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声(下)
2048年阶梯上
这个夏天要怎么渡过,老实说我很迷惘。
选项好像有好几种,但实际上不论哪一种都缺乏关键的吸引力。
就算不是如此,在这个时期,就算讨厌也不得不考虑到将来的事了。
双亲、老师跟同学们全都追问着「你将来想当什么,想做什么」。
我没有什么明确的答案。首先,我对于自己到底想怎么样,完全没有头绪
本来就正是脑海中还没理出该怎么做才好的时候,就我的情况来说,还比其它人更多出了一个搅乱秩序的麻烦理由。
那就是长峰美加子。
怎么,被女朋友影响到连自己的出路都没办法决定吗?或许免不了像这样被骂成是个软弱的家伙,但在两个层面上来说都不是那样的。
首先,长峰不是我的女朋友,还有就是,她连一次都没指使过我该怎么做。
长峰曾经是跟我感情比较好的国中同学之一。
她因为被选上联合国丰宙军选拔成员什么的,在国中三年级的夏天,突然自我眼前消失了。据说是成为追迹者驾驶员,展开了塔尔西斯人探索之旅。一个国中三年级的小女生。这种听起来毫无道理的事该怎么接受才好?
就算是说猫生出了小狗,都还比较有现实感。
像这样毫无道理的事里,唯一有真实感的,就是我与长峰之间交换的好几十封简讯。就我们不是情侣来说,我们的确是没有特别的关系。但就连情人也不是却谈了好多事情这点而言,要说我们是特别的关系也可以。
我虽只是个平凡的高中生,但不管是用功时、吃饭时、打电动时、在通学公交车上摇摇晃晃的时候、与同学笑闹的时候,或是发着呆从教室窗户朝下眺望校庭时,我在内心的一个角落总会怀抱着宇宙、塔尔西斯人与长峰美加子。
当然,也曾觉得这种思念是个负担。
有好几次都想过那与我无关,想无视长峰的事。
可是,我却无法抗拒自宇宙传来的简讯。
穿越遥远的时间与空间送来的简讯。
待在完全不同的环境中,为了完全不同目的生活下去的两个人。
尽管随着长峰的旅途继续,距离与时间的间隔也会更大,但我对她的思念却不可思议地越发强烈。
这份思念说来不是单纯的喜欢或什么的,或许只是担心对方的心情也说不定。弄清楚这点,是在长峰的简讯中断之后。
长峰最后传来的简讯,是从冥王星送来的。
上面只告诉我她抵达冥王星了,就长峰来说是封很短的简讯。
不到三天就传来一封的简讯,在那之后突然中断了.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我不禁不安起来,脑海中闪过最糟糕的情况。
那份不安对了一半。
舰队遇到了塔尔西斯人。而且,在展开小规模的战斗后,舰队以超空间运动进行跳跃一.一光年的回避行动。这不确定的新闻是在事情发生四、五天后发布的。
当时,光要确定小规模战斗中我方有没有伤亡的详细情况,就又花掉三天。
据说有一人死亡。
有无数的塔尔西斯人出现.与塔尔西斯人的接触涉及战门行动,而且在那战门中出现死者。不论哪一个消息都是种震惊。
此时我第一次知道,长峰参加的计划在进行蕴含危险性的任务,因而感到愕然不已。
长峰每天都面对危险生活着!
不,不只如此,说到那名死者
想到长峰说不定就是那名牺牲者,我就会坐立不安。
特别是当长峰的来信依然中断时,我的不安一口气涌上。
不论如何,到能够确认长峰是否平安无事为止,还得等上1年以上才行。有这种事吗?结果都已经出来了,要知道那结果却非得徒劳地等待一年不可。
我相信她一定还活着。
因为,这不是太过分了吗?那家伙有做过什么坏事吗?还是说,她只是单纯的运气烂透了而已?如果能有一般程度的幸运的话,她就会跟我一起升上城北高中,渡过极为普通而微不足道的高中生活吗?
收不到长峰简讯的一年。
长峰依旧生死不明的一年。
我没有自信在这一年间都能保持平常心过不去。明明还不确定长峰是否已经去世
了,我却感觉到心像是开了一个大洞。因为,毫无办法。现在的我,没有任何方法能跟宇宙的广大和时间的间隔对抗。
与如此试着保持平静的我相反,自从塔尔西斯人出现的报导之后,世间越发骚动不安。毫无音讯的塔尔西斯人在冥王星大举出现,该不会像常有的科幻小说一样,就此侵略地球?这可真是世界性的大骚动啊。
然而实际上,里希提亚舰队消失后,塔尔西斯人集团也干脆地隐蔽行踪不知去了哪里,世界性的混乱也慢慢沉寂了下来。可是,在恢复冷静之后,也涌出各式各样的声音。当然,最大的意见就是「紧急强化全球规模的防卫网」。
想到又要有高额的国家预算投入联合国宇宙军相关事务,我就好想叹气。
时代又要倒流了吗?要在「奢侈是大敌!」的口号下,强迫世上大众过着简朴生活吗?就算是现在,我们的生活也已经非常简朴啦!
另一方面,虽是极少数,对联合国宇宙军及航宙自卫队的封闭性发出「公开情报」的批判之声也开始出现。
关键在于与塔尔西斯人的接触造成牺牲者的事件.
牺牲者的姓名没有公布出来,但选拔成员的双亲手足等人经由互相联络,已几乎完全凑出至今未公开的成员名单。藉由大众传播发表出来的名单内容,在国内造成些许波涛。自日本选拔出的一百二十八名成员全都是女性。此外,平均年龄是十八.六岁,里头也有未成年的。
我从长峰的简讯里早已得知组员的构成,当然包括长峰自己也曾想过为什么会这样?
我自己当然想过这样的问题,但像这样通过媒体明白实情后,对那异常的选人标准到底包含了什么必然的意义,我更加想知道了。
国会里也理所当然般引起议论,防卫厅长官面对在野党的追问,做出像是迫不得已
的回答。
他说:「追迹者在设计阶段时,为了提升搭载机具的性能,只得削减居住空间。结果,基于身高这个主要因素,为求舒适性而选择了年轻女性。另外,近年来自宇宙工作者处所得的资料,针对在封闭的宇宙环境中对压力的耐性,女性较男性优异是已获得实证的事实。就这个意义而言,身为女性也成为选拔基准的最优先项目。」
怎么说呢,感觉上就像谎话.
尽管舆论一时之间沸沸扬扬,但组员选人标准的问题,在防卫议题沸腾的巨大声音下突然消失了。
就真正的意义来说,我恢复平静是在升上二年级之后。
虽然并不是完全忘记了长峰的事情,并且在潜意识的底层依旧在意着长峰,但我已经习惯没有简讯传来的事实了。
那之后相关的议题,由于塔尔西斯人没有再度出现,喧腾一时的防卫意识沉寂下来,世上也渐渐重回平稳。
平稳而无聊的高中生活,有个意外突然发生。
那是在六月某一天的放学后。结束社团活动要回去时,那东西被悄悄地放在我随手打开的鞋柜里头。
是在少女漫画里常见的桥段。但我连想都没想过,自己会被选上,成为快乐的当事者。
白色的小小信封上既没写收件人也没写寄件者。
我一瞬间虽感到迷惑,但立刻猜想着里头会是什么?大概不会是决斗书之类危险的东西,这点是确定的。
我取出信封,左右张望确定谁都没看见之后,慌张地塞进背包里。
回到家里冲进房间,我把门锁上后立刻把信封拿出来。
将信封好好地放在书桌上退离两三步,我边想着如何处理,边远远地盯着它瞧,但能摆出游刀有余的模样也不过只有三秒而已。
不管怎么说,对十七岁的小伙子而言,这种质朴而纯真的东西,根本是立即见效。就像给马红萝卜、给猫木天蓼。我也不例外。
我慌张而慎重地用剪刀开封,取出里头的东西。
与朴素的信封相反,拿出来信笺带着淡淡的粉红色。
光这样就能让小伙子兴奋起来,对文字的解析力一口气下降。我花了很多时间,才终于理解信上要说的事。
写信的女生叫做高鸟瑶子,是我完全不知道名字的女孩。
一年A班。好像是学妹。
信上一点也没写到喜欢你这类直接的话。
「明天放学后,请给我一点时间。坐在长椅上,把赫塞诗集放在膝盖上的长发女生就是我。」
第二天,小伙子急切地等着放学后。
虽然也想过从弓道社的一年级生那儿收集情报,但想到以后会看向自己的戏弄眼神,就更加忍耐地等待时间到来。
抱着信上所说的赫塞诗集,视线低垂的长发女生已在指定的地方等待着。靠近后,我还在思考着该对她说什么时,她或许是注意到了,因而抬起头来。虽然没抱着期待,但她有着超出我期望的美貌,令遭到先制攻击的小伙子说不出话来。
「我担心你不会来呢!其实大概还距离一百公尺,我就已经发现学长你靠过来了。初次见面,我是高鸟瑶子。」
打从一开始,我就落入她的步调中。
她既没说我喜欢你,也没到说请跟我交往。不过,在她说「不能妨碍到你的练习」,
像被赶回去一样离开那里时,我们确实约好了下次的相见,还加上被塞到手里,我不记得有说过想借的赫塞文库本诗集。
完全中了她的陷阱,小伙子与高鸟瑶于开始交往了。
那是像图画一般的健全男女交往。
变成她专属的护花使者,我们一再到她喜欢的地方约会。
当然,还有社团的练习,我的自由时间是有限的。她简直像我的私人秘书般,每次都利落而努力地计划,排出能将我的空闲时间作最大利用的约会行程。
在通学定期车票能使用区域里,包括市立美术馆、图书馆、演奏厅,她排出的约会地点全都是健康而有意义的地方。像这种公共场所,对至今的我而言可说是几乎无缘。老实说,不论哪一个都是让我提不起兴趣的无聊场所。然而我完全落入她的步调里,那无聊中也带有乐趣。
我在无意识间,把长峰与瑶子作了比较。
就年龄上应该是长峰大一岁,但瑶子感觉上却年长许多。我想这也是没办法的。在我印象中的长峰,一直都是国中三年级的样子,宛如被时光的流逝抛下般停止了成长。
高鸟瑶子给人清秀的感觉,但说话方式或是细微的神态等地方,看来又像成熟的女性。头脑既妤,身材高姚,长相也很不错。为什么像这样的女生会注意到找?实在不可思议.
就她所说,隶属于二年级弓倒部的男生寺尾升,在同伴间算是很受欢迎的,但是,我的性格冷淡、讨厌吵吵闹闹。不只女生,就连跟男生也不太说话,经常被当成是棘手的人物.如果想对我出击的话,要鼓起相当的勇气。一直以来我都被认定为难以接近的人。
意想不到的误解。
只不过因为长峰的事情,我的确变得难以跟人来往,从旁边看来无疑就被误当成独特的人了。
瑶子似乎就是对那种独特之处抱着兴趣而来接近我的。
瑶子填补了我心中的空白。
她融化了我变得顽固的心。
我是不是喜欢瑶子,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可是,她的确给了我极为平凡的青春。我非常感谢她。
然而我也有着「这样子好吗?」的内疚感。对于打算塞进心中一角的小箱里锁上的长峰,我还是无法忽视。
长峰的存在,总是让我倾向瑶子的心踩下煞车。
如果放着不管就会被卷入瑶子的步调中,当两人的交往要有所进展,却总又被冷淡的自己止住了。
「寺尾盖了谁也进不去的墙。不过,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把那个墙拆掉的。」
我记得瑶子曾以苦恼的眼神这么说过。
虽然这不是北风与太阳的寓言故事,但瑶子发出这样的宣言,投注她如太阳般温暖的爱情在我身上,我反而越发像是拉紧外套衣襟的乖僻旅人.
真是的,逞强也该有个限度。
知道长峰生死的日子逐渐接近。
我,只有我必须面对的,另一个现实正在呼唤我回去。
那一天我下定了决心。
依长峰的结果来决定要不要接受瑶子。见风转舵的事情我毕竟做不到。就算被问为什么,我也没办法明白回答。
瑶子似乎看透了我的决心,当我约她翘掉社团练习一起回家的时候,她像往常般开心地点点头,露出有点寂寞的神情。我们下了通学电车走出车站时,下起九月的冷雨。我拿出折迭伞,两人一起同撑着。
瑶子无言地朝我依偎过来。她自换季前夏季短袖伸出的细白胳臂冷冰冰的,不时碰触我的手臂,既柔软又寒冷。
来到阶梯上时,我想着不说不行了。越过这里,就得送她到家才行。
我停了下来,朝她面前踏出半步后转向她,轻声地:「对不起。我不能再继续跟妳交往。」
接着瑶子以彷佛要消失般的声音说「我知道了」,小小的点了头。我把伞递给她,飞奔进雨中。
我不回头地冲上水泥阶梯。
阶梯上方有令人怀念的地方。
那个夏日,我与长峰曾避过雨的候车组合式小屋。
虽然通学路程变了,会去绕道逛逛的地方与对象也变了,但这两年我完全不曾走过的路,周遭的景色却一点也感觉不出改变。
无用的小屋也以陈旧了两年份的模样,依然坐落在相同的地方。
我带着安定下来的心情冲进小屋。
没有先来的人,应该开着聚会的野猫群也下见踪影。
我坐在长椅上拧干濡湿的衬衫衣袖。
边自嘲着真是个笨蛋,边仰望天空,等待雨停。
大约经过二十分钟时,我的手机响起。
那是结束了一年的旅程终于送达的,来自长峰的简讯。
虽然文章半途中断,但看来是在空间跳跃出来后发信的没错.也就是说,长峰还活着。
喜悦一涌而上。
2047年9月天狼星
里希提亚舰队空间跳跃出来的地点(天狼星β星系),是周遭没有任何星系存在,被
黑暗包围的虚无空间。
美加子在被运往回收库的追迹者上迎接了空间跳跃的瞬间。
当响彻舰内的读秒数到十时,所有主要电源皆停止,舰内被关进黑暗中。
运送美加子追迹者的货柜,也在轨道上停下动作。
为了安全,追迹者内部的电源与母舰连带地遭到强制终止,美加子也独自一人被黑暗所包围。突然出现的塔尔西斯人,以及第一次的实战。那亢奋的余热还没有冷却,美加子心脏狂跳地喘着气,膝盖微微颤抖着。
比起战胜的喜悦,反而是与塔尔西斯人面对面时的恐惧感造成的强烈冲击麻痹了美加子。
被触手网包围时,那无法言喻的恐惧。用光束刀斩裂触手时,肉裂开的活生生感。完全没有重复许多次的演习后,那种愉快的疲劳感。
—这可不是什么社团活动!
自己被卷入了严重的事情中,直到现在,美加子才有无法否认的真实感。
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黑暗里。好想快点回到同伴身边,把所有发生的、见到的、作过的事情,一口气倾倒出来。如果可以说出来的话,相信这沉重苦涩的心情也会轻松一点.
跳跃的瞬间,驾驶舱不安定地摇晃着。自追迹者内部的某处,发出高周波的摩擦声。彷佛细胞要一个个被捣药杵给捣碎般,至今一次都不曾体验过的不快感袭来。同时也罢感受到身体好像浮起般,朝某个地方被吸去的不可思议感。
只经过几秒钟,空间跳跃就完成了。
追迹者内的电源恢复,装载追迹者的货柜也在稍后喀隆喀隆地动了起来。舰内响起通知空间跳跃结束的广播。
舰内的机械装置顺畅地复原,但组员们要恢复行动却需要一些时间。说不出的不快感虽然缓缓消失,但全身始终无法褪去麻痹般的感觉与倦怠,难以动弹——
啊!一定得告诉阿升。
美加子拼命蜷起身子伸长手臂,捡起掉到地上的手机。手指无法随心所欲地动,没办法补足之后的文章.她好不容易按下了发信钮——
会送到吗?
虽然对现在的所在地感到迷惑,但就手机显示的送达所需时间来看,非常费时。
398天、3小时××秒
对送达时间的没自信,这点手机已经用谦虚的方式表现出来了——
阿升,要升上高二了。
寂寞一涌而上
美加子像爬出来似的自追迹者的驾驶舱降下,淋浴后跌跌撞撞地回到配给的单人房。此时,突然有传呼来了。
是来自舰桥的召唤。
美加子她们这些追迹者驾驶员的居住区,以舰桥为中心,与舰艇操纵人员们的居住区之间,有森严的分隔,彼此很少直接会面。
美加子连一次也下曾在舰内见过据说接近三十人的操纵人员。第一次从舰桥传来召唤,而她更惊讶的发现,叫她出去的是比舰长更大的舰队司令官。
到舰桥的路感觉比实际上更漫长。
招呼她进入司令室的,是五十来岁的蓝眼司令官!吉尔巴特.洛可莫夫。虽然在影像中见过好几回,但直接见面还是第一次。美加子紧张起来。
以柔和的笑容迎接她,洛可莫夫司令官用流畅的日语和美加子说话。
「长峰君,辛苦妳了。」
他请她坐下。
「因为妳的优良表现,我们才能收集到塔尔西斯人相关的贵重资料。我打从心里感谢妳。」
大而结实的手伸出来要求握手。美加子也回应了。
「我正在想,要对妳的功劳给予什么奖励。在舰上有什么不自由的地方吗?妳有想要的东西、想吃的食物吗?」
原来是打算犒赏她。被当成小孩子对待,美加子没办法坦然地感到开心。
「比起这个,有些事情想请你告诉我。请好好的回答。」
「妳问吧。」端正地坐在办公座位上的长官说。
「与塔尔西斯人作战,是正确的吗?」
司令并没有立刻回答。
「说实在的,我也还不清楚。我们还没有与他们沟通的方法。就塔尔西斯遗迹众多出土物的分析结果,没有找到任何能了解他们语言的线索。也就是说,他们也许没有等同于我们的文字的东西。」」这样的话,战斗这件事,或许是错的也说不定。」
「下,还是只有战斗一途。现在已经出现了牺牲者,如果不战斗的话,我们这边会被消灭的。」
「那,下次再遇见塔尔西斯人的时候,还是得要战斗是吗?」
「要看情况而定,妳要服从命令。要不要战斗,我会判断。」
「我知道了。服从命令就好了,对吧?」
深深颔首后,洛可莫夫司令官声调一变。
「对了,有件事想问妳。战斗时,妳曾被塔尔西斯人像触手般的东西包围住吧?那是攻击的一种吗?」
「怎么说呢,虽然感觉上不像攻击,或许那之后是打算转为攻击也不一定。被巨大的眼球盯着瞧,感觉很不好意思.心情也变得很差就是了。」
「被盯着看很不好意思。我明白了。说不定他们也在摸索探查我们吧?嗯,谢谢妳。今天不排入交替勤务也可以的,好好休养吧。对了,后天舰队将进行大幅移动,要使用快捷方式锚点作空间跳跃。目的地是天狼星系,距离地球八.六光年的地方。如果有必要的话,在今明两天进行联络吧。」-
距离地球八.六光年!
