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谷哥哥
小谷哥哥
我13岁那年搬到华山路的时候，张谷发艺就在那了，今年我20岁，理发店从路东边搬到了路西边。
张谷发艺是小谷哥哥的爸爸，也就是老谷和光头张合伙开的，据说他们俩之间还有点别的关系，谁也没有证据，所以有的人三缄其口告诉你别瞎说。
我第一个刘海儿就是小谷哥哥剪的，其实那时候我偏爱老谷，一度怀疑过小谷哥哥的技术，虽然那时候的小谷哥哥在我眼里又高又帅，不怎么爱讲话，见了人只会温柔地笑。现在我已习惯让小谷哥哥剪头发，老谷就显得有些过时了，而且这些年小谷哥哥几乎没什么变化。
五月份去北京之前，我到小谷哥哥那里烫头发，我妈陪着我一起去，我说我打算烫姚澜同款的发型，我妈说人家知道姚澜是谁吗？我说那我可以先看看图片，找一个差不多的。我又说要是不像怎么办？别指望理发师和你想到一起去。我妈笑，说大不了就剪掉。
我推开理发店的门，小谷哥哥抬起头朝我看了一眼，问我：“剪头发？”
我说：“我想烫头。”
“想烫什么样的？”
“啊，我能先看看图册吗？”
小谷哥哥就笑着把一摞图册递给我，让我和我妈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慢慢看。
他正在给一个中年男人推一个平头，和老谷一样。门外进来一个女人，带着她大概十五六岁的儿子，对小谷哥哥说：“你看他这头发还是有点长吧，不适合学生，你再给他剪剪。”
她儿子照了两下镜子，说：“不用了，挺好的。”
女人说：“什么不用了，你看看，太长了，你坐下让他再剪剪吧。”
“算了，多麻烦啊。”
小谷哥哥站在一旁，微微笑着看着他们俩没有说话。
最终她儿子决定了：“不用剪了，这样挺好，快走吧。”
女人看了一眼小谷哥哥说：“你看看这孩子...”然而她还是带着她儿子离开了，我一直看着他们走到对面的马路上，女人看起来还未能释怀。小谷哥哥又拿起推子，整间理发店都能听见嗡嗡的响声。
中年男人的头发剪完了，小谷哥哥走过来问我：“怎么样？选好了吗？”
我指着一个差不多像的发型告诉他：“就差不多这样的。”
我妈插话说：“你给她多烫点卷，她头发软容易散。”
小谷哥哥说好。小工领我去洗头发，小工又换了，铁打的小谷哥哥，流水的小工。
小谷哥哥搬过椅子坐在我身侧，我看见剪刀上，小谷哥哥的手指上全是不知道是我还是别人的碎发，小谷哥哥的手指又白又修长，关节处有点发红，我偶尔在镜子中对视上他的目光，我索性低下头。冰凉的剪刀挨上我的眼皮，碎发落在我的脸上，小谷哥哥拿了海绵帮我擦去。小谷哥哥熟练地帮我卷好头发，将隔热垫套在卷发棒上让我坐在机器下，以前我问过小谷哥哥，这是做什么用的，小谷哥哥看着镜子里的我说，是隔热的，怕你热着。
等头发加热的时间里，小谷哥哥坐到电脑前换了正在播放的歌，我叫不上名字但在我妈的手机里听到过的一首歌。
老谷还在给最开始他那个中年男人剪头发。光头张从门口走进来，他才刚刚到，和我妈打了个招呼，没说什么别的话，在店里看了一圈，拿起扫帚扫起地上的头发，然后进了厕所。
突然光头张的声音从厕所里传出来：“你过来！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给我去厕所里看一看！谁一早上就喝酒来上班！”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小谷哥哥，我回过头，小谷哥哥的脸被挡在电脑后面，看不见他的表情。
光头张又说：“你每天回家一身的酒味，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什么玩意！你要干什么！”
我听见酒瓶碰撞的声音，光头张扫出来四五个白酒瓶，歌停了，店里很安静。
