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据说是难得的好天气,竟然被我给赶上了。空气清澈透明,北京的天真是不蓝则已,一蓝惊人。
常有人拿日本的京都与洛阳、长安来比较,似乎拿帝都来比较的很少。其实真论古建筑的数量、年代,京都比北京是远远不及的。京都虽然有约北宋的建筑两所(醍醐寺五重塔、平等院凤凰堂),除去远郊的南山城地区,相当于元、明的中世建筑少得可怜。历经战乱的京都早已经是一片江户遗迹,与平安京的风格相去甚远。反倒是北京,从辽至元、明建筑都为数众多,大致仍可一窥元明以来的帝都痕迹。
似乎是中了《女医明妃传》的毒,这一回不知不觉去了四个与明英宗朱祁镇有关的寺院:五塔寺、白塔寺、智化寺、法海寺。五塔寺如今是北京石刻艺术博物馆,除了那个著名的金刚宝座塔之外,还有大量碑刻、石像、石经幢陈列,绝对是个幽静的好去处。寺虽成于永乐年间,塔却建于明英宗之子宪宗朱见深时。硕大的石塔夺人眼球,塔身的雕刻也值得一看。元明以来的北京寺院处处皆有藏密的痕迹,这五塔寺算是一例。塔身上的金刚杵、五方佛、梵字,都是别处的汉传寺院少有。
白塔寺是第二天去的,可以说是此行的最大目的。元世祖时的大圣寿万安寺,为诸多国家法会举办地,创建者可追溯到帝师八思巴和二代帝师益怜真。与五塔寺一样,此处也没有宗教活动,是一个博物馆。内有白塔寺的历史陈列,其中还有元世祖、八思巴、益怜真以及尼泊尔工匠阿尼哥的塑像。塑像很是粗糙,看起来就像个民间祠庙,我出门时,还碰见一位老妪跪在阿尼哥塑像面前长拜。恐怕是把这位工匠当做了神佛。大圣寿万安寺在元代为鼎盛,明英宗从草原回来之后,把它改称妙应寺,这就是今天的名字。
妙应寺以绝对优势的高度俯瞰四周,的确令人惊叹。智化寺没有这样的高塔,却一样有着绝景。这天下午从一片繁华的商务区拐入一片老旧的胡同,智化寺就在其中,如今也是个博物馆,没有僧人,并非寺院。传说中的智化寺藻井虽然已被掳掠至美国,今天的智化寺内,仍有一处藻井可看,就是转轮藏殿内,转轮藏上方的曼荼罗藻井。同样是汉传佛教与藏密结合的产物。连最后两层高的万佛阁在内,寺内还有多处明代佛像可以一观。智化寺的建立者就是土木之变中被杀的太监王振,明英宗回京之后仍然没有忘记他,还给智化寺赐了碑。
这位王振的名字我在第三天去的法海寺的大钟上面再次看到。法海寺离城区很远,需先一号线坐到头去苹果园再倒车去模式口,位于首钢家属区附近,周遭环境不佳,一遇风起就尘土漫天。然而就是这样的山里居然有这样一座法海寺。里边儿有明英宗时期的壁画,十分精美。水月观音图、梵天帝释礼佛图等等都是精品,有人将其与永乐宫壁画相提并论。这法海寺的创建者也是明英宗时的太监,朱祁镇、钱皇后、王振们早已作古,这个时代的壁画却得以保留下来。此外法海寺大殿上面也有三个曼荼罗藻井,在后面的药师殿里合壁画一起都有复原。虽有如此多密教遗迹,法海寺却与智化寺一样都是禅寺。虽然,它现在同样没有宗教活动,是个博物馆。
此外还去了天宁寺、广济寺、雍和宫。也都各有可观。
法海寺出来后问路去了圆明园。与所有游客一样进来就直奔西洋楼拍照片。这才知道原来圆明园并非一烧就成了这样子,至少在二十世纪20年代,西洋楼建筑的轮廓尚在,后来才被当地居民渐渐拆卸运走,成了今天这番模样。好多人只知圆明园西洋楼是英法联军烧的,却不知它是意大利人郎世宁和法国人蒋友仁设计建造的。如今,蒋友仁(P.Michael Benoist)的墓碑,就收藏在五塔寺(石刻艺术博物馆)里。
除了蒋友仁之外,五塔寺还有好多耶稣会士的墓碑,譬如白晋(Joachim Bouvet),这位法国人是康熙皇帝的特使,写了本《康熙帝传》,让路易十四佩服得不得了。又如白晋的同乡张诚(Gerbillon Jean Franois),他是中俄尼布楚条约签订时的中方谈判代表之一。明末清初是耶稣会最好的年代,士大夫入教者众多,传教士在国内留下的痕迹,渗透到方方面面。
北京的宣武门教堂,是个十分显眼的建筑。教堂在利玛窦的时代就有了,万历皇帝赐给利玛窦这块地,让他在这建了一座中式教堂,而后又改成了西式的。这是南堂。北堂的西什库教堂时间略晚,也追溯到康熙时代。如今教堂里仍有康熙帝写的万有真源四字,还挂上了康熙帝以新旧约为主题作的对联。如今的赞美诗里也有《康熙十架歌》,在这位被寄予厚望的东方的君士坦丁的庇护下,耶稣会经历了一个黄金时代。只是无论北堂还是南堂,都早已不是清初期的建筑了。礼仪之争之后,传教士渐渐离开中国,中西之间的文化交流几乎被切断。清中期以后,教堂也相继被拆毁,等北堂南堂重新恢复起来时,已经是圆明园被烧毁之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