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佛罗伦萨之二：血色凶城 - 3-7 - 有心花·无心柳

1471年5月，那不勒斯
从佛罗伦萨到那不勒斯，最快的途径就是先骑马赶到比萨，然后转水路坐船，这样大概需要一周时间。杰斐洛到了那不勒斯之后才听说米兰公爵从谈判桌上撤回了大使，紧接着那不勒斯代表也退出，谈判陷入僵局。米兰公爵早就把自己的军队转移到北部边境去平乱，那不勒斯则继续对瑞米尼围城，一副要把教皇军一举歼灭的架势。米兰-佛罗伦萨-那不勒斯联盟的三方好像一夜之间就有反目成仇的趋势。美帝奇家族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都一定要支持米兰公爵。如果三方联盟破裂，必然导致美帝奇家族在佛罗伦萨失势。
杰斐洛忽然有点担心，罗伦佐这次的冒险引蛇出洞，搞不好还没来得及砍断蛇头自己就先被咬死。
但是远在佛罗伦萨的事情，他就是担心也没用。更何况他自己的任务也并不是那么简单。到底怎么样才能让奥图写信告诉索德利尼说“那不勒斯在跟威尼斯商谈联盟”，杰斐洛自己心里也没底。罗伦佐写给艾波莉达那封信到底能有多大效用，艾波莉达在那不勒斯王室到底是个什么位置，这些都是未知数。
杰斐洛到达那不勒斯当天就递了名片求见太子妃，结果名片马上又被退回来说太子妃小病未愈，暂时不见客。询问什么时候会开始再接见来使，王宫接待的侍臣也是摇头不语。
这可倒好，杰斐洛垂头丧气的从王宫回到下榻的旅馆，连人都见不到要怎么安排这件事。杰斐洛在旅馆房间了走来走去，根本坐不住。于是换下华丽的觐见礼服，穿上朴素的旅行装，把金色弯刀和一对匕首包起来，打算先去见见那不勒斯的联络人了解一下情况再做打算。
那不勒斯是奥斯曼土耳其在整个意大利情报网里最薄弱的据点，不但人数和规模比米兰和佛罗伦萨都小很多，能够获得的消息也大多是市井传言，很少会有真正的宫廷内幕。杰菲洛早就听说那不勒斯宫廷滴水不漏，现在眼见为实就更加觉得自己这次行程搞不好真的有可能会无功而返。他一想到罗伦佐那双凌厉的眼睛，就觉得忐忑不安。随机又嘲笑自己内心虚弱，罗伦佐有什么可怕，不过是一个富人家的二世祖；况且，他又不是真的替罗伦佐卖命。
杰斐洛揣着鸦片精回到旅店，心里暗自打算：如果无法从那不勒斯王宫入手，那就只有伪造奥图的信件这一条路。但是伪造文书终归太耗时间，而且风险很大。况且索德利尼也是政治场上混了一辈子的老手，他跟奥图的通信肯定会有一些约定的密语，用来去伪存真。这中间周折太多，每一步出错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不行！”他和衣倒在床上，喃喃地说，“伪造风险太大，一定要让奥图从宫里得到消息，再自己写信过去。”
杰斐洛第二天又去王宫门口递名片求见，结果又被回绝。他慢慢从王宫走出来，心里琢磨着是不是真得铤而走险，趁夜潜入王宫。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藏在怀中的匕首，不由得停下脚步陷入沉思。到底是夜探那不勒斯王宫的风险大还是伪造信件的风险大，就在杰斐洛权衡利弊，打算两害相权取其轻的时候，一个小乞丐跑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团纸，还没等杰菲洛反应过来，小家伙早就跑得无影无踪。杰斐洛左右看了看，也没发现任何异常，周围熙熙攘攘，一片祥和景象。他打开纸团，看到上面七扭八歪的写着：
“晚祷钟声，橡木酒馆。”
橡木酒馆位于那不勒斯城西南角的平民区。杰斐洛穿着粗布旅行装，金色弯刀包在布袋里，背在后背，一对金色匕首插在夹克里面。他天黑没多久就到了橡木酒馆，先在外面转了两圈，熟悉一下地形。橡木酒馆占据了街角小楼的一层，二层看上去应该是住家。酒馆旁边是一排一排的旧楼，二楼三楼窗户上拉着晾衣服绳，上面飘着不知道是衣服还是破布。旧楼之间是歪斜泥泞的小路，路边随便扔着破旧的木箱和垃圾。杰斐洛偶尔会听到门洞里传来流莺拉客懒洋洋的声音：这位大人，3个索第就让你上天堂哦。
杰斐洛转了几圈，没发现有可疑的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就转身进了酒馆。
酒馆里人声鼎沸，有人在唱歌，有人在打牌赌博，还有人聚在一起拼酒力，酒吧女端着啤酒穿梭在客人之间，偶尔被人摸一下屁股，就会尖叫一下，引起旁人大笑。杰斐洛找了一个靠墙的角落坐下，要了一杯廉价啤酒和一盘碎肉，眼睛不停的扫视人群。看上去都是普通市民，低级的政府雇员，文书，小商贩之类。杰斐洛看了一会，觉得这应该不是个陷阱。心里踏实了一点，就开始喝酒吃肉。
