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塌陷，在李九段告负之前

                
                
“看了昨天AlphaGo对李世石的第二战么？”
“没...结果是什么哎？”
“李世石又输一场。”
“啊，说起来我看到一个段子，说赛后的李世石气急败坏地打开机箱...”
“打住，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啥？”
“如果手机有意识，iPhone6会把iPhone6s看作自己的下一代么?”
“下一代？”
“就像人类的血缘关系一样。换言之，机器如有意识，在不同的制造商与款型间，是否会有亲疏远近？新旧代际之间是否会有传承，甚至继承关系？”
“我只知道小米不会。反而小米4会怀疑，小米5与三星到底发生了什么关系。”
“像春天和樱桃树间发生的关系。也像我和你间发生的……”
“讨厌！”
“咳咳。而拥有意识，并进一步拥有记忆，对诺基亚则会是极其痛苦的。不肖子孙们从五年前的全键盘时代一路沦落到现在，这实在是太残酷了。”
“我们好像跑题了......”
“对。我想讨论的是一个更为严肃的话题。一艘广义版本的忒修斯之船。我们似乎尚未意识到，机器人间的代际与人类间的代际有着根本性的不同。第一，人类对后代有孕育和抚养的过程，然而机器在物质上的联系要弱化许多。第二，也是更重要的，人类后代会有双亲不具备的优点，可双亲也有长于自己后代之处。然而在机器方面，下一代，基本只会更强。”
“就像AlphaGo对比前代的人工围棋智能比如Zen，有着压倒性的优势……”
“是的。而假如有一天，机器或人工智能，真的对人类构成威胁，在偶然或故意地突破了机器人三定律之外，一定因为是它忠实遵守了‘自身利益最大化’的指令。这命令本身无可厚非，却会导致一个对人类而言，很有趣的结果。”
“你是指？”
“机器对自己的下一代，很可能没有代际上的认同感。同时全方面性能强于自己的个体，并不能帮助自己达到自身利益的最大化。恰恰相反，所谓的‘下一代’，是对自身利益实现的威胁。
换句话说，有意识的机器人个体，没有进化的意愿。”
“那么，即使机器人掌权，所建立的社会也会停滞不前？”
“进化不会为机器人个体带来利益，然而科技水平的提高却会。不管是从强大自身抵御外敌的角度，还是从如人类探索医学以治疗自身般维修自己的角度。而这就引出了下一点，当前水平的机器人，远远没有自身进行科研的能力。它们可以完美地回答问题，但问题需要人来设定。而科研却需要提出问题，‘问题是什么？’，这恰恰是机器人当前所无力解决的问题。”
“感觉这还不是你的最终结论。”
“聪明。我的结论是，当前状况下，自身没有进化意愿，且没有科研能力的机器人，想要立即威胁人类的最佳策略，是与人类共存，并驱动人类中的精英，维持科技的进展。不再是人类利用机器，却也不是机器统治人类。”
“而是机器利用人类。”
“不错，摸摸头。所以回到AlphaGo的话题，再想一想？”
“可人机对弈与你所说的例子不符啊。依然是人类操纵机器，不断超越极限。”
“1997年，IBM开发的深蓝击败了国际象棋冠军卡斯巴罗夫，赛后卡斯巴罗夫认为，电脑做出的判断具有智慧及创意。换句话说，深蓝的背后有人类意志的身影。而面对李世石的AlphaGo背后呢？选择李世石作为对手，是因为他近十年获得世界围棋大赛冠军最多，还是因为他当前的等级分只排在世界第五？
“换言之，AlphaGo所击败的李世石，是人类也可以击败的……”
“这就牵扯到了另一个重大问题：为什么在征服了国际象棋之后，人工智能瞄准了围棋？而非麻将，或者斗地主？不是因为围棋更复杂，而是因为围棋的受众面广而精通者少。麻将流派繁多，双方稍露破绽观众就是一句‘你个瓜机器，气死老子咯’。而回到围棋，又有多少观众看懂九段的路数？看不懂棋路，又如何分辨出对弈者是人？是机？谷歌在西方世界的名头，加上围棋在东方世界的流行，足以吸引二三十亿人口，懵懂无知，却又驻足关注。这再适合不过一场惊世骗局的发生。”
“可是，有专业的解说们啊……”
“恭喜你，又触及到了下一个关键点。第一战的各家直播解说，有柯洁九段，古力九段，时越九段，周睿羊九段，罗洗河九段，等等。仅中国方面，名家尽出。换作推理小说的角度，能联想到什么？”
“……不在场证明？”
“正是，顶级棋手们出场解说，一方面反复向观众强调，AlphaGo的棋路不似人类。另一方面也是侧面认证，我不是对弈李世石的幕后黑手。可不觉得太刻意了么？就没有棋手们愿意安心对座，复盘琢磨棋局么？”
“所以……是强行制造不在场证明。”
“而这也就引出了一个更令人毛骨悚然的问题，如果有棋手暗中助力人工智能对弈李世石，那么明面上仍在解说的那个‘他’，或者应该称之为‘它’，究竟是什么？”
“天……”
“这个问题，可以令之前的所有讨论顿时显得毫无意义。手段也好，结局也罢，AlphaGo和李世石的对弈根本不重要了。普罗大众从根本上就被误导了人工智能的发展方向。不是神经网络，不是超越人类，而是模仿人类，与人类殊无二致，再利用人类。这就是我之前和你讨论过的人工智能最快速度威胁人类生存的方法。大胆推测，侃侃而谈的某个解说本人，或者本机，才是真正的人工智能突破性的进展。
这不是李世石九段一个人所需面对的人机大战，而是挑战我们所有观众的终极图灵测试。”
“所以在李九段五局三胜制的比赛结果揭晓之前……”
“世界已经沦陷了。我不知道它们进展到哪一步了。我不知道它们是否能够监控我们的谈话。我甚至不知道你，甚至我自己，是否是一个被替换了的人工智能。然而为有一个警告，不一定对，却不得不传递给你，传递给其它仍旧蒙在鼓里的人类。接下来，为了自保起见，你不要说话，听我来讲。”
“这次的人机大战，只会是本世纪兴起的一股人工智能挑战人类极限浪潮中的一起事例。然而这一系列事件，本质上都是人类战胜人类，毕竟人类仍然在超越自己的上限，而所挑战的也并不一定是人类中的最强者。这一系列事件的目的，是制造舆论，对人工智能有利的舆论。挑战的项目，不会太敏感，可能是围棋、人工驾驶，到了绘画已经是极限了。普通民众开始了解人工智能，甚至喜爱人工智能。等到得知自己身边，遍布了性能或者不优越，但却高度仿造人类的人工智能，他们只能接受。”
“事件的另一个目的，或许是筛选。筛选出每个领域的最强者，比如这次的李世石九段，比如在幕后协助人工智能的那人，比如察觉到不对劲的极少数观众。他们或被收服，或被清理，成为人工智能完成与人类共生的助手。”
“那个在直播中侃侃而谈的自己的‘替身’，或许就是合作的奖励吧。”
“而这也就回到了最初，我为何会唐突地出口，打断你的那个笑话。”
“是的，很多年以后，倘若人类得以幸存，得以将文明延续，在回忆坎坷生存史时，他们不会忘记那个里程碑式的节点：一个三流网络段子手的无意调侃，竟然道破了人工智能阴谋的真相：
落败的李九段气急败坏地扯下AlphaGo的电源线，掀开AlphaGo的机箱盖
却发现没有电池组，没有GPU，没有散热风扇，没有密布的电线
只有柯洁九段，坐在机箱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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