光头张对一个小工说：“把这扔出去，扔街上去！什么玩意！去给你妈打电话。”他说完自己也跟着走出门去，蹲在店门口，抽了一支烟又回来。
小谷哥哥始终没出声。老谷盯着镜子里中年男人的发型在做最后的修正，嘴里说：“你去捡回来，扔在外头人家工人还得扫，这不是给人家找麻烦吗。”
小工又出去了。
“过来我给你洗头发。”小谷哥哥这时候说。
我没敢抬头看他，一直闭着眼睛，小谷哥哥的手挡在我的耳廓处，温热的水穿过他的手指又穿过我的头发，小谷哥哥无比温柔。
等定型液渗透的时候我坐到我妈身边等着，光头张把小谷哥哥叫了出去，还在问他那些话，小谷哥哥抽着烟，微微皱着眉头，偶尔嘴动一动，一直看向别处。
我说：“小谷哥哥怎么了？”
我妈笑：“犯错误了呗，挨批评呢。”
我看了眼老谷，老谷又有新客人了。
我又问：“妈妈，你说小谷哥哥有女朋友了吗？”
“不知道，你问问他啊。”
“小谷哥哥多大了？有三十吗？”
“快了吧，你问问他。”
“那我可以加他微信。”我笑了，“我不好意思。”
小谷哥哥回来了，将我的卷发棒拆下来，小谷哥哥的动作很快，看了下头发的弯曲度，又带我去洗头发，重新坐下，他拿起吹风机。
我的头发又细又软，缠绕在小谷哥哥的手指上，吹风机的热风会先吹在小谷哥哥的手上，小谷哥哥无比温柔，他看着镜子里的我笑了。我也笑了，确实像姚澜。
我妈说：“这回确实像姚澜了，你问他知不知道谁是姚澜。”
小谷哥哥说：“我不知道。”
我说：“他是二手玫瑰的吉他手。”
小谷哥哥说：“二手玫瑰我知道，摇滚乐队吧。”
我又笑了。
大约半年之后，我妈拉我去另外一家附近的理发店剪头发，理发师问我剪什么样的，我说照着原来的型剪短一点就可以。
理发师问：“原来谁给你烫的头啊？”
我说：“张谷发艺老谷的儿子。”
理发师说：“啊，挺好的人，可惜了。”
“怎么了？”
“你不知道呢，前一阵子他跳楼了。”
我13岁那年搬到华山路的时候，张谷发艺就在那了，今年我20岁，理发店从路东边搬到了路西边。
张谷发艺是小谷哥哥的爸爸，也就是老谷和光头张合伙开的，据说他们俩之间还有点别的关系，谁也没有证据，所以有的人三缄其口告诉你别瞎说。
我第一个刘海儿就是小谷哥哥剪的，其实那时候我偏爱老谷，一度怀疑过小谷哥哥的技术，虽然那时候的小谷哥哥在我眼里又高又帅，不怎么爱讲话，见了人只会温柔地笑。现在我已习惯让小谷哥哥剪头发，老谷就显得有些过时了，而且这些年小谷哥哥几乎没什么变化。
五月份去北京之前，我到小谷哥哥那里烫头发，我妈陪着我一起去，我说我打算烫姚澜同款的发型，我妈说人家知道姚澜是谁吗？我说那我可以先看看图片，找一个差不多的。我又说要是不像怎么办？别指望理发师和你想到一起去。我妈笑，说大不了就剪掉。
我推开理发店的门，小谷哥哥抬起头朝我看了一眼，问我：“剪头发？”
我说：“我想烫头。”
“想烫什么样的？”
“啊，我能先看看图册吗？”
小谷哥哥就笑着把一摞图册递给我，让我和我妈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慢慢看。
他正在给一个中年男人推一个平头，和老谷一样。门外进来一个女人，带着她大概十五六岁的儿子，对小谷哥哥说：“你看他这头发还是有点长吧，不适合学生，你再给他剪剪。”
她儿子照了两下镜子，说：“不用了，挺好的。”
女人说：“什么不用了，你看看，太长了，你坐下让他再剪剪吧。”
“算了，多麻烦啊。”
小谷哥哥站在一旁，微微笑着看着他们俩没有说话。
最终她儿子决定了：“不用剪了，这样挺好，快走吧。”
女人看了一眼小谷哥哥说：“你看看这孩子...”然而她还是带着她儿子离开了，我一直看着他们走到对面的马路上，女人看起来还未能释怀。小谷哥哥又拿起推子，整间理发店都能听见嗡嗡的响声。
