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奶奶的一封情书
彩仪，
我的妻。病了之后，与你说的话越来越少，更多时候都是我们静静地待着，或是听你跟我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而你在我身边，我便安心。其实，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你说，只是你的老头儿现在身体已经不允许他轻易消耗残存的体力了，请你谅解。
卧床的这几个年头，只要能够坐起来，我就不停地摇着头。因为我恨自己，恨自己的身体，恨自己要强了一辈子到老了竟连翻身和坐起都需要孩子们来帮忙。深夜，浓痰卡在我的喉咙，堵塞我的呼吸，我止不住难受地咳着，是你和我们的孩子起床帮我把痰处理掉。我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你要起来两三次帮我翻身、帮我处理痰液。看着也已经满头白发的你，岣嵝着背在床边，很小心又很艰难地用纸巾伸进我的嘴里把痰取出，豆大的汗珠从你的脸上滴下来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心疼。你可是我宠溺了一辈子的妻子啊，我连做饭炒菜的活儿都舍不得你干半点，你可是连手机、微波炉和电饭煲都不会用的人啊，更何谈让你做过这些事？可如今，为了我，你什么都学会了。那一次，孩子们有事不在家，我中午发了烧，血压高的你吓坏了，踉踉跄跄找到手机，比对着媳妇的手机号码给他们打了电话，你以前可是只记得我们家住宅电话，手机按钮那么复杂，你竟然也学会了。我的彩仪，你真的很棒！
还记得当初回你的娘家见爸爸，我知道他对我的家境一开始并不满意，我家里是地主，父亲早已离开母亲远赴台湾，我是家里的长子，还要照顾三个弟弟，娶你的那个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但爸爸看我老实本分和我们相爱的份上还是同意了，我拉着你的手向他保证，这辈子我都不会让你干半点重活儿，我会照顾你一辈子。我用了五十二年证明这件事，但现在我实在做不到了，对不起，我心有余奈何力不足，每每躺在床上看着你进进出出地为我忙碌，我都在想，没有我的宠溺，你要自己去应对各种事情，更多是我的一些突发情况，很多时候会觉得辛苦吧？还好我们的孩子们都陪在身边，你不至于孤立无援，只是不知道他们会像我宠你这般继续疼惜你吗？他们也都有自己的家庭要忙，哪怕是住在一起的儿子儿媳只怕也没我想得那么周到吧，我病的这几年，儿子也成长了很多，真正变成一个有责任感的大男人了，只是有时候他会脾气暴躁，有没有惹你生气了？有没有对你大喊大叫了？你有没有受委屈？他的心是好的，暴躁了点这是我们做父母的没教育好，代我跟他说，他已经是一家之主，让他要继续爱我们一家。我们的儿子，也是一辈子没吃过苦的，被我们宠坏了。哪些活儿舍得让他干过，就连追女生都是我们帮的忙，因为我的病，他也辛苦了，不过也成长了很多，对不对？彩仪，我们应该感到欣慰才是啊。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谈恋爱的时候？你老跟小孙女说是你追的我，从小在洋学堂受过教育的你总是那么开放，我就喜欢你这点。但其实我清楚，是我先追的你啊。那会子我妈来学校看我，是你领着她去食堂吃饭，去办公室等我下课，老太太回去就跟我说起你啦，那个梳着大辫子的女孩我看挺好的。我说，人家有男朋友啦。当时我还只是个穷教书匠，是个地主家出来的小孩，在那个身份阶级高于一切的时代我是自卑的。而你又是那么的耀眼，那个时候你多好看啊，炯炯有神的大眼，穿着黑皮鞋和花裙子，白衬衫洗的发亮，走起路来一蹦一跳，两条大辫子在你身后甩来甩去，学校信箱的信，有三分之二是写给你的，你这样的富家女，怎么可能看上我这个穷小子呢？但最后我竟成功了！第一次约会的时候在学校的操场上，我们就这样一圈一圈地走啊，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走着走着，我就向你求婚了。第一次带你回老家，你不知道我有多骄傲，村里人哪里见过这么洋气的姑娘，妈把家里唯一产蛋的鸡炖了，就怕村里的东西你吃不惯。结果，结婚之后，你受了我的影响，对吃随便了许多，只有我知道你真的很好养活。我这一生，前二十几年是在动荡和艰苦中度过的，遇见你之后开始走上幸福的康庄大道。除了要感谢共产党，再就是感谢你。你给了我一个家，给了我三个孩子。全家人中只有你是我忠实的粉丝，并且从一而终。我做的菜，孩子们都嫌弃，只有你一直夸我做菜好吃，谢谢你。
三年病榻生活，我想了很多。老，真的是个可怕的东西。
