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东南记行其二
![]() |
速干衣,冲锋衣,越野跑鞋,五月雨季在山区长跑,这是你所需的装备
长途跋涉多带一根针也麻烦许多,我仍不厌其烦,想着是来这边后,迟早是要跑一场的,真的跑起来,我在季刀上寨
![]() |
那天经民协雷所长介绍,从凯里过来是十点,一到,前些天积郁在骨子里的湿啊自动散发,觉得找对了地方
季刀分上下两寨,翻个小山包又有个高坡寨,比起西江的千户寨子,此三寨还未被商业入侵,只通一条独道,进寨得绕山绕水绕桥,我到时只有两个作纪录片采风的瑞典人是游客,见我一身装束,其中一个跟上来陪我跑了段石渣路
![]() |
这里有一整套苗家村落体系完好留存着,木房子一横列拉开,家家背山傍水这是一定的,他们倒不管大路有多远、行几里,一副坚决拒绝城市化的样子,然而事实是,寨子的灵魂早被掏空,那些年轻人、精壮劳动力,十不留一,似乎深圳啊上海啊,外头的Wi-Fi、电影院、步行街太精彩,而寨子里轻烟弱笼的,太迷离不定了
![]() |
(这是季刀寨子里的石碑,补足多少神话想象,可惜没见着,图是从妈妈那挪来的)
![]() |
每到一个地方,我天然地想跑它个遍, 以足弓足掌去亲近,实地以眼耳手心记下来,这次从季刀去雷山,十五公里
一旦跑起来了才知道,山路是如何弯进一户又一户苗家,水道又是怎样殷勤灌溉,你才知道,林间的居民为何那么爱林间鸟,是因为你无论走在哪儿,总逃不过,总有不知出处的鸟啼清脆着,是幽谷来音,乐音,更是赶路的人的振奋剂,任凭货车喧嚣争宠,怎么能
![]() |
![]() |
![]() |
![]() |
![]() |
![]() |
山水相连,散在山水间的苗居,洪水冲垮的桥,莫名其妙处的小学校,不知是教堂或医疗室的木房子,这里的建筑太随意了,像是谁随手撒下、种出来的,以至于多了索道供人渡河,建造土堤防水改道,虽然不羁,但自然永远是主角,那些绵绵不断的绿啊,人力未曾侵扰
![]() |
![]() |
沿途有四个大寨子,郎德上寨、野宮苗寨、猫猫河苗寨、固鲁苗寨,一一进去,家家闭户,嗅不到人丁味道,外出务工似乎成了传染病,也不止在黔东南肆掠,以前瞟一眼就过的那些关于留守儿童的新闻,眼前就是了
![]() |
![]() |
![]() |
途中,凯里文联主席李先生找到我时,我正因寨子里的酒糟香气馋得不行,他听我跑山,也惊得不行,他问我能不能明早九点赶回市里开会,我说行,一说就不舍起来,因为答应了,就没法在寨子里长住了
![]() |
幸好赶在大雨前到了雷山,雨一下,所有人都避在房檐下,听人说雷山漂亮,亲见之后却不是我所需要的那种漂亮,这新修的建筑群最多不过五年光景,新得一无尘染、毫无故事
![]() |
![]() |
![]() |
山顶上的那一排仿古建筑中,唯一值得拜访的是苗银饰博物馆,却不知为何闭馆了,明明不是闭馆时间,就只能去老城区,那里面更没什么可看的,我只在雷山县城待了半小时,随即乘车返回季刀
![]() |
多情须倩梁间燕
今夜就住寨子里
![]() |
首先是老人家的一碗清酒,为我洗尘
老爷子独自在家,他八十四岁,干了一辈子木匠,十六岁就独个儿修了座房子,现在有七个子女,孙辈四十个,再重孙,你可想那,年节团聚阵仗非凡
也许是他在梁间钉了木块,招引燕子来,家里才如此兴旺,而如今腿瘸了,眼睛看不见,再干不了了
![]() |
随后是愣坐着熬天光,他抽旱烟,我看晚霞熄火
你坐在这里,很容易泛起清风明月的古典思潮,而对他们原生的土住,风清月明多么寻常,哪怕是王维就地作诗一百首,也不如他喝口老酒
就说酒吧
他备起自己的饭,进进出出,我不忍见他拖着残腿进进出出,就抢了替他干,支起桌子,插好电磁炉烧水,切一截腊猪脚,洗一把菜,一点盐,一勺猪油,铁架放锅里,蒸酒,再把剩的荠菜豆腐干腊肉热好
我问他对吗,他说对,平常就这么吃
这些下酒足够了,他一定让我陪他喝,其实不用他说我也一定陪,于是他一斤,我半斤,我可是第一次温酒喝,感觉喝完可斩一百支华雄
而我毕竟不是来吟弄风月的,我问他,“会不会唱苗歌”,他答当然唱,只是现在不咯,他告诉我,虽说这里的风俗是唱歌定情,但是人家不喜欢你,你唱得绕梁了也只是唱毬,人家喜欢你,你纵然是个哑巴,也有人跟你浪迹天涯
我忽然想到我自己
![]() |
再晚些,他的小儿子从城里回来取东西,在楼下停了十分钟,这十分钟,他就在楼上一直往下望,还无数次问他吃饭没有,到车又开走,他看着车灯在山林间隐没得没有踪迹了,才下来,落落坐定,说自己不识得字,要怎么放电视?
![]() |
这是季刀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