晚祷的钟声还没敲完，杰斐洛就发现门口的两个人。两个人都穿着便装，身材高大的人只穿了衬衫和马甲，腰上明晃晃的别着长长的匕首。高个子在门口左右看了看，隔着人群远远的看到了杰菲洛，便回头对他身后的人说了什么。
过目不忘的杰菲洛一下子就认出来这人是那不勒斯佛德里克二王子的贴身随从之一，他在佛罗伦萨见过这个人。既然这家伙出现，那他身后那个把脸藏在斗篷里，身材瘦长略微有些驼背的家伙，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了。杰菲洛朝高个的人挥了挥手，又跟路过的酒吧女要了啤酒。
主仆二人穿过人群，在杰菲洛桌旁坐下。高个的保镖侧身靠外坐着，警惕的看着四周。杰斐洛等他们坐定，女侍端来啤酒，才笑了笑说：
“佛德里克王子，想要找我，让人传唤就好，又何必在这种地方会面？”
佛德里克把斗篷帽子往后拉了一下，露出脸庞，笑了笑说：“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那位夫人情况不好吗？”杰斐洛不想浪费时间，直奔主题。
“很不好，”佛德里克低下头，斗篷帽子又垂下来遮住了脸，“只有你能帮她。”
杰斐洛皱了皱眉。他猜测艾波莉达在那不勒斯宫廷大概没法像她在米兰公爵府那么作威作福，但是她好歹也是公爵夫人太子妃，能坏到哪去？就算是她情况不好，被人冷落，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佛德里克微微探身向前，低声快速的说：
“夫人送密信给米兰公爵，怂恿他从瑞米尼撤军，坚持和谈。”
杰斐洛吃了一惊，他脑子转了好几弯也没想明白艾波莉达为什么要怂恿米兰公爵干这种损人又不利己的蠢事。他和罗伦佐一直把米兰公爵不合逻辑的做法归咎于他的酗酒和愚蠢，没想到还有艾波莉达在这里面煽风点火。
佛德里克看到杰斐洛疑惑的样子，有点犹豫地加上了一句：“想必，夫人觉得可以背后挑拨是非，然后再出手化解僵局。”
杰斐洛气得砸了一下嘴。罗伦佐和他自己多少个次彻夜不眠的讨论这个问题，搞到头来居然是这个女人为了满足虚荣心在捣鬼。他没好气地说：“她自己搞得风生水起，我可帮不上忙。”
佛德里克叹了一口说：“她发密信的手法并不严谨，很快就被发现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好像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夫人她，受了委屈。”
杰斐洛眯起了眼睛，没说话。
佛德里克叹了口气，说：“你记得卡拉麦拉？”
杰斐洛想到那个赢了自己好几十金币的摩尔女人，点了点头。
“她被用了刑，什么都说了。”
杰斐洛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什么都说了”是不是也包括罗伦佐跟艾波莉达的那一夜？如果阿方索太子知道这件事情，会不会对美帝奇家族不利？他心里慌了一下，但是很快就稳住了情绪。再把思绪拉回到当前面临的问题上。如果卡拉麦拉被用刑，那艾波莉达估计也好不到哪去。怪不得他递了名片也见不到，肯定是已经软禁起来。他对艾波莉达这个搬弄是非的女人可是一点同情都没有。只不过，如果艾波莉达处于这种被动地位，那他想让艾波莉达传递“那不勒斯跟威尼斯联盟”的消息就完全行不通了。
想到这，杰菲洛一张扑克脸虽然没有变化，但是眉头的肌肉稍微抽动了一下。这点小动作也没逃过佛德里克的眼睛。他微微抬起头，大半张脸仍旧藏在斗篷帽子里，但是嘴角隐约露出一丝微笑。
“不知道你家大人派你到那不勒斯来，是什么目的？”
杰斐洛听到这话，心里稍微有点不舒服。什么叫“你家大人”，我又不是罗伦佐的部下。但是，脸上却笑了起来，他大概知道佛德里克这么神神秘秘的找到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佛罗伦萨和那不勒斯的利益是一致的。”杰斐洛说，“但是，这么一折腾，想要一举击败教皇的时机已经失去了。”
佛德里克轻轻的点了点头，接下去说：“虽然不能扭转局势，但至少可以保证大家的既得利益。必须让所有人都回到谈判桌上来，不能因为瑞米尼这点小事就破坏三方联盟。”
杰斐洛接着说：“但是你们已经把艾波莉达整得死去活来，不但对她最亲近的女伴用刑，现在已经把夫人软禁起来了吧。想要让她再给米兰公爵写信劝说，恐怕是不行了。”
佛德里克叹了口气，说：“我们已经撤回了谈判代表，阿方索是打算不管米兰和佛罗伦萨一口气把瑞米尼拿下了。那不勒斯军倒的确有这个能力，但是如果阿方索走了这一步，三方联盟破裂在所难免。”
