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色的日光
吴晃遇见颜释阳是在西藏,一片孕育着灵性与野性的土地。亦是一片连空气中都似带着肃穆,令人精神不得不真真实实沉下来的土地。
踏上这片土地之时,吴晃就有些心不在焉了,似乎那些常常萦绕于心头的俗事纷扰都不属于他了一般,他的一颗心似混混沌沌,没有目的地漂浮在天地间,他深切地感觉到了一种空虚,这样异样的感受在之前的生活里从未这么清晰的出现过。也不知是那一瞬的恍惚,吴晃竟是与朋友们走散了,他没有目的地的缓慢走着,不自觉地来到了一处寺庙里。
这是座简单的寺庙,结构小巧,外墙都被漆成了白色,但这样一座平实的房屋,却在高原直接明亮的阳光下显出肃穆和庄严来。吴晃不由地被寺庙外沉郁的声音所影响,回神望去,才发现几个觉姆(女尼)在卖力地吹着长型的号角,她们的身体在凌冽的寒风中有些发抖,但那几个暗红面孔上镶嵌的那双眼睛,折射出的确是坚定无比的庄严郑重的意味。那低沉的号音随着寒风一起扑面而来,并直透进心里。吴晃感觉到了一股陌生的力量,正不断地推搡着自己的灵魂踏入一个未知的境地。
这时,有人轻拍了他,兀地将他从神思游走的状态里拉回。
“你是这么久以来我所见到的第一个听‘法号’出神的汉人。”一个沉稳的男中音从吴晃的背后传来,还未见到男人的面容,只听他又说:“我叫释阳,颜释阳,很高兴认识你。”吴晃回眼看他,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男人。
男人高大瘦削,穿着一件有些老旧的黑色夹克,蓝色泛白的牛仔裤和一双被尘土堆积而不辨颜色的球鞋。背着一个同样“风尘仆仆”的黑色背包,这一身打扮着实不像出来遣情的闲散游客,倒像是个旅人,不曾歇过的旅客。男人有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肤色黝黑,也显出长久被日光直射后的暗红色,五官普通,可是眼神却与常人不同。那是锐利的眼,却透着些许的奇怪。
吴晃只顾上下打量着释阳,一时忘记了自我介绍。直到释阳问他:“你呢,容易走神的小伙子,叫什么?”“我。。。我叫吴晃。”吴晃仍是有些不自在。
“来旅游吗?和朋友一起?一个人?”释阳随口问道。
“是和朋友来旅游的,不过现在走散了,也可以说是一个人。”吴晃淡淡地回答道。
“要我带你转转吗?这地方我熟,呆了有几年了。”
“可以吗,会不会麻烦你?”吴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同意这个男人的意见,但他明显地感觉到这个男人的不同,这或许是一种好奇吧,他想。
“我有什么烦的,不过是闲人一个。”释阳说这话的时候,眼里的锐利收敛了许多,吴晃似有一瞬看见他眼底凄凉的苦楚。就像西藏明亮的日光,一瞬间黯淡下来。
释阳带着他进入了寺庙里。庙里有些昏暗,只听低低,连续的佛音弥散在这狭小昏暗的空间里,让人顿有些透不过气。昏黄的烛光照在若干个僧侣的脸上,他们皆低着头,闭着眼,一遍又一遍诵着藏文,吴晃仿佛感觉到一种永恒,这场景永远持续下去的永恒。
“这是他们的信仰,许多人在这里出生,也在这里死亡,一辈子都诵读这经文,他们的心里只有佛祖。”释阳表情凝重,分不清是慨叹还是其他。
“为什么?他们没有喜乐,没有追求吗?难道这样就能满足?”吴晃显得有些急迫,因为他不能理解。他想到他原本的生活,那些不得已或者自我希冀的追求,一刻不停地催促着他奔跑,并完完全全地占去了他所有的空间。
释阳对他笑了笑,并不解释,只道:“他们也在追求,或许那才是更为纯粹的追求吧。”
吴晃本想再问,只是释阳已先他一步走了出去,便只好作罢,径直跟了上去。
屋外灿烂的阳光一时让吴晃睁不开眼,待他恢复视野时,见释阳停了脚步,在看着什么。再往远处看,原来是一个觉姆在喂鸡,这些比寻常肉鸡略大的黑毛家伙,竟丝毫不惧与人接近,反倒是颇为默契的啄取手中的食物,场景和谐而生趣。
“这是藏马鸡,只在这里生存,这里的人从不杀生,反倒待它们极好。庙里的觉姆常来喂食,于是它们也和人类亲近得很了。”
听释阳说完,吴晃也不回话,只静静看着眼前和自己别无二异的女尼和她身边的那群藏马鸡,觉出一种崇敬来。