光只听到而已,感觉就快要昏厥了。
阿升:
美加子现在在距离地球一.一光年的地方喔.
阿升现在是高二生了吧?.
昨天的简讯送到了吗?.送去写到一半的简讯,不好意思。为什么会没有联络就一年以上都没传简讯过去,大概的经过已经知道了吧,
没错,塔尔西斯人突然出现了。而且要进行超空间运动也是紧急决定的,没有时间能打简讯。
昨天的简讯,只是想让你先知道我平安无事,写到一半就在空间跳跃出来后立刻送出了。
不过,真的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还是说,因为等太久等腻了,阿升早就把美加子的事给忘了呢?.
不管怎样,美加子都好好的喔。
今天有重大的消息宣布。
明天,舰队又要进行空间跳跃。
这次要使用快捷方式锚点,尽可能地跳跃得更远。要到距离地球八.六光年的地方去美加子真的要到很远很远的宇宙去啰!
如果要说这是怎么回事的话,那就是说今后我们互相传的简讯,要花上八年七个月才会送到了。
我们就像是,被宇宙与地球拆散的恋人一样。
下封简讯送到的时候,阿升会是二十四岁。
能一直记得美加子的事吗?
那么,晚安。
感觉像悲剧女主角的美加子
空间跳跃结束之后,迎接里希提亚舰队成员们的,是令人感到怀念的景色。
猛烈燃烧着的赤红太阳,与环绕在它周围的星球。
在找到快捷方式锚点后预备调查的阶段时,已确认名为阿格哈塔的天狼星第四行星,拥有与地球极为相似的环境。
空间跳跃前夕,美加子等追迹者驾驶员全体被召集到餐厅,接受关于阿格哈塔调查计划的简单讲习。
短期计划是进行阿格哈塔全境的地面探查,调查这个行星上是否有塔尔西斯人的文
明痕迹;而长期计划则是在此行星上建立据点。为了朝更遥远的宇宙延伸对塔尔西斯人的探索,希望能把这里当成据点。
不过,说到底那都只是调查计划的大纲,至于调查期的长短,则要视调查的进展来决定。
空间跳跃出来后,舰队立刻朝阿格哈塔卫星轨道移动。
花费半天拍摄卫星照片后,以照片为基础制出精细度颇高的地图。
以地图为依据,各舰负责调查的区域被划分出来。接着由各舰编成调查队,将负责区域细分为格状后,公布了各队员的负责范围。
为了调查而降落地面的追迹者与留在舰上的追迹者各半,执行每次十二小时的交替勤务。在地面调查的队员,进行整整十二小时的调查活动,而在舰上待机的队员们则是休养与待机等候紧急出动。虽然没有明言公布调查期间,如果调查没有意外地照计划进展的话,预定一个月可以将所有格状区探索完毕。
十艘船舰飞往各自负责的区域上空降下并散开.
接着,调查第一天,第一班的五十台追迹者,自各舰依序降落到地面上!
进入大气层后,当看到脚下地面上的景色时,美加子体会到安心下来似的心情。
那是好久不曾见过的绿意。
阿格哈塔的大地披覆着纯粹的绿。
自从被月面基地营强制收容以来,美加子总是被包围在单调的色彩中生活着。即使在太阳系里停驻在哪颗行星或它的卫星上,也没法看到什么能感觉到生命活动的色彩。阿格哈塔的绿意映人眼中,令美加子对于这一年几个月以来,一直生活在干枯环境中的事实有了痛切的实感。
低空密布着细白的绵状云,从云的缝隙间可以窥见覆盖地面的草原呈现黄绿色,以及森林的深绿。高度继续下降,地面的景色逐渐变得清晰。有山岳、丘陵、溪谷、河川流动,湖面反射着阳光。
一起下降的五十台追迹者,在抵达距地面一千公尺的上空时打开降落伞,朝四面八方散开。
美加子与负责邻近区域的五台僚机组成编组,朝目的地飞去。
低空中,能确认到类似鸟的生物成列飞过。
她感动地眺望着。
除了地球外也存在着满溢生命的行星,身为活证人,自己正亲身接触着那片景象啊!追迹者们接近各自的负责区域时,解散了编组飞行。
美加子变成孤单一人了。
降落地面,周围是缓缓起伏的草原地带。
自追迹者脚下的草原处,有许多不知名的小动物受到惊吓似地飞跳起来,一瞬间在阳光照射下露出身影,又立刻钻入草丛中消失无踪。
美加子的负责区域,是每边大约一百公里的正方形。范围比想象中还要广阔。要仔细搜索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赶不及的。
然而美加子还是遵照命令,开始步行调查.
重重踏着大地的追迹者一步一步地向前进。
在月面基地上努力反复操练的基本动作,在这种地方派上了用场。
即使想找,周围放眼所及的草原上,看来却不像有塔尔西斯人留下的痕迹存在。无聊的行进开始了-
痕迹,是指什么?
在制作地图的阶段,就已经确定没有地表建筑物的存在了。
美加子自己操作了两小时左右后,接下来就交给机载计算机处理。
跟地球的风景好像。美加子再次这么想到。
可是实际上的地球,却不可能有这样的风景。
阿格哈塔这里的自然环境,是完全没有开发过的。阿格哈塔的大地满溢着生命,但这里没有一点人类的气息。
这个决定性的差异,令美加子更加对地球上,自己曾亲身见过的风景感到怀念。又走了大约两小时。
草原沙沙地骚动起来。起风了,乌云开始遮蔽天空。
美加子停下追迹者的步伐——
啊,雨。
夏日阵雨般淅淅沥沥的雨滴,从天而降。
淋着雨的追迹者伫立不动。越下越大的雨替地面刷上新色彩,宛如聚光灯的阳光自云间射下。
仰望着天空的美加子眼中,渗出泪水.-
好想淋淋雨-
好想去便利商店吃冰啊。
美加子闭上双眼,仿佛要将忍耐着的东西倾吐出来般说着-
好想见你,阿升!
流过脸颊的泪水滴落,沾湿了制服裙。二十四岁的阿升,午安。
我是十五岁的美加子哟。
我现在也还是,非常、非常地喜欢阿升喔!美加子祈祷着按下传送钮-
拜托送到吧。
美加子哭泣着。尽情地哭泣着。
一年间不曾流过的泪水,毫不克制地溢出落下。
一直哭到眼泪干了为止,哭得累了的她筋疲力尽地倚在座位上。忽然,她感觉到什么的气息——
是谁?
张开双眼的瞬间,美加子飞进炫目的光芒中。
几个影像剎那间自视网膜据过。
家住的高层公寓、穿着剑道服的自己、在平交道等着货柜列车通过的自己、空无一人的教室、乱糟糟的桌子、黑板上在相爱伞下写着寺尾升与长峰美加子的涂鸦、被阿升的脚踏车载在后面的自己、假装打瞌睡在公交车摇晃时依偎到阿升肩上的自己
不管哪一幅都是怀念的,记在心中的纪念册上难忘的影像。
可是,有谁在偷看着。巨大的眼睛在偷看着。
一瞬间,塔尔西斯人的身影掠过视线。
美加子赫然抬起脸来。
自己正面对着谁,轻飘飘地浮在草原上。
而那儿有着稍微幼小些的自己。
「啊,终于来到这里了。」小美加子温柔地对她说。
「成为大人虽然有必经的痛苦,但如果是你们的话,一定可以到更前方,更远的银河尽头。所以,跟着来吧。想要将一切托付给你们。」
美加子露出悲伤的表情,抗拒地摇摇头。
「但是,我只是想见阿升而已。只是想对他说『我喜欢你『而已」
本该哭干的泪水再度溢出。
美加子突然伏身哭泣。在空无一人的国中教室里,趴在桌子上哭泣着。西斜的夕阳射入,将教室染为赤红。
「不要紧,一定还能再见面的。」
这次化为成人的美加子,温柔地安慰着低头哭泣的美加子。
成人的美加子说声再见后转过身,两个美加子之间相隔着铁路与平交道。美加子想追上去,平交道的栅栏却放了下来。JR的货柜列车通过眼前后,那边已空无一人。
平交道和铁路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眼前是阿格哈塔的草原。
不知何时雨已停歇,草原上的草木闪耀生气盎然的色泽.-
怎么了?梦?我,打瞌睡了吗?
但那却是好真实的影像。
|妳真的是塔尔西斯人吗?为什么要对身为敌人的我说话呢?
倏然回神的美加子环顾四周。
追迹者站在峡谷的悬崖边-
什么时候跑到这里来的?
她让追迹者像蜷起膝盖蹲下似地屈身,朝悬崖下窥视。
「那是,什么?」
好像曾在哪边见过的景色-对了,塔尔西斯遗迹!好几个一模一样的居住遗迹,彷佛贴住悬崖般堆栈着。
找到了!既然是在阿格哈塔的话,是阿格哈塔遗迹吧!
正当她想着得马上报告才行而打开通讯回路时,呼叫美加子的警报反而响起了。『塔尔西斯人出现,塔尔西斯人出现!『
屏幕立即切换为任务地图。
『塔尔西斯人出现在各处袭击调查队。告知全体队员,立即应战。』-
为什么?这就是妳说的痛苦吗?
有什么自天空以剧烈的高速降下。
那东西突刺入约一公里外的大地,爆出巨大的火柱-
为什么,非得交战不可呢?
美加子用手背擦去眼泪,表情一变。变为战士的脸孔。
2048年9月升的房间
自太阳系外缘送来长峰的第二封简讯。
我们就像是,被宇宙与地球拆散的恋人一样。
我不禁停下压着手机按钮的手。
不知该说时机太好还是太坏,对刚甩了瑶子的我来说,简讯的内容太过沉重。
只不过一年,就变成了这样。
八年七个月到底代表什么意义,我无法当场想象出来。
长峰自己也一定没想过会变成这么漫长的旅程吧?
这根本是诈欺、是欺骗、是诱拐、是暗算。
过分!太过分了!
这愤怒到底该对谁发呢?
我所能做的,只有与长峰共有这份愤怒而已。
话虽如此,但更发酪的是,尽管等待一年俊简讯送到了,我却无法回信。
虽然现在知道长峰已不在空间跳跃出来的太阳系外缘,但却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下个移动目的地天狼星系上。
就算我打的简讯,能传到在八年七个月前就已到达天狼星的长峰手上,但那时候她或许早已到别的地方去了。
结果有关长峰的一切,我只能等待着简讯来告诉我。
我曾想过在这八年七个月之间,即使一下子也好,长峰有没有回到地球的可能性。大概不能再进行超空间运动了。即使用亚光速引擎效率良好地加速到光速,回来还是需要接近两倍的时间。
我也设想过幸运地发现回程快捷方式锚点的可能性。但经过了一年长峰仍然没有回来,这就表示在天狼星上还没有找到回程的快捷方式锚点吧?
不,就算找到了,也许她还遵照长官命令继续服勤着,不被允许使用锚点也说不定。
除了等待之外,还有什么我能做的呢?
时间的话倒是有很多。
立下什么明确的目标,朝它努力试试看吧!
别再一直毫无意义地去敲那扇绝不会打开的门了。
我下定决心,要将心冷硬地封闭起来,即使只有我一个人也要成长为大人。
2056年3月防卫大学学生宿舍
时间慢慢过去之后,就觉得要熬过八年未免太过简单了。
不再持续等待长峰的简讯后,我开始摸索自己该走的路,也做出了抉择.
可是,我并没有忘记长峰。
那时候用的手机,直到现在我仍不曾离手地使用着。
就算说使用也只是长峰专用的手机,实际上从没响过。
不过,我偶尔会替它充电,也不会忘了要去办契约更新的手续。
所以如果顺利的话,大概这两三天内长峰的简讯应该就会送到。
我现在在渡过六年的大学学生宿舍其中一个房间里,沉浸在有点幸福的心情里发着呆。春天柔和的阳光射进房间里,风虽然还很冷,但我把窗户全部敞开。
六张榻榻米大的单人房,感觉非常宽敞。
刚进宿舍时应该就是这模样吧!我试着回顾六年前。
也许是搬家公司哪边搞错了,昨天一大早就过来,把我还在收拾的个人用品全都装进箱里,不由分说地载走。
所以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因为连寝具也被收走了,昨晚是几个学弟把多余的棉被和毛毯合起来借给我才凑合过去的。这个星期都还能待在这里,当然也没必要勉强就是了留在房间里的,有装着换洗衣服的旅行袋,还有挂在墙上的联合国宇宙军制服。只有这些是不能跟搬运的行李混在一起的,于是我从搬家工人的手里抢了回来。
这个春天开始,已经决定好要以通信技师的身分担任舰队勤务。
我想,在高二时选择的将来,大概没有错吧!
那个时候航宙自卫官还不像现在这么受欢迎,而且非得到防卫大学就读不可。这无疑是道窄门。我想,能够考取也是我拼命用功的结果.尽管如此,我没想到能够直接就在舰队上工作。
航宙自卫官就组织来看虽是在联合国宇宙军的编制内,但要担任舰队勤务却是道超狭窄的门。
我参加工学院通信学系的考试,一直读到研究所。
尽管之后还有以研究工作留在大学里的路,但我硬是选择了上舰队去服务这条路。因为一开始我就打算这么做的。
以长峰为契机,我对宇宙产生了兴趣。
这么说虽然好听,但却是谎话。
十六、七岁小伙子的行动原理,依惯例自然应当是更加单纯、不足为外人道的丢睑理由。
没错,我是为了再见长峰一面而选择这条路的。
不是什么喜欢或讨厌之类的情绪。
我也不会说「见了面之后就一定得怎么样」这种话。
见到她、确定她平安无事,再亲自告诉她,我不是个只会等待简讯的人。只是如此而已。
然后,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问问她,就算已经经过了九年,但我们还能像国中的时候一样共有着什么吗?
唉,不过这只是我一个人任性地这么深信着而已,或许长峰早就把我的事情给忘了也说不定。就算是那样也无所谓。
首先,即使同样隶属于联合国宇宙军,也不代表一定就能见到面.只是,等着第一次塔尔西斯人探索队的报告,应该马上就要组织第二次塔尔西斯人探索队了。虽然没有一确证,但我掌握到这样的暗中情报。
而且,还得考虑到永远无法相会的可能性才行。
有这样的传闻。
据说「星际宇宙战舰上,藏有冷冻精子与受精卵」。
当然,是人类的。
这话的意思,就是表示第一次探索队的成员,没有勤务期限。直到确定塔尔西斯人的所在地之前,可能一生都不回来的意思。
不只如此,还代表就算经过几个世代,在达成目的前都得继续探索之旅的意思。因此,为了生下次世代的队员,选拔成员才全部都是年轻的女性。
毫无道理可言的事,无视人权也该有个限度。
然而现在处在非常时期,就算这个传闻变成事实被公开出来,可能也只会在一时之间引发舆论的反对而已吧?
长峰现在或许已经在哪个行星上当了妈妈,正在养育小孩也下一定。
我把这当作可能性的一种纳入考虑,作了即使如此也冷静接受的觉悟。
不过,如果基于同样理由,第二次调查队也全由女性构成的话,那就无论如何也不
可能找我了。一时之间,我也不是没考虑过接受变性手术。不过想到不能生小孩的话便没有意义,就立刻舍弃了这个想法。
不论如何,见面的机会都该比继续在地球发呆的可能性高吧?这是小伙子单纯的想法。
要说这六年来,我的想法从不曾动摇,那是假的。
也曾有一段时期认为当个普通的上班族或许也不坏。
不过不管怎样,我都来到了这里。一切都得感谢长峰。
虽然不急,不过今天预定要回老家。上午就在这里悠闲渡过吧!
正开始打理准备出门的时候,手机响了。
二十四岁的阿升,午安。
我是十五岁的美加子哟。简讯只有两行。
后面因为噪声而无法判读。
然而,能够送达就已经是奇迹了。
美加子的思念,超越遥远的时间与空间,传递过来了。十五岁的美加子,想告诉我什么呢?
二十四岁的美加子,
现在正在哪里、作些什么呢?还有,在想着什么呢?
好想见面。我深深地想着。
2047年9月阿格哈塔
屏幕上一个接着一个闪出遭袭击的资料。
分配到阿格哈塔全境上的调查队共五百人.五百台追迹者的所在地以绿点显示在球状地图上,而几乎相同数量的红点,仿佛要与绿色点列重迭般,一道道划下刻印。
发生战斗的地点以四角框起的数字显示,那数字立刻跳升到二位数,没等多久又达到三位数。
警报响起。
距离从天而降的一击还不到数秒,一个塔尔西斯人朝美加子袭击过来。
「在哪?」
她仰望天空。
银色的塔尔西斯人划破白云降下。
「为什么?我不懂。我不懂啊!」
美加子咬紧牙关,展开战斗。
推进器全力喷射,令追迹者从草原垂直上升。美加子同时朝上空射出八枚飞弹。
塔尔西斯人彷佛要横扫前方般放出赤红的光束。
被赤红光束射穿,四枚飞弹在空中轻易地分解了。
剩下的四枚立即散开,避开了光束。
「命中吧!」
这时候美加子将上升中的追迹者轨道横滑出去,朝预想中敌方的通过点发射火神炮。
塔尔西斯人也没有待着下动。扫掉飞弹后,光束朝向追迹者狙击过来。
追迹者的感应器实时对光束作出反应,打开电磁防护罩。
随着光束射来,散发可怕光芒的闪电在防护罩的表面奔窜。
屏幕的影像一瞬间大幅扭曲。
「不要紧,可以的!」
挡下了一击。
几乎已下降到相同高度的塔尔西斯人回过头来。
他避开了剩下的四枚飞弹,也闪过无数的炮弹。
「这次要中啊!」
停止上升加速,美加子朝下方发出第二击。
塔尔西斯人转而向上飞升,并再度射出光东。
接着,塔尔西斯人自炮弹构成的火网中抽离,上升得更高。
「中了吗?」
开着防护罩,惊人的闪光令她丧失视力。
当视力恢复的时候,塔尔西斯人已经升到远远的高处,并停在原地.
警报再度响起。
『轨道上出现塔尔西斯人集团:追迹者部队,结束地面战后,立即援护各所属母舰!』
她注视着屏幕。
骇人的大群塔尔西斯人在地图上化为红色的团块。
分散在阿格哈塔环绕轨道上的各母舰,为了准备舰队决战开始集结到里希提亚号周边。
「不快点不行!」
美加子看着地面战的地图。
战斗结束的区域被打上X的记号。敌方与我方的被害状况,化作冰冷的数字并列显示出来。
追迹者部队!二十三的数字,在注视间增加为二十四-
这是说,她们都遇害了吗?