“国王陛下是什么态度？”杰斐洛虽然知道来佛德里克找他见面的目的，但是他还是想知道这到底是国王的意思还是佛德里克自己的意思。
佛德里克环顾四周，揶揄的回答说：“如果这件事有国王陛下授权，我又何必在这种地方跟你偷偷会面？”
该死，杰菲洛有点后悔问了这种低级问题。
他探身过去，说：“如果你能安排，我当然愿意去见她，说服她给她哥哥写信，我甚至可以亲自把信带给米兰公爵，但是。。。”
佛德里克抬头，虽然看不到眼睛，也能感觉到他眉头一挑，说：“但是？维系三方联盟对你家主人有百利而无一害，这种事情还有什么但是？”别看佛德里克作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骨子里其实跟他爹他哥哥一样是工于心计不轻易让步的政客。
“但是，如果我家那位大人不掌控佛罗伦萨议会，三方联盟就算可以保持，对那不勒斯的意义也不大。”
佛德里克放在桌上的手攥起拳头，下巴上的肌肉也紧绷了起来。杰斐洛明白他刚才那句话说的有点太直白，等于把罗伦佐的短处揭给人家看。但是，他想要的信息如果无法从艾波莉达那边传出去，就只能走那不勒斯宫廷。艾波莉达还可以拿罗伦佐的那封情书哄一哄，蒙混过关。佛德里克王子可就真得打开天窗说亮话，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既然都说到这个地步，就干脆说明白，杰斐洛探身过去，继续说：“现在佛罗伦萨议会内部有部分人想要打破现有联盟，再找别家结盟。这件事情我们已经设计了周全的处理方法，但是需要那不勒斯这边传点闲话出去，造造声势。”
佛德里克攥拳的手，慢慢放松，平放在桌面上。他抬起头，把斗篷帽子往后拉了一下，露出眼睛，盯着杰菲洛看了一会，凑过来故作紧张的说：
“杰斐洛大人，我倒的确听到宫里有传言，说那不勒斯其实还是跟威尼斯结盟更方便呢。”
杰斐洛露齿一笑，回答：“这话可千万不能让外人听到啊，尤其是奥图先生。我听说他跟佛罗伦萨的索德利尼大人走的很近呢。”
佛德里克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杰斐洛也跟着站起来。佛德里克整理了一下行装，斗篷帽子戴好，就要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一下杰斐洛，伸出手来。杰斐洛伸手过去，两人握了握手，佛德里克顺势把杰菲洛拉到自己身边，在他耳边严厉的说：“这件事决不能出半点差错！”
杰菲洛偏过头来看这佛德里克，这家伙还比自己矮一点呢。他瞪了佛德里克一眼，冷冷的回答：“殿下放心，美帝奇家族绝不会让客户失望的。”
佛德里克上下打量了杰菲洛一下，脸上像换面具一样，瞬时挂上了腼腆的笑容，伸手拍了拍杰菲洛的肩膀，就跟他的保镖离开橡木酒馆，消失在夜色中。
佛德里克明显是想速战速决。第二天一早，杰菲洛就在酒店房门旁边的地板上看到一张小纸条。显然是昨天晚上他睡觉的时候偷偷塞进来的。跟上次的纸条一样，歪歪斜斜的写着“圣十字礼拜堂，下午”
这个时间也真是够含混的。他没办法只好吃过午饭之后就跑到教堂旁边的小酒馆里坐等。等到两个小时，佛德里克的保镖才跑来把他带到圣十字教堂里的一个小隔间，里面有准备好的圣方济道袍。杰菲洛换好衣服，推开小隔间的门，跟不知名的保镖撞了个正脸。
保镖冷冷的看了看杰菲洛的扮相，然后伸出手来：
“大人，您的弯刀和匕首。”
杰菲洛摇了摇头，回答：“我去哪，他们就跟我去哪。”
“大人，我有命令，不能让您把武器带到王宫里。请教给我们保管，等您离开王宫，自然会原样还给您。”
杰菲洛跟保镖对视了一阵，发现对方完全没有让步的意思，只得脱下道袍，从腰带上解下匕首，把弯刀从横跨后背的皮带里抽出来，交给保镖，冷冷地说：“要是有一点磕碰，就要你偿命。”
保镖对他的威胁也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默默的把弯刀和匕首包好，低头说：大人这边请。
两个人快步从圣十字教堂走到那不勒斯王宫的一个偏门，一个仆人已经等在门口，见到两个人走过来，马上打开门。杰菲洛在进门之前，保镖说：“大人等下会经原路离开，我就在这里等您。”
杰菲洛盯着他看了一眼，又看了看他手中抱着弯刀和匕首的长条布包，默默的跟着仆人进入那不勒斯王宫，腰上没有匕首，肩上没有弯刀让他觉得轻飘飘空落落的。
虽然杰菲洛来过那不勒斯几次，但是这是他第一次进入王宫内部。他不可能因为这次换装就剃度，所以不得不带上斗篷帽子以掩饰自己的头发。暮春的下午已经很炎热，杰菲洛跟着仆人走了没多久已经浑身大汗。从周围的环境来看，这里应该是王宫后花园的某处。