释阳迈开步子走近那觉姆和她用藏语交谈了几句,那觉姆微笑着将食盆交予他,释阳便回头招呼吴晃过来,与他一起代觉姆的工作。这群生灵并未因陌生人的到来而退避,仍是颇为亲昵地凑近二人,仿佛这才是天地间所有生灵应该相处的方式。
吴晃转头看了看正认真喂食的释阳,终于发现他眼神奇怪之处了。那隐藏在锐利下的深邃眼神源于他目光根本没有落脚点,他似乎在看着面前的一切,又似乎在透过它们看见其他。吴晃清楚地意识到他或许根本不能了解释阳,他先前的生活里从未遇到与他相似的人,与他相似的眼神。真要解释这原因的话,只能用他本不相信的“灵魂”一词来解释吧,释阳有不同的灵魂。
有人打破了安静,是找释阳的,那个藏族人和释阳飞快地交谈着什么,从其焦急的神态来看,应该是紧要之事。释阳的神色果然凝重起来,他只丢下一句“阿芷有事,我先离开一会儿。”就飞奔而去了。
吴晃愣了愣,那句“阿芷是谁?”还在嘴边又咽了下去。又有什么必要知道呢,颜释阳于他而言只是快步而来又离开的陌生人,过客一词再恰当不过了,可他却给他带来了许多从来都不曾有的思考和情绪,他本想将它们好好弄明白,可这样一个独特的人却飞速地离开了,阳光不知不觉黯淡下来,已近黄昏。
颜释阳一走,吴晃也失了兴致,又见到手机屏幕上二十几个来电显示,他那群天天吵吵嚷嚷的朋友准是要气的折寿了。
吴晃由静谧的寺庙回归热闹的市集之中,本就心烦得很,他的朋友李宥,楚凌和蒋亦三人又将他劈头盖脸的一阵嘲讽和数落,又被拉着去当地酒吧疯闹,直到第二天早晨,吴晃的头仍是昏昏沉沉的,意识也有些涣散,他忘了此行寻乐观光的目的,心绪一直起起伏伏,没有着落。
吴晃没有闲游的兴致,便和其他三人打了招呼,在此地宾馆中落脚,待他们返程时再汇合。吴晃寻了这借口,实际是打算再见颜释阳,他纷乱繁杂的思绪是需要好好地理理了。
在先前与释阳相遇的寺庙呆了许久,也没有见到释阳,亦苦于语言不通,无法向当地人询问,吴晃喂了鸡,便动身返回了。人与人之间的相遇本就是偶然,吴晃觉得失落又有些不甘。
“叔叔,给你。”吴晃出神时,有个清新稚嫩的童音在耳畔响起。
女孩冻得发红的小手递过来一块干糊糊的食物,一双明明亮亮的大眼睛里有些怯意,但更多的是好奇和期待。
吴晃道了声谢,轻轻尝了口。没有什么味道,东西太干,令人生呕。
“这叫糌粑,地道的高原人的吃食。”沉稳深厚的男音在身后响起。
吴晃先是一惊,而后有不易察觉的喜悦漫上心头。
男人正是颜释阳。仍是高高大大的躯干,干瘦的样子,朴素风尘的着装,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眼神。这次像是上了色彩,由里到外都闪着光亮。
“列玛阿爸,我把食物分给汉人叔叔了,佛祖定会多多的保佑我的。”(列玛为藏语中太阳之意)
“哦呀。”释阳缓缓蹲下身,温柔的抚摸着女孩的头,眼里跳跃的是宠溺与喜悦。
“此地的人多半都有信仰,而这样的信仰从幼时便被建立,一旦有了,便再难更改。小阿芷已经是个虔诚的信徒了。”释阳朝吴晃半是解释,半是慨叹道。
吴晃也听说过人的信仰和宗教,以前总觉得这些都是不必要的,好端端的人为何要摒除杂念,禁锢自身呢?而到了这里,他真正感受到了人们真实的信仰,才觉得它有存在的道理。寺庙中的那些声音让他沉静,让他思考。
“你的孩子?”吴晃疑惑。
“你看我像是有孩子的人吗?”释阳自嘲地笑了笑,又道:“这孩子刚变成了孤儿,他阿爸很早就抛弃了她阿妈,前段日子,她阿妈也病重离世了。”释阳眼神里有悲凉而复杂。
吴晃望着这个生动而惹人喜爱的小女孩,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澄澈透亮,却难以体会她这般年纪所要承受的巨大的痛苦。
“我本想带阿芷来这里找个公办的学校,免得耽误了最佳的学习时间,也有老师照看她,好不容易找了家不错的小学,她也答应乖乖上学,结果刚送去没多久,就哭着闹着不要上。”
吴晃恍然明白,原来昨日释阳急匆匆地离开是为此事,“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吴晃心想照顾这女孩并不是释阳的事,他为何要揽着吃力不讨好的活?
