
入住彰化的温泉旅馆已经是夜晚的事了,朋友将我从充塞着燥闷空气的车厢中连同毯子一起抱了出来,身体虚的像一团烟雾,宾馆的房间设在靠阳的紫藤树前,台北的冬天并不寒冷,房间里依旧开着空调,朋友喘着粗气将我放在了棕榈绒的席梦思上,可以看见靡败的藤花落在哥特式的窗台上,有风入帘,换上了泡澡的衣服,直接去了后山绿丛中的温泉浴潭。
池子里一圈一圈的蜗牛矶石上零散的坐着千姿百态的男人,客家少年用特制的小桶舀着潭中还在冒着热气的泉水将我从头浇下,据说这是客家人的习俗,并不知道缘由,只觉得如朝圣一般庄严肃穆又有些新鲜!捉弄着手中雪白的毛巾,叠成方块盖在额上,嗅觉顿时变得异常灵敏,由牛奶浴液的香气,薄荷凉茶中的清甜,柠檬味的皂粉,古龙水的蒸汽一一辨清。男人们此刻也变得不再拘谨,像极了小时候跟父亲一起去浴池的场景,偌大的池子里面谁也看不清谁的脸,只听见有人憨笑,有人说着黄色的段子,有人打趣着抱怨家庭的烦恼,顷刻间,好像诉说出来会变得畅快无比,酣畅淋漓!
次日,起得很早,楼堂里的地板新打了一层蜡,过道里挂着稀奇古怪的壁画此时也看的真切,有服务员引我去吃早餐,我却让他带我去了后山的温泉。一夜繁华归于宁静,浴具洁品杂乱的堆在一角,凤凰木上搭着红的,蓝的,白的提花毛巾,一朵朵红花清浅的现在眼前,一阵惊喜,此地竟也种着蔷薇花儿,娇憨的在晨雾中吐着气儿~~“不好意思,这花可以让我带回去一株吗?”服务生露出了一脸难色,“怎么,不行吗?”我不肯罢休。“这花是老板从宜兰老家就迁过来的,我们上班的也不好做主,要不,您亲自和他说说,兴许能够带走一株!”早晨林间有雀儿在唱歌,靠在泉边的斜壁上可以看清山下的黄色香蕉园子,一种难言的失落涌上心头!
三天后,朋友帮我在山下买了些当地特产的果胶发膜,棕榈毛毯,水果调味酱和香薰烛台准备回台北,这时,朋友突然提来两株蔷薇,植在陶瓷的花盆中越发绮丽动人!“这是从哪儿弄的啊?”“还说呢,昨天听服务生说你想要这花,害我花了好大的功夫跟老板交涉,老板听说你是从大陆来的才肯割爱呢!”
小车又启程了,阳光明媚,透过梧桐叶子散着黄晕,蔷薇就在身边,眼角有泪水滑落!
回去后,借了许多培植花朵的工具书,蔷薇依旧茁壮,常常会想起多年前的傍晚,想起奶奶,租来的小屋前围了一座花园,朋友送来从巴黎转运的固态卡布奇诺,那俏丽的红朵是否就是蔷薇仍不晓得,许多年前梦境感知的情景依稀如昨,原来这么多年,人是活在梦境之中,梦境又在记忆之中,只是彼此都在心中,悄悄的筑起了一座蔷薇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