费兰铎明显是更喜欢皇家山的水花园，在那边下了很多功夫。那不勒斯王宫的花园相比之下就显得有点平淡无味，正正方方的花园里面是规规矩矩的花圃，周围有水柏和月桂树。费兰铎已经带着半个宫廷跑到皇家山去消暑，所以后花园里现在空无一人，只有偶尔过路的仆人或者园丁，看到杰斐洛穿的道袍，都站在一边低着头在胸前划十字。杰斐洛从来没伪装过僧侣，所以现在只好低着头默默地跟着仆人，尽量不引人注目。
两个人穿过后花园来到一座小礼拜堂，杰斐洛听到晚祷的钟声敲起来，时间卡的正好。仆人打开礼拜堂侧面的一个小门，示意让杰斐洛先进去，自己守在门外。杰斐洛一个人走进礼拜堂，从侧面转进大殿，停在角落里，探头探脑的左顾右盼。
艾波莉达正在一群侍女的陪同下做晚祷。她祈祷了一会，就抬起头来，看着祭坛上的圣母圣婴雕像。
杰斐洛从柱子后面望过去，几乎没认出来艾波莉达的样子。她瘦了好多，原来的鹅蛋脸现在下巴更尖，原来在阳光下闪着金属光泽的金发，现在像稻草一样草草梳成发髻盘在头上。她脸色苍白没有血色，仔细一看脸颊左边好像还有没有完全消去的淤血痕迹。但是最让他惊讶的是艾波莉达的表情。他记忆中的艾波莉达一直都志高气昂，脸色带着厌倦世间一切乐趣的表情，眉眼之间有一种不可侵犯的气势。现在却是一脸漠然，像个木头人一样被侍女们扶起来，再跪下去。喜欢穿华丽衣服的她，现在也只是穿着最朴素的深棕色外套陪乳白色长裙，手里紧紧攥着一串黑色的念珠。
这是艾波莉达？米兰宫廷的女主人，佛罗伦萨夕阳下光芒万丈的花冠女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杰斐洛虽然并不喜欢艾波莉达，但是看到她变成这个样子也有些于心不忍。
艾波莉达被侍女们搀扶起来，一群人离开大殿。杰斐洛正想要跟上去，突然发觉有人从后面走过来。他迅速转身，发现自己跟佛德里克王子打了个照面。佛德里克王子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就转头望向正在慢慢离开大殿的艾波莉达一行人。杰斐洛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到她一副行尸走肉的样子，心里又觉得有点悲惨。佛德里克注意到杰斐洛的表情变化，也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们干了什么？“杰斐洛低声质问。
佛德里克明显对他这种口气不满意，他皱着眉看了杰斐洛一眼，但是被杰斐洛气势汹汹的瞪回去。他沉默了一会，悄悄说：“是我哥哥。”
杰斐洛没说话。
佛德里克顿了顿，有补充了一句：“他并不是喜欢打女人。只是，他觉得这是一种最直接有效的惩罚办法。那不勒斯的军队纪律严明，也是他这么赏罚分明地管出来的。”
杰斐洛有点气不过：“军队怎么能跟女人相比？！”
佛德里克耸了耸肩：“为什么不能比？都是人，都需要管理。验不更方嘛。”
杰斐洛刚要反驳，一直盯着艾波莉达的佛德里克转过头来跟他说：“跟我来，小心点。”
杰斐洛低着头做出虔诚的样子，默默的跟在佛德里克身后。两个人沿着狭窄的回廊走到大殿后面，佛德里克从拐角探头出去，杰斐洛也跟着伸头张望。转过去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一面是墙，一面是一排小房间，供香客们独自静默祈祷。大部分小房间都开这门，只有一个房间房门紧闭，外面站着好几个侍女。
佛德里克趁几个侍女们没注意，拉着杰斐洛快速穿过甬道，进入一间空着的静默室，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把静默室里另外一扇门打开，进入相连的另外一间静默室。就这么一路悄悄沿着侧门穿过几个静默室，终于进入艾波莉达的小房间里。
艾波莉达显然知道他们会来，正焦急的在房间里踱步。看到佛德里克带着人从侧门进来，先是吓了一跳，朝房间角落后退了几步。杰斐洛看到她这么惶恐的样子，心里更觉得难过，马上脱下斗篷帽子，露出自己的脸。
艾波莉达认出是杰斐洛，脸色先是悲伤，再是欣喜，夹杂着一些愤怒委屈和无奈。她呼吸变快，胸脯一起一伏，最后终于忍不住转过身去，肩头一耸一耸的悄悄哭起来。
杰斐洛一步走过去，单膝跪在她面前，从怀里抽出罗伦佐的信递给她。艾波莉达抹了抹眼泪，慢慢转过身来，看到杰斐洛手里的信，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她微微颤抖着接过信，跌坐在静默室里唯一一把椅子里，一言不发怔怔的看着信封。她用手指轻轻抚过印着罗伦佐个人印章的封蜡，然后再慢慢撕开信纸，一边低头看信一边默默的掉泪。
