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别凡

                              
     宋依现在所在的这座城市，三江汇流，绿荫环绕。春暖花开的季节鸟儿偏偏，茶余饭后和歌的声音隐隐约约，独成一气的“小气候”来时浩淼的烟波醉倒游人。 四年前，宋依在父母的陪伴下来到这里，这里和长江边的其他城市无太大异处。一样的水波柔情荡涤在归人和过客的心中，相传古时有龙化人形而来，变蛇形而去，今人来此怀古，再次掀开合州奇谈中的幽静面纱和世事都无法避开的寂寞。
     合州每年都会有雨季，雨打桐花，落在青舍、古屋、檐角，庭院台阶在雨后悄悄冒出新绿。这一晚合州风雨大作，风声雷声之后，雨簌簌簌的落下来。宋唐夜阑卧听风吹着雨，雨洗涤着大地，她想起了四年前江边渔夫告诉他的故事：
   时间太久，记忆作祟。那个傍晚在成片的波斯菊山坡前漫无目的的闲逛，大脑也异常放空，江边老伯一人数十竿，眼睛从一侧到另一侧不停的扫视纹丝不动的竿子，手也一刻不得闲的整理一下渔具或是鸭舌帽沿。
   宋依：“叔叔，今天的下酒菜有了吗？”
   钓鱼之人最烦路人的惊扰，大叔很不屑的看了一眼宋依说：“还是够喝二两老白干。”
   说话间宋依背靠在旁边的大石头上，看上去有点儿倦意未得到舒展的样子。钓鱼老伯依旧保持着万事具备，坐等鱼上钩的状态。
    宋依眼睛看向江面，夜幕降临时分的水面，波光粼粼。
    面前的安全石护栏比宋依这个小个子矮不了多少，渔家灯火在一艘渔船上闪闪烁烁，放眼望去就像是一轮时宽时窄却又拾不起的月亮。
    一个人发呆，想事的片刻，渔船已经不知不觉的靠在了她所在的岸边。
此时，渔船里面走出来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渔夫，他从船舱走到船头坐下，是个高个子、皮肤偏黑，时光雕刻在脸上的纹路清晰可见，他坐下后从裤子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点燃后深吸了一口然后吐掉。
     宋依上前去搭讪：“叔叔，现在还有靠打渔为生的人家吗？”
    “基本上没有了，反正无聊，要不我给你讲讲这里的故事……”渔夫叔叔轻声说。
   “什么故事？”宋依问。
   “合州有一个黑龙池和一条别凡溪，池里池外，溪底溪面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突然好感兴趣，叔叔你能再讲得仔细一些吗？”
   “相传龙王有二子，长子懒龙，次子黑龙。懒龙出门游行途径合川摔落于此化为懒龙石，黑龙遵父嘱托来此地寻访哥哥的下落，得知哥哥游于此变成石头后并没有立马回龙宫禀报龙王，而是留在凡间感受这个与水底世界不同的花花世界。”
   回到从前，话说黑龙初到凡间，乍看一切都觉新鲜。
   这日，黑龙来到热闹的集市上，商铺和屋舍交错在两米宽的青石板两边蜿蜒铺陈开来，越往里走，越发现杏花酒家、翰墨轩这两家的招牌尤其夺人眼目，黄色的布是底色，黑色的大字像是一针一线绣在上去的，精巧而别致，起风时，黄色的幌子像是在空中飞舞的小旗帜。
    黑龙继续往前走，看见位于道路右边的翰墨轩门口堆满了人，十扇雕花门只开了靠中间的一扇，门外面的男男女女都探着头往里面看，黑龙也慢慢从人群的最外层走到人群的最里层。黑龙好奇的往里面看，看见一位老先生坐在堂内最上方的桌子后面，而其他束发加冠的男子席地而座，每个人面前都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有纸有墨有砚，不管门外的人如何吵闹都没有影响到他们随意挥动的墨笔。
大家都还拿起墨笔发挥才情的时候，突然有位公子停笔作罢，得意的捧起纸张站起来，此时，门口的各位看客们互相讨论起来：
   “我看他有戏”乡绅说。
   “你看他一交卷好多人都乱了方寸，开始着急了”一戴斗笠的农夫附和说。