塔尔西斯人那方的数字是十九。而且,并未掌握到总个体数。
地面战地图上的红点,正在减少时看来又增加了.是从在地面上某处的基地持续送来增援部队吗?「不能慢吞吞的:」
美加子追着塔尔西斯人往上升。
穿越低层的绵状云,地面的情况一目了然。草原、林野、低空。
视野所及之处,有十几个地方正冒着硝烟-这样太过分了!
无法言喻的愤怒涌上-
这算什么探索队?这样简直像是来打仗一样不是吗!美加子以全速追逐塔尔西斯人-
行动好怪异。
塔尔西斯人的速度逐渐下降。
追迹者猛然追上,贴着背后尾随。
在其中一块银色外壳上,可以确认出是子弹造成的红黑色伤口——
命中了。
为了甩开敌人,塔尔西斯人开始急速下降。
美加子也立即回旋下降。
她从塔尔西斯人背后发射火神炮。
自银色外壳突出的突起物被射中后,折断弹飞出去。
塔尔西斯人的平衡崩溃,回转着坠落下去-
还没完。别想逃!
美加子追逐着。
湖面在眼界下展开。
在坠落前一刻,塔尔西斯人取回平衡,彷佛掠过湖面一般展开水平飞行。他想要上升,头却拉不起来。塔尔西斯人朝湖畔广大的森林冲入。
啪嚓啪嚓地撞倒高大的树木,塔尔西斯人宛如崩落般停住了。
追上来的美加子,用力踏住脚下的塔尔西斯人。
「抱歉,这是最后一击!」
追迹者挥起光束刀,刺入银色的外壳中。
拔出来时,鲜血高溅进落。
「不快点不行!」
连休息的时间也没有,美加子飞跃起身。
自地图上确认母舰里希提亚号的现在位置后,她以猛烈的速度持续上升。
舰队已集结完毕,以主舰里希提亚号为中枢组成扇状的阵形。
「美加子,没事吧?」
切进屏幕中的是里美。
「啊,里美小姐。妳在哪里?」
美加子在缩小到一旁的地图上搜寻着。
「我早已经在担任里希提亚号的护卫了。也许是运气好,我负责的区域没有被袭击。」
围住旗舰里希提亚号的绿点阵之一闪了一下,告诉她里美所在位置。
「大家呢?」
「现在不告诉妳。牺牲者里也有认识的人。不过,现在别问是谁。因为连我自己也说不定马上就会加入牺牲者的行列。懂了吗?总之现在先别想多余的事情,集中在战斗上。只想着怎么样继续活下去就够了。然后,如果在战斗结束后还活下来的话,要马上呼叫我哦」
「里美小姐」
里美虽然装出笑脸,但眼里却没有笑意。
「下面也有敌人陆续过来了,要忙起来啦。」
就像里美所说的一样,地图上正有几个红点从地面升起。
「定要保护里希提亚号。」
「嗯。」
「那,祝妳好运!」
里美笨拙地眨眨眼后,自屏幕上消失了。
不想待在这种地方。想马上从这种地方逃开。
想现在马上飞回地球,去见阿升.
想见面,告诉他「我喜欢你」-
为什么没有说出来呢?-
还是国中生的时候,明明有很多机会的
现在,好想说。
想告诉他我喜欢他。
在还活着的此刻-
非得活下去不可.-
直到思念超越时间与空间,传达给阿升为止-
直到十五岁美加子的思念,传达给二十四岁的阿升为止。
『警告!」
机载计算机发出警报,将美加子拉回冷酷的现实。
『塔尔西斯人自下方接近。三体编队,距离八百公尺。」
她检查火神炮的残余弹数。
也确认了飞弹的残量。
「能做多少算多少了。」
美加子将追迹者的机身反转。
舰队决战静静地揭开了序幕。
塔尔西斯人集团以悠然的动作组成阵形朝舰队接近。
大塔尔西斯人的大小比起星际宇宙战舰小了一号。纺锤型的扁平外观则与星际宇宙战舰十分相似,表面与塔尔西斯人相仿的银色外壳散放光辉,长有参差的棘状突起。
大塔尔西斯人的数量接近五十。
所有的大塔尔西斯人都朝舰队前进,徐缓地缩短距离。
仿佛要引诱敌人进入有效射程内般的徐缓。
当距离已相当接近时,贴附在大塔尔西斯人上的塔尔西斯人单体一起分离,朝周围散开。
而舰队这方,也将在舰内待机的追迹者部队一口气放出至战场中与之相抗。
骇人的空中战在两阵营的周边展开了。
数量的优势直接反映在战况上,塔尔西斯人这方从一开始就占有优势。
追迹者部队全都背对着母舰,只能没有余裕地以守势作战。
单体塔尔西斯人并没有占有优势的武器,他们只以红色光束进行战斗。追迹者拥有的电磁防护罩虽然是有效的盾牌,但待在原地承受攻击,防护罩也会被打破。
被塔尔西斯人包围着受到光束的集中攻击,追迹者们一台接着一台沉入黑暗的海中。
在塔尔西斯人这方的优势不受动摇的情况下,双方一点一点地消耗着。
将装备弹药射尽的追迹者为了接受补给退往回收门。然而,因为守护回收门的追迹者越来越难防守,补给的交替也逐渐变得困难。
总体战开始后经过一小时,几乎已没有进行补给交替的余裕。最后一轮补给过后,
回收门的作用只剩下用来回收无法战斗的追迹者而已。
美加子进行了最后的补给。
控制动作的瓦斯、炮弹、飞弹、蓄电池急速充电。利落地完成交换补给后,连休息的时间也没有,立刻用弹射器飞出舰外。
在被射出的一瞬间,彷佛要呕吐的感觉令美加子不禁扭曲了脸孔。
她用手抓住衣襟调松领带。呼吸困难。连续的极度紧张,让她没法好好呼吸。即使吸气再吸气,氧气还是到不了肺里。
「还有多少?」
她环顾四周。
到处挤满了银色的外壳.
打倒的塔尔西斯人数量,到十为止还有在计算,之后就再也记不住了。应该,还没有超过二十吧!
这早已是精英级的战绩。
然而,即使美加子个人怎么努力,却还是无可奈何。
看来一点都没减少的塔尔西斯人数量,令美加子感到无力。
不会结束的战斗。不,终局确实地逼近了。当最后补给的弹药全部用尽时,美加子的战斗就将落幕-
司令官,这次不逃了吗?
美加子也知道,已经没有快捷方式锚点,也无法进行自力超空间运动了。无处可逃,也没有人会来救他们——
战斗,战到最后为止,好让塔尔西斯人见识我们人类的魄力吗?
搞不懂了。司令官到底在想什么?
她搞不懂,到底这样战斗有什么意义呢?
美加子飞了出去。
保护里希提亚号的追迹者数目,已经激减五十架左右。其它船舰的情况大概也差不多吧?
美加子飞离里希提亚号,一跃至战线的最前线。
塔尔西斯人化为锥状袭击过来。
用飞弹、火神炮击向塔尔西斯人后,美加子立即逃开。
当她朝里希提亚号转向时,惊人的光芒覆盖星空。
对峙的母舰与大塔尔西斯人,以主炮互相射击。
美加子忘了战斗,凝视着那景象。
塔尔西斯人的最前列与舰队的九艘母舰几乎是一对一的相对着,互相以高功率光束攻击对方。塔尔西斯人所射出的红色光束,与舰队射出的蓝色光束在半途中剧烈冲突,爆出壮观的火花。两方所射出的光束就像在较劲般,连一步都不让对手前进。
持续射出光束,大塔尔西斯人的集团组成横队朝舰队这方迫近而来。两阵营间的距离,一点一点地缩短中-
会怎么样呢?
塔尔西斯人打算要做什么呢?
是要缩短射击的距离,让光束的攻击力可以保留在最低限度,以延长攻击时间吗?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在她眼前展开。塔尔西斯人持续接近到近乎零的距离,从远处来看,敌我两方的舰艇尖端相触,彷如合体了一般。互相射出的光束,就像要包覆住对方一样在彼此表面流窜。
那真是恐怖的景象。
变成这样,双方都已经无法动弹,别艘战舰也没办法从旁边空隙靠近了。力量先耗尽的一方将会受到致命的损伤吧~!
最先发出声音的,是塔尔西斯人中的一个。
庞大的躯体彷佛放射闪光般炫目的发光后,就像个瞬间被吹满气的气球膨胀升起,在黑暗中化为几块光尘飞散进落。
紧接着在别的冲突处也有大塔尔西斯人发生爆炸-
好厉害。舰队赢了!
可是,就像补上公交车空位一样,塔尔西斯人再三从背后冒出等待出战的大塔尔西斯人。塔尔西斯人似乎要多少替补都能补充。恐怖的消耗战。坚持不住,其中一艘母舰被消灭了。
这是同归于尽的攻击。
但,塔尔西斯人有什么非得做到这种地步不可的理由吗?
大塔尔西斯人持续被消灭。如果照先前的战况推测,舰队这方也有逆转获胜的可能性-
或许会赢也不一定!
被视为绝望的这场战争,已能看到些许逆转获胜的可能-
好,接下来只要守护住里希提亚号就行了。
美加子再度跃出至最前线。
她好不容易将两个棘手的塔尔西斯人击沉时,战况再度起了变化。
塔尔西斯人的替补只剩下几个而己。这是好消息,不过相对的舰队这边的情况却有点异样。
星际宇宙战舰本该是白色的外壳,现在不论哪一艘都灼热得变为赤红。耐热装甲看来已达极限-
拜托,撑住啊!
美加子的祈祷并没有成真。
其中一艘星际宇宙战舰开始熔解。
母舰表层的耐热装甲熔解剥离,一瞬间像要喷出火焰来,射出强光后以惊人之势爆炸了。
「啊,要坠毁了。」
恶梦连锁发生了。
早已达到极限的邻接舰,因为受到飞散的碎片袭击而引起爆炸。
「啊,舰队,全都要坠毁了。」
排成一列的舰队,宛如骨牌般依序弹飞,到全部崩坏消灭为止,全程花不到一分钟。
当光的洪流止住时,在寂静的空间中活下来的,只有一个大塔尔西斯人,与无伤地在后方备战的里希提亚号。主舰里希提亚号失去前卫,毫无防备地与敌人相对。
大塔尔西斯人毫无犹豫地前进。
应该是要固执地进行同样的攻击吧!-
连里希提亚号也会遭受同样的命运吗?-
不行。已经够了不是吗?已经太过了。大家都死了!
美加子哭泣着。
她边哭着边接近里希提亚号-
我来保护里希提亚号!
美加子跳上里希提亚号的上部甲板,目不转睛地正对着从正面接近过来的大塔尔西斯人。
她擦去眼泪,理顺呼吸等待着。
里希提亚号推出并列在左右舷侧的光束炮炮塔。
几乎是同时。里希提亚号全炮门一起射出光束,大塔尔西斯人也同样放出光束来。美加子令推进器喷射。
她以最后的大塔尔西斯人为目标,猛然突进过去。
察觉到美加子的攻击,单体的塔尔西斯人陆续挡住她的去路。
美加子将现有的飞弹与炮弹射出,扫荡眼前的敌人。
钻过自大塔尔西斯人放出的光束波,将吃了飞弹与炮弹的单体塔尔西斯人全用光束刀解决掉后,美加子发挥了令人惊异的运动能力与反射神经,逼近大塔尔西斯人。
然而,美加子并非毫发无伤。
敌方的应战也极为炽烈,几次被挡路的单体塔尔西斯人光束射中,防护罩终于破裂。下一瞬间,追迹者的一只手被摘了下来。
平衡崩溃,机体彷佛就要旋飞出去,但在她将空了的单边飞弹匣脱离后恢复过来。控制动作用的瓦斯只剩下些微残量——
用不到了。
她舍弃了用完的电磁防护罩用蓄电池背包。
将不需要的东西丢掉后,机体变轻,控制负担也跟着减轻了。
大塔尔西斯人的前端近在眼前。
已经没有人能妨碍她的前进了。
只留下正面屏幕与机载计算机的电源,美加子把机内电源一个个关掉。
一瞬的寂静。
驾驶舱内被黑暗包围了-
就是现在!
放出最大功率,她将光束刀的威力开到最大。
把光束刀压上大塔尔西斯人前端,美加子将推进器作出最大喷射,斩裂了大塔尔西靳人。
当她一直线切断那巨大的躯体直到尾部的喷射口时,推进器的燃料耗尽了。光束刀的供给电力也用完了。
追迹者只靠着惯性作用自大塔尔西斯人身边掉落。
背后发生了爆炸。那是最后一个塔尔西斯人消灭的瞬间。
不论是攻击、防御或移动,几乎已丧失所有机能的追迹者,暴露出失去单手、令人心痛的模样,孤单地飘浮在宇宙中。
美加子精疲力竭地靠在座椅上,闭上双眼-
阿升,美加子活下来啰。
满溢的泪,自紧闭的眼睫滴落.
2056年3月琦玉航宙自卫队基地
我在出租车里,陷入混乱。
就所有意义来说都很混乱。
在半夜里被叫出来。
舰队上的勤务,明明应该是还早的事。
被家人抱怨,难得才刚回来一赵又得出去。
还有,要去的地方不是位于都内的联合国宇宙军日本分部事务局,而是琦玉航宙自卫队基地。
以及最重要的,是节目里播出的新闻快报。
据说在天狼星发生了战斗。新闻里提到:里希提亚舰队与塔尔西斯人军团发生全面冲突,结果,里希提亚舰队虽然获胜,却也造成大量的牺牲。
来自阿格哈塔行星的首报,情报错综复杂。
正当我想知道详细情报而盯着新闻节目不放时,就突然被呼叫出来。在出租车里也听着收音机里的新闻。
我比起什么都在意大量牺牲者的部份。伹在知道船舰中只有里希提亚号平安无事,其余九艘似乎都遭到消灭的消息,令我马上陷入消沉。
白天,长峰的简讯明明才刚刚送到的。
官方的生存者姓名尚未发布。原本,选拔成员名单本身就没有公开发表,假使联合国宇宙军有消息传来,可能也不会公诸于世。不过,情报可由生还的队员们各自传出的简讯中得知。
于是各个媒体经由独自调查,开始发表生存者名单。
还没有美加子的名字。
手机没有响起也令我很在意。
不过,美加子的母舰是里希提亚号这点,让我稍微安心了些。
抵达基地后,我被引导到本部大楼。
这里看来也是混乱中的样子,被呼叫出来的职员们来来往往的。
我被带到类似会议室的地方。将近二十人的职员抱着文件往来在桌子间。我知道这里是情报聚集的地方。
我安份地待在角落。
这么说来,叫我出来的到底是谁呢?
由职员们口中吐出的话语听来,看来似乎是要派出救助。好像是联合国宇宙军响应里希提亚号的要求,要派遣紧急救助队的样子。
不过等一下。
即使是现在收到情报,但战斗是在八年七个月以前发生的事。就算现在派救助队过去,也太晚了。待援的人早已经没救了。
不过,仔细听他们说的,似乎是认为还有机会能救助的样子。
好像是里希提亚号陷入无法航行的状态,里希提亚号内,或是卫星阿格哈塔上的生还者,过着野地求生的艰困情况。以及,虽然可以航行,但亚光速引擎发生故障,无法抵达太阳系的情况。
但是,不论哪种情况,在确定情报之前,都无法采取行动。
开始整顿情报,是在过了深夜三点的时候。
到了这时,叫我过来的人似乎终于有时间想起他叫我出来的事了。
「啊,你就是已经决定在舰队上工作的寺尾升君吧。」
朝我发话的中年男子穿着黑衣。
搞不好他就是对美加子提议的那个代表先生吧!我这么想着。
就如我所想的,他希望我担任救助队一员的工作。
我问了目的地,他回答虽然还不确定,但总之先往月面基地营出发,立刻搭乘这边的运输机前往那里吧!
我接着问为什么下知道目的地,他露出困扰的神情。
「从天狼星传来的电波状态下佳。虽然确定里希提亚号正在以亚光速返航的途中,但讯息受噪音影响,像在虫蛀状态下,无法明白关键的目的地」
「可是,在太阳系内的话,各卫星上大致都有基地吧?」我这么问,得到了「如果是那样的话就不用担心了.是设想到最糟的情况才派遣的。」这样好像暧昧不明的回答。「那,等待下一次的联络下就好了?」我问道。
「里希提亚号已经出发了。进入亚光速航行后就无法通信这点在大学里没学到吗?你真的是要以通信技师的身分担任舰队勤务的吗?」被如此责备,真是自找麻烦。
连要去哪里都不知道,真的能提供能救援吗?
总之,我变成要急速前往月面基地了。
像是被赶走般,我被押上朝向发射台的运送车中。
此时,我唯一的行李!手机!响了起来。
是来自长峰的简讯。
2047年9月里希提亚号
「谁知道,那是司令官该烦恼的事。不过司令官的决定大概会是先行撤退吧!虽然任务没有完成,但这种状况,要继续进一步的探索旅程太勉强了。况且,如果下次再遇到他们,恐怕又得重复相同的事。如果再打一次,这次我们一定会全灭的。」
「那,可以回去了吗?」
美加于突然恢复精神。
「大概吧,除此之外也没办法了。」
里美耸耸肩。
洛可莫夫司令官亲自出现在选拔成员的面前,是极为特殊的。
虽然选定餐厅作说明会场,但加上他舰所属的驾驶员让空间变得狭窄,桌子全被清了出去。即使这样,因为没有足够人数的椅于,许多人都是站着参加的。
除了医护室内的负伤者外,驾驶员几乎全员出席。
美加子也跟着里美一起参加了。许多都是没看过的脸孔。多样国籍、多样人种的年轻女性们,因为战斗的疲惫感,以及失去大量同伴的悲伤,大家都是凝重的黯淡神情。
「首先,我要对在这次的战斗中失去宝贵性命的队员们表达哀悼之意,希望她们安息」
洛可莫夫司令官环顾会场,以日语这么说道。
「还有,要感谢参加战斗的各位英勇无惧的精神。大家辛苦了。因为各位的奋战,舰队才能够获胜。」
稀疏的掌声帕啪地响起。
「然而,舰队付出了重大的牺牲。很遗憾,要继续进行舰队的任务变得极为困难.所以,我以舰队司令官的身分,决定尽速撤退。」
盛大的拍手声与欢笑声涌上,餐厅被包围在喧嚣中。
美加子与里美也开心地拉着彼此的手。
「负伤者中,也有分秒必争的危急伤员。里希提亚号将直接朝地球返航。但是,归途将是长时间的旅程。这次的战斗中,里希提亚号也受到轻微的损伤,必须避免会对舰体造成负担的航行方式。于是,我们向地球请求救援。我们将尽量运用求救讯号抵达地球所需的八年七个月时间,尝试移动。由航行计算机的支持,已经确定可以到达天狼星与地球连结在线的锚点〈天狼星系α〉。
「〈天狼星系α〉与地球相距二.一光年。因此,我们将以六.五光年进行八年七个月的旅程。由于相对论的效果,在亚光速航法中舰内的经历时间,包含加速、减速在内约四年。出发时间为约三小时后。我们工作组将立即进行航行准备,各位在出发前可以自由行动无妨。那么」
洛可莫夫司令官只要交代的事说完,就匆忙地离开了餐厅。
二十四岁的阿升。
我是十五岁的美加子。
你一定听说了在阿格哈塔的交战了吧。
我还活着。
而且,非常的开心喔。
因为一直以来所期盼的、返回地球的日子终于决定了。
这封简讯送到的时候,美加子会在叫做〈天狼星系α〉的锚点上。
救助队一定会由那里把我们运送回地球吧?.