杰斐洛站了起来，悄悄歪头看了一眼佛德里克，对方有点无奈的摇了摇头。佛德里克靠墙站在侧门旁边，杰斐洛站在神龛旁边。静默室里没有窗户，只有在靠近天花板的外墙上开了一条长条的细缝，傍晚太阳的余光透过细缝射进来，能看到灰尘在光线中飘动的样子，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气味。
艾波莉达把信反复看了一遍，嘴唇无声的念出信里的句子，脸上渐渐带了点悲哀的笑容。最后，她终于抬起头，看着杰斐洛，眼睛和鼻头都红红的。艾波莉达把信叠好，最后又摸了一下罗伦佐的私人印章，就把信递回给杰斐洛。
杰斐洛默默的接过来，刚要说话，艾波莉达长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到杰斐洛身边，悄悄的说：“你要帮我找到卡拉麦拉！”她一口气说完，又回头看了看门口。察觉外面的女仆没什么动静，才又回过头来说：“我不知道她在哪，你要帮我找到她，把她还给我！”
杰斐洛是第一次跟艾波莉达离得这么近，他看到艾波莉达脸颊上已经开始愈合发黄的瘀青，皱了皱眉头。
“夫人，”杰斐洛看着艾波莉达迫切的目光，真是不想让她失望，但是，这件事情，她那么聪明的人，自己早该想清楚。“如果卡拉麦拉还活着，我肯定会救她于水火。但是就算我找到她，我也不能把她带回来给你啊。”
艾波莉达愣了一下，有点怅然的低下头，想了一会，抬起头来充满希望的说：“那你带她回佛罗伦萨？美帝奇家族会保护她的吧？看在我的面子上，好好照顾她？”
杰斐洛点了点头，没说话。
艾波莉达悲哀的笑了一下，自言自语的说：“我将来再去佛罗里达时候，还能见面。还能见到她。”
她这样喃喃的说着，好像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任务，整个人都松懈了。她又走回去坐在椅子里，抬起眼睛，目光从杰斐洛转到佛德里克，冷冷的说：“有什么要我写的？”
佛德里克从神龛下面的柜子里拿出准备好的信札，墨水，蜡烛，和封蜡，跟杰斐洛一起快速的把笔墨给艾波莉达准备好。艾波莉达拿起笔，想了想，在信纸上奋笔疾书。信写好之后，佛德里克先拿过来看了一遍。艾波莉达脸色仍旧是一片漠然。佛德里克看完，低头看了看艾波莉达说：“夫人果然还是最了解米兰公爵。”
艾波莉达盯着他，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怒火，但很快消失不见。如果佛德里克注意到艾波莉达的情绪变化，他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熟练的吹干墨迹，把信叠好，在蜡烛上烤化封蜡棒，让红色的封蜡滴在信纸上，最后从兜里掏出艾波莉达的私人印章，把信封好，交给杰斐洛。
“你会亲自送到？”佛德里克问。
杰斐洛把信接过来揣进袖口里，冷冷的回答：“你放心。我们也希望米兰公爵能够回到谈判桌上来。”
佛德里克点了点头，又迅速的把笔墨纸张等收回到神龛的柜子里。他转头左右看了看，觉得一切已经恢复原状，就朝杰斐洛点点头说：“差不多了。”说罢就打开侧门，准备离开。
杰斐洛回头看了看漠然坐在那里的艾波莉达，眼睛红红的，脸上的泪痕还没干，觉得好像应该说点什么安慰的话，但是看到她那个样子，又觉得说什么也于事无补。所以就只能默默欠身朝她鞠了躬，跟着佛德里克离开小房间。
临出门的时候，杰斐洛忽然回过头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艾波莉达身边，弯腰在她耳边说：
“夫人您有什么话要带他吗？”
艾波莉达身体一震，轻轻歪过头，杰斐洛几乎能感到她嗵嗵嗵的心跳，呼吸又快又浅。
能跟他说什么呢？艾波莉达想。求你过来救我！我快要活不下去了！我就这么孤孤零零一个人死在那不勒斯，而你却给你的罗马贵族老婆卿卿我我。如果真的是我的骑士，就冲到高堡里把我掠走，我们一起远走高飞！
艾波莉达闭上眼，等了一会。睁开眼，像下定决心一样，站起来。本来弯着腰的杰斐洛也跟着站起来。艾波莉达扬起高傲的头，泪痕未干的脸上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迷人笑容，平静的说：“麻烦你转告那位大人，我在那不勒斯一切都好，让他费心了。”
说完，艾波莉达优雅的行了一个屈膝礼，搞得两个男人也不得不有点手忙脚乱的跟着鞠躬行礼。
杰斐洛从一开始就认为卡拉麦拉已经死了。佛德里克不过是想要找一个契机给艾波莉达一些虚无缥缈的希望，让她至少能够振作起来把那封给米兰公爵的信写好。