“我再哄哄她吧,可能是这孩子在草原上呆久了,怕生。”
“你管这事?”吴晃终是忍不住将疑惑道出。
“我算管闲事吧,草原上的生活很艰苦,阿芷她一个人挨不过。”释阳眼神很深远,仿佛是回想着草原的日子。
吴晃觉得释阳是让人敬佩的人,真如他名字般,释放阳光,令人觉得温暖和安心。
释阳和吴晃闲聊了片刻,因着有阿芷的事要办,颜释阳留了联系方式,就急急离开了,吴晃也不着急,倒是很有兴致地在四周闲逛,心情出奇地好。
这时,有个黑瘦的男子挡住了他的去路,“小哥,特别精美的西藏特产工艺品,您要不瞧瞧?”吴晃打量了面前这人,有本地人黑红的肌肤,穿着西藏人特有的宽大氆氇,倒是显得颇有番藏族风味,眼神倒是倍觉熟悉,是商人常有的灵活狡黠。再看他将肩上背着的布袋里的商品拿出来,牦牛骨的雕刻品,藏红玉的手链,绿松石,西藏的天珠……东西是好东西,但吴晃确实没有兴趣,便准备离开。谁知那商人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和他熟络起来。吴晃性格本就安静清冷,被他搅得烦了,终于露出了不耐的表情。
“小哥,看你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怎么和个疯子要好?”小商人见吴晃兴致索然,话锋一转。
“什么疯子?你乱说什么?”吴晃显然未料到此人说话还有一层,又疑惑又愤怒。
“就是刚刚和你聊天的那个男人,是个疯子。”那小商人撇了撇嘴,神情似是不屑。
吴晃反应过来,原来他指的是释阳。颜释阳明明是个令人感到温暖舒服而与众不同的人,怎么成了疯子,吴晃心中疑惑,又觉得这人分明在胡说,便不予理会,脚步也越发快了。
“哎哎,你别不相信我,我叫阿昆,上面下来的,那疯子就呆在我们那片草场附近。”阿昆神情焦急,神情却很真诚。
吴晃还是不愿相信他:“为什么说他是疯子?”终是抑制不住心中疑惑,吴晃道。
“瞧他待草原上的女人小孩极好,原以为是个好人,但不知道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竟去和寺庙里的喇嘛冲撞,他这是对神灵的不敬!他不是疯子是什么?”阿昆越说越惶恐,仿佛神灵就要降灾在他身上似的。
西藏人对于神灵是极为尊重的,他们有扎根于生命的信仰,颜释阳若是真的与喇嘛发生了不快,再由喇嘛添加点什么神秘色彩进去,确实会被认为是疯子。吴晃这样想来,也不觉得奇怪,只是释阳会不知道这信仰对人的影响吗,那么他为何非要去冲撞地位仅次于神的寺庙喇嘛呢?