我躺在床上，每天都会感觉肌肉在一点点地萎缩，身体的器官在逐步地生锈、退化。鼻饲管子磨着我的鼻腔，很难受，但我不敢去碰，怕把它碰掉，儿子该生气了。由于久卧不动，尾骨部位长了痔疮，诸如这些痛楚时时刻刻在侵蚀我的躯体，痰越来越多了，你和儿子给我拍痰的频率越来越大，每次我都觉得要把内脏咳出来。我觉得自己很脏，小孙女每每回来要跟我亲昵，我但凡还能说话都不想让她靠近我，我跟她说“我很脏，不要来”，我又何尝不想抱抱她的头，亲亲她的脸颊，告诉她爷爷其实真的很爱她很想念她呢？所以，健康真的很重要，我已经不行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健健康康，没有病痛。你高血压，猪皮、内脏这些东西要少吃，我已经管不了你了，你自制力差，要多听儿媳的话，多吃健康有营养的东西。你心态很开朗，这点很好，要坚持下去，心态好的人更能长寿。还记得你曾经说过，你下辈子还要嫁给我，让我下辈子继续宠溺你吧。
只有在病床上，我察觉了时间，真真儿是残酷至极啊。我后悔，没能在我还健硕的时候好好去对家人表达我的爱。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一个强大的家长制做派操持我们的家，孩子们很少看到我的笑容。你知道吗？我们的大女儿直到前几年才敢碰我，给我按摩、洗脸。只有你知道，我这些年多么努力在守护这个家，哪怕是女儿成家之后，我也常操心她们的事。儿子也始终跟我不算亲，极少和我聊知心话，可能是补习班的那几年把他逼惨了吧。但我真的是恨铁不成钢，我们只有这一个儿子，拼了老命也要让他去读大学啊。我把外孙女叫到家里来自己培养，给她们补习功课，谁知她们最后竟怕得跑回家了，觉得我管太严。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失败，为什么我尽心尽力守护的家，到头来大家都怕我？只有我们的小孙女能逗我笑，让我开心，这也算是安慰了。对了，她现在在哪里呢？一会儿北京、一会儿又在香港、一会儿又在北京，我都糊涂了。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告诉她，爷爷很想念她。每回她回来都要跟我说话，可我真的是说不出来，微弱的气息升到胸口就没力气上去了，我看她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爷爷”“爷爷”地叫着，内心好着急，恨不得爬起来跟她聊上半宿，问问她清华好不好玩？美不美？以前问她这些，她都不跟我好好说，我多想跟小孙女再去一次她的清华啊，彩仪，你代我去一次好不好？这个孩子啊，着实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从小在咱们身边，是全家的开心果。只是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看到她的日子越来越少。你是不是也很想她在我们身边陪伴我们呢？唉，让她飞远吧，以前咱们的想法是养儿防老，把他们三个都留在身边，现在的孩子不同啦，心野了，我们这个小小的家怎么可能留得住她呢？让她飞高吧。
对了，昨天做梦又梦见妈妈了，在茶园向我们招手，叫着我的名字。这几年来越来越想她，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缺乏安全感的原因。我怕你们嫌弃我，会抛弃我，每次想到这个都担心得要命，我很想很想起床跟你们一起坐在客厅，听你们聊天。今年过年，儿子把我抱出来了，看着我们全家四世同堂，真的很满足，儿媳喂我喝了点牛肉汤，一年多自从鼻饲以来，我已经很久没有从口中进食了，你知道吗？我觉得那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汤了。我还会做梦，梦到你离开我，往往担心得醒来，伸手探了探，发现你还在，我才又安心地睡去。你知道吗？其实一直睡觉也有好处，我做了好多梦，各种各样的梦，梦见以前各种事情，我们村口的那条河，老家的对联儿，梦见我爸爸，还有我妈妈，还有你。对了，我有时还会到小孙女的梦里走一朝，那天她来电话，说她梦见我了，我给她买了飞马。嘿嘿，那是我跟她玩捉迷藏呢！我很想跟她说，其实这不是梦，爷爷真的给你买了，就藏在我们俩才知道的地方，等着你回来拿呢。等她下次回家，你代我告诉她，爷爷爱她，很爱很爱。