他本来想要不然就干脆这么离开那不勒斯，反正他的目的也已经达到，还是尽快回到佛罗伦萨比较好。佛罗伦萨的政局现在肯定是暗潮汹涌，自己在这个时候不在罗伦佐身边看好戏实在是有点浪费。其实，他现在是最希望能够在权力中心，跟罗伦佐一起暗中安排，背后操纵局势。他对艾波莉达背后挑拨是非的行为异常恼怒，但其实他自己不也是抗拒不了这种诱惑吗？
但是，他想到卡拉麦拉的焦糖色的皮肤，想到那天陪罗伦佐和艾波莉达出游的时候两个一起谈笑，在罗伦佐新婚之夜促成两位主人疯狂春宵的合作默契，最后又想到埃西亚，蜜色的皮肤，甜美的声音，尸体被人拖走在地板上留下长长的血迹。他决定还是稍微调查一下，至少也能跟艾波莉达说自己已经尽力了。
他自己当然不会去做调查。首先，在搜集情报上，杰斐洛的能力很有限。别看他笔头功力很强，只要经手的文字就能过目不忘；若让他去自己跑腿在贫民窟里追逐线索，且不说大少爷自己就弯不下这个腰，他就算真想自己去查，也会像个鸡棚里的孔雀一样格格不入，没人会给他什么信息。所以，他把佛德里克提供的线索交给那不勒斯的联络人，打算等个2天，如果没有结果，他就启程回佛罗伦萨。给米兰公爵的书信早就急件发给米兰联络人，可以直接递到公爵手里，无需他自己跑米兰也能确保万无一失。
那不勒斯联络人到了第二天下午就有了回音，说已经根据线索顺藤摸瓜的找到一个长相年龄都符合描述的摩尔女人，左手包着绷带。杰斐洛根据探员提供的地址，在贫民窟里找到一排阴郁肮脏的小窝棚。杰斐洛站在窝棚门口，看着破衣烂衫的男人们进进出出，真不想进去一探究竟。但是既然已经来了，他捏了捏腰里藏着的匕首，掀起门帘走了进去。
一个皮肤黝黑的小个子坐在门口的高台上点钱，旁边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家伙，光着膀子靠墙坐在一边，猪一样小眼睛充满敌意的盯着杰斐洛。小个子没抬头，程序性的重复：“全套2个索第，手活一个索第。不能咬不能打不能掐。”
杰斐洛没好气的说：“我要找人。”
小个子这才从账本里抬起头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说：“大人您又何必到我这种地方来，走过几条街，里诺区那边有更干净漂亮的姑娘。”
杰斐洛把一枚银币扔在柜台上，又重复了一遍：“我要找人。”
小个子看到银币，眼睛突然闪烁起来，他拿起银币放在嘴里咬了一下，然后在袖子上擦了擦，掖进腰带里。然后才满脸堆笑的站起来，说：“当然，当然，大人要找哪位姑娘？”
杰斐洛把卡拉麦拉的样子描述了一下，小个子马上掀开通往后面的门帘，自己先进去，招呼着杰斐洛跟着他走。
杰斐洛没想到这么个窝棚小门脸后面还有这么大一片房间。当然，说是房间，其实就是一个长条通房被带补丁的各色布帘隔成一个一个的小隔间。因为是布帘，所以完全没有任何隔音效果，各种呻吟说话尖叫甚至哭泣声此起彼伏。虽然通房在靠近房顶的地方开了小窗，但是通风仍旧很糟糕，各种臊味血腥味呕吐味跟泥土的潮湿气味混杂在一起，像拳头一样朝杰斐洛打过来。他不得不用斗篷捂住嘴，捏着鼻子跟着小个子继续前行。
杰斐洛走过一串隔间，有的隔间门帘挡着看不到里面，有的隔间门帘敞开。他虽然很恶心，却又忍不住好奇的探头看进去，毕竟他这样的大少爷是从来没见过这种低级的妓女户。每个隔间里其实就是一张床的大小，各种体型年龄发色的女人，半裸或者全裸在床叠和破布里或坐或卧。有些女孩看上去还不到15岁，惊恐的眼睛盯着走过的杰斐洛；有些更年长些的女人，说年长其实也不过25，6岁的样子，看到杰斐洛，就懒洋洋的招招手；更看到有几个女孩脚踝上锁着链子，身上也有鞭痕和瘀青。
如果一个隔间里有客人，一般就会把门帘放下来。但有的门帘已经破了一半，还有几个人根本不在乎，杰斐洛走过这些隔间门口就会看到脏乎乎的男人压在女人身上，哼哧瘪肚的前后抽动。
杰斐洛捂着鼻子皱着眉，心里后悔为什么没有当天晚上就离开那不勒斯，就当卡拉麦拉已经死了。他不想看这些，他不想知道这些，他不想因为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心里这么难受。
小个子走到比较靠后的一个小隔间前面，掀起门帘，做出请进的手势。杰斐洛几乎想要逃走。他强迫自己站在门口，看着焦糖肤色的女人躺在破烂的床垫上，她原本漂亮的黑色卷发现在粘成一团，沾满了稻草和灰尘。她眼睛紧闭着，呼吸又急又浅，厚厚的嘴唇紧闭在一起，下嘴唇上有个裂口，没有愈合，还在稀稀拉拉的流血。她上身没穿衣服，身上有渐渐消去的瘀青痕迹。一对高耸的乳房上有几道牙印。下身埋在一堆破布里面，曾经漂亮的长腿从肮脏的被单里伸出来，脚底全都是细小的伤痕和水泡。“他们就这么拽着她一路从城外的地牢里走到这里来的。”杰斐洛几乎是程序性的推测。她的右手手腕上带着枷锁，有几个手指没有指甲，血肉模糊。锁链的另外一头固定在墙上的一个铁环上。左手则被绷带全部包住。绷带一侧有血污渗出来。