终于可以见面了,阿升。
见面的话,美加子有想要直接告诉阿升的事。一直、一直都很想说的事情。
不过,我不会在简讯里告诉你。
里希提亚号马上就要出发了。
二十四岁的阿升,正在哪里做些什么呢??
旅途的四年里,美加子会想象着二十四岁的阿升,来渡过无聊的每一天。下次见面的时候,美加子的主观年龄会是十九岁。
会变成什么样的女生,是见面时的乐趣啰。先这样。
现在还是十五岁的美加子
2056年4月救助舰
八年的岁月,似短却长。
特别是对科学技术的分野而言。
宇宙军的月面基地,我在防卫大研修时曾来过两次。一次是成为研究生后,因为担任教授助理的跟班,和教授一起来参加研讨会;另一次也是担任参加研讨会的教授身边的助理。
看到新型的星际宇宙战舰,在当研究生时的旅行是第一次,从那时到现在还不满一年。
那个时候,只有在专为提供观光客游览所设置的参观处俯望而已,对于为什么被当成一般民众对待,连看一下内部也不行一事感到很不甘心,但却又无可奈何。
成为组员,并且能够搭乘那艘新型的星际宇宙战舰,这像梦一般的事情竟然成真了。所以当实物出现在眼前时,我会入神地看呆了,大概谁也不会苛责吧!
直到搭乘前的两、三分钟,老实说我的确是把长峰的事全忘光了。
新型的星际宇宙战舰与过往型号相比看来小了一号,但内部的居住空间反而扩充了。因为驱动系统的大幅改良,使战舰得以小型化与高性能化。由于引擎威力提升,自力超空间运动的可达距离也有飞跃性的提升。一次的空间跳跃,最大可能跳跃至三光年之远。
此外还有一个,说到最新技术的话,星际宇宙战舰虽然还在开发阶段,但已备有超光速通信系统。
作为通信技师辅助要员被召集来的我,因为可能可以接触到这种最新的通信系统,而在登舰前兴奋下已。
在发舰准备完成前,我与这次共乘的老手成员们互相介绍。
新进搭乘的只有我与一部份的医疗人员,其余都是在太阳系中往来过数十回的老手.
等待期间领了发给的舰内服与替换的内衣等随身用品,还有由一个名叫汉斯.修塔那的德籍前辈通信技师,交给我内有舰内导览图的小手册,并且告诉我舰内生活的大致规则。
明明是要去援助,我却有点像要去家族旅行般,涌起雀跃的心情。
自从前一晚被呼叫出来后,虽然想了很多,连一会儿都没睡过,但处在肾上腺素泉涌的状态下,即使已经摇摇晃晃,却一点也没有想睡的感觉。
当出发准备全都完成,被允许登舰时,已是当天的黄昏.
我回想起此行的目的,是在离开月面基地一周后。
新型星际宇宙战舰,正朝向火星轨道与木星轨道的中间地带-超空间运动无限制区域-前进。即使是救助队,也得遵守为了安全航行而订的规定。
这段期间,我拼命地要记住舰内的各种事务与被发派的工作。
当然,在年龄上我既是乘员中最年轻的,加上在巡航中也没有负责的工作,于是老
手们戏弄着新加入的我,把各式各样的差事推给我来取乐。
当舰上、乘员与工作相关事务都大致记住之后,老手们终于也玩腻了,不再没事也开玩笑般一次次地叫住我,这时我才总算能够长时间待在本来该待的通信室里。
我很在意里希提亚号的事。
由于通信室与舰桥没有划分开来,能够比其它部门先得知在舰桥流通的全部情报中的一部分。得自舰载各观测机的资料也是其中之一。我为了能够叫出能显示里希提亚号所在地的资料来,而作了各种尝试,也问过修塔那前辈,但很遗憾的,本舰上的观测机还没有精细度高到能确认比二光年更远的移动物体。
搞不好他们抵达约定地点的时间比预定来得早,现在正在那里为了救援还不来而焦虑下安也说不定。因为这样的想法,再加上我的身分是见习生,不用负责什么工作,所以我感觉到手中的时间分外漫长,简直难以忍受。
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长峰的名字在老手间传了开来。
我又开始成为开玩笑的对象了。
既然是情人的话应该有照片吧?拿来瞧瞧啊!
我被他们这么缠着。
「不是这样的。」虽然我如此推拒,但长峰的照片当天就在舰内传过了一圈。唉,既然隶属于同个舰队,想看的话轻易就能从网络上叫出来。
长峰的大头照被打印出来,传了一圈之后落到了我手上。那照片大概是在刚入队后拍的,长峰依旧穿着国中的夏季制服.
其实长峰的个人照片,我连一张都没有。国中毕业纪念册中,在制作之前就已经消失的长峰,根本不在团体照内。
与其它转学的同学一样,她在同一页一角那小小被圈起的、看来很没诚意的照片,就是我唯一拥有的照片了。
那本纪念册大概在老家的壁橱或哪个纸箱里,与毕业证书一起沉眠吧!
没错,自从住进防卫大学的学生宿舍后,我就没有看过毕业纪念册了。
在想都没想到的状况下突然看到长峰的大头照,我感到狼狈不堪。
在色彩鲜明的照片里,长峰的表情有些紧张而僵硬.
时光流逝后出现在我之前的长峰,有着令人心痛的稚幼感。
再过几天,就能与真正的、活生生的长峰见面了。
比这张照片成长几岁的模样。
许久没见到的长峰,令我对过去的九年之长与沉重感,再度感到真实起来。
出发后第十天,终于抵达了超空间运动无限制区域。
第一次的超空间运动体验。
不论如何,对身为新人的我来说,舰内发生的事情大都是初次体验,但超空间运动的体验特别地新鲜。
空间跳跃出来后,马上就有工作等待着。
确定里希提亚号现在位置的作业。
以及,对里希提亚号发出我们已经抵达的讯息。
里希提亚号马上就被找到了。
它正朝向约定地点〈天狼星系α〉,进入最后的减速。
抵达预定日是五天后。比里希提亚号订立的航宙计划晚了三天。由八年七个月的旅程全体来看,只是些微的误差。总之,没有让他们枯等就好。
距离预定日还有三天时,终于可以与里希提亚号通信了。里希提亚号舰长及司令官,还有救助队队长之间频繁地互相通信。收容的准备也陆续整顿完成。
或许有点性急也不一定,但我试着打了简讯给长峰。
确定长峰所在地后,简讯应当一定会送到的。虽然打算再忍耐几天,然后突然出现在长峰面前,好吓她一跳。但想到老手队员们可能会先泄漏我在这里的消息,那就没有惊喜可一百了!我可不想让难得的重逢被搞砸。
长峰.
我好久没传简讯给妳了,我想妳一定会感到惊讶。
妳从里希提亚号传来的简讯,我收到啰。
虽然有好多话想跟妳说,但就先保留到重逢时再跟你说吧!
而且说实在的,对我来说也是好久没写过简讯了,该怎么表达才好,我自己也很困惑。
我现在是二十四岁,长峰是十九岁。
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十九岁的长峰说话才好。
就像在里希提亚号上的长峰一边想象着二十四岁的我,一边等待重逢那天的到来一样,二十四岁的我,尽管只有短短的时间,也是想象着十九岁的长峰而渡过每一天的。
在我眼中,这将近九年来都以十五岁时的模样、十五岁时的想法而活着的长峰,突然变成大人回来了,我想会混乱也是当然的。
不过,怎样都无所谓。
光是能够再见面,就已经像奇迹一样了。
该怎么对十九岁的长峰说话才好?等到见面的时候再想就行啦!
总之,重逢的日子接近了。
一定近得会让妳吓一跳的。
我有秘计寺尾升
阿升:
我是十九岁的美加子。
无聊的每一天马上就要结束了。
昨天,我收到阿升的简讯。
明明我还在里希提亚号上,为什么阿升的简讯能送到呢?我感到不可思议。
不过,我感到非常地开心。
十五岁的女生对以前的同学所送出的简讯,我还以为二十四岁的阿升一定不会认真收下的.
对我来说只是一瞬间的事,谢谢你,在九年间都能坚持守护着十五岁的那些日子。或许追不上二十四岁的阿升,但我在里希提亚号上也有了四年份的成长。
现在我十九岁了。
其实昨天就想要马上回信的,但我也陷入混乱,结果没能马上写回信。
阿升的简讯,有好多谜团喔。
至少告诉我你现在在做什么的话,会比较容易想象二十四岁的阿升
还有,秘计是什么我也不懂。
明天,应该就会与救肋舰接触了。
我也为了准备而忙碌工作着。
问一个问题。
阿升比较想见十五岁还是十九岁的美加子呢?我的话,想见二十四岁的阿升看看喔。
与救肋舰接触之后的事还未定。再联络啰。
混乱的十九岁美加子
2056年4月天狼星系α
寺尾升多少有些后悔。
他太小看一百七十二人的收容人数了。
明明决定要让与长峰美加子的重逢展现出戏剧性的帅气,但现实中却无法如想象般进行。
确保两方舰体间相连的通用门后,展开收容时,年轻女孩们就以排山倒海之势涌入。
房间在哪里?能不能给点饮料喝?这些女孩围着年轻的阿升,一个接一个地提出任性的要求。
开始收容后经过两小时,包含搬运伤病者在内,追迹者驾驶员一百七十二人的收容行动看来像是终于结束了,但混乱却一点也没有缓和的样子。
阿升怎么说也是个新人,还没开始担任通信技师的工作,于是被老队员们任意使唤着。带人去空房间、把舰内服搬过去、去回收待洗衣物。最后,连替我揉揉肩膀的要求都出现了。
正想去找长峰的时候,却只能没头没脑地在舰内奔走,连休息一会儿也下成。
当然,即使在这混乱的状况中,他也不忘一个个确认眼前女孩的脸,看看有没有长峰得身影
喂,去那边休息吧。一个令人感激的前辈对阿升那副模样看不下去了,从自动贩卖机买了罐装咖啡请他。
接受人家好意的阿升在自动贩卖机旁的长椅坐下-
长峰,妳到底在哪里呢?
露出可怜的表情,他让咖啡流进咽喉.
为了让长峰看看自己帅气的一面,所以特地穿着雪白的宇宙军制服,但现在裤脚不但卷起来,而且还弄脏了。为了松口气,他解开立领。越发变成不能看的模样了-
唉,也不用焦急。她一定在舰内。
再暍了一口咖啡,呼地叹了口气时,手机响了。
虽然是长峰传的,却是至今不曾看过的短文。
阿升:
我就在这里哟。
秘计是什么呢?.
美加子
他吃惊地扬起脸,环顾四周。「我在这里哟,阿升。」
曾经听过的,令人怀念的声音。
走廊另一端,有个看着这边的女孩。她穿着看护人员的制服。她挥了挥手中的手机给他看,缓缓朝这边走来。
「终于再见面了,阿升。」长峰美加子微笑了。
「啊啊」
阿升觉得很不好意思,无法直视着她。
「长峰,长高了吧?」
虽想说点得体的话,却完全想不出来,结果问了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长高了五公分。不过,体重和三围都没变哟。」
长峰虽然有些改变了,却也有没变的地方。察觉到这点让阿升安心了。
2056年5月阶梯上
刚入队不久,就能跟着日本连续的黄金周假期拿到休假,我实在连想都没想到。只不过是试探性地递出休假申请而已.
不过刚拿到的第一笔薪水得用来支付返回地球的运输机机票钱,还是感到很心痛。我已经大致习惯舰队勤务了。尽管这么说,自从那次的救助行动之后,就没搭乘过新型星际宇宙战舰了。我继续在月面基地研修,乘舰勤务则预定在六月时开始。
说到长峰,她与其它选拔成员一样,暂时退出舰队了。
至于接下来有何打算,她只说要先回家充份地休养后,再好好考虑。
或许还会想要担任舰队勤务也说不定,但是追迹者驾驶员这个工作就不考虑了。
洛可莫夫司令官似乎对长峰的实力有很高的评价,认为她要离开太可惜了,因此努力地慰留着。
其实从她那时候穿着看护人员制服就可以察觉出来。她说,同样是舰队勤务的话,那还是当看护人员比较好。
自阿格哈塔返回时,长峰为了排遣无聊,开始帮忙医疗人员与看护人员。当然她没拥有什么资格,但实际上的事务都在四年间彻底吸收完毕了。
她也说过为了取得医疗相关资格,去上学也不坏。
再怎么说,长峰在户籍上的年龄虽是二十四岁,主观年龄却是十九岁.可说是要开始做什么也都还很年轻的年纪。
说个完全不相关的话题-第二次塔尔西斯人探索队的成员募集,还没有开始。
似乎是要重新检视计划的样子。
听说是收到了在阿格哈塔参加战斗的长峰所写的心得报告,而做出变更的。
长峰在阿格哈塔看到的幻影,以及「想要托付给你们」的讯息该怎么解释才好呢?当然如果只有发生在长峰身上,大概会被当成梦或幻听而己,但战斗开始前许多驾驶员都有同样的体验,接收了同样的讯息。
在阿格哈塔的确展开了壮烈的战斗,但也残留下他们是否认真地在作战的疑问。经过仔细的分析,还有从始至终将战斗过程录下的影像,认定了塔尔西斯人并没有全力对战。
塔尔西斯人,或许是为了什么完全不同的理由,而寻求着与人类的接触机会也说不定。
说不定是一开始的假设就搞错了,这样的可能性在一部份的报章媒体之间流传着。塔尔西斯遗迹的爆炸,难道不是人类误触了遗迹不可碰触的部分所引发的不幸意外吗?而塔尔西斯人会正好在那个地方,难道只是个偶然?还是另有什么别的目的呢?
政府对外宣称爆炸是因为塔尔西斯人袭击所造成的,但这样的说法可能是为了某个政治目的而刻意捏造,造成事实的扭曲
当然,像这样的传闻或报导,事件刚发生时也不是没有,但在法律限制下新闻报导取材也受限,所以无法解开真栢。
现在第二次发生与塔尔西斯人的大规模接触,政府这十几年间对塔尔西斯人所采取的策略,人们也发出「难道没有错吗?」的疑问。希望政府能从根本重新检讨的声音也日渐高涨。
藉由记者们绵密的取材,「意外论」的说法渐渐得到当初那些关系人的证实.
难道说,这一切不是美国政府为了将让自己的国家能在联合国宇宙军中取得主导权,并且独占塔尔西斯人的科技,而设计出来的情节吗?
塔尔西斯人给我们的讯息!「想托付给你们」,如果照字面去解释的话,他们是在邀请我们人类前往遥远的宇宙,而且将我们视为银河系的伙伴来迎接。
那么为什么,他们不以友好的态度试着来接触呢?不,或许他们的态度是友好的,是我们的态度太过顽固,造成他们不必要的恐慌,因而导致了下幸的相遇!
「成为大人虽然有必经的痛苦」
塔尔西斯人与我们的接触,是给人类成为大人的试炼,那接触引起的混乱与导致的牺牲,就是他们所说痛苦吗?
跨越了他们所赋予的试炼,人类就会在宇宙水平上被认定为是大人了吗?
基于重新检视塔尔西斯人探索计划的方向性,第二次探索队规模比当初预定的要来得小,目的则限定在阿格哈塔的环境调查与遗迹的挖掘调查上。
真相还是不明。
全世界的大众们依然处在非常时期下生活着,塔尔西斯人对人类来说是个威胁的存在这点依旧不变。
我奔跑着登上水泥阶梯,种种思绪在脑中萦绕。
长峰告诉我她被选上选拔成员的那个夏日黄昏。
怎么等、怎么等也没有送来,持续等待着长峰简讯的日子。
有些奢侈地甩了年纪比我小而且是个美人的女朋友,下着秋雨的那天。
立誓要将心冷硬的封闭起来,成长为大人的事
全部全部,都是在这个地方发生的、无法忘怀的回忆。
经过九年的时光,我长大了九年份,长峰长大了四年份。
彼此在完全不同的环境中,跨越或经历不同的试炼,各自成长为大人。
于是,透过彼此的祈祷,我们仿佛奇迹般在宇宙重逢了。
救肋舰返航至月面基地为止的十天中,我们就像要一口气填满九年的空白般,连睡觉时间也珍惜地交谈着。话虽如此,但那也是在我见习的工作中找出的空档,而这些空当还得用来解决老手们推来的无理难题,好不容易才能得到自由的极稀少时间,和长峰在舰内约会。
要找到确保两人能独处的地方又是件苦差事。
还是不变的,是长峰负责说话而我专门负责听。
一开始的两、三分钟,我们抓不住与成长后的对方之间的距离感,客气而生分地说
着话,但注意到时已经自然地回到跟过去一样的角色分配。
专心扮演聆听的角色,相隔九年重入耳中的长峰的声音,在我听来就像听到令人心情愉快的音乐,让我听得入神。
我们在月面基地分开了。长峰搭乘运输机回地球,我则就这样留在基地,继续舰队勤务。
因为这次的紧急召集,把我到入队前的假期全都耗光了。
一个月不见的重逢,还是在我们两人出生成长,拥有许多回忆的故乡。不必担心勤务和碎嘴的人,完全自由的一天。
指定了见面的地方后,却不知道那地方还在不在,多少有些下安。因为在宿舍生活
的六年间,完全没有闲逛到那条路的机会。
然而,在阶梯登上处的那个地方,公车站牌的组合式小屋,彷佛只为了我们而抵抗时光的流逝般,顽固地残存下来。
尽管它又陈旧了六年份,看来已经跟废屋没两样了。没有任何人的街道,吹过凉爽的风。
开在路旁的浦公英,被风掀起向天空飞散。
我在小屋前调整步伐,缓缓朝里面瞧去,长峰已在长椅上等待着。
洋装配上宽边帽,令人想起初夏,而她白皙的手臂让我目眩。
不是剑道服、不是运动眼也不是制服。穿着便服的长峰,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我差点认不出她,因为她看起来就像个大人一般。
「想去哪里?」
「去便利商店,我想吃冰。」
长峰特地用小孩子似的口吻说。
「重温国中时吗?」
「就今天一天。然后明天是高中生行程」
站起身的长峰抚平裙摆。
「我想要时间,追上二十四岁的阿升啊。」出了小屋,长峰往前走。
想要时间的,是我啊。
为了追上十九岁的长峰,我从后追去。
这个夏天要怎么渡过,老实说我很迷惘。
选项好像有好几种,但实际上不论哪一种都缺乏关键的吸引力。
就算不是如此,在这个时期,就算讨厌也不得不考虑到将来的事了。
双亲、老师跟同学们全都追问着「你将来想当什么,想做什么」。
我没有什么明确的答案。首先,我对于自己到底想怎么样,完全没有头绪
本来就正是脑海中还没理出该怎么做才好的时候,就我的情况来说,还比其它人更多出了一个搅乱秩序的麻烦理由。
那就是长峰美加子。
怎么,被女朋友影响到连自己的出路都没办法决定吗?或许免不了像这样被骂成是个软弱的家伙,但在两个层面上来说都不是那样的。
首先,长峰不是我的女朋友,还有就是,她连一次都没指使过我该怎么做。
长峰曾经是跟我感情比较好的国中同学之一。
她因为被选上联合国丰宙军选拔成员什么的,在国中三年级的夏天,突然自我眼前消失了。据说是成为追迹者驾驶员,展开了塔尔西斯人探索之旅。一个国中三年级的小女生。这种听起来毫无道理的事该怎么接受才好?