众人都点头表示同意乡绅的观点。
   “那也不一定，你看他这么快交卷，还不知道胡乱写的什么？”
那位公子交卷给老先生后离场，此时黑龙便问刚刚一直在旁边热情好事的大婶他们这是在比试什么？
    大婶说：“年轻人，我看你也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怎么连一年一度的翰墨轩先生收弟子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经由一番介绍后黑龙方才知道，这位翰墨轩的老先生是合州当地有名的大学士，擅长赋诗作画 、棋艺了得、书法精湛，同时也是一位喜欢挖掘千里马的伯乐，所以每年都会在当地选拔一些有志之士跟着他读书学习。于是，黑龙对这位老先生产生了兴趣，想跟着他学习一些人间的精髓。黑龙在龙宫的时候虽说没读到人间的“四书五经”、《二十四史》、《三字经》这些古人的经典书籍，但也读过龙间的《龙说新语》、《虾兵弟子规》、《蟹将贤文》等龙间经典，也算是东海龙王唯一一个勤奋好学的龙子。
    待到众考生交卷离场，诸位看客也都陆续各自散去时，黑龙还在那扇开着的雕花门前站着，老先生整理完考卷后便向他投来目光，黑龙一身黑衣黑袍，脚上的鞋子除掉那几缕金色的花边也全是黑色，黑龙见老先生在打量自己便向其毛遂自荐。
    黑龙双手作揖向老先生鞠了一躬 “老先生好，鄙人远游至此，听闻老先生学识渊博，又肯花时间培养后生，吾虽不才，但是有一颗对未知事物充满好奇的心，所以恳请老先生收下我做门生。”
   “你为什么这么有把握我会收下你？”
   “我完全没有把握你会收下我，不过我想先生也不会拒绝一个想学习的人。”
   “那我也得考验一下你，毕竟我收学生是有标准的。今天你先在我这里住下，明天清晨你跟我去个地方。”
    第二天，晨曦和未逝的晨露作伴，黑龙便跟老先生出门去了，两人来到离先生家不远的嘉陵江边。嘉陵江江面不宽，但是其长度无法用肉眼观测出来，黑龙站在江边神思，像是在判断这里属不属于他们东海龙宫的统辖范围。江边有巨石，呈长条状，上面刻着诗词：
    “一嘉陵江晚渡，清辉映江波，繁星缀长河。晚舟弄双楫，涛声伴渔歌。”老先生在一旁半吟半唱，江水起伏的声音是他的节拍。
唱完，老先生便对黑龙说刚刚那个巨石是前不久从天而降的一块石头，形状似龙，住在这里的百姓都口舌相传那是东海龙王的长子懒龙，他好吃懒做，不学无术，整天东游西晃，结果云游时落在合州地界上，倒也不错，合州百姓当他是龙王爷显世，来保佑此地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老先生对黑龙的考验便是要他给那首词添个下阙，若能添出来便可在此求学。
黑龙最终还是留下来了，此后下阙也刻于龙石：
   “隔岸唤梢翁，船家忙应和。莫愁千里遥，摆渡日月落。”
    黑龙已经得知哥哥懒龙游于此化为石，这个时候的黑龙一心想的是自己要以人间的墨香为伴，决心好好修炼，以得道法。此后黑龙在翰墨轩五更起三更睡，读书劈柴、挑水学画、面朝嘉陵江，心暖花且开。
    日子平常而反复，老先生也十分喜爱这个勤恳的弟子，经常对他指导有加。后来还把黑龙及其他优秀的弟子领到合州当地的水府宫中闭关修炼。水府宫位于嘉陵江畔的一座偏山上，上山的石阶陡而不险，到处都是封闭的石护栏，奇怪的是石阶被无数双踏破的铁鞋磨得没有棱角不说，还光滑圆润有光泽，黑龙在去宫途中还不时的弯下腰去用手摸那石阶，想必这水府宫也是一个门庭若市的圣地。
在山上修炼犹如蓬莱转世，这个黑龙显然不知道半人半仙的蓬莱君于人间大众的意义所在，但是他每天三更起，从上知天文到下知地理，从十八般武艺到吟诗作画，从人间、龙间、仙界所共有的世事洞明到尊重人、龙、仙不同的信仰，黑龙出来一次，甚是划算。