生病之后，我变得迷信很多，盼着祖宗保佑。那天，我听你跟你的老同学说，你这几年不怎么信基督了，说为什么好人却也要受苦。这样不好，你看老天对我已经很好了，对比那些孤独老去的老人，我子孙绕膝，我还有你，你们的爱是主对我最大的恩赐。所以，不管如何，你要继续虔诚地相信。彩仪，相伴五十六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诺言我做到了，我在睡梦中常常看到这样的场景，我和你一起牵着手，在阳光下，一直走一直走……
爱你的
君
2016年3月13日
【后记】爷爷奶奶的爱情一直是我们家的典范，一辈子平平淡淡地走过，用爱撑起了半个人生一个家。惟愿天父让他们健康常伴，一直携手走很远，很远。
用叶芝的诗作结：
When you are old and grey and full of sleep,
当你老了，头发花白，睡意沉沉，
And nodding by the fire，take down this book,
倦坐在炉边，取下这本书来，
And slowly read,and dream of the soft look
慢慢读着，追梦当年的眼神
Your eyes had once,and of their shadows deep;
你那柔美的神采与深幽的晕影。
How many loved your moments of glad grace,
多少人爱过你昙花一现的身影，
And loved your beauty with love false or true,
爱过你的美貌，以虚伪或真情，
But one man loved the pilgrim Soul in you
惟独一人曾爱你那朝圣者的心，
And loved the sorrows of your changing face;
爱你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
And bending down beside the glowing bars,
在炉罩边低眉弯腰，
Murmur,a little sadly,how Love fled
忧戚沉思，喃喃而语，
And paced upon the mountains overhead
爱情是怎样逝去，又怎样步上群山，
And hid his face amid a crowd of stars.
怎样在繁星之间藏住了脸。
我的妻。病了之后，与你说的话越来越少，更多时候都是我们静静地待着，或是听你跟我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而你在我身边，我便安心。其实，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你说，只是你的老头儿现在身体已经不允许他轻易消耗残存的体力了，请你谅解。
卧床的这几个年头，只要能够坐起来，我就不停地摇着头。因为我恨自己，恨自己的身体，恨自己要强了一辈子到老了竟连翻身和坐起都需要孩子们来帮忙。深夜，浓痰卡在我的喉咙，堵塞我的呼吸，我止不住难受地咳着，是你和我们的孩子起床帮我把痰处理掉。我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你要起来两三次帮我翻身、帮我处理痰液。看着也已经满头白发的你，岣嵝着背在床边，很小心又很艰难地用纸巾伸进我的嘴里把痰取出，豆大的汗珠从你的脸上滴下来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心疼。你可是我宠溺了一辈子的妻子啊，我连做饭炒菜的活儿都舍不得你干半点，你可是连手机、微波炉和电饭煲都不会用的人啊，更何谈让你做过这些事？可如今，为了我，你什么都学会了。那一次，孩子们有事不在家，我中午发了烧，血压高的你吓坏了，踉踉跄跄找到手机，比对着媳妇的手机号码给他们打了电话，你以前可是只记得我们家住宅电话，手机按钮那么复杂，你竟然也学会了。我的彩仪，你真的很棒！
还记得当初回你的娘家见爸爸，我知道他对我的家境一开始并不满意，我家里是地主，父亲早已离开母亲远赴台湾，我是家里的长子，还要照顾三个弟弟，娶你的那个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但爸爸看我老实本分和我们相爱的份上还是同意了，我拉着你的手向他保证，这辈子我都不会让你干半点重活儿，我会照顾你一辈子。我用了五十二年证明这件事，但现在我实在做不到了，对不起，我心有余奈何力不足，每每躺在床上看着你进进出出地为我忙碌，我都在想，没有我的宠溺，你要自己去应对各种事情，更多是我的一些突发情况，很多时候会觉得辛苦吧？还好我们的孩子们都陪在身边，你不至于孤立无援，只是不知道他们会像我宠你这般继续疼惜你吗？他们也都有自己的家庭要忙，哪怕是住在一起的儿子儿媳只怕也没我想得那么周到吧，我病的这几年，儿子也成长了很多，真正变成一个有责任感的大男人了，只是有时候他会脾气暴躁，有没有惹你生气了？