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岁时的爱情，你一定还在回味

                
                我和宁逃课坐在校门外的台阶上，风吹过我的脸颊，带着习题之外的舒适与安宁。他左手牵着我的手，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根廉价的香烟，嘴里吐出朦胧的烟雾。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了好久，一整根烟马上就要燃到尽头，宁站起身来，对我说：“走吧，今天的课都不上了，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啊？”我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地看着他。
“我妈。”宁拉了拉我的胳膊。
“你疯了！”我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我不管了，谈个恋爱也不能正大光明地，还要偷偷摸摸地！我就是想让我妈知道，我喜欢你，我要和你报考同一所大学，这有错吗？”
宁的眉头紧皱着，我知道他的性格，直来直去，地下恋爱这么久都没和别人说，也算是破天荒了。可是在这高考的风口浪尖上，我们哪能自己往枪口上撞呢？
“好了，回学校吧，就凭你那可怜的成绩，怎么填志愿？快点回去学习吧，就当是为了我还不行吗？”
“妍，你什么意思？我就知道你一直都看不上我！对，我成绩差，交的都是些狐朋狗友，我怎么有资格当你的男朋友呢？咱俩的事，你一直藏着掖着，敢情是怕我给你丢脸了是吧？你自己回去吧，我不用你管我！”
宁的音量忽然高出一倍，我能够从中听出他压抑已久的不满，但我却没能本着理解的态度抑制住自己的怒火。我把书包狠狠地朝他扔了过去：“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宁愣了一下，他大概从没想过我也会扔东西砸人。他的嘴角渐渐浮现出一丝冷笑，转身决绝地迈着大步离开了，甩下一句：“看来被我说中了！”
我坐在沁着凉意的地面上，随手捡起一个石子向着他的背影狠狠地砸去。石子顺抛物线而出，我的手也停在半空中，臂上的酸楚好似顺着胳膊蔓延到了眼眶里，激出了我压抑已久的泪水。
我和宁恋爱五个月了，在这样速食爱情的高中，我和他也算得上是这学校里的奇迹。然而我们其实并没有真正享受到多少甜蜜的时光，在更多的时间里，我和他被大量的模拟习题阻隔开来，这些习题犹如电网让我们的爱情难以自由行动，只能试探着向前，稍有不慎，便会体验触电的苦楚，这样的苦楚来自父母、班主任，以及我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教导主任。
其实想到这段恋情，我的心里是充满感动的。宁曾经是速食爱情的代言者，也曾自诩为各类爱情的终极体验者，能够与我在这样高压的环境下，持续着这样的爱情拉锯战，的确出乎我的意料。
那是一个下着大雪的中午，宁走到我的座位前，递给我一个天蓝色的信封。我好奇地撕开信封，一张照片和一块巧克力掉了出来。宁挠了挠后脑勺：“那个……我本来在操场的雪地里写好了‘我爱你’，也摆好了玫瑰，但是我一想，你好像不喜欢那样兴师动众的表白，所以只好把它照了下来，然后让操场的雪地尽量恢复原样。妍，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如果那天不是宁主动表白，我想我会暗恋着他，直到毕业也不说出来。我向来是个不敢主动的人，默默地等待着心上人的垂青。他既然主动向前迈出一步，我也顾不得很多其他的东西了，只想着要勇敢地接受属于自己的爱情。
我们的爱情单纯而美好，至今我回忆起来，都觉得无比心动。我庆幸，自己能够在那样美好的年纪里义无反顾地爱上一个人，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来对一个人好。这样的心动，这样的孤注一掷，在我和宁分开之后，已经销声匿迹，我不得不永久封存这样一段记忆。现在的我常常好奇，为什么每个人真正的恋爱只有一次？我们每一个人，穷极一生，也只会真切地对一个人付出百分之百的感情。