   越是忙越是没有花过多的精力去关注时间的时候，时间它走的越是无情。黑龙在合州水府宫闭关修炼已经两年之久了，黑龙每年都有机会离开合州，方法是：只要黑龙在每年合州雨季来临的时候遁入嘉陵江中，待到合州连绵不绝的雨将山川换成烟雨濛濛的景象时便可顺承嘉陵江之水势匆匆汇入东海境内。然而人间处处是仙境，单是嘉陵江畔的这一座山和山里万千种层次的绿意就足够留住这条来自东海深处的黑龙。
黑龙研究学术昼夜不分，某天晚上老先生看到其他弟子都已歇下而黑龙房间里的灯还没熄灭的时候都会走进黑龙的房间跟他讨论人间的那些“之乎者也”后，再告诉他那句激励人间书生的那句古话：“贵有恒，何必五更睡三更起，最无益，莫过于一日曝十日寒。”
 越是忙越是没有花过多的精力去关注时间的时候，时间它走的越是无情。黑龙在合州水府宫跟着老先生学习已经两年之久了，黑龙每年都有机会离开合州，方法是：只要黑龙在每年合州雨季来临的时候遁入嘉陵江中，待到合州连绵不绝的雨将山川换成烟雨濛濛的景象时便可顺承嘉陵江之水势匆匆汇入东海境内。然而人间处处是仙境，仙境于黑龙总是有所牵挂，单是嘉陵江畔的这一座山和山里万千种层次的绿意就足够留住这条来自东海深处的黑龙。
 恰在黑龙决定留在人间参加当地的乡试的时候，东海龙王那边也正在派遣上百虾兵蟹将四处寻找长子懒龙和次子黑龙的下落，虾兵蟹将满世界寻找，这日他们来到合州已是夜幕时分，大街上只有百姓家门口的大红灯笼最醒目，分明不是个寻人的好时候？众虾兵蟹将只好到那嘉陵江中暂歇一晚。那晚正好老先生备下薄酒招待黑龙，看在他从远方来求学，读书还如此用功实属不易。黑龙也高兴老先生把他当作朋友，就不小心就多喝了几杯，醉意醺醺的黑龙边喝酒边跟老先生讨论《三国演义》，黑龙：
“老师你说那曹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怎么说出“宁叫我负天下人，也不叫天下人负我”这样…的…话……黑龙就这样说着说着左边脸就趴在他和老先生面前的酒桌上，老先生想继续叫他起来对饮，但是看黑龙平时在学习的时候把自己搞得很累就不忍心叫醒他，黑龙睡着了嘴巴还一张一合的还打起了呼噜来，先生惊讶的发现黑龙的嘴里有一颗亮闪闪的珠子，珠子随着舌头的一伸一缩，伸出来又缩回去，而且从黑龙嘴里流出来的涎水香气扑鼻，由此老先生就断定这个黑衣黑袍的他不是一个凡夫俗子。
第二天清晨，宫里的人都还未起床，众虾兵蟹将寻人至水府宫。
某只虾兵（人样）上前去叩门，一声无人应，一声接一声，一声高一声。
开门的阿柴一边揉眼一边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大清早敢来水府宫扰了众人的清梦……”
  某只蟹将：“不用管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要来查查你们这里都是些什么人？”
另一只虾兵推开刚刚那只蟹将，上前补充说道：“不好意思，来此打搅了，我们要来此寻个人。”
此时此刻老先生一边向门口走来一边问道：“阿柴，怎么回事？”
 “老先生，他们说要来找个人。”
另外那只虾兵继续解释到：“老先生，是这样的，我们家大少爷出门游玩不知去向，老爷派二少爷出来打听哥哥的下落，可是这二少爷至今也下落不明，所以老爷派我们一行人出来寻他们二人，我们自东向西南方向寻到至今也没什么结果，虽然知道在你们水府宫寻到人的机率也不大，但我们还是不会放过一点可以寻到人的机会的。”
“请问你们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
“懒龙和黑龙”
众虾兵蟹将只知道东海龙宫的二少爷叫黑龙，并不知道黑龙在人间叫成墨。老先生说水府宫里并没有这个人，但是众虾斌蟹将还是很不服气就这样子走掉，便问老先生是否可以再把这水府宫里的人都叫来这庭院认认脸。
老先生犹豫地捋了捋自己的白胡须：“好吧，阿柴你去东边屋里叫所有人出来一下。”
阿柴去把老先生的弟子都叫了出来，虾兵蟹将一一辨认后确认都不是黑龙便问老先生：“你确定你们水府宫的人全都在这里？”