有没有对你大喊大叫了？你有没有受委屈？他的心是好的，暴躁了点这是我们做父母的没教育好，代我跟他说，他已经是一家之主，让他要继续爱我们一家。我们的儿子，也是一辈子没吃过苦的，被我们宠坏了。哪些活儿舍得让他干过，就连追女生都是我们帮的忙，因为我的病，他也辛苦了，不过也成长了很多，对不对？彩仪，我们应该感到欣慰才是啊。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谈恋爱的时候？你老跟小孙女说是你追的我，从小在洋学堂受过教育的你总是那么开放，我就喜欢你这点。但其实我清楚，是我先追的你啊。那会子我妈来学校看我，是你领着她去食堂吃饭，去办公室等我下课，老太太回去就跟我说起你啦，那个梳着大辫子的女孩我看挺好的。我说，人家有男朋友啦。当时我还只是个穷教书匠，是个地主家出来的小孩，在那个身份阶级高于一切的时代我是自卑的。而你又是那么的耀眼，那个时候你多好看啊，炯炯有神的大眼，穿着黑皮鞋和花裙子，白衬衫洗的发亮，走起路来一蹦一跳，两条大辫子在你身后甩来甩去，学校信箱的信，有三分之二是写给你的，你这样的富家女，怎么可能看上我这个穷小子呢？但最后我竟成功了！第一次约会的时候在学校的操场上，我们就这样一圈一圈地走啊，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走着走着，我就向你求婚了。第一次带你回老家，你不知道我有多骄傲，村里人哪里见过这么洋气的姑娘，妈把家里唯一产蛋的鸡炖了，就怕村里的东西你吃不惯。结果，结婚之后，你受了我的影响，对吃随便了许多，只有我知道你真的很好养活。我这一生，前二十几年是在动荡和艰苦中度过的，遇见你之后开始走上幸福的康庄大道。除了要感谢共产党，再就是感谢你。你给了我一个家，给了我三个孩子。全家人中只有你是我忠实的粉丝，并且从一而终。我做的菜，孩子们都嫌弃，只有你一直夸我做菜好吃，谢谢你。
三年病榻生活，我想了很多。老，真的是个可怕的东西。
我躺在床上，每天都会感觉肌肉在一点点地萎缩，身体的器官在逐步地生锈、退化。鼻饲管子磨着我的鼻腔，很难受，但我不敢去碰，怕把它碰掉，儿子该生气了。由于久卧不动，尾骨部位长了痔疮，诸如这些痛楚时时刻刻在侵蚀我的躯体，痰越来越多了，你和儿子给我拍痰的频率越来越大，每次我都觉得要把内脏咳出来。我觉得自己很脏，小孙女每每回来要跟我亲昵，我但凡还能说话都不想让她靠近我，我跟她说“我很脏，不要来”，我又何尝不想抱抱她的头，亲亲她的脸颊，告诉她爷爷其实真的很爱她很想念她呢？所以，健康真的很重要，我已经不行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健健康康，没有病痛。你高血压，猪皮、内脏这些东西要少吃，我已经管不了你了，你自制力差，要多听儿媳的话，多吃健康有营养的东西。你心态很开朗，这点很好，要坚持下去，心态好的人更能长寿。还记得你曾经说过，你下辈子还要嫁给我，让我下辈子继续宠溺你吧。
只有在病床上，我察觉了时间，真真儿是残酷至极啊。我后悔，没能在我还健硕的时候好好去对家人表达我的爱。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一个强大的家长制做派操持我们的家，孩子们很少看到我的笑容。你知道吗？我们的大女儿直到前几年才敢碰我，给我按摩、洗脸。只有你知道，我这些年多么努力在守护这个家，哪怕是女儿成家之后，我也常操心她们的事。儿子也始终跟我不算亲，极少和我聊知心话，可能是补习班的那几年把他逼惨了吧。但我真的是恨铁不成钢，我们只有这一个儿子，拼了老命也要让他去读大学啊。我把外孙女叫到家里来自己培养，给她们补习功课，谁知她们最后竟怕得跑回家了，觉得我管太严。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失败，为什么我尽心尽力守护的家，到头来大家都怕我？只有我们的小孙女能逗我笑，让我开心，这也算是安慰了。对了，她现在在哪里呢？一会儿北京、一会儿又在香港、一会儿又在北京，我都糊涂了。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告诉她，爷爷很想念她。每回她回来都要跟我说话，可我真的是说不出来，微弱的气息升到胸口就没力气上去了，我看她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爷爷”“爷爷”地叫着，内心好着急，恨不得爬起来跟她聊上半宿，问问她清华好不好玩？美不美？以前问她这些，她都不跟我好好说，我多想跟小孙女再去一次她的清华啊，彩仪，你代我去一次好不好？这个孩子啊，着实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从小在咱们身边，是全家的开心果。只是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看到她的日子越来越少。你是不是也很想她在我们身边陪伴我们呢？唉，让她飞远吧，以前咱们的想法是养儿防老，把他们三个都留在身边，现在的孩子不同啦，心野了，我们这个小小的家怎么可能留得住她呢？让她飞高吧。