就算是说猫生出了小狗,都还比较有现实感。
像这样毫无道理的事里,唯一有真实感的,就是我与长峰之间交换的好几十封简讯。就我们不是情侣来说,我们的确是没有特别的关系。但就连情人也不是却谈了好多事情这点而言,要说我们是特别的关系也可以。
我虽只是个平凡的高中生,但不管是用功时、吃饭时、打电动时、在通学公交车上摇摇晃晃的时候、与同学笑闹的时候,或是发着呆从教室窗户朝下眺望校庭时,我在内心的一个角落总会怀抱着宇宙、塔尔西斯人与长峰美加子。
当然,也曾觉得这种思念是个负担。
有好几次都想过那与我无关,想无视长峰的事。
可是,我却无法抗拒自宇宙传来的简讯。
穿越遥远的时间与空间送来的简讯。
待在完全不同的环境中,为了完全不同目的生活下去的两个人。
尽管随着长峰的旅途继续,距离与时间的间隔也会更大,但我对她的思念却不可思议地越发强烈。
这份思念说来不是单纯的喜欢或什么的,或许只是担心对方的心情也说不定。弄清楚这点,是在长峰的简讯中断之后。
长峰最后传来的简讯,是从冥王星送来的。
上面只告诉我她抵达冥王星了,就长峰来说是封很短的简讯。
不到三天就传来一封的简讯,在那之后突然中断了.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我不禁不安起来,脑海中闪过最糟糕的情况。
那份不安对了一半。
舰队遇到了塔尔西斯人。而且,在展开小规模的战斗后,舰队以超空间运动进行跳跃一.一光年的回避行动。这不确定的新闻是在事情发生四、五天后发布的。
当时,光要确定小规模战斗中我方有没有伤亡的详细情况,就又花掉三天。
据说有一人死亡。
有无数的塔尔西斯人出现.与塔尔西斯人的接触涉及战门行动,而且在那战门中出现死者。不论哪一个消息都是种震惊。
此时我第一次知道,长峰参加的计划在进行蕴含危险性的任务,因而感到愕然不已。
长峰每天都面对危险生活着!
不,不只如此,说到那名死者
想到长峰说不定就是那名牺牲者,我就会坐立不安。
特别是当长峰的来信依然中断时,我的不安一口气涌上。
不论如何,到能够确认长峰是否平安无事为止,还得等上1年以上才行。有这种事吗?结果都已经出来了,要知道那结果却非得徒劳地等待一年不可。
我相信她一定还活着。
因为,这不是太过分了吗?那家伙有做过什么坏事吗?还是说,她只是单纯的运气烂透了而已?如果能有一般程度的幸运的话,她就会跟我一起升上城北高中,渡过极为普通而微不足道的高中生活吗?
收不到长峰简讯的一年。
长峰依旧生死不明的一年。
我没有自信在这一年间都能保持平常心过不去。明明还不确定长峰是否已经去世
了,我却感觉到心像是开了一个大洞。因为,毫无办法。现在的我,没有任何方法能跟宇宙的广大和时间的间隔对抗。
与如此试着保持平静的我相反,自从塔尔西斯人出现的报导之后,世间越发骚动不安。毫无音讯的塔尔西斯人在冥王星大举出现,该不会像常有的科幻小说一样,就此侵略地球?这可真是世界性的大骚动啊。
然而实际上,里希提亚舰队消失后,塔尔西斯人集团也干脆地隐蔽行踪不知去了哪里,世界性的混乱也慢慢沉寂了下来。可是,在恢复冷静之后,也涌出各式各样的声音。当然,最大的意见就是「紧急强化全球规模的防卫网」。
想到又要有高额的国家预算投入联合国宇宙军相关事务,我就好想叹气。
时代又要倒流了吗?要在「奢侈是大敌!」的口号下,强迫世上大众过着简朴生活吗?就算是现在,我们的生活也已经非常简朴啦!
另一方面,虽是极少数,对联合国宇宙军及航宙自卫队的封闭性发出「公开情报」的批判之声也开始出现。
关键在于与塔尔西斯人的接触造成牺牲者的事件.
牺牲者的姓名没有公布出来,但选拔成员的双亲手足等人经由互相联络,已几乎完全凑出至今未公开的成员名单。藉由大众传播发表出来的名单内容,在国内造成些许波涛。自日本选拔出的一百二十八名成员全都是女性。此外,平均年龄是十八.六岁,里头也有未成年的。
我从长峰的简讯里早已得知组员的构成,当然包括长峰自己也曾想过为什么会这样?
我自己当然想过这样的问题,但像这样通过媒体明白实情后,对那异常的选人标准到底包含了什么必然的意义,我更加想知道了。
国会里也理所当然般引起议论,防卫厅长官面对在野党的追问,做出像是迫不得已
的回答。
他说:「追迹者在设计阶段时,为了提升搭载机具的性能,只得削减居住空间。结果,基于身高这个主要因素,为求舒适性而选择了年轻女性。另外,近年来自宇宙工作者处所得的资料,针对在封闭的宇宙环境中对压力的耐性,女性较男性优异是已获得实证的事实。就这个意义而言,身为女性也成为选拔基准的最优先项目。」
怎么说呢,感觉上就像谎话.
尽管舆论一时之间沸沸扬扬,但组员选人标准的问题,在防卫议题沸腾的巨大声音下突然消失了。
就真正的意义来说,我恢复平静是在升上二年级之后。
虽然并不是完全忘记了长峰的事情,并且在潜意识的底层依旧在意着长峰,但我已经习惯没有简讯传来的事实了。
那之后相关的议题,由于塔尔西斯人没有再度出现,喧腾一时的防卫意识沉寂下来,世上也渐渐重回平稳。
平稳而无聊的高中生活,有个意外突然发生。
那是在六月某一天的放学后。结束社团活动要回去时,那东西被悄悄地放在我随手打开的鞋柜里头。
是在少女漫画里常见的桥段。但我连想都没想过,自己会被选上,成为快乐的当事者。
白色的小小信封上既没写收件人也没写寄件者。
我一瞬间虽感到迷惑,但立刻猜想着里头会是什么?大概不会是决斗书之类危险的东西,这点是确定的。
我取出信封,左右张望确定谁都没看见之后,慌张地塞进背包里。
回到家里冲进房间,我把门锁上后立刻把信封拿出来。
将信封好好地放在书桌上退离两三步,我边想着如何处理,边远远地盯着它瞧,但能摆出游刀有余的模样也不过只有三秒而已。
不管怎么说,对十七岁的小伙子而言,这种质朴而纯真的东西,根本是立即见效。就像给马红萝卜、给猫木天蓼。我也不例外。
我慌张而慎重地用剪刀开封,取出里头的东西。
与朴素的信封相反,拿出来信笺带着淡淡的粉红色。
光这样就能让小伙子兴奋起来,对文字的解析力一口气下降。我花了很多时间,才终于理解信上要说的事。
写信的女生叫做高鸟瑶子,是我完全不知道名字的女孩。
一年A班。好像是学妹。
信上一点也没写到喜欢你这类直接的话。
「明天放学后,请给我一点时间。坐在长椅上,把赫塞诗集放在膝盖上的长发女生就是我。」
第二天,小伙子急切地等着放学后。
虽然也想过从弓道社的一年级生那儿收集情报,但想到以后会看向自己的戏弄眼神,就更加忍耐地等待时间到来。
抱着信上所说的赫塞诗集,视线低垂的长发女生已在指定的地方等待着。靠近后,我还在思考着该对她说什么时,她或许是注意到了,因而抬起头来。虽然没抱着期待,但她有着超出我期望的美貌,令遭到先制攻击的小伙子说不出话来。
「我担心你不会来呢!其实大概还距离一百公尺,我就已经发现学长你靠过来了。初次见面,我是高鸟瑶子。」
打从一开始,我就落入她的步调中。
她既没说我喜欢你,也没到说请跟我交往。不过,在她说「不能妨碍到你的练习」,
像被赶回去一样离开那里时,我们确实约好了下次的相见,还加上被塞到手里,我不记得有说过想借的赫塞文库本诗集。
完全中了她的陷阱,小伙子与高鸟瑶于开始交往了。
那是像图画一般的健全男女交往。
变成她专属的护花使者,我们一再到她喜欢的地方约会。
当然,还有社团的练习,我的自由时间是有限的。她简直像我的私人秘书般,每次都利落而努力地计划,排出能将我的空闲时间作最大利用的约会行程。
在通学定期车票能使用区域里,包括市立美术馆、图书馆、演奏厅,她排出的约会地点全都是健康而有意义的地方。像这种公共场所,对至今的我而言可说是几乎无缘。老实说,不论哪一个都是让我提不起兴趣的无聊场所。然而我完全落入她的步调里,那无聊中也带有乐趣。
我在无意识间,把长峰与瑶子作了比较。
就年龄上应该是长峰大一岁,但瑶子感觉上却年长许多。我想这也是没办法的。在我印象中的长峰,一直都是国中三年级的样子,宛如被时光的流逝抛下般停止了成长。
高鸟瑶子给人清秀的感觉,但说话方式或是细微的神态等地方,看来又像成熟的女性。头脑既妤,身材高姚,长相也很不错。为什么像这样的女生会注意到找?实在不可思议.
就她所说,隶属于二年级弓倒部的男生寺尾升,在同伴间算是很受欢迎的,但是,我的性格冷淡、讨厌吵吵闹闹。不只女生,就连跟男生也不太说话,经常被当成是棘手的人物.如果想对我出击的话,要鼓起相当的勇气。一直以来我都被认定为难以接近的人。
意想不到的误解。
只不过因为长峰的事情,我的确变得难以跟人来往,从旁边看来无疑就被误当成独特的人了。
瑶子似乎就是对那种独特之处抱着兴趣而来接近我的。
瑶子填补了我心中的空白。
她融化了我变得顽固的心。
我是不是喜欢瑶子,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可是,她的确给了我极为平凡的青春。我非常感谢她。
然而我也有着「这样子好吗?」的内疚感。对于打算塞进心中一角的小箱里锁上的长峰,我还是无法忽视。
长峰的存在,总是让我倾向瑶子的心踩下煞车。
如果放着不管就会被卷入瑶子的步调中,当两人的交往要有所进展,却总又被冷淡的自己止住了。
「寺尾盖了谁也进不去的墙。不过,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把那个墙拆掉的。」
我记得瑶子曾以苦恼的眼神这么说过。
虽然这不是北风与太阳的寓言故事,但瑶子发出这样的宣言,投注她如太阳般温暖的爱情在我身上,我反而越发像是拉紧外套衣襟的乖僻旅人.
真是的,逞强也该有个限度。
知道长峰生死的日子逐渐接近。
我,只有我必须面对的,另一个现实正在呼唤我回去。
那一天我下定了决心。
依长峰的结果来决定要不要接受瑶子。见风转舵的事情我毕竟做不到。就算被问为什么,我也没办法明白回答。
瑶子似乎看透了我的决心,当我约她翘掉社团练习一起回家的时候,她像往常般开心地点点头,露出有点寂寞的神情。我们下了通学电车走出车站时,下起九月的冷雨。我拿出折迭伞,两人一起同撑着。
瑶子无言地朝我依偎过来。她自换季前夏季短袖伸出的细白胳臂冷冰冰的,不时碰触我的手臂,既柔软又寒冷。
来到阶梯上时,我想着不说不行了。越过这里,就得送她到家才行。
我停了下来,朝她面前踏出半步后转向她,轻声地:「对不起。我不能再继续跟妳交往。」
接着瑶子以彷佛要消失般的声音说「我知道了」,小小的点了头。我把伞递给她,飞奔进雨中。
我不回头地冲上水泥阶梯。
阶梯上方有令人怀念的地方。
那个夏日,我与长峰曾避过雨的候车组合式小屋。
虽然通学路程变了,会去绕道逛逛的地方与对象也变了,但这两年我完全不曾走过的路,周遭的景色却一点也感觉不出改变。
无用的小屋也以陈旧了两年份的模样,依然坐落在相同的地方。
我带着安定下来的心情冲进小屋。
没有先来的人,应该开着聚会的野猫群也下见踪影。
我坐在长椅上拧干濡湿的衬衫衣袖。
边自嘲着真是个笨蛋,边仰望天空,等待雨停。
大约经过二十分钟时,我的手机响起。
那是结束了一年的旅程终于送达的,来自长峰的简讯。
虽然文章半途中断,但看来是在空间跳跃出来后发信的没错.也就是说,长峰还活着。
喜悦一涌而上。
2047年9月天狼星
里希提亚舰队空间跳跃出来的地点(天狼星β星系),是周遭没有任何星系存在,被
黑暗包围的虚无空间。
美加子在被运往回收库的追迹者上迎接了空间跳跃的瞬间。
当响彻舰内的读秒数到十时,所有主要电源皆停止,舰内被关进黑暗中。
运送美加子追迹者的货柜,也在轨道上停下动作。
为了安全,追迹者内部的电源与母舰连带地遭到强制终止,美加子也独自一人被黑暗所包围。突然出现的塔尔西斯人,以及第一次的实战。那亢奋的余热还没有冷却,美加子心脏狂跳地喘着气,膝盖微微颤抖着。
比起战胜的喜悦,反而是与塔尔西斯人面对面时的恐惧感造成的强烈冲击麻痹了美加子。
被触手网包围时,那无法言喻的恐惧。用光束刀斩裂触手时,肉裂开的活生生感。完全没有重复许多次的演习后,那种愉快的疲劳感。
—这可不是什么社团活动!
自己被卷入了严重的事情中,直到现在,美加子才有无法否认的真实感。
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黑暗里。好想快点回到同伴身边,把所有发生的、见到的、作过的事情,一口气倾倒出来。如果可以说出来的话,相信这沉重苦涩的心情也会轻松一点.
跳跃的瞬间,驾驶舱不安定地摇晃着。自追迹者内部的某处,发出高周波的摩擦声。彷佛细胞要一个个被捣药杵给捣碎般,至今一次都不曾体验过的不快感袭来。同时也罢感受到身体好像浮起般,朝某个地方被吸去的不可思议感。
只经过几秒钟,空间跳跃就完成了。
追迹者内的电源恢复,装载追迹者的货柜也在稍后喀隆喀隆地动了起来。舰内响起通知空间跳跃结束的广播。
舰内的机械装置顺畅地复原,但组员们要恢复行动却需要一些时间。说不出的不快感虽然缓缓消失,但全身始终无法褪去麻痹般的感觉与倦怠,难以动弹——
啊!一定得告诉阿升。
美加子拼命蜷起身子伸长手臂,捡起掉到地上的手机。手指无法随心所欲地动,没办法补足之后的文章.她好不容易按下了发信钮——
会送到吗?
虽然对现在的所在地感到迷惑,但就手机显示的送达所需时间来看,非常费时。
398天、3小时××秒
对送达时间的没自信,这点手机已经用谦虚的方式表现出来了——
阿升,要升上高二了。
寂寞一涌而上
美加子像爬出来似的自追迹者的驾驶舱降下,淋浴后跌跌撞撞地回到配给的单人房。此时,突然有传呼来了。
是来自舰桥的召唤。
美加子她们这些追迹者驾驶员的居住区,以舰桥为中心,与舰艇操纵人员们的居住区之间,有森严的分隔,彼此很少直接会面。
美加子连一次也下曾在舰内见过据说接近三十人的操纵人员。第一次从舰桥传来召唤,而她更惊讶的发现,叫她出去的是比舰长更大的舰队司令官。
到舰桥的路感觉比实际上更漫长。
招呼她进入司令室的,是五十来岁的蓝眼司令官!吉尔巴特.洛可莫夫。虽然在影像中见过好几回,但直接见面还是第一次。美加子紧张起来。
以柔和的笑容迎接她,洛可莫夫司令官用流畅的日语和美加子说话。
「长峰君,辛苦妳了。」
他请她坐下。
「因为妳的优良表现,我们才能收集到塔尔西斯人相关的贵重资料。我打从心里感谢妳。」
大而结实的手伸出来要求握手。美加子也回应了。
「我正在想,要对妳的功劳给予什么奖励。在舰上有什么不自由的地方吗?妳有想要的东西、想吃的食物吗?」
原来是打算犒赏她。被当成小孩子对待,美加子没办法坦然地感到开心。
「比起这个,有些事情想请你告诉我。请好好的回答。」
「妳问吧。」端正地坐在办公座位上的长官说。
「与塔尔西斯人作战,是正确的吗?」
司令并没有立刻回答。
「说实在的,我也还不清楚。我们还没有与他们沟通的方法。就塔尔西斯遗迹众多出土物的分析结果,没有找到任何能了解他们语言的线索。也就是说,他们也许没有等同于我们的文字的东西。」」这样的话,战斗这件事,或许是错的也说不定。」
「下,还是只有战斗一途。现在已经出现了牺牲者,如果不战斗的话,我们这边会被消灭的。」
「那,下次再遇见塔尔西斯人的时候,还是得要战斗是吗?」
「要看情况而定,妳要服从命令。要不要战斗,我会判断。」
「我知道了。服从命令就好了,对吧?」
深深颔首后,洛可莫夫司令官声调一变。
「对了,有件事想问妳。战斗时,妳曾被塔尔西斯人像触手般的东西包围住吧?那是攻击的一种吗?」
「怎么说呢,虽然感觉上不像攻击,或许那之后是打算转为攻击也不一定。被巨大的眼球盯着瞧,感觉很不好意思.心情也变得很差就是了。」
「被盯着看很不好意思。我明白了。说不定他们也在摸索探查我们吧?嗯,谢谢妳。今天不排入交替勤务也可以的,好好休养吧。对了,后天舰队将进行大幅移动,要使用快捷方式锚点作空间跳跃。目的地是天狼星系,距离地球八.六光年的地方。如果有必要的话,在今明两天进行联络吧。」-
距离地球八.六光年!