“为什么?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阿昆见释阳完完全全被他套了进来,得意的神色掩也掩不住。“买我的东西,买了我就告诉你。”他眼珠子转的挺快。
“你!”吴晃气极,心中又急于知晓这答案,只好挑拣了条藏红玉的手链,成色颇为不错,带回去送给母亲。
“现在可以说了吧,你这欺诈的商人。”吴晃低低叹了口气。
阿昆有些不以为然,接口道:“是这样的,我们那处寺庙里的喇嘛是个得道的高僧,很受附近人的爱戴,他可有本事啦,他会炼丹!他炼出的丹药说是可以治百病呢。有个孩子,连日高烧不退,他的阿爸阿妈急坏了,就到寺庙里求喇嘛赐丹。好不容易求得喇嘛的神丹,给那孩子服下,没想到那孩子烧的愈发严重,当日晚上都没挺过,就,就没了!释阳与这孩子有些感情,知道了这件事,很生气,便跑到寺庙要和喇嘛理论。喇嘛解释说昨晚佛祖托梦给他,很喜欢这孩子,便将他招了回去。听到这番话,那孩子的阿爸阿妈都不急了,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只有颜释阳那个疯子,像头愤怒的公牛,眼睛红的能杀人,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吴晃越听越愤怒,这些人怎么这样的愚昧!明明是那喇嘛的丹药害死了那个孩子,释阳只不过是想替那无辜的生命讨个公道啊,怎么在他们眼中竟成了疯子,吴晃有些明白颜释阳眼中那份偶尔流出的苦涩意味。纵使他散发出的阳光多么明亮温暖,也照不进另一番不同的世界。
吴晃明白就算自己替释阳解释,也无法改变阿昆的想法,于是也不做回应,就寻了两人无话的空档,迈开步子走了。他思虑再三,决定主动和释阳联系,寻个机会和他谈谈。此时,释阳也把阿芷暂且安排妥当了,欣然同意了吴晃的邀请。
西藏的夜晚极为静谧深邃,深蓝的夜空仿佛是镌刻着神秘咒文的古老而巨大的宝石,散发出淡淡的光晕,连人的神思都被深深地吸引。
释阳将手中准备好的酥油茶递给吴晃,吴晃接过去,微微饮了口,茶淡却有股浓厚而又飘渺的香味,这是西藏独特的气息。两人也不说话,只共同凝视着夜空寂寥的几颗星星,似是感受着自然界潜藏在静默中极为清浅的呼吸。
“我曾经无数次地这样,坐在夜空底下,什么也不做,就这样坐着。只有在那些时刻,我才能真正感受到自然真实的美和自己存在的幸福。”释阳的话语在黑暗中轻轻亮起,又像从隔了许久的时空里传递过来,夹杂了许许多多不明的情怀和感慨。
“我从前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按既定的生活轨迹走,追求那些常人应该追求的东西,这夜空是许久没有注意到了。”吴晃也颇有感慨道。
“你知道吗,我从前是一名风物志记者,行走各地,收集那些美丽的自然风光和不同韵味的文化,初时还好,但做久了,那种欣赏美的感觉似乎迟钝了。”释阳淡淡道。
“看多了总会有些腻味的。”
“嗯,不仅如此。还在于我所看见的那些美好仅仅是水月镜花,唉,它们其实并不真切。”
“这怎么说?”吴晃不甚理解。
“自然美丽的景象下藏着巨大的危机,而朴素动人的民风下可能是更加可怕的行为和风俗。自然的力量固然令人畏惧,更让我震惊的是人群的力量。”
“是那些草原上的牧民吗?还有那个喇嘛?”吴晃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晓这件事的?”释阳惊讶。
“是一个叫阿昆的商人,他告诉我的。”
颜释阳算是明白过来,“嗯,这是一件事。三年前,我初来草原,为的也是西藏独特的风俗文化,印象中西藏人民应该是一群朴实无华,虔诚的信徒,可当真正接触到的时候,才发现其中的复杂。当我看见在玛尼墙下,祈祷不休的转经人,被信仰的力量所打动,但同时又看到将这样的力量用于对普通百姓的苦难之上,我才真正感受到了一种痛苦,真实曝露之后赤裸又无力的痛苦。”
吴晃的心颤了一下。他不明白这样的情感,他感到一种陌生和害怕,它太过沉重,令他难以理解。
“西藏这块地方是个普遍又特殊的存在,这儿的人们都拥有不可动摇的信仰,共同认定的观念会形成一种难以估计的精神力量。就在草原上,当你远离外界的一切理念,科技,知识的时候,你会发现人们在缔结一种类似真理的东西,所有人都遵循着它,即便它是错误的,荒诞的,但没有人可以撼动它,它相当于所有人的精神依靠,它是他们存在的意义。”
