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

  隔壁老张家两口子昨晚被杀了。
  今早警车鸣着笛来的时候，大家都还在会周公。刑警封锁了小区，一个挂着警徽的小姑娘说，大概半个小时前，是个女生报的警，那个人说，她看见血花四溅，有红色的精灵在跳舞，它们飞啊飞。
  警察进到老张家客厅的时候，他家两口子都身首异处，地上，墙上，天花板上都是大片大片的血，天花板正中有一盏吊灯，恰好有一滴血低下来。
  老张家的大女儿不见了，开门的时候他家小儿子蜷在客厅里他平时做作业的小桌子旁边，手环着腿，脸色惨白，一直抖个不停，袜子被流向他的血完全浸湿了一只，另一只，正在贪婪地吮着淌过来的血，下半部已饱胀得通红。
  刑警过去拉他的时候，小家伙眼睛瞪瞪得老大，一直眼睛噙着泪水，另一只，通红。当刑警拉着他走出客厅时，他的脚下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就像，这间房子里浸满了水一样。
  走到走廊边，小家伙怔怔地看着自己身后的血脚印，过去比了比大小。那血呀，就又从他的袜子里榨出来一些，那饱胀的袜子像是又瘦了一些。
  人们是第三天才找见张家的大女儿的。
  她坐在外公窗子外的杂草丛中，手里拿着一把钝钝的小刀和一大片只吃了一半的肉。肉是生的，上面还带着皮肤。警察拨开草看见她的时候，她的嘴里嚼着肉，对着警察咯咯的笑，牙齿缝里都是血，她就这么坐在那个淌着脏水，全都是垃圾和死老鼠的草丛里，左手拿着刀，右手一大片没吃完的肉，嘴巴里一直渗出血来，一丝一丝，掺在她黏稠的口水里。
  当时一起找到她的一个警察说，小姑娘的裤腿是空空的，那条牛仔裤吸足可以淌出血来。
  小姑娘后来死得可惨了，是简单的伤口感染。只是医生让警察去找的时候，只在那片草丛里多找到一小节脚趾骨。细细的，小小的，连着一小丁点肉。
  据说当时见过小姑娘遗体的人都受不了。
  她肚子上，手上，腿上的那些大片大片的肉都不见了，那些凹陷的边缘，是不整齐的伤口，法医说，那该是一把很钝很钝的刀才可以割出这种伤口。
  后来在一间病房见到她的弟弟的时候，小家伙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医生说从送来到现在都一直有些恍惚，从来不开口说一句话，晚上会梦游，就一个人钻到床下面哭。
  我刚进到病房，小家伙突然把他垂着的脑袋扬起来，咯咯地笑了两声，用一种奇怪的尖尖的声调，低声说:是你们在我心里播下仇恨的种子，该由你们来收这个果。说完又咬着牙笑了两声，眼里淌下泪来。
  我想了许久，那种声音，很似他姐姐从前被老张家两口子打过之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