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小说四种(《邂逅集》《晚饭花集》《菰蒲深处》《矮纸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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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邂逅集》编后记
《邂逅集》是汪曾祺的第一本小说集,民国三十八年(一九四九)四月由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此集所收短篇小说,是作者一九四〇年代创作中最成熟、最具代表性的作品。
汪曾祺先生晚年自述,“我读了高中二年级以后,日本人打到了邻县,我‘逃难’在乡下,住在我的小说《受戒》里所写的小和尚庵里。除了高中教科书,我只带了两本书,一本屠格涅夫的《猎人日记》,一本上海一家野鸡书店盗印的《沈从文小说选》。我于是翻来覆去地看这两本书”。一九三九年夏,汪曾祺从上海经香港、越南到昆明,以第一志愿考入西南联大中国文学系,“就是因为这个大学中文系有朱自清先生、闻一多先生,还有沈先生”(《两栖杂述》)。
当时沈从文先生没有一年级的教学任务,汪曾祺直到第二学年才选上他的课,开始与他有所接触,“沈先生一共开过三门课:各体文习作、创作实习、中国小说史,我都选了”(《自报家门》)。沈从文讲课的方式很宽松,对青年的帮助更是不遗余力,“学生习作写得较好的,沈先生就作主寄到相熟的报刊上发表”(《沈从文先生在西南联大》)。
汪曾祺在回忆沈从文的文章《星斗其文,赤子其人》中写道:
“我在昆明写的稿子,几乎无一篇不是他寄出去的。一九四六年,郑振铎、李健吾先生在上海创办《文艺复兴》,沈先生把我的《小学校的钟声》和《复仇》寄去。这两篇稿子写出已经有几年,当时无地方可发表。稿子是用毛笔楷书写在学生作文的绿格本上的,郑先生收到,发现稿纸上已经叫蠹虫蛀了好些洞,使他大为激动。”
在西南联大,汪曾祺“是一个不用功的学生,常不上课,但是乱七八糟看了不少书。有一个时期每天晚上到图书馆去看书,有时只我一个人”(《西南联大中文系》)。他读书随心所欲,也没有什么系统性,“大部分时间是看翻译小说。当时在联大比较时髦的是A.纪德,后来是萨特。我二十岁开始发表作品。外国作家我受影响较大的是契诃夫,还有一个西班牙作家阿索林……他的小说像是覆盖着阴影的小溪,安安静静的,同时又是活泼的、流动的。我读了一些茀金妮亚•沃尔芙的作品,读了普鲁斯特小说的片段。我的小说有一个时期明显地受了意识流方法的影响,如《小学校的钟声》、《复仇》”(《自报家门》)。
大学期间的生活也有旧式文人的一面,其中参加曲社的活动也让其念念不忘。一方面是现代主义的熏陶,一方面有士大夫的情趣。这两者对他后来都有影响,所谓处乱不惊者正是。“人心浮躁之际,他们还能平平静静地做学问,并能在高吟浅唱、曲声笛韵中自得其乐,对复兴大业不失信心,不颓唐,不沮丧,他们是浊世中的清流,漩涡中的砥柱。”(《晚翠园曲会》)这与其说是对拍曲者的誉词,不如说自己价值观的流露。他的审美趣味,在那时候基本确立起来。
汪曾祺的文章中讲,“大学二年级那一年,我和两个外文系的同学经常一早就坐到这家茶馆靠窗的一张桌边,各自看自己的书,有时整整坐一上午,彼此不交语。我这时才开始写作,我的最初几篇小说,即是在这家茶馆里写的”(《泡茶馆》)。目前所发现的汪曾祺公开发表的第一篇作品《钓》,刊于一九四〇年六月二十二日的《中央日报》,篇末标注“二十九年四月十二日昆明”,即“一九四〇年四月十二日”写就。一九四一年,已读到大学二年级的汪曾祺,开始参加联大的文学社团文聚社的活动,随后在《文聚》上发表了短篇小说《待车》。
作为沈从文先生的“入室弟子”、“得意高足”,汪曾祺和沈先生的交往还是很多的,沈先生“每次进城(为了躲日本飞机空袭,他住在昆明附近呈贡的乡下,有课时才进城住两三天),我都去看他。还书、借书,听他和客人谈天。他上街,我陪他同去,逛寄卖行,旧货摊,买耿马漆盒,买火腿月饼。饿了,就到他的宿舍对面的小铺吃一碗加一个鸡蛋的米线”(《自报家门》)。
因为没有参加必修课体育和大二英语的考试,汪曾祺未能在一九四三年夏天如期毕业,滞留于西南联大补修课程,一九四五年一月方离校。随后到昆明联大同学开办的私立中国建设中学任教,《小学校的钟声》和《复仇》便是这时写的。
一九四六年七月,汪曾祺又从昆明经越南、香港辗转去了上海。在上海,他结识了沈从文的表侄、画家黄永玉和散文家、藏书家黄裳。据黄永玉回忆,“我认识他时,他在致远中学当老师,是李健吾介绍去的。表叔来信让我去看他,就这样认识了。每到周末,我进城就住到他的宿舍。与他住在一起的是个在《大美晚报》工作的人,总是上夜班,这样我就可以睡他的床。那是一张铁条床,铁条已经弯了,人窝在那里。记得他在写给表叔的信里说过,永玉睡在床上就像一个婴儿”(二〇〇八年十二月十七日,黄永玉与李辉的谈话)。黄永玉的文章数次提到早年的这段经历: “朋友中,有一个是他的学生,我们来往得密切,大家虽穷,但都各有一套蹩脚的西装穿在身上。记得他那套是白帆布的,显得颇有精神。他一边写文章一边教书,而文章又那么好,使我着迷到了极点。人也像他的文章那么洒脱,简直是浑身的巧思。于是我们从霞飞路来回地绕圈,话没说完,又从头绕起。”(《太阳下的风景》)