中年男人的头发剪完了，小谷哥哥走过来问我：“怎么样？选好了吗？”
我指着一个差不多像的发型告诉他：“就差不多这样的。”
我妈插话说：“你给她多烫点卷，她头发软容易散。”
小谷哥哥说好。小工领我去洗头发，小工又换了，铁打的小谷哥哥，流水的小工。
小谷哥哥搬过椅子坐在我身侧，我看见剪刀上，小谷哥哥的手指上全是不知道是我还是别人的碎发，小谷哥哥的手指又白又修长，关节处有点发红，我偶尔在镜子中对视上他的目光，我索性低下头。冰凉的剪刀挨上我的眼皮，碎发落在我的脸上，小谷哥哥拿了海绵帮我擦去。小谷哥哥熟练地帮我卷好头发，将隔热垫套在卷发棒上让我坐在机器下，以前我问过小谷哥哥，这是做什么用的，小谷哥哥看着镜子里的我说，是隔热的，怕你热着。
等头发加热的时间里，小谷哥哥坐到电脑前换了正在播放的歌，我叫不上名字但在我妈的手机里听到过的一首歌。
老谷还在给最开始他那个中年男人剪头发。光头张从门口走进来，他才刚刚到，和我妈打了个招呼，没说什么别的话，在店里看了一圈，拿起扫帚扫起地上的头发，然后进了厕所。
突然光头张的声音从厕所里传出来：“你过来！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给我去厕所里看一看！谁一早上就喝酒来上班！”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小谷哥哥，我回过头，小谷哥哥的脸被挡在电脑后面，看不见他的表情。
光头张又说：“你每天回家一身的酒味，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什么玩意！你要干什么！”
我听见酒瓶碰撞的声音，光头张扫出来四五个白酒瓶，歌停了，店里很安静。
光头张对一个小工说：“把这扔出去，扔街上去！什么玩意！去给你妈打电话。”他说完自己也跟着走出门去，蹲在店门口，抽了一支烟又回来。
小谷哥哥始终没出声。老谷盯着镜子里中年男人的发型在做最后的修正，嘴里说：“你去捡回来，扔在外头人家工人还得扫，这不是给人家找麻烦吗。”
小工又出去了。
“过来我给你洗头发。”小谷哥哥这时候说。
我没敢抬头看他，一直闭着眼睛，小谷哥哥的手挡在我的耳廓处，温热的水穿过他的手指又穿过我的头发，小谷哥哥无比温柔。
等定型液渗透的时候我坐到我妈身边等着，光头张把小谷哥哥叫了出去，还在问他那些话，小谷哥哥抽着烟，微微皱着眉头，偶尔嘴动一动，一直看向别处。
我说：“小谷哥哥怎么了？”
我妈笑：“犯错误了呗，挨批评呢。”
我看了眼老谷，老谷又有新客人了。
我又问：“妈妈，你说小谷哥哥有女朋友了吗？”
“不知道，你问问他啊。”
“小谷哥哥多大了？有三十吗？”
“快了吧，你问问他。”
“那我可以加他微信。”我笑了，“我不好意思。”
小谷哥哥回来了，将我的卷发棒拆下来，小谷哥哥的动作很快，看了下头发的弯曲度，又带我去洗头发，重新坐下，他拿起吹风机。
我的头发又细又软，缠绕在小谷哥哥的手指上，吹风机的热风会先吹在小谷哥哥的手上，小谷哥哥无比温柔，他看着镜子里的我笑了。我也笑了，确实像姚澜。
我妈说：“这回确实像姚澜了，你问他知不知道谁是姚澜。”
小谷哥哥说：“我不知道。”
我说：“他是二手玫瑰的吉他手。”
小谷哥哥说：“二手玫瑰我知道，摇滚乐队吧。”
我又笑了。
大约半年之后，我妈拉我去另外一家附近的理发店剪头发，理发师问我剪什么样的，我说照着原来的型剪短一点就可以。
理发师问：“原来谁给你烫的头啊？”
我说：“张谷发艺老谷的儿子。”
理发师说：“啊，挺好的人，可惜了。”
“怎么了？”
“你不知道呢，前一阵子他跳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