这个时候老先生想起了还在自己房里睡觉的黑龙，便叫阿柴去把成墨也叫出来。阿柴走进老先生房里寻了一圈也没见个人影，便来到庭院问老先生是不是老糊涂了，房里没人。
 某只蟹将对老先生吼道：“玩我们吗？刚刚说有人现在又说没人。”
 老先生连忙解释道：“你看我这记性，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对不住各位了，要不各位留下来歇歇脚喝口茶再走？”
 众虾兵蟹将一行人散落在庭院里，在水府宫的某个角落，某只虾兵来此解内急，被黑龙拉住问话，虾兵被吓得欲大叫，黑龙一把捂住了虾兵的嘴并示意虾兵不要声张。
 “你们这么多人出来寻我干嘛？”
 “叫你出来寻个哥哥也寻这么几年的时间，龙王说要是寻到你就必须把你带回宫去。”
 “哥哥游玩至此化成了一块巨石，请你转告父王，而且我这段时间还暂时不想回东海去，这人间有趣的书可比龙宫多上几百倍。”黑龙给他说完这些还交待要等他们出了水府宫再告诉其余的虾兵蟹将自己在这里见过他。
龙王派来的一行人出了水府宫，去往其他地方寻人，这个时候刚刚那位虾兵才说自己在水府宫见过黑龙，他们欲回水府宫再寻一次他，一群人气势冲冲的往回走，却被刚刚那只虾兵给拦下了。
“我话都还没说完，你们急什么，二少爷说了，他暂时不想回去，叫大家不要去寻他，我们要是现在回去把他带走万一他生气怪罪我们怎么办？我们先回去禀报龙王，看他怎么处理？”
经过这一番事情之后，老先生在心里更加怀疑黑龙的身份。但是每次准备问清楚黑龙的家在哪里？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之类的话时黑龙都以其他话题掩盖过去。就这样又过了好几个月龙王那边又派几十号人来水府宫接黑龙回龙宫，听传话的虾兵说这次要是再不回宫，龙王就会来此水淹合州，在黑龙眼里父亲虽然严厉但是对他却是疼爱有加，所以他根本没有把龙王的话放在眼里，他相信父亲是善良的，不会因为他而放水来淹人间普通的黎明百姓，他夜相信父亲的爱具备足够的自由，不会计较自己这几年暂别龙宫，所以黑龙这次还是没有跟他们回去。
这样一来二去好几个月，某天夜里，月黑风高，水府宫的弟子都在庭院里高谈论阔，突然天象逆转，先是刮了好大一阵风，接着“轰隆隆，轰隆隆……，”雷声大作！老先生说：“要下雨了，各位快回房休息吧，不要受了凉。”明明刚刚天还好好的，千万个小星点作伴于一轮明月，黑龙突然就意识到是自己父亲来了，看来父亲这次是来真的了。
于是黑龙马上来到先生下榻处给老先生告别，一进老先生的门黑龙就双膝下跪，并说：深蒙先生教诲，弟子无以回报，只好将夜明珠相赠，以作纪念。”说罢，黑龙便从口里吐出珠子递给老先生。老先生一边扶起地上的黑龙一边好奇的问：“难道你就是传说中口衔明珠来合州的龙子？”老先生示意黑龙坐在他旁边一边继续说：“既然你是龙子，是注定会离开的凡间的，我想留也留不住，只不过不知道你怎样才可以离开这个地方。”
黑龙看着老先生说：“因为现在不是合州当地的雨季，所以我父王会让合州长一次大水，待到合州城内积水两尺，城外积水三尺，我便走也，如果过了那个水位还一直拖延着不走，水位就会一直上升，那个时候可能合州大部分地方都会遭受水难了。”黑龙和老先生告别，直到子时三刻，子时三刻合州古城里暴雨如注，老先生见那形式逼人，就立马派人打开宫门，黑龙便顷刻间化为长蛇，化为长蛇便不能再说话了，黑龙遁天而去，老先生追出去送他，便看见从天而降的一条长蛇在合州当地的涪江中游淌，游淌一会儿过一会儿又从江中一跃而起，在半空中打着转，入了江面又跃出江面。最后老先生在一片电闪雷鸣中看见黑龙游走之前舍不得的回头看了一眼。
此后水府宫改名为黑龙池，黑龙走时入的那条江便是别凡溪，一直沿用至今。江枫渔火对愁眠，渔夫告诉宋依的这个故事让宋依更加喜欢这座城市。古人云：“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看不见的美好，就是这单薄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