汪曾祺于一九四八年三月离开上海,转赴北京,在上海的时间不足两年,但《老鲁》、《戴车匠》、《落魄》、《鸡鸭名家》等作品都是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发表的。他的第一本小说集《邂逅集》的出版,也和这段经历有关。黄裳的文章《忆曾祺》提到:“在巴金客厅里,曾祺只是默坐旁听,持谨慎态度。对巴金不失对前辈的尊敬……曾祺的第一本小说集《邂逅集》,是在巴金主编的文学丛刊里面世的,我想这可能是萧珊推荐的。”
一九八一年,北京出版社出版《汪曾祺短篇小说选》时,作者曾把《邂逅集》中的《复仇》、《老鲁》、《落魄》、《鸡鸭名家》“作了一些修改(但基本上保留了原貌)”后收录。一九九八年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版的《汪曾祺全集》,所收的上述四篇小说,也是经作者修改的文本,当年形影已渺乎难见矣。所以,《邂逅集》今以原貌呈现,实已与初版时相隔六十余年。本书据《邂逅集》初版本排印,由繁体直排改为简体横排,仅对少量明显错讹做了订正。某些当时普遍使用的异体字、异形词,则一仍其旧。
二〇一一年八月九日
《晚饭花集》编后记
“文革”后,在林斤澜等友人的“鼓励、支持和责怪下”,汪曾祺开始了文学创作的“第三次起步”。先“试笔”发表《骑兵列传》与《塞下人物记》,不久,便陆续写出《受戒》、《异秉》、《岁寒三友》、《大淖记事》等名篇,出版了《汪曾祺短篇小说选》。
《晚饭花集》收录了作者一九八一年下半年至一九八三年下半年所写的短篇小说,一九八五年三月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收文凡十九篇(组)。本次重编,大体维持既有篇目,只删去个别以高邮为背景的小说,如《鉴赏家》、《八千岁》等,移入《菰蒲深处》。以昆明为背景的小说《鸡毛》因已编入《矮纸集》,也不再复收。《职业》是作者上世纪四十年代创作、后多次重写的作品,为便于读者参照阅读,四十年代文本作为附录收入。
二〇一三年九月六日
《菰蒲深处》编后记
《菰蒲深处》是作者要“献给家乡”高邮的书,收入的都是写“本乡本土”的小说。一九九三年六月由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全书共收文十八篇(组),包括《汪曾祺短篇小说选》中的《鸡鸭名家》、《异秉》、《受戒》、《大淖记事》、《岁寒三友》,与《晚饭花集》有十篇(组)重复。
此次重编,仍遵循作者当初的编选原则,以高邮为背景的重要作品悉数收录。
一九九二年之后完成的短篇作品,也拣择部分与《大淖记事》、《异秉》等有人物、情节呼应关系的补入。
《异秉》作者曾多次重写,除为读者熟悉的文本外,四十年代文本也以附录形式收入,可作对照阅读。
二〇一三年九月九日
《矮纸集》编后记
《矮纸集》初版于一九九六年三月,依作品写到的地域背景,即作者生活过的地方分为五辑,共三十六篇,“写高邮的二十篇,写昆明的四篇,写上海的一篇,写北京的八篇,写张家口的三篇”。
遵照不重复收录的原则,重编此集增删较多。
《菰蒲深处》已收的《受戒》等篇删去,补入《鹿井丹泉》、《小孃孃》等,最终以高邮为背景的小说共八篇。
写昆明的四篇里,《老鲁》、《职业》已入他集,故不再收录。
以上海为背景的《星期天》收在《晚饭花集》中,本书亦删去。
写北京的篇目,略有删减,又补入了以京剧团为背景的数篇,主要是“当代野人”系列。
写张家口的一辑,补入《羊舍的夜晚》等篇。《羊舍的夜晚》发表于《人民文学》时题为“羊舍一夕”,后来结集为《羊舍的夜晚》,篇名及文本皆有改动。《羊舍的夜晚》、《看水》、《王全》,本集以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一九六三年出版的《羊舍的夜晚》一书为底本。
最后一辑是新增添的内容。
《聊斋新义》是一个跨度比较大的系列,最初的四篇(《瑞云》、《黄英》、《蛐蛐》、《石清虚》),发表于《人民文学》一九八八年第三期,写作时间在一九八七年八、九月间。据发表时作者写的《后记》,运用现代意识,从哲学的高度,从审美的意识改写《聊斋》故事,这一计划颇有规模,“本来想写一二十篇以后再拿出来,《人民文学》索稿,即以付之,为的是听听反应”。不过,至一九九一年十月写就的《虎二题》,也仅完成十余篇。《聊斋新义》只在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汪曾祺全集》中完整收录,从未单独结集,在一定程度上也因为它一直处于“未完成”状态。
《上海文学》一九九二年第一期发表《汪曾祺新笔记小说三篇》,包括《樟柳神》、《明白官》、《牛飞》,仍是作者改写笔记小说的延续,但这三篇与《聊斋新义》又稍有区别。《樟柳神》取材于《夜雨秋灯录》;《明白官》、《牛飞》两篇,作者只标注“出《聊斋志异》”或“据《聊斋志异》”,未加“聊斋新义”的副题。另,《拟故事两篇》是写得更早的短篇,也是作者的语言试验,因之一并编入。
二〇一三年八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