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的自觉与自省2

广州真的进入夏天了。
早晨7点，迎着尚有些凉意的空气出门，路上的人都行色匆匆。
毛诗《念奴娇 昆仑》最后几句：“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也许毛诗本意与我不同，但是我真的很喜欢最后一句“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说不出个中缘由，只晓得读完之后心情变得很好。喜欢这样的意境，仿佛灵魂随风飘荡，自在清凉，无拘无束地看着周围的人和世界。
很想找个人说说话，可是大家都太忙了吧。忙着庸碌，忙着滥觞，忙着逢场作戏，忙着对桌面上的荧光屏发呆。然后忘记了思考，忘记了如何悲欢喜乐。一个可以畅谈和长谈的友伴多么难寻觅，我也生怕打扰了别人的生活。爱思考的人不爱行路，爱行路的人拒绝思考。矛盾总会成为我们实现人生理想和打通心灵的阻碍。
暖色系的夜空让人不得不感叹一下大城市的缺憾。我们沉沦在这拥挤的缺憾之中，高歌着遗失的美好。
读陀氏长篇《卡拉马佐夫兄弟》第二卷，有感于父子们在修道院的场场闹剧，以及令我有些恻隐的长老和阿辽沙。在拉基津和阿辽沙在树林对话时，情节的紧张感让我印象很深。仿佛自己的心也被揪着，去看这场父与子之间的纠葛，去体悟卡拉马佐夫家的暗流涌动。历数自己印象深刻的阅读体验，很久没有这样的紧张感了。最深刻难忘的莫过于小学时读《基督山伯爵》，以及后来给我很深触动的老舍先生的《四世同堂》。
欣赏小说的美与张力，却不大容易陷入其中的感情。难做到的是，和小说的文字情节同悲同喜，更不用说心惊肉跳的刺激感觉了。曾经反省自己。是否因为自己在阅读的时候没有走心呢？就是没有很用心地体悟小说文字的分量。自省之后，也思考了写作的力道与法度问题。写作是叙述，叙述即讲故事，好的作品确实是需要说故事的人有很强大的叙事能力。
实际上，叙述与阅读，是叙述者和读者各取所需的过程，并不是每一本小说都需要惊心动魄的章节和荡气回肠的格局，这应当视文本的主题和立意而定。但是通过叙述所流露的紧张感，的的确确令作为读者的我感受到了阅读的快感。
当我读弗吉尼亚·伍尔夫的《奥兰多》时，我始终觉得自己是一个看客，而且是一个被疏远的看客。我看奥兰多的一生，我也看卡拉马佐夫家的丑剧。但是前者的距离要疏远得多，也生分得多。
我从不随意拒斥任何一种形式的阅读体验，这是一次又一次求索和提升的过程，是提升阅读技能和分析水平的必由之路。我也一直很反对带着功利的目的去阅读作品，包括放弃原著而选择那些经过他人嚼食之后再吐出供他人“享用”的所谓故事梗概，这是无法替代原著精神的废品。了解故事不等于阅读小说，因为梗概之中包括的只有“梗”，而细枝末节，最美的花儿和最繁茂的枝叶是你所观览不到的风景。那么何苦花时间在这之上呢？倒不是去啃食几棵草，何须对着一盘没有叶子的青菜佐餐呢？
《基督山伯爵》是对我产生过深刻影响的小说之一。初尝其滋味时，正值小学三或四年级的暑假（记不清了）。我一个人坐在客厅的地板上，读法利亚长老如何在牢狱里帮助邓蒂斯解开一个个谜团，随着邓蒂斯的疑惑被一一解开，他心怀的良善也被现实和人心的丑恶重重地击碎了一次又一次。法利亚长老的智慧与伟大，邓蒂斯的愤怒，牢房里的紧张气氛，就这样接连不断地冲击着我的心灵。使我全然忘记了周围的世界。突然间，家里的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我竟然害怕到不敢放下书走上前接电话。最后实在没办法，冷静了几十秒钟，终于鼓起勇气去接。接电话时，还带着一丝专注的阅读被打断的不甘和埋怨。也许是因为被突然打断了，又或者是自己的恐惧感尚未消除，惊魂未定。
曾经幼稚地以为自己有过不完的寒暑假，在小时候家中那片冰凉的地板上，我读完了《格列佛游记》、《鲁滨孙漂流记》、《基督山伯爵》、《悲惨世界》、《简爱》、巴金的《家》……这一路似懂非懂的阅读初体验，似乎冥冥之中带着我往文学的道路上渐行渐远。文学之于我，已经产生了一种宿命般的熟悉感，这是我的精神食粮，这是我的精神家园。
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阅读偏好和记忆，而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在这个蛮荒的时代乐于和享受阅读，沉浸心神于遥远他者的国度与游历之中。对于这一点，我同样惭愧。一地鸡毛时刻都在冲击着我们的生活，连阅读的时间也被撞击得支离破碎了。
又是一个残念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