光只听到而已,感觉就快要昏厥了。
阿升:
美加子现在在距离地球一.一光年的地方喔.
阿升现在是高二生了吧?.
昨天的简讯送到了吗?.送去写到一半的简讯,不好意思。为什么会没有联络就一年以上都没传简讯过去,大概的经过已经知道了吧,
没错,塔尔西斯人突然出现了。而且要进行超空间运动也是紧急决定的,没有时间能打简讯。
昨天的简讯,只是想让你先知道我平安无事,写到一半就在空间跳跃出来后立刻送出了。
不过,真的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还是说,因为等太久等腻了,阿升早就把美加子的事给忘了呢?.
不管怎样,美加子都好好的喔。
今天有重大的消息宣布。
明天,舰队又要进行空间跳跃。
这次要使用快捷方式锚点,尽可能地跳跃得更远。要到距离地球八.六光年的地方去美加子真的要到很远很远的宇宙去啰!
如果要说这是怎么回事的话,那就是说今后我们互相传的简讯,要花上八年七个月才会送到了。
我们就像是,被宇宙与地球拆散的恋人一样。
下封简讯送到的时候,阿升会是二十四岁。
能一直记得美加子的事吗?
那么,晚安。
感觉像悲剧女主角的美加子
空间跳跃结束之后,迎接里希提亚舰队成员们的,是令人感到怀念的景色。
猛烈燃烧着的赤红太阳,与环绕在它周围的星球。
在找到快捷方式锚点后预备调查的阶段时,已确认名为阿格哈塔的天狼星第四行星,拥有与地球极为相似的环境。
空间跳跃前夕,美加子等追迹者驾驶员全体被召集到餐厅,接受关于阿格哈塔调查计划的简单讲习。
短期计划是进行阿格哈塔全境的地面探查,调查这个行星上是否有塔尔西斯人的文
明痕迹;而长期计划则是在此行星上建立据点。为了朝更遥远的宇宙延伸对塔尔西斯人的探索,希望能把这里当成据点。
不过,说到底那都只是调查计划的大纲,至于调查期的长短,则要视调查的进展来决定。
空间跳跃出来后,舰队立刻朝阿格哈塔卫星轨道移动。
花费半天拍摄卫星照片后,以照片为基础制出精细度颇高的地图。
以地图为依据,各舰负责调查的区域被划分出来。接着由各舰编成调查队,将负责区域细分为格状后,公布了各队员的负责范围。
为了调查而降落地面的追迹者与留在舰上的追迹者各半,执行每次十二小时的交替勤务。在地面调查的队员,进行整整十二小时的调查活动,而在舰上待机的队员们则是休养与待机等候紧急出动。虽然没有明言公布调查期间,如果调查没有意外地照计划进展的话,预定一个月可以将所有格状区探索完毕。
十艘船舰飞往各自负责的区域上空降下并散开.
接着,调查第一天,第一班的五十台追迹者,自各舰依序降落到地面上!
进入大气层后,当看到脚下地面上的景色时,美加子体会到安心下来似的心情。
那是好久不曾见过的绿意。
阿格哈塔的大地披覆着纯粹的绿。
自从被月面基地营强制收容以来,美加子总是被包围在单调的色彩中生活着。即使在太阳系里停驻在哪颗行星或它的卫星上,也没法看到什么能感觉到生命活动的色彩。阿格哈塔的绿意映人眼中,令美加子对于这一年几个月以来,一直生活在干枯环境中的事实有了痛切的实感。
低空密布着细白的绵状云,从云的缝隙间可以窥见覆盖地面的草原呈现黄绿色,以及森林的深绿。高度继续下降,地面的景色逐渐变得清晰。有山岳、丘陵、溪谷、河川流动,湖面反射着阳光。
一起下降的五十台追迹者,在抵达距地面一千公尺的上空时打开降落伞,朝四面八方散开。
美加子与负责邻近区域的五台僚机组成编组,朝目的地飞去。
低空中,能确认到类似鸟的生物成列飞过。
她感动地眺望着。
除了地球外也存在着满溢生命的行星,身为活证人,自己正亲身接触着那片景象啊!追迹者们接近各自的负责区域时,解散了编组飞行。
美加子变成孤单一人了。
降落地面,周围是缓缓起伏的草原地带。
自追迹者脚下的草原处,有许多不知名的小动物受到惊吓似地飞跳起来,一瞬间在阳光照射下露出身影,又立刻钻入草丛中消失无踪。
美加子的负责区域,是每边大约一百公里的正方形。范围比想象中还要广阔。要仔细搜索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赶不及的。
然而美加子还是遵照命令,开始步行调查.
重重踏着大地的追迹者一步一步地向前进。
在月面基地上努力反复操练的基本动作,在这种地方派上了用场。
即使想找,周围放眼所及的草原上,看来却不像有塔尔西斯人留下的痕迹存在。无聊的行进开始了-
痕迹,是指什么?
在制作地图的阶段,就已经确定没有地表建筑物的存在了。
美加子自己操作了两小时左右后,接下来就交给机载计算机处理。
跟地球的风景好像。美加子再次这么想到。
可是实际上的地球,却不可能有这样的风景。
阿格哈塔这里的自然环境,是完全没有开发过的。阿格哈塔的大地满溢着生命,但这里没有一点人类的气息。
这个决定性的差异,令美加子更加对地球上,自己曾亲身见过的风景感到怀念。又走了大约两小时。
草原沙沙地骚动起来。起风了,乌云开始遮蔽天空。
美加子停下追迹者的步伐——
啊,雨。
夏日阵雨般淅淅沥沥的雨滴,从天而降。
淋着雨的追迹者伫立不动。越下越大的雨替地面刷上新色彩,宛如聚光灯的阳光自云间射下。
仰望着天空的美加子眼中,渗出泪水.-
好想淋淋雨-
好想去便利商店吃冰啊。
美加子闭上双眼,仿佛要将忍耐着的东西倾吐出来般说着-
好想见你,阿升!
流过脸颊的泪水滴落,沾湿了制服裙。二十四岁的阿升,午安。
我是十五岁的美加子哟。
我现在也还是,非常、非常地喜欢阿升喔!美加子祈祷着按下传送钮-
拜托送到吧。
美加子哭泣着。尽情地哭泣着。
一年间不曾流过的泪水,毫不克制地溢出落下。
一直哭到眼泪干了为止,哭得累了的她筋疲力尽地倚在座位上。忽然,她感觉到什么的气息——
是谁?
张开双眼的瞬间,美加子飞进炫目的光芒中。
几个影像剎那间自视网膜据过。
家住的高层公寓、穿着剑道服的自己、在平交道等着货柜列车通过的自己、空无一人的教室、乱糟糟的桌子、黑板上在相爱伞下写着寺尾升与长峰美加子的涂鸦、被阿升的脚踏车载在后面的自己、假装打瞌睡在公交车摇晃时依偎到阿升肩上的自己
不管哪一幅都是怀念的,记在心中的纪念册上难忘的影像。
可是,有谁在偷看着。巨大的眼睛在偷看着。
一瞬间,塔尔西斯人的身影掠过视线。
美加子赫然抬起脸来。
自己正面对着谁,轻飘飘地浮在草原上。
而那儿有着稍微幼小些的自己。
「啊,终于来到这里了。」小美加子温柔地对她说。
「成为大人虽然有必经的痛苦,但如果是你们的话,一定可以到更前方,更远的银河尽头。所以,跟着来吧。想要将一切托付给你们。」
美加子露出悲伤的表情,抗拒地摇摇头。
「但是,我只是想见阿升而已。只是想对他说『我喜欢你『而已」
本该哭干的泪水再度溢出。
美加子突然伏身哭泣。在空无一人的国中教室里,趴在桌子上哭泣着。西斜的夕阳射入,将教室染为赤红。
「不要紧,一定还能再见面的。」
这次化为成人的美加子,温柔地安慰着低头哭泣的美加子。
成人的美加子说声再见后转过身,两个美加子之间相隔着铁路与平交道。美加子想追上去,平交道的栅栏却放了下来。JR的货柜列车通过眼前后,那边已空无一人。
平交道和铁路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眼前是阿格哈塔的草原。
不知何时雨已停歇,草原上的草木闪耀生气盎然的色泽.-
怎么了?梦?我,打瞌睡了吗?
但那却是好真实的影像。
|妳真的是塔尔西斯人吗?为什么要对身为敌人的我说话呢?
倏然回神的美加子环顾四周。
追迹者站在峡谷的悬崖边-
什么时候跑到这里来的?
她让追迹者像蜷起膝盖蹲下似地屈身,朝悬崖下窥视。
「那是,什么?」
好像曾在哪边见过的景色-对了,塔尔西斯遗迹!好几个一模一样的居住遗迹,彷佛贴住悬崖般堆栈着。
找到了!既然是在阿格哈塔的话,是阿格哈塔遗迹吧!
正当她想着得马上报告才行而打开通讯回路时,呼叫美加子的警报反而响起了。『塔尔西斯人出现,塔尔西斯人出现!『
屏幕立即切换为任务地图。
『塔尔西斯人出现在各处袭击调查队。告知全体队员,立即应战。』-
为什么?这就是妳说的痛苦吗?
有什么自天空以剧烈的高速降下。
那东西突刺入约一公里外的大地,爆出巨大的火柱-
为什么,非得交战不可呢?
美加子用手背擦去眼泪,表情一变。变为战士的脸孔。
2048年9月升的房间
自太阳系外缘送来长峰的第二封简讯。
我们就像是,被宇宙与地球拆散的恋人一样。
我不禁停下压着手机按钮的手。
不知该说时机太好还是太坏,对刚甩了瑶子的我来说,简讯的内容太过沉重。
只不过一年,就变成了这样。
八年七个月到底代表什么意义,我无法当场想象出来。
长峰自己也一定没想过会变成这么漫长的旅程吧?
这根本是诈欺、是欺骗、是诱拐、是暗算。
过分!太过分了!
这愤怒到底该对谁发呢?
我所能做的,只有与长峰共有这份愤怒而已。
话虽如此,但更发酪的是,尽管等待一年俊简讯送到了,我却无法回信。
虽然现在知道长峰已不在空间跳跃出来的太阳系外缘,但却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下个移动目的地天狼星系上。
就算我打的简讯,能传到在八年七个月前就已到达天狼星的长峰手上,但那时候她或许早已到别的地方去了。
结果有关长峰的一切,我只能等待着简讯来告诉我。
我曾想过在这八年七个月之间,即使一下子也好,长峰有没有回到地球的可能性。大概不能再进行超空间运动了。即使用亚光速引擎效率良好地加速到光速,回来还是需要接近两倍的时间。
我也设想过幸运地发现回程快捷方式锚点的可能性。但经过了一年长峰仍然没有回来,这就表示在天狼星上还没有找到回程的快捷方式锚点吧?
不,就算找到了,也许她还遵照长官命令继续服勤着,不被允许使用锚点也说不定。
除了等待之外,还有什么我能做的呢?
时间的话倒是有很多。
立下什么明确的目标,朝它努力试试看吧!
别再一直毫无意义地去敲那扇绝不会打开的门了。
我下定决心,要将心冷硬地封闭起来,即使只有我一个人也要成长为大人。
2056年3月防卫大学学生宿舍
时间慢慢过去之后,就觉得要熬过八年未免太过简单了。
不再持续等待长峰的简讯后,我开始摸索自己该走的路,也做出了抉择.
可是,我并没有忘记长峰。
那时候用的手机,直到现在我仍不曾离手地使用着。
就算说使用也只是长峰专用的手机,实际上从没响过。
不过,我偶尔会替它充电,也不会忘了要去办契约更新的手续。
所以如果顺利的话,大概这两三天内长峰的简讯应该就会送到。
我现在在渡过六年的大学学生宿舍其中一个房间里,沉浸在有点幸福的心情里发着呆。春天柔和的阳光射进房间里,风虽然还很冷,但我把窗户全部敞开。
六张榻榻米大的单人房,感觉非常宽敞。
刚进宿舍时应该就是这模样吧!我试着回顾六年前。
也许是搬家公司哪边搞错了,昨天一大早就过来,把我还在收拾的个人用品全都装进箱里,不由分说地载走。
所以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因为连寝具也被收走了,昨晚是几个学弟把多余的棉被和毛毯合起来借给我才凑合过去的。这个星期都还能待在这里,当然也没必要勉强就是了留在房间里的,有装着换洗衣服的旅行袋,还有挂在墙上的联合国宇宙军制服。只有这些是不能跟搬运的行李混在一起的,于是我从搬家工人的手里抢了回来。
这个春天开始,已经决定好要以通信技师的身分担任舰队勤务。
我想,在高二时选择的将来,大概没有错吧!
那个时候航宙自卫官还不像现在这么受欢迎,而且非得到防卫大学就读不可。这无疑是道窄门。我想,能够考取也是我拼命用功的结果.尽管如此,我没想到能够直接就在舰队上工作。
航宙自卫官就组织来看虽是在联合国宇宙军的编制内,但要担任舰队勤务却是道超狭窄的门。
我参加工学院通信学系的考试,一直读到研究所。
尽管之后还有以研究工作留在大学里的路,但我硬是选择了上舰队去服务这条路。因为一开始我就打算这么做的。
以长峰为契机,我对宇宙产生了兴趣。
这么说虽然好听,但却是谎话。
十六、七岁小伙子的行动原理,依惯例自然应当是更加单纯、不足为外人道的丢睑理由。
没错,我是为了再见长峰一面而选择这条路的。
不是什么喜欢或讨厌之类的情绪。
我也不会说「见了面之后就一定得怎么样」这种话。
见到她、确定她平安无事,再亲自告诉她,我不是个只会等待简讯的人。只是如此而已。
然后,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问问她,就算已经经过了九年,但我们还能像国中的时候一样共有着什么吗?
唉,不过这只是我一个人任性地这么深信着而已,或许长峰早就把我的事情给忘了也说不定。就算是那样也无所谓。
首先,即使同样隶属于联合国宇宙军,也不代表一定就能见到面.只是,等着第一次塔尔西斯人探索队的报告,应该马上就要组织第二次塔尔西斯人探索队了。虽然没有一确证,但我掌握到这样的暗中情报。
而且,还得考虑到永远无法相会的可能性才行。
有这样的传闻。
据说「星际宇宙战舰上,藏有冷冻精子与受精卵」。
当然,是人类的。
这话的意思,就是表示第一次探索队的成员,没有勤务期限。直到确定塔尔西斯人的所在地之前,可能一生都不回来的意思。
不只如此,还代表就算经过几个世代,在达成目的前都得继续探索之旅的意思。因此,为了生下次世代的队员,选拔成员才全部都是年轻的女性。
毫无道理可言的事,无视人权也该有个限度。
然而现在处在非常时期,就算这个传闻变成事实被公开出来,可能也只会在一时之间引发舆论的反对而已吧?
长峰现在或许已经在哪个行星上当了妈妈,正在养育小孩也下一定。
我把这当作可能性的一种纳入考虑,作了即使如此也冷静接受的觉悟。
不过,如果基于同样理由,第二次调查队也全由女性构成的话,那就无论如何也不
可能找我了。一时之间,我也不是没考虑过接受变性手术。不过想到不能生小孩的话便没有意义,就立刻舍弃了这个想法。
不论如何,见面的机会都该比继续在地球发呆的可能性高吧?这是小伙子单纯的想法。
要说这六年来,我的想法从不曾动摇,那是假的。
也曾有一段时期认为当个普通的上班族或许也不坏。
不过不管怎样,我都来到了这里。一切都得感谢长峰。
虽然不急,不过今天预定要回老家。上午就在这里悠闲渡过吧!
正开始打理准备出门的时候,手机响了。
二十四岁的阿升,午安。
我是十五岁的美加子哟。简讯只有两行。
后面因为噪声而无法判读。
然而,能够送达就已经是奇迹了。
美加子的思念,超越遥远的时间与空间,传递过来了。十五岁的美加子,想告诉我什么呢?
二十四岁的美加子,
现在正在哪里、作些什么呢?还有,在想着什么呢?
好想见面。我深深地想着。
2047年9月阿格哈塔
屏幕上一个接着一个闪出遭袭击的资料。
分配到阿格哈塔全境上的调查队共五百人.五百台追迹者的所在地以绿点显示在球状地图上,而几乎相同数量的红点,仿佛要与绿色点列重迭般,一道道划下刻印。
发生战斗的地点以四角框起的数字显示,那数字立刻跳升到二位数,没等多久又达到三位数。
警报响起。
距离从天而降的一击还不到数秒,一个塔尔西斯人朝美加子袭击过来。
「在哪?」
她仰望天空。
银色的塔尔西斯人划破白云降下。
「为什么?我不懂。我不懂啊!」
美加子咬紧牙关,展开战斗。
推进器全力喷射,令追迹者从草原垂直上升。美加子同时朝上空射出八枚飞弹。
塔尔西斯人彷佛要横扫前方般放出赤红的光束。
被赤红光束射穿,四枚飞弹在空中轻易地分解了。
剩下的四枚立即散开,避开了光束。
「命中吧!」
这时候美加子将上升中的追迹者轨道横滑出去,朝预想中敌方的通过点发射火神炮。
塔尔西斯人也没有待着下动。扫掉飞弹后,光束朝向追迹者狙击过来。
追迹者的感应器实时对光束作出反应,打开电磁防护罩。
随着光束射来,散发可怕光芒的闪电在防护罩的表面奔窜。
屏幕的影像一瞬间大幅扭曲。
「不要紧,可以的!」
挡下了一击。
几乎已下降到相同高度的塔尔西斯人回过头来。
他避开了剩下的四枚飞弹,也闪过无数的炮弹。
「这次要中啊!」
停止上升加速,美加子朝下方发出第二击。
塔尔西斯人转而向上飞升,并再度射出光东。
接着,塔尔西斯人自炮弹构成的火网中抽离,上升得更高。
「中了吗?」
开着防护罩,惊人的闪光令她丧失视力。
当视力恢复的时候,塔尔西斯人已经升到远远的高处,并停在原地.
警报再度响起。
『轨道上出现塔尔西斯人集团:追迹者部队,结束地面战后,立即援护各所属母舰!』
她注视着屏幕。
骇人的大群塔尔西斯人在地图上化为红色的团块。
分散在阿格哈塔环绕轨道上的各母舰,为了准备舰队决战开始集结到里希提亚号周边。
「不快点不行!」
美加子看着地面战的地图。
战斗结束的区域被打上X的记号。敌方与我方的被害状况,化作冰冷的数字并列显示出来。
追迹者部队!二十三的数字,在注视间增加为二十四-
这是说,她们都遇害了吗?