杰斐洛想到那个跟自己玩骰子赌钱神气活现的女孩，心里难过的要死。他走到卡拉麦拉身边，脱下斗篷盖在她身上，轻轻叫她的名字：“卡拉麦拉，醒醒。。。”他抱着卡拉麦拉的肩膀才发现她在发高烧。
卡拉麦拉慢慢睁开眼睛，看了半天才发现是杰斐洛。伸手抱住他的脖子痛哭失声。
她断断续续的哭诉自己对不起莉达，没有坚持住，对不起女主人。杰斐洛只能抱着她，任她在自己怀里倾诉痛苦。
“莉达她，她还好吗？”等她略微平静了一点，卡拉麦拉虚弱的问。
“她还好，她一直担心你，让我来找你。”杰斐洛靠墙坐下，把卡拉麦拉抱在怀里，轻声的安慰她。他拿起卡拉麦拉包在绷带里的左手，发现从手腕开始已经变黑。坏疽，他程序性的想，高烧，现在就算是截肢也来不及了。
“我带你去见她，然后我们一起去佛罗伦萨，回米兰。再去一起郊游，再回到那个断桥下面。我们鼓动着两个人去私奔，我们也跟着一起跑。。。”杰斐洛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他不想带她走，带走了也一样是死，他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在这里孤单痛苦的死去。他多希望自己现在有一瓶鸦片精，能让她平静的睡过去。
“别告诉莉达。”卡拉麦拉好像是能听到杰斐洛在想什么，忽然间平静的说，“别告诉莉达我这个样子。就跟她说，你带着我回到威尼斯。说美帝奇给我出钱赎身，说我回到家乡，嫁了一个好人，生了一群孩子，生活幸福美满。”
杰斐洛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的点头。
“你这个蹩脚密探，”卡拉麦拉叹了口气，有点艰难的说，“能不能做的又快又好啊。”
杰斐洛伸手抹了一把眼泪，一只手压住她的肩膀，另外一只手按着她的头，两手同时用力，骨头摩擦清脆的一声响，卡拉麦拉的身体软绵绵的倒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杰斐洛低着头，抱着卡拉麦拉的尸体又坐了一会。他不想在这个悲惨破落的小隔间里坐着，但是又完全没有力气站起来。最后，杰斐洛终于站起来，用隔间里的床单破布把卡拉麦拉的尸首包起来。收拾停当后，他掀起门帘，小个子早就回到大门口去算帐。杰斐洛左右看了看，回到隔间里，吃力的拉起卡拉麦拉的尸体，扛在肩上往出走。
走到一半，杰斐洛突然听到啪的一声，然后是一声惨叫。他走过去，那个隔间正好门帘破了一块，他看到一个男人抓着女人的头发扇她嘴巴。杰斐洛也不知道哪来的怒火，放下卡拉麦拉的尸首，冲过去一拳把那个男人打倒在床垫上。被扇了几个嘴巴的女人哭着缩进小隔间的角落里。男人糊里糊涂的爬起来，满嘴都是酒丑味，刚想说什么，杰斐洛又一拳打下去。男人捂着脸在地上杀猪一样嚎叫起来，杰斐洛一脚飞过去把他踢到墙边。这时候，整个通房的人都听到了惨叫声，小个子也带着自己的打手跑过来。
打手刚要冲过来，杰斐洛从怀里抽出金色的匕首，左手反握，右手拿着匕首指着对方。打手看到这个架势，也抽出一把长长的屠刀。小个子看情况马上要搞得不堪收拾，探头探脑的说：“这位客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啊，有话好商量嘛。”
有话好商量？杰斐洛笑了，他今天可没有心情好商量，他今天就是想要见血。说是迟那时快，杰斐洛右手一抖，虚晃一刀，打手中计，拿起屠刀格挡。杰斐洛低头探身过去，左手反握的匕首划过打手肋骨，拉出长长一条血痕。打手见了血，惶恐起来，拿着屠刀发疯一样胡乱砍着向杰斐洛冲过来，杰斐洛一侧身，轻松躲过打手的攻击，一跃跳到他身后，两柄匕首同时插进打手的后脖根，鲜血喷出来溅了杰斐洛一脸一身。打手的屠刀挥舞了一半，就好象木偶牵线被砍断一样，膝盖一弯，跌倒在地。前后不过电光火石一眨眼，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打手，现在已经倒在血泊里没气了。小个子见状才反应过来，拔腿就要往门口跑，杰斐洛一甩手，金色的匕首直插小个子后心。杰斐洛这一刀也是使足了力气，一插到底只留了刀柄在外面，就算这样，带出去的力道仍旧推着小个子向前冲了几步，才倒在地上。小个子连个声都没出，就倒在地上，登时毙命。
杰斐洛浑身是血，像个索命罗刹一样，默默的走到小个子跟前，抽出匕首。旁边的妓女和嫖客看到他不一会连杀两人，都躲在一边。杰斐洛走回到原先的小房间，之前打人的嫖客已经被眼前的景象惊呆，哆哆嗦嗦的躲在墙角。杰斐洛走到他跟前，把左手的匕首插进腰带里。嫖客跪在他面前，求他饶命，说自己以后再也不嫖妓了，再也不打女人了。杰斐洛根本没听到这些，他手起刀落，把金色匕首插进嫖客的眼眶里。
