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孩子

他在我心里依然是十二岁的模样。从口袋里摸出一颗阿尔卑斯，说：“姐姐，吃糖。”
我惊讶地看着他，不知这圆脸大眼睛的孩子是谁。妈妈走过来，说，这是爸爸同事的孩子，从别的镇上转学过来，比我小一岁。
后来就经常看到他，或者在院子里，或者来我家。好像没教过他做作业，因为他不是个爱学习的家伙，转校好像是因为打架。但他嘴甜，叔叔伯伯姐姐阿姨叫得勤，样子也俊，像个女孩儿，很讨人喜欢。很多年以后跟家人提起他都会加个备注——就是老刘家那个嘴很甜的孩子。
可这个讨人喜欢的孩子怎么都不喜欢念书，一不高兴就不上学了。他爸爸很头疼。有一次，他拆了老鼠药泡水喝下，又给我爸爸打了电话，说不舒服。我爸扔下电话赶紧把他送医院，灌了许多肥皂水洗胃。他说很难受，以后不会这么干了。奇怪的是，他在另一个镇上的妈妈怎么都不肯来看一看。
后来，他没继续上完初中，去了电脑学校，没待多久，又不去了。
再后来，我们搬家了，只零星地听到一些关于他的消息。
去技校了，转校……去广东……回来了……在加油站工作，汽油加成柴油；加满油的车没付钱跑了……在网吧当网管……在一个厂里当保安……上驾校……去什么单位开车……
他除了打牌抽烟没什么爱好的老实父亲依然头疼。
今天，爸爸来车站接我，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知道吗，刘敏被车撞死了。”
“谁？”
“刘木头家嘴巴很甜的刘敏。”
他骑着爸爸刚给他买的摩托车跟一辆大卡车撞了，油箱和车龙头都找不着。
我再也听不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