塔尔西斯人那方的数字是十九。而且,并未掌握到总个体数。
地面战地图上的红点,正在减少时看来又增加了.是从在地面上某处的基地持续送来增援部队吗?「不能慢吞吞的:」
美加子追着塔尔西斯人往上升。
穿越低层的绵状云,地面的情况一目了然。草原、林野、低空。
视野所及之处,有十几个地方正冒着硝烟-这样太过分了!
无法言喻的愤怒涌上-
这算什么探索队?这样简直像是来打仗一样不是吗!美加子以全速追逐塔尔西斯人-
行动好怪异。
塔尔西斯人的速度逐渐下降。
追迹者猛然追上,贴着背后尾随。
在其中一块银色外壳上,可以确认出是子弹造成的红黑色伤口——
命中了。
为了甩开敌人,塔尔西斯人开始急速下降。
美加子也立即回旋下降。
她从塔尔西斯人背后发射火神炮。
自银色外壳突出的突起物被射中后,折断弹飞出去。
塔尔西斯人的平衡崩溃,回转着坠落下去-
还没完。别想逃!
美加子追逐着。
湖面在眼界下展开。
在坠落前一刻,塔尔西斯人取回平衡,彷佛掠过湖面一般展开水平飞行。他想要上升,头却拉不起来。塔尔西斯人朝湖畔广大的森林冲入。
啪嚓啪嚓地撞倒高大的树木,塔尔西斯人宛如崩落般停住了。
追上来的美加子,用力踏住脚下的塔尔西斯人。
「抱歉,这是最后一击!」
追迹者挥起光束刀,刺入银色的外壳中。
拔出来时,鲜血高溅进落。
「不快点不行!」
连休息的时间也没有,美加子飞跃起身。
自地图上确认母舰里希提亚号的现在位置后,她以猛烈的速度持续上升。
舰队已集结完毕,以主舰里希提亚号为中枢组成扇状的阵形。
「美加子,没事吧?」
切进屏幕中的是里美。
「啊,里美小姐。妳在哪里?」
美加子在缩小到一旁的地图上搜寻着。
「我早已经在担任里希提亚号的护卫了。也许是运气好,我负责的区域没有被袭击。」
围住旗舰里希提亚号的绿点阵之一闪了一下,告诉她里美所在位置。
「大家呢?」
「现在不告诉妳。牺牲者里也有认识的人。不过,现在别问是谁。因为连我自己也说不定马上就会加入牺牲者的行列。懂了吗?总之现在先别想多余的事情,集中在战斗上。只想着怎么样继续活下去就够了。然后,如果在战斗结束后还活下来的话,要马上呼叫我哦」
「里美小姐」
里美虽然装出笑脸,但眼里却没有笑意。
「下面也有敌人陆续过来了,要忙起来啦。」
就像里美所说的一样,地图上正有几个红点从地面升起。
「定要保护里希提亚号。」
「嗯。」
「那,祝妳好运!」
里美笨拙地眨眨眼后,自屏幕上消失了。
不想待在这种地方。想马上从这种地方逃开。
想现在马上飞回地球,去见阿升.
想见面,告诉他「我喜欢你」-
为什么没有说出来呢?-
还是国中生的时候,明明有很多机会的
现在,好想说。
想告诉他我喜欢他。
在还活着的此刻-
非得活下去不可.-
直到思念超越时间与空间,传达给阿升为止-
直到十五岁美加子的思念,传达给二十四岁的阿升为止。
『警告!」
机载计算机发出警报,将美加子拉回冷酷的现实。
『塔尔西斯人自下方接近。三体编队,距离八百公尺。」
她检查火神炮的残余弹数。
也确认了飞弹的残量。
「能做多少算多少了。」
美加子将追迹者的机身反转。
舰队决战静静地揭开了序幕。
塔尔西斯人集团以悠然的动作组成阵形朝舰队接近。
大塔尔西斯人的大小比起星际宇宙战舰小了一号。纺锤型的扁平外观则与星际宇宙战舰十分相似,表面与塔尔西斯人相仿的银色外壳散放光辉,长有参差的棘状突起。
大塔尔西斯人的数量接近五十。
所有的大塔尔西斯人都朝舰队前进,徐缓地缩短距离。
仿佛要引诱敌人进入有效射程内般的徐缓。
当距离已相当接近时,贴附在大塔尔西斯人上的塔尔西斯人单体一起分离,朝周围散开。
而舰队这方,也将在舰内待机的追迹者部队一口气放出至战场中与之相抗。
骇人的空中战在两阵营的周边展开了。
数量的优势直接反映在战况上,塔尔西斯人这方从一开始就占有优势。
追迹者部队全都背对着母舰,只能没有余裕地以守势作战。
单体塔尔西斯人并没有占有优势的武器,他们只以红色光束进行战斗。追迹者拥有的电磁防护罩虽然是有效的盾牌,但待在原地承受攻击,防护罩也会被打破。
被塔尔西斯人包围着受到光束的集中攻击,追迹者们一台接着一台沉入黑暗的海中。
在塔尔西斯人这方的优势不受动摇的情况下,双方一点一点地消耗着。
将装备弹药射尽的追迹者为了接受补给退往回收门。然而,因为守护回收门的追迹者越来越难防守,补给的交替也逐渐变得困难。
总体战开始后经过一小时,几乎已没有进行补给交替的余裕。最后一轮补给过后,
回收门的作用只剩下用来回收无法战斗的追迹者而已。
美加子进行了最后的补给。
控制动作的瓦斯、炮弹、飞弹、蓄电池急速充电。利落地完成交换补给后,连休息的时间也没有,立刻用弹射器飞出舰外。
在被射出的一瞬间,彷佛要呕吐的感觉令美加子不禁扭曲了脸孔。
她用手抓住衣襟调松领带。呼吸困难。连续的极度紧张,让她没法好好呼吸。即使吸气再吸气,氧气还是到不了肺里。
「还有多少?」
她环顾四周。
到处挤满了银色的外壳.
打倒的塔尔西斯人数量,到十为止还有在计算,之后就再也记不住了。应该,还没有超过二十吧!
这早已是精英级的战绩。
然而,即使美加子个人怎么努力,却还是无可奈何。
看来一点都没减少的塔尔西斯人数量,令美加子感到无力。
不会结束的战斗。不,终局确实地逼近了。当最后补给的弹药全部用尽时,美加子的战斗就将落幕-
司令官,这次不逃了吗?
美加子也知道,已经没有快捷方式锚点,也无法进行自力超空间运动了。无处可逃,也没有人会来救他们——
战斗,战到最后为止,好让塔尔西斯人见识我们人类的魄力吗?
搞不懂了。司令官到底在想什么?
她搞不懂,到底这样战斗有什么意义呢?
美加子飞了出去。
保护里希提亚号的追迹者数目,已经激减五十架左右。其它船舰的情况大概也差不多吧?
美加子飞离里希提亚号,一跃至战线的最前线。
塔尔西斯人化为锥状袭击过来。
用飞弹、火神炮击向塔尔西斯人后,美加子立即逃开。
当她朝里希提亚号转向时,惊人的光芒覆盖星空。
对峙的母舰与大塔尔西斯人,以主炮互相射击。
美加子忘了战斗,凝视着那景象。
塔尔西斯人的最前列与舰队的九艘母舰几乎是一对一的相对着,互相以高功率光束攻击对方。塔尔西斯人所射出的红色光束,与舰队射出的蓝色光束在半途中剧烈冲突,爆出壮观的火花。两方所射出的光束就像在较劲般,连一步都不让对手前进。
持续射出光束,大塔尔西斯人的集团组成横队朝舰队这方迫近而来。两阵营间的距离,一点一点地缩短中-
会怎么样呢?
塔尔西斯人打算要做什么呢?
是要缩短射击的距离,让光束的攻击力可以保留在最低限度,以延长攻击时间吗?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在她眼前展开。塔尔西斯人持续接近到近乎零的距离,从远处来看,敌我两方的舰艇尖端相触,彷如合体了一般。互相射出的光束,就像要包覆住对方一样在彼此表面流窜。
那真是恐怖的景象。
变成这样,双方都已经无法动弹,别艘战舰也没办法从旁边空隙靠近了。力量先耗尽的一方将会受到致命的损伤吧~!
最先发出声音的,是塔尔西斯人中的一个。
庞大的躯体彷佛放射闪光般炫目的发光后,就像个瞬间被吹满气的气球膨胀升起,在黑暗中化为几块光尘飞散进落。
紧接着在别的冲突处也有大塔尔西斯人发生爆炸-
好厉害。舰队赢了!
可是,就像补上公交车空位一样,塔尔西斯人再三从背后冒出等待出战的大塔尔西斯人。塔尔西斯人似乎要多少替补都能补充。恐怖的消耗战。坚持不住,其中一艘母舰被消灭了。
这是同归于尽的攻击。
但,塔尔西斯人有什么非得做到这种地步不可的理由吗?
大塔尔西斯人持续被消灭。如果照先前的战况推测,舰队这方也有逆转获胜的可能性-
或许会赢也不一定!
被视为绝望的这场战争,已能看到些许逆转获胜的可能-
好,接下来只要守护住里希提亚号就行了。
美加子再度跃出至最前线。
她好不容易将两个棘手的塔尔西斯人击沉时,战况再度起了变化。
塔尔西斯人的替补只剩下几个而己。这是好消息,不过相对的舰队这边的情况却有点异样。
星际宇宙战舰本该是白色的外壳,现在不论哪一艘都灼热得变为赤红。耐热装甲看来已达极限-
拜托,撑住啊!
美加子的祈祷并没有成真。
其中一艘星际宇宙战舰开始熔解。
母舰表层的耐热装甲熔解剥离,一瞬间像要喷出火焰来,射出强光后以惊人之势爆炸了。
「啊,要坠毁了。」
恶梦连锁发生了。
早已达到极限的邻接舰,因为受到飞散的碎片袭击而引起爆炸。
「啊,舰队,全都要坠毁了。」
排成一列的舰队,宛如骨牌般依序弹飞,到全部崩坏消灭为止,全程花不到一分钟。
当光的洪流止住时,在寂静的空间中活下来的,只有一个大塔尔西斯人,与无伤地在后方备战的里希提亚号。主舰里希提亚号失去前卫,毫无防备地与敌人相对。
大塔尔西斯人毫无犹豫地前进。
应该是要固执地进行同样的攻击吧!-
连里希提亚号也会遭受同样的命运吗?-
不行。已经够了不是吗?已经太过了。大家都死了!
美加子哭泣着。
她边哭着边接近里希提亚号-
我来保护里希提亚号!
美加子跳上里希提亚号的上部甲板,目不转睛地正对着从正面接近过来的大塔尔西斯人。
她擦去眼泪,理顺呼吸等待着。
里希提亚号推出并列在左右舷侧的光束炮炮塔。
几乎是同时。里希提亚号全炮门一起射出光束,大塔尔西斯人也同样放出光束来。美加子令推进器喷射。
她以最后的大塔尔西斯人为目标,猛然突进过去。
察觉到美加子的攻击,单体的塔尔西斯人陆续挡住她的去路。
美加子将现有的飞弹与炮弹射出,扫荡眼前的敌人。
钻过自大塔尔西斯人放出的光束波,将吃了飞弹与炮弹的单体塔尔西斯人全用光束刀解决掉后,美加子发挥了令人惊异的运动能力与反射神经,逼近大塔尔西斯人。
然而,美加子并非毫发无伤。
敌方的应战也极为炽烈,几次被挡路的单体塔尔西斯人光束射中,防护罩终于破裂。下一瞬间,追迹者的一只手被摘了下来。
平衡崩溃,机体彷佛就要旋飞出去,但在她将空了的单边飞弹匣脱离后恢复过来。控制动作用的瓦斯只剩下些微残量——
用不到了。
她舍弃了用完的电磁防护罩用蓄电池背包。
将不需要的东西丢掉后,机体变轻,控制负担也跟着减轻了。
大塔尔西斯人的前端近在眼前。
已经没有人能妨碍她的前进了。
只留下正面屏幕与机载计算机的电源,美加子把机内电源一个个关掉。
一瞬的寂静。
驾驶舱内被黑暗包围了-
就是现在!
放出最大功率,她将光束刀的威力开到最大。
把光束刀压上大塔尔西斯人前端,美加子将推进器作出最大喷射,斩裂了大塔尔西靳人。
当她一直线切断那巨大的躯体直到尾部的喷射口时,推进器的燃料耗尽了。光束刀的供给电力也用完了。
追迹者只靠着惯性作用自大塔尔西斯人身边掉落。
背后发生了爆炸。那是最后一个塔尔西斯人消灭的瞬间。
不论是攻击、防御或移动,几乎已丧失所有机能的追迹者,暴露出失去单手、令人心痛的模样,孤单地飘浮在宇宙中。
美加子精疲力竭地靠在座椅上,闭上双眼-
阿升,美加子活下来啰。
满溢的泪,自紧闭的眼睫滴落.
2056年3月琦玉航宙自卫队基地
我在出租车里,陷入混乱。
就所有意义来说都很混乱。
在半夜里被叫出来。
舰队上的勤务,明明应该是还早的事。
被家人抱怨,难得才刚回来一赵又得出去。
还有,要去的地方不是位于都内的联合国宇宙军日本分部事务局,而是琦玉航宙自卫队基地。
以及最重要的,是节目里播出的新闻快报。
据说在天狼星发生了战斗。新闻里提到:里希提亚舰队与塔尔西斯人军团发生全面冲突,结果,里希提亚舰队虽然获胜,却也造成大量的牺牲。
来自阿格哈塔行星的首报,情报错综复杂。
正当我想知道详细情报而盯着新闻节目不放时,就突然被呼叫出来。在出租车里也听着收音机里的新闻。
我比起什么都在意大量牺牲者的部份。伹在知道船舰中只有里希提亚号平安无事,其余九艘似乎都遭到消灭的消息,令我马上陷入消沉。
白天,长峰的简讯明明才刚刚送到的。
官方的生存者姓名尚未发布。原本,选拔成员名单本身就没有公开发表,假使联合国宇宙军有消息传来,可能也不会公诸于世。不过,情报可由生还的队员们各自传出的简讯中得知。
于是各个媒体经由独自调查,开始发表生存者名单。
还没有美加子的名字。
手机没有响起也令我很在意。
不过,美加子的母舰是里希提亚号这点,让我稍微安心了些。
抵达基地后,我被引导到本部大楼。
这里看来也是混乱中的样子,被呼叫出来的职员们来来往往的。
我被带到类似会议室的地方。将近二十人的职员抱着文件往来在桌子间。我知道这里是情报聚集的地方。
我安份地待在角落。
这么说来,叫我出来的到底是谁呢?
由职员们口中吐出的话语听来,看来似乎是要派出救助。好像是联合国宇宙军响应里希提亚号的要求,要派遣紧急救助队的样子。
不过等一下。
即使是现在收到情报,但战斗是在八年七个月以前发生的事。就算现在派救助队过去,也太晚了。待援的人早已经没救了。
不过,仔细听他们说的,似乎是认为还有机会能救助的样子。
好像是里希提亚号陷入无法航行的状态,里希提亚号内,或是卫星阿格哈塔上的生还者,过着野地求生的艰困情况。以及,虽然可以航行,但亚光速引擎发生故障,无法抵达太阳系的情况。
但是,不论哪种情况,在确定情报之前,都无法采取行动。
开始整顿情报,是在过了深夜三点的时候。
到了这时,叫我过来的人似乎终于有时间想起他叫我出来的事了。
「啊,你就是已经决定在舰队上工作的寺尾升君吧。」
朝我发话的中年男子穿着黑衣。
搞不好他就是对美加子提议的那个代表先生吧!我这么想着。
就如我所想的,他希望我担任救助队一员的工作。
我问了目的地,他回答虽然还不确定,但总之先往月面基地营出发,立刻搭乘这边的运输机前往那里吧!
我接着问为什么下知道目的地,他露出困扰的神情。
「从天狼星传来的电波状态下佳。虽然确定里希提亚号正在以亚光速返航的途中,但讯息受噪音影响,像在虫蛀状态下,无法明白关键的目的地」
「可是,在太阳系内的话,各卫星上大致都有基地吧?」我这么问,得到了「如果是那样的话就不用担心了.是设想到最糟的情况才派遣的。」这样好像暧昧不明的回答。「那,等待下一次的联络下就好了?」我问道。
「里希提亚号已经出发了。进入亚光速航行后就无法通信这点在大学里没学到吗?你真的是要以通信技师的身分担任舰队勤务的吗?」被如此责备,真是自找麻烦。
连要去哪里都不知道,真的能提供能救援吗?
总之,我变成要急速前往月面基地了。
像是被赶走般,我被押上朝向发射台的运送车中。
此时,我唯一的行李!手机!响了起来。
是来自长峰的简讯。
2047年9月里希提亚号
「谁知道,那是司令官该烦恼的事。不过司令官的决定大概会是先行撤退吧!虽然任务没有完成,但这种状况,要继续进一步的探索旅程太勉强了。况且,如果下次再遇到他们,恐怕又得重复相同的事。如果再打一次,这次我们一定会全灭的。」
「那,可以回去了吗?」
美加于突然恢复精神。
「大概吧,除此之外也没办法了。」
里美耸耸肩。
洛可莫夫司令官亲自出现在选拔成员的面前,是极为特殊的。
虽然选定餐厅作说明会场,但加上他舰所属的驾驶员让空间变得狭窄,桌子全被清了出去。即使这样,因为没有足够人数的椅于,许多人都是站着参加的。
除了医护室内的负伤者外,驾驶员几乎全员出席。
美加子也跟着里美一起参加了。许多都是没看过的脸孔。多样国籍、多样人种的年轻女性们,因为战斗的疲惫感,以及失去大量同伴的悲伤,大家都是凝重的黯淡神情。
「首先,我要对在这次的战斗中失去宝贵性命的队员们表达哀悼之意,希望她们安息」
洛可莫夫司令官环顾会场,以日语这么说道。
「还有,要感谢参加战斗的各位英勇无惧的精神。大家辛苦了。因为各位的奋战,舰队才能够获胜。」
稀疏的掌声帕啪地响起。
「然而,舰队付出了重大的牺牲。很遗憾,要继续进行舰队的任务变得极为困难.所以,我以舰队司令官的身分,决定尽速撤退。」
盛大的拍手声与欢笑声涌上,餐厅被包围在喧嚣中。
美加子与里美也开心地拉着彼此的手。
「负伤者中,也有分秒必争的危急伤员。里希提亚号将直接朝地球返航。但是,归途将是长时间的旅程。这次的战斗中,里希提亚号也受到轻微的损伤,必须避免会对舰体造成负担的航行方式。于是,我们向地球请求救援。我们将尽量运用求救讯号抵达地球所需的八年七个月时间,尝试移动。由航行计算机的支持,已经确定可以到达天狼星与地球连结在线的锚点〈天狼星系α〉。
「〈天狼星系α〉与地球相距二.一光年。因此,我们将以六.五光年进行八年七个月的旅程。由于相对论的效果,在亚光速航法中舰内的经历时间,包含加速、减速在内约四年。出发时间为约三小时后。我们工作组将立即进行航行准备,各位在出发前可以自由行动无妨。那么」
洛可莫夫司令官只要交代的事说完,就匆忙地离开了餐厅。
二十四岁的阿升。
我是十五岁的美加子。
你一定听说了在阿格哈塔的交战了吧。
我还活着。
而且,非常的开心喔。
因为一直以来所期盼的、返回地球的日子终于决定了。
这封简讯送到的时候,美加子会在叫做〈天狼星系α〉的锚点上。
救助队一定会由那里把我们运送回地球吧?.