精神力量和依靠?吴晃长久浸润于物质丰余的环境,对这样的说辞一时疑惑万分。
“我似乎找寻到了一个契机,推翻我过去岁月所带给我的认知,去探求更为广袤的世界。”
“所以你在这里呆了三年,为了某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嗯,我辞了工作,加入了志愿者组织,来帮助草原上的贫户,给予他们必要的医药和知识。”释阳肯定道,“但这工作并不好做,牧民们大都不愿意配合,他们患病时似乎更愿意请寺庙里的僧人。所以不到一年,我所在的组织就放弃了这里,只有我,虽是经历了许多挫折,但心境却越发平和和感到充盈,加上已经和草原上的那些孩子们有了友谊,便留了下来。”
吴晃越听越感觉奇怪,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傻的人?他忽地又觉得颜释阳这人离他远了。
“那你还会继续待下去吗?”吴晃望了望释阳,他的眸子像深潭,始终神秘而没有答案。
“我也不知道,但我会一直寻找,一直。”释阳的眸子里似有星星点点闪烁的光亮。吴晃觉得自己眼花了。
“这条手链是我随手买的,我不爱戴它,送给你吧,算我们这一场相识的纪念。”吴晃仿佛下了什么决心,对着释阳说道。
“你倒是挺浪漫的嘛,哟,这藏红石的成色很不错,我倒很喜欢。”释阳淡淡一笑。
见释阳盯着他一副打趣的样子,吴晃红了脸,“天色不早了,我回去了。”
“小伙子害羞了,呵呵,让我不禁怀念我的青春了啊。”释阳稳稳沉沉的男音在身后响起,吴晃顿了顿,又抬脚离开。只走了几步,便听见身后传来辽远开阔的歌声,释阳一遍一遍吟唱着藏文的歌曲,声音高亢雄浑而又悲凉沧桑,似是在向他作着道别,最后的道别。有细碎的风吹过,星空温柔依旧。
告 别
在颜释阳高亢的歌声里,我终是加快了步伐,下定决心和他告别。我想我钦佩这个男人,他温柔且极其善良,有着常人所没有的敏锐感知力,他神秘而又风趣,让人忍不住的想去了解。我想,也许有那么一个时刻,我了解过他,通过我从未感知的那暗尘密布的窄窄的心房,感受到了他像大地那般的苍凉悲壮。只是这样深沉的情绪我不想拥有,它让我压抑得难以呼吸,我突然明白,我并不想似他那般做一个精神的执着探求者,任何有深度的思考都令我害怕。所以,我便再也不可能了解释阳了,他散发的阳光,无法照进我的心里。我似是有些明白自己名字所带的含义,吴晃,吴晃,终究没有阳光。
追 寻
“你叫什么名字?”那御姐嘴角扬起淡淡的微笑,令我有些痴了。她见我发呆,有些好笑,催促我快说。“我叫释阳,颜释阳,我是温暖的小太阳哦。”“你倒是挺有自信的,那你为什么想来我们杂志社工作?”“很简单啊,可以到处旅游嘛,有好吃的,好玩的,最重要的还有好看的,美景啊,美女啊,想想就流口水。”“你很诚实但也很肤浅。”御姐的嘴角更加上扬。我丝毫不顾形象地痴痴地欣赏着她美丽的微笑,看吧,我果然对美特别的执着。
我望着吴晃离开的背影,又想起初次面试的情景,岁月不留情啊,一晃,我已从风华正茂的年纪变成了沧桑寂寥的大叔,心中是满满的慨叹。看着那手腕上的藏红石手链,我竟是对这个沉默温婉的少年有些不舍,便不由自主的唱起了这些年学到的歌曲,我将它们轻轻吟唱,似是在和吴晃告别,也似是在和年少的自己做着告别。我知道,我仍将如少年是一般四处寻求,只是现在,我不知道我要寻求的究竟是什么。我是旅人,不曾歇过的旅客。我的眼角竟不自觉的有些潮湿,我对着周遭有些寒冷的空气,轻轻说:“今天的夜色真好。”
结局或开始
因为有些事要办,颜释阳便准备回寺庙一趟,清晨的风还有点冷冽,释阳真是敬佩这群觉姆们,大冷天还坚持不懈地吹着这法号,却注意到了一个呆立的身影,就站在寒风里,一动不动,像是沉在了法号声音里,孤独地立在天地间,有种遗世独立的美感。释阳不自觉地被吸引了,他悄悄走上前,轻轻道:你是这么久以来我所见到的第一个听‘法号’出神的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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