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见到现实中的金阁。然而在我心中,只存在父亲口里的金阁幻影。
——三岛由纪夫
题记:1951年底,在完成了《禁色》第一部之后,27岁的三岛由纪夫获得朝日新闻特别通讯员的记者身份,于12月25日自横滨搭船出海,开始他环游世界一周的旅途,并在1952年5月10日回到日本。这次的旅行是三岛毕生第一次出国,对于他而言,在希腊所获得对于西方文明的美学经验,可能是造成他日后作品重大转捩的关键。在旅行期间,三岛在欧洲的巴黎、罗马、雅典游历,美术馆的参观是必不可少的日程,如文章所示,三岛为希腊的美和静谧所震惊,这些经验日后沉淀为他小说作品的一部分。
坐标:罗马国立美术馆
时间:1952年
以下内容摘选自三岛由纪夫《艺术断想·罗马》
第二天,去参观罗马公共浴场的国立美术馆,这才拂去了参观罗马第一天的失望情绪。因为我观赏了维纳斯·格尼特里克斯(生育之母维纳斯)。这尊模仿公元前五世纪的作品的仿制品,失去了头、左臂和右臂的下半截,然而它的美却令观赏者不能不为之倾倒。那姿态是多么优雅,那衣裳的皱襞如一股清冽的泉水在流淌。右乳房裸露,左膝向前伸出,透过罗纱基本上也是裸露的。那乳房和膝盖保持着相辅相成的状态,雕像赋予“く”字形的全身的流动线条以紧张感,看起来就像把过分流丽的流水堵住而呈现出两块光滑的岩石似的。
提起衣裳的皱襞,那舞女雕像的衣裳皱襞也极其精确、美丽。那腋下的皱襞之精确,不禁令人叹为观止。
的确,希腊古典期的雕刻可以唤起人们由衷的感动,它使我百看不厌,留连忘返。尼俄柏的女儿那完整的美、那痛苦的静谧。塞勒涅的维纳斯。关于斯皮阿科这尊青年雕像有两种说法:一说他是尼俄柏的儿子,一说他是被鹰掠走的该尼墨得斯。美丽的赫耳墨斯。这些作品毫无例外全是公元前四五世纪的创作。
我在上述四件作品之外,再加上一件投掷铁饼的人物雕像,选出了最能震撼我心灵的五件作品。站在维纳斯·格尼特里克斯和尼俄柏的女儿雕像面前,感动之余,一阵战栗不由地传遍了整个脊梁。
当然,著名的路德维希的《赫拉》、普拉克西特利斯的《巴克斯与萨蒂尔》、若有所思的《小憩的马尔斯》、《阿芙罗狄特诞生》等浮雕都很美。想来, 一个人一天当中所能经受的感动是有限度的,因此,不幸的是观赏这些作品的瞬间,我的心弦松弛了。
希腊化时代的珍品《睡眠中的阿里阿德涅》,使我联想起自己不是个诗人而深感悲伤。能够代替这种完整之美的(尽管由于偶然的原因,使那仅存的头部残件具有小品的完整性),只能是极其简短的音乐,或是极其短小而又完整的诗。而能够创作出这种作品的,非德彪西或马拉梅莫属。弥诺斯的女儿阿里阿德涅爱上前来克里特的英雄特修斯,并帮助他逃出迷宫,阿里阿德涅赢得了信任,成为他的妻子。当他们一起返回雅典途中, 在那库索斯岛上,她又被狄俄尼索斯所迷恋。说来也奇怪,特修斯一行人竟把沉睡中的他的妻子留了下来,离开了那库索斯岛。这个年轻的妻子,那双紧合着的眼帘里,丝毫没有死的不吉利的阴影,她沉湎在深深的温柔乡里,安详地呼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