我是一个艺术生，偏爱影视，立志做一个编剧。尽管这样的梦想遭到了旁人的一些质疑，我仍然乐此不疲地将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倾注于笔端。在高考这场比拼中，艺术生可能会或多或少地遭到一些轻视，但是为了梦想，我并不在意，就像为了爱情，我可以不顾老师的眼神大胆地和宁在一起一样。
宁是一个成绩平平，偏爱足球的阳光男孩。我喜欢在忙碌的午后偷闲去球场看他挥汗如雨，像其他青春期的小女生一样为他加油喝彩。我们的故事或许只是这大千世界里的一粒细沙，但因为我们彼此深爱过，这段故事在人生漫长的回忆里，总是闪着金黄色光芒。在那段时光里，我真诚地为自己的爱情、为自己的梦想活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冰冷的写字楼里做着最简单的重复。
我们在无人的路口亲吻，看着他的唇渐渐靠近，我的心里一下子涌起小小的忐忑，我们的初吻凝固在高三马乱兵荒的间隙之中。 “和我接吻是什么样的感觉？”他看着我的眼睛问我。我害羞地咬了咬嘴唇：“哪有什么感觉？”他生气地转过身去：“那你就是不喜欢我！”他充满孩子气的语气，让我不知道该怎样去解释。
可是后来我发现，他真的生气了，他甚至和我冷战了一个星期。在下课的走廊里，他故意绕开等着他的我，留下尴尬的我独自靠在栏杆上。我的好朋友简拍了拍我的肩膀，摇了摇头。
简是我在高中时代最要好的朋友，她不像我这样活泼可爱，却是一个文静而美好的女生。她是我们班里名副其实的学霸，每一次考试的榜首都因为她的存在，而没有任何的悬念。她的爱情也令我顶礼膜拜，恋爱了四个月竟然做到了绝对保密，整个班级只有我知道她和洛的事情。
起初我并不知情，后来还是她主动告诉我的。洛是一个差等生，爱抽烟，酒量惊人，按理说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我也曾好奇地问过她，为什么他们会在一起。简说：“人与人之间不存在同路与异路，两个人相爱了就是相爱了，没有其他的解释。”我佩服她的勇气，在这样令人窒息的高三，勇于追求飞蛾扑火的爱情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我们在这个年纪里的心动常常被定义为“早恋”，然而我们都知道，只有这个年纪的爱恋才是最真实、最纯净的。我们在这一刻爱上彼此，不因权势，只因心动，我们的爱情带着栀子花的清香，这香气更坚定了我们对抗困难的决心。多年之后，家长通常会为我们物色一些他们认为无比适合我们的人，但是我们却再也不会有曾经那样心动的感觉。
高考前夕，我和宁和好了，是他主动来找我，说不想让我们之间留下遗憾，我也原谅了他一时的冲动。但是高考还是让我们分隔两地，在填志愿的时候，因为一心想要报考上海的学校，在父母的逼问下，我承认了我和宁的事情。他们愤怒地摔坏了我的手机，将我关在家里不准我出去和他见面，并且把我高考分数不够理想的原因完全归于早恋，我和他因此断了联系。
他曾到我家楼下找过我，我却并没有勇气下楼。他也曾到我所在的大学找过我，我远远地看见这熟悉的身影便躲开了。这份爱情就这样无声地结束了，但是我并不后悔自己在这样的年纪里爱上他。我想如果不是遇见了他，我或许一生也不会体会到这份感情带给我的种种。
简和洛也分手了，并不是因为父母的阻挠，而是因为遭遇了第三者。洛爱上了另外一个女孩，这个浪子终于原形毕露。他走的那一天，简说自己屈从了那个道理，飞鸟和海鱼的相爱，注定就是一场悲剧。
简分手后很消极，她试着吸烟，但被我拦住了。她丢掉那些书本，开始专注于浓妆艳抹，与此同时不停地变换着穿衣风格。她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己不够漂亮，所以他才离她而去。她说她现在想变成一条海鱼，这样是不是就可以和他一起在大海里遨游了？我不禁为她感到心疼，却也难以医治她。所有的情伤，痊愈都在于自己，不是吗？
很多年后，我和简一起参加了一本青春小说的调查。其中一个问题是：17岁时的爱情，你还在回味吗？落笔的那一刻，我看见简在偷偷地抹眼泪，我想，这大概就是深爱过的证据吧。
黄子京：95后作者，爱写作，爱电影，天秤座女生，完美主义者，第三届超级明星文学新人选拔赛全国16强。新浪微博：@黄子京hz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