杰斐洛浑身是血，他习惯性的把匕首在衣服上擦干净，插回腰带里。他低头看了看血泊里的三句尸体。心里的怒火不知道该往谁身上发泄。到底是要恨残忍的阿方索，还是要恨聪明反被聪明误的艾波莉达？卡拉麦拉残破的尸体被裹在破布里，到底是谁的责任？他叹了口气，反正不是他刚刚杀掉这三个人的责任。杰斐洛疲惫的走回到卡拉麦拉身边，抱起她的尸体，离开窝棚。
杰斐洛把卡拉麦拉的尸体交给一家修道院，接待的僧侣看着他脸上身上都是血迹，差点要把他轰走。杰斐洛只好顺口编了瞎话说是跟自己私奔的女友，路上碰到贼人，自己奋力逃脱，女友却惨遭杀害。最后，他拿出随身带着的所有金币，让他们好好的以基督教规矩埋了她。僧侣问墓碑上写什么，杰斐洛疲惫的摇了摇头。他绝不会来给卡拉麦拉扫墓祭奠，埋在哪，写什么都无所谓。
他在修道院的水井旁边把自己身上的血迹洗干净。趁着黎明的曙光回到酒店，迅速把东西收拾好，离开那不勒斯。他其实累的要死，只想倒在床上睡一觉。但是他不想在那不勒斯多待一分钟。
他策马前往港口，打算随便找一只船离开，不一定要直达比萨，只要离开那不勒斯的船就行。
“杰斐洛大人！”一个人突然从路旁冲出来，杰斐洛赶紧勒马，马受惊前蹄离地，杰斐洛差点从马上掉下去。
等杰斐洛稳住马匹，才发现冲出来的人是佛德里克的保镖。他伸手握住马缰绳，把它引到路边一个比较隐蔽的树丛里，佛德里克正等在那里。
杰斐洛下马，走到佛德里克跟前。
佛德里克靠在树干上，穿着便服，一副悠闲旅人的样子。杰斐洛则眼圈发黑，满脸怨气。
“平白无故杀了3个人就想跑？”佛德里克说。
杰斐洛右手往腰带方向移了移，脸上更阴沉了。保镖见状则慢慢走到杰斐洛身后。佛德里克有点惊讶，又觉得可笑。美帝奇家的这个不明不白的波斯人难道真对自己也动了杀心？
没错，有那么一瞬间，杰斐洛还真想到了干脆把两个人都杀掉，毁尸灭迹。当然，也就是那么转瞬一念。杰斐洛的确是心情不太好，但也不至于干出这种蠢事。他叹了口气，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佛德里克摇了摇手，说：“我当然不是因为你踩死了三条小爬虫来兴师问罪的。”
杰斐洛干巴巴的说：“如果夫人问起，就说我带着卡拉麦拉回到佛罗伦萨，美帝奇家族给她赎身，她取道威尼斯回到家乡，嫁了个好人，生了一群孩子。”
佛德里克眨了眨眼睛，有点悲哀的笑了笑，点点头。
佛德里克当然也不是因为要问卡拉麦拉的情况来找杰斐洛。这一点，杰斐洛就算是怒火攻心，也很清楚。他歪了歪头，有点不耐烦的等着佛德里克进入正题。
佛德里克走到杰斐洛跟前，低声说：“我是很想帮那位夫人的。但是我的能力也有限，王宫里全都是父王和哥哥的人。”
杰斐洛想了想，随手从身边的灌木丛里折下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出那不勒斯联络官的名字和店面地址。
“去找这个人，如果把他的人带入宫中，我保证这些人都很可靠，至少绝对不会被你父兄收买。”
佛德里克看了看地上的名字，笑着说：“我们要共享情报吗？”
杰斐洛用脚把地上的名字擦掉，冷冷的回答：“天下哪有免费午餐。不过，跟美帝奇家族共享情报，也并非是坏事吧。毕竟，我们还是盟友啊。”
佛德里克意味深长的看了杰斐洛一眼，伸出手来，说：“盟友！”
杰斐洛抓住他的手，用力握了一下，回答：“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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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好长啊！！！一晚上一万三千字算不算破纪录啊。其实也是因为早就想好了。。。所以写起来很顺手。我还是很喜欢写杰斐洛发飙杀人的，他大概是这几个人物里面最能打的，一柄弯刀+一对匕首，耍起来也是超帅啊～～～（其实是我脑海里觉得超帅，至于有没有把他写的很帅就不知道了）。如果按单兵作战能力来比较的话，杰斐洛其实算第一，其次是巴蒂斯塔上校，然后是阿方索，但是阿方索和巴蒂斯塔两个人都是更倾向于带兵打仗的主帅类型，所以军事能力应该在杰斐洛之上。
瑞米尼写完之后，再写佛特拉，更有机会让杰斐洛耍金刀大显身手咧～但佛特拉也是个悲惨的故事，死人无数那种。。。。做梦的姑娘绯蒂丽卡终于要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