对了，昨天做梦又梦见妈妈了，在茶园向我们招手，叫着我的名字。这几年来越来越想她，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缺乏安全感的原因。我怕你们嫌弃我，会抛弃我，每次想到这个都担心得要命，我很想很想起床跟你们一起坐在客厅，听你们聊天。今年过年，儿子把我抱出来了，看着我们全家四世同堂，真的很满足，儿媳喂我喝了点牛肉汤，一年多自从鼻饲以来，我已经很久没有从口中进食了，你知道吗？我觉得那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汤了。我还会做梦，梦到你离开我，往往担心得醒来，伸手探了探，发现你还在，我才又安心地睡去。你知道吗？其实一直睡觉也有好处，我做了好多梦，各种各样的梦，梦见以前各种事情，我们村口的那条河，老家的对联儿，梦见我爸爸，还有我妈妈，还有你。对了，我有时还会到小孙女的梦里走一朝，那天她来电话，说她梦见我了，我给她买了飞马。嘿嘿，那是我跟她玩捉迷藏呢！我很想跟她说，其实这不是梦，爷爷真的给你买了，就藏在我们俩才知道的地方，等着你回来拿呢。等她下次回家，你代我告诉她，爷爷爱她，很爱很爱。
生病之后，我变得迷信很多，盼着祖宗保佑。那天，我听你跟你的老同学说，你这几年不怎么信基督了，说为什么好人却也要受苦。这样不好，你看老天对我已经很好了，对比那些孤独老去的老人，我子孙绕膝，我还有你，你们的爱是主对我最大的恩赐。所以，不管如何，你要继续虔诚地相信。彩仪，相伴五十六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诺言我做到了，我在睡梦中常常看到这样的场景，我和你一起牵着手，在阳光下，一直走一直走……
爱你的
君
2016年3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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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爷爷奶奶的爱情一直是我们家的典范，一辈子平平淡淡地走过，用爱撑起了半个人生一个家。惟愿天父让他们健康常伴，一直携手走很远，很远。
用叶芝的诗作结：
When you are old and grey and full of sleep,
当你老了，头发花白，睡意沉沉，
And nodding by the fire，take down this book,
倦坐在炉边，取下这本书来，
And slowly read,and dream of the soft look
慢慢读着，追梦当年的眼神
Your eyes had once,and of their shadows deep;
你那柔美的神采与深幽的晕影。
How many loved your moments of glad grace,
多少人爱过你昙花一现的身影，
And loved your beauty with love false or true,
爱过你的美貌，以虚伪或真情，
But one man loved the pilgrim Soul in you
惟独一人曾爱你那朝圣者的心，
And loved the sorrows of your changing face;
爱你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
And bending down beside the glowing bars,
在炉罩边低眉弯腰，
Murmur,a little sadly,how Love fled
忧戚沉思，喃喃而语，
And paced upon the mountains overhead
爱情是怎样逝去，又怎样步上群山，
And hid his face amid a crowd of stars.
怎样在繁星之间藏住了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