终于可以见面了,阿升。
见面的话,美加子有想要直接告诉阿升的事。一直、一直都很想说的事情。
不过,我不会在简讯里告诉你。
里希提亚号马上就要出发了。
二十四岁的阿升,正在哪里做些什么呢??
旅途的四年里,美加子会想象着二十四岁的阿升,来渡过无聊的每一天。下次见面的时候,美加子的主观年龄会是十九岁。
会变成什么样的女生,是见面时的乐趣啰。先这样。
现在还是十五岁的美加子
2056年4月救助舰
八年的岁月,似短却长。
特别是对科学技术的分野而言。
宇宙军的月面基地,我在防卫大研修时曾来过两次。一次是成为研究生后,因为担任教授助理的跟班,和教授一起来参加研讨会;另一次也是担任参加研讨会的教授身边的助理。
看到新型的星际宇宙战舰,在当研究生时的旅行是第一次,从那时到现在还不满一年。
那个时候,只有在专为提供观光客游览所设置的参观处俯望而已,对于为什么被当成一般民众对待,连看一下内部也不行一事感到很不甘心,但却又无可奈何。
成为组员,并且能够搭乘那艘新型的星际宇宙战舰,这像梦一般的事情竟然成真了。所以当实物出现在眼前时,我会入神地看呆了,大概谁也不会苛责吧!
直到搭乘前的两、三分钟,老实说我的确是把长峰的事全忘光了。
新型的星际宇宙战舰与过往型号相比看来小了一号,但内部的居住空间反而扩充了。因为驱动系统的大幅改良,使战舰得以小型化与高性能化。由于引擎威力提升,自力超空间运动的可达距离也有飞跃性的提升。一次的空间跳跃,最大可能跳跃至三光年之远。
此外还有一个,说到最新技术的话,星际宇宙战舰虽然还在开发阶段,但已备有超光速通信系统。
作为通信技师辅助要员被召集来的我,因为可能可以接触到这种最新的通信系统,而在登舰前兴奋下已。
在发舰准备完成前,我与这次共乘的老手成员们互相介绍。
新进搭乘的只有我与一部份的医疗人员,其余都是在太阳系中往来过数十回的老手.
等待期间领了发给的舰内服与替换的内衣等随身用品,还有由一个名叫汉斯.修塔那的德籍前辈通信技师,交给我内有舰内导览图的小手册,并且告诉我舰内生活的大致规则。
明明是要去援助,我却有点像要去家族旅行般,涌起雀跃的心情。
自从前一晚被呼叫出来后,虽然想了很多,连一会儿都没睡过,但处在肾上腺素泉涌的状态下,即使已经摇摇晃晃,却一点也没有想睡的感觉。
当出发准备全都完成,被允许登舰时,已是当天的黄昏.
我回想起此行的目的,是在离开月面基地一周后。
新型星际宇宙战舰,正朝向火星轨道与木星轨道的中间地带-超空间运动无限制区域-前进。即使是救助队,也得遵守为了安全航行而订的规定。
这段期间,我拼命地要记住舰内的各种事务与被发派的工作。
当然,在年龄上我既是乘员中最年轻的,加上在巡航中也没有负责的工作,于是老
手们戏弄着新加入的我,把各式各样的差事推给我来取乐。
当舰上、乘员与工作相关事务都大致记住之后,老手们终于也玩腻了,不再没事也开玩笑般一次次地叫住我,这时我才总算能够长时间待在本来该待的通信室里。
我很在意里希提亚号的事。
由于通信室与舰桥没有划分开来,能够比其它部门先得知在舰桥流通的全部情报中的一部分。得自舰载各观测机的资料也是其中之一。我为了能够叫出能显示里希提亚号所在地的资料来,而作了各种尝试,也问过修塔那前辈,但很遗憾的,本舰上的观测机还没有精细度高到能确认比二光年更远的移动物体。
搞不好他们抵达约定地点的时间比预定来得早,现在正在那里为了救援还不来而焦虑下安也说不定。因为这样的想法,再加上我的身分是见习生,不用负责什么工作,所以我感觉到手中的时间分外漫长,简直难以忍受。
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长峰的名字在老手间传了开来。
我又开始成为开玩笑的对象了。
既然是情人的话应该有照片吧?拿来瞧瞧啊!
我被他们这么缠着。
「不是这样的。」虽然我如此推拒,但长峰的照片当天就在舰内传过了一圈。唉,既然隶属于同个舰队,想看的话轻易就能从网络上叫出来。
长峰的大头照被打印出来,传了一圈之后落到了我手上。那照片大概是在刚入队后拍的,长峰依旧穿着国中的夏季制服.
其实长峰的个人照片,我连一张都没有。国中毕业纪念册中,在制作之前就已经消失的长峰,根本不在团体照内。
与其它转学的同学一样,她在同一页一角那小小被圈起的、看来很没诚意的照片,就是我唯一拥有的照片了。
那本纪念册大概在老家的壁橱或哪个纸箱里,与毕业证书一起沉眠吧!
没错,自从住进防卫大学的学生宿舍后,我就没有看过毕业纪念册了。
在想都没想到的状况下突然看到长峰的大头照,我感到狼狈不堪。
在色彩鲜明的照片里,长峰的表情有些紧张而僵硬.
时光流逝后出现在我之前的长峰,有着令人心痛的稚幼感。
再过几天,就能与真正的、活生生的长峰见面了。
比这张照片成长几岁的模样。
许久没见到的长峰,令我对过去的九年之长与沉重感,再度感到真实起来。
出发后第十天,终于抵达了超空间运动无限制区域。
第一次的超空间运动体验。
不论如何,对身为新人的我来说,舰内发生的事情大都是初次体验,但超空间运动的体验特别地新鲜。
空间跳跃出来后,马上就有工作等待着。
确定里希提亚号现在位置的作业。
以及,对里希提亚号发出我们已经抵达的讯息。
里希提亚号马上就被找到了。
它正朝向约定地点〈天狼星系α〉,进入最后的减速。
抵达预定日是五天后。比里希提亚号订立的航宙计划晚了三天。由八年七个月的旅程全体来看,只是些微的误差。总之,没有让他们枯等就好。
距离预定日还有三天时,终于可以与里希提亚号通信了。里希提亚号舰长及司令官,还有救助队队长之间频繁地互相通信。收容的准备也陆续整顿完成。
或许有点性急也不一定,但我试着打了简讯给长峰。
确定长峰所在地后,简讯应当一定会送到的。虽然打算再忍耐几天,然后突然出现在长峰面前,好吓她一跳。但想到老手队员们可能会先泄漏我在这里的消息,那就没有惊喜可一百了!我可不想让难得的重逢被搞砸。
长峰.
我好久没传简讯给妳了,我想妳一定会感到惊讶。
妳从里希提亚号传来的简讯,我收到啰。
虽然有好多话想跟妳说,但就先保留到重逢时再跟你说吧!
而且说实在的,对我来说也是好久没写过简讯了,该怎么表达才好,我自己也很困惑。
我现在是二十四岁,长峰是十九岁。
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十九岁的长峰说话才好。
就像在里希提亚号上的长峰一边想象着二十四岁的我,一边等待重逢那天的到来一样,二十四岁的我,尽管只有短短的时间,也是想象着十九岁的长峰而渡过每一天的。
在我眼中,这将近九年来都以十五岁时的模样、十五岁时的想法而活着的长峰,突然变成大人回来了,我想会混乱也是当然的。
不过,怎样都无所谓。
光是能够再见面,就已经像奇迹一样了。
该怎么对十九岁的长峰说话才好?等到见面的时候再想就行啦!
总之,重逢的日子接近了。
一定近得会让妳吓一跳的。
我有秘计寺尾升
阿升:
我是十九岁的美加子。
无聊的每一天马上就要结束了。
昨天,我收到阿升的简讯。
明明我还在里希提亚号上,为什么阿升的简讯能送到呢?我感到不可思议。
不过,我感到非常地开心。
十五岁的女生对以前的同学所送出的简讯,我还以为二十四岁的阿升一定不会认真收下的.
对我来说只是一瞬间的事,谢谢你,在九年间都能坚持守护着十五岁的那些日子。或许追不上二十四岁的阿升,但我在里希提亚号上也有了四年份的成长。
现在我十九岁了。
其实昨天就想要马上回信的,但我也陷入混乱,结果没能马上写回信。
阿升的简讯,有好多谜团喔。
至少告诉我你现在在做什么的话,会比较容易想象二十四岁的阿升
还有,秘计是什么我也不懂。
明天,应该就会与救肋舰接触了。
我也为了准备而忙碌工作着。
问一个问题。
阿升比较想见十五岁还是十九岁的美加子呢?我的话,想见二十四岁的阿升看看喔。
与救肋舰接触之后的事还未定。再联络啰。
混乱的十九岁美加子
2056年4月天狼星系α
寺尾升多少有些后悔。
他太小看一百七十二人的收容人数了。
明明决定要让与长峰美加子的重逢展现出戏剧性的帅气,但现实中却无法如想象般进行。
确保两方舰体间相连的通用门后,展开收容时,年轻女孩们就以排山倒海之势涌入。
房间在哪里?能不能给点饮料喝?这些女孩围着年轻的阿升,一个接一个地提出任性的要求。
开始收容后经过两小时,包含搬运伤病者在内,追迹者驾驶员一百七十二人的收容行动看来像是终于结束了,但混乱却一点也没有缓和的样子。
阿升怎么说也是个新人,还没开始担任通信技师的工作,于是被老队员们任意使唤着。带人去空房间、把舰内服搬过去、去回收待洗衣物。最后,连替我揉揉肩膀的要求都出现了。
正想去找长峰的时候,却只能没头没脑地在舰内奔走,连休息一会儿也下成。
当然,即使在这混乱的状况中,他也不忘一个个确认眼前女孩的脸,看看有没有长峰得身影
喂,去那边休息吧。一个令人感激的前辈对阿升那副模样看不下去了,从自动贩卖机买了罐装咖啡请他。
接受人家好意的阿升在自动贩卖机旁的长椅坐下-
长峰,妳到底在哪里呢?
露出可怜的表情,他让咖啡流进咽喉.
为了让长峰看看自己帅气的一面,所以特地穿着雪白的宇宙军制服,但现在裤脚不但卷起来,而且还弄脏了。为了松口气,他解开立领。越发变成不能看的模样了-
唉,也不用焦急。她一定在舰内。
再暍了一口咖啡,呼地叹了口气时,手机响了。
虽然是长峰传的,却是至今不曾看过的短文。
阿升:
我就在这里哟。
秘计是什么呢?.
美加子
他吃惊地扬起脸,环顾四周。「我在这里哟,阿升。」
曾经听过的,令人怀念的声音。
走廊另一端,有个看着这边的女孩。她穿着看护人员的制服。她挥了挥手中的手机给他看,缓缓朝这边走来。
「终于再见面了,阿升。」长峰美加子微笑了。
「啊啊」
阿升觉得很不好意思,无法直视着她。
「长峰,长高了吧?」
虽想说点得体的话,却完全想不出来,结果问了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长高了五公分。不过,体重和三围都没变哟。」
长峰虽然有些改变了,却也有没变的地方。察觉到这点让阿升安心了。
2056年5月阶梯上
刚入队不久,就能跟着日本连续的黄金周假期拿到休假,我实在连想都没想到。只不过是试探性地递出休假申请而已.
不过刚拿到的第一笔薪水得用来支付返回地球的运输机机票钱,还是感到很心痛。我已经大致习惯舰队勤务了。尽管这么说,自从那次的救助行动之后,就没搭乘过新型星际宇宙战舰了。我继续在月面基地研修,乘舰勤务则预定在六月时开始。
说到长峰,她与其它选拔成员一样,暂时退出舰队了。
至于接下来有何打算,她只说要先回家充份地休养后,再好好考虑。
或许还会想要担任舰队勤务也说不定,但是追迹者驾驶员这个工作就不考虑了。
洛可莫夫司令官似乎对长峰的实力有很高的评价,认为她要离开太可惜了,因此努力地慰留着。
其实从她那时候穿着看护人员制服就可以察觉出来。她说,同样是舰队勤务的话,那还是当看护人员比较好。
自阿格哈塔返回时,长峰为了排遣无聊,开始帮忙医疗人员与看护人员。当然她没拥有什么资格,但实际上的事务都在四年间彻底吸收完毕了。
她也说过为了取得医疗相关资格,去上学也不坏。
再怎么说,长峰在户籍上的年龄虽是二十四岁,主观年龄却是十九岁.可说是要开始做什么也都还很年轻的年纪。
说个完全不相关的话题-第二次塔尔西斯人探索队的成员募集,还没有开始。
似乎是要重新检视计划的样子。
听说是收到了在阿格哈塔参加战斗的长峰所写的心得报告,而做出变更的。
长峰在阿格哈塔看到的幻影,以及「想要托付给你们」的讯息该怎么解释才好呢?当然如果只有发生在长峰身上,大概会被当成梦或幻听而己,但战斗开始前许多驾驶员都有同样的体验,接收了同样的讯息。
在阿格哈塔的确展开了壮烈的战斗,但也残留下他们是否认真地在作战的疑问。经过仔细的分析,还有从始至终将战斗过程录下的影像,认定了塔尔西斯人并没有全力对战。
塔尔西斯人,或许是为了什么完全不同的理由,而寻求着与人类的接触机会也说不定。
说不定是一开始的假设就搞错了,这样的可能性在一部份的报章媒体之间流传着。塔尔西斯遗迹的爆炸,难道不是人类误触了遗迹不可碰触的部分所引发的不幸意外吗?而塔尔西斯人会正好在那个地方,难道只是个偶然?还是另有什么别的目的呢?
政府对外宣称爆炸是因为塔尔西斯人袭击所造成的,但这样的说法可能是为了某个政治目的而刻意捏造,造成事实的扭曲
当然,像这样的传闻或报导,事件刚发生时也不是没有,但在法律限制下新闻报导取材也受限,所以无法解开真栢。
现在第二次发生与塔尔西斯人的大规模接触,政府这十几年间对塔尔西斯人所采取的策略,人们也发出「难道没有错吗?」的疑问。希望政府能从根本重新检讨的声音也日渐高涨。
藉由记者们绵密的取材,「意外论」的说法渐渐得到当初那些关系人的证实.
难道说,这一切不是美国政府为了将让自己的国家能在联合国宇宙军中取得主导权,并且独占塔尔西斯人的科技,而设计出来的情节吗?
塔尔西斯人给我们的讯息!「想托付给你们」,如果照字面去解释的话,他们是在邀请我们人类前往遥远的宇宙,而且将我们视为银河系的伙伴来迎接。
那么为什么,他们不以友好的态度试着来接触呢?不,或许他们的态度是友好的,是我们的态度太过顽固,造成他们不必要的恐慌,因而导致了下幸的相遇!
「成为大人虽然有必经的痛苦」
塔尔西斯人与我们的接触,是给人类成为大人的试炼,那接触引起的混乱与导致的牺牲,就是他们所说痛苦吗?
跨越了他们所赋予的试炼,人类就会在宇宙水平上被认定为是大人了吗?
基于重新检视塔尔西斯人探索计划的方向性,第二次探索队规模比当初预定的要来得小,目的则限定在阿格哈塔的环境调查与遗迹的挖掘调查上。
真相还是不明。
全世界的大众们依然处在非常时期下生活着,塔尔西斯人对人类来说是个威胁的存在这点依旧不变。
我奔跑着登上水泥阶梯,种种思绪在脑中萦绕。
长峰告诉我她被选上选拔成员的那个夏日黄昏。
怎么等、怎么等也没有送来,持续等待着长峰简讯的日子。
有些奢侈地甩了年纪比我小而且是个美人的女朋友,下着秋雨的那天。
立誓要将心冷硬的封闭起来,成长为大人的事
全部全部,都是在这个地方发生的、无法忘怀的回忆。
经过九年的时光,我长大了九年份,长峰长大了四年份。
彼此在完全不同的环境中,跨越或经历不同的试炼,各自成长为大人。
于是,透过彼此的祈祷,我们仿佛奇迹般在宇宙重逢了。
救肋舰返航至月面基地为止的十天中,我们就像要一口气填满九年的空白般,连睡觉时间也珍惜地交谈着。话虽如此,但那也是在我见习的工作中找出的空档,而这些空当还得用来解决老手们推来的无理难题,好不容易才能得到自由的极稀少时间,和长峰在舰内约会。
要找到确保两人能独处的地方又是件苦差事。
还是不变的,是长峰负责说话而我专门负责听。
一开始的两、三分钟,我们抓不住与成长后的对方之间的距离感,客气而生分地说
着话,但注意到时已经自然地回到跟过去一样的角色分配。
专心扮演聆听的角色,相隔九年重入耳中的长峰的声音,在我听来就像听到令人心情愉快的音乐,让我听得入神。
我们在月面基地分开了。长峰搭乘运输机回地球,我则就这样留在基地,继续舰队勤务。
因为这次的紧急召集,把我到入队前的假期全都耗光了。
一个月不见的重逢,还是在我们两人出生成长,拥有许多回忆的故乡。不必担心勤务和碎嘴的人,完全自由的一天。
指定了见面的地方后,却不知道那地方还在不在,多少有些下安。因为在宿舍生活
的六年间,完全没有闲逛到那条路的机会。
然而,在阶梯登上处的那个地方,公车站牌的组合式小屋,彷佛只为了我们而抵抗时光的流逝般,顽固地残存下来。
尽管它又陈旧了六年份,看来已经跟废屋没两样了。没有任何人的街道,吹过凉爽的风。
开在路旁的浦公英,被风掀起向天空飞散。
我在小屋前调整步伐,缓缓朝里面瞧去,长峰已在长椅上等待着。
洋装配上宽边帽,令人想起初夏,而她白皙的手臂让我目眩。
不是剑道服、不是运动眼也不是制服。穿着便服的长峰,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我差点认不出她,因为她看起来就像个大人一般。
「想去哪里?」
「去便利商店,我想吃冰。」
长峰特地用小孩子似的口吻说。
「重温国中时吗?」
「就今天一天。然后明天是高中生行程」
站起身的长峰抚平裙摆。
「我想要时间,追上二十四岁的阿升啊。」出了小屋,长峰往前走。
想要时间的,是我啊。
为了追上十九岁的长峰,我从后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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