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
凌晨四点一刻,沈微青拧亮了床头灯。
她梦到陈然了。又梦到他了。这已经是最近一周以来,第二次梦到陈然了。自从那天接到了陈然的电话,沈微青死水一般平静的生活,便有种时时刻刻都要打翻的危机感。沈微青在这样的危机感里面起起伏伏,却无能为力。因为陈然,永远都是她的死穴。
沈微青一个人住,单间,没有室友。如果不上班,不出门,她往往可以沉默一天不发一言。正所谓人是群居动物,像这样独处久了,难免会有一些怪癖。比如此刻,沈微青拧亮床头灯,打开日记本,把她梦到的事情记录下来。
凌晨四点一刻,沈微青披头散发地靠在床头,揉了揉眼睛,竭力摆脱穷追不舍的睡意,和扑面而来的回忆。
陈然是沈微青的大学同学,也是她伤筋动骨的暗恋。即便是在八年之后,沈微青依然能够记起她见到陈然的那一天,阳光明媚,而陈然,夺目耀眼。从陈然笑意盈盈的眸子落在沈微青眼里的那一刻起,她就陷入了一场万劫不复。只是当时的她并不清楚,这将是一场刻进她生命的万劫不复,而她永无可能在这样的暗恋中全身而退。
沈微青智商不高,情商更低,骨子里是个又倔强又分裂的文艺女青年。她唯一拥有的一项本领,便是耐心。耐心地陪在陈然身边,等待他发现她,一年,又一年,再一年。
事实上,沈微青的心思远没有她想象得那么难以察觉。她一向以为自己所有靠近陈然的理由都是那么冠冕堂皇,实验分组,考前突击,论文修改等等,直到有一次,班长李大头想加入沈微青的实验课小组,沈微青那快人快语的东北室友说了一句:“班长你好好想想,我们家微青什么时候跟除了陈然之外的人分在一个小组里过?”
是啊,沈微青自己都没有发觉,除了陈然,她怎么从来都没有看见过别人呢。而且,大家都看得出来的事情,为什么陈然没有察觉呢?她那旷日持久的喜欢,她那不见天日的暗恋。喜欢是什么,喜欢是,那个人会发光。暗恋是什么,暗恋是,即便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你也只敢躲在阴暗处,远远地注视着他身上眩目的光。沈微青想,陈然当然不会看到自己,因为他身上的光,实在太耀眼了,而她自己只是个影子,暴露在光线之下就会消失的影子。
只有一次,让沈微青觉得,也许在某些时刻,陈然也是看得见自己的。那一天对于陈然来说是个噩梦,因为疼爱他的祖母去世了。那一天对于沈微青来说是个劫难,因为她看到了陈然的眼泪。原本应该属于陈然的笑意盈盈的眸子里却盛满泪水,这让沈微青感到了几乎不可承受的心痛。陈然的眼泪成了沈微青的紧箍咒,足足套牢了她八年的青春。在这之后的八年里,沈微青每每想到那一天,便有无限的心痛以及遗憾,遗憾那一天的自己没有给陈然一个拥抱。是的,沈微青就是这样拧巴的一个人,哪怕那一天,为了陪陈然,沈微青平生第一次喝醉,哪怕那一天,她独自躲在宿舍里为陈然哭了一夜,她也不敢,抱一抱哭泣着的陈然。在那之后的许多年里,很多次沈微青都会重复做一个梦,梦里的自己已经长大了一些,而陈然永远是那个在她旁边哭泣着的男孩。即便是在梦里,那种心疼陈然的感觉,依旧会催得沈微青落泪,也只有在梦里,她才有勇气,拥抱一下哭泣中的陈然。
这次的梦有一些不同。沈微青擦了擦脸颊上残留的泪水,用力握了握手中的笔,开始在日记本上写起来。刚刚睡醒,手还没有什么力气,所以她的字写得歪歪扭扭,透着一种莫名的喜感。可是此刻的沈微青丝毫笑不出来,因为她写下的第一行字就是,“我梦到陈然结婚了。”
“我梦到太平洋上的一个小岛,小岛上除了绿树和山丘,只有一栋圆形的建筑。我在这里参加会议,却没想到会遇到陈然。他看到我,依然露出我熟悉的笑容,对我说,微青,走,我带你参观一下这座小岛。
岛很小,仿佛只有一个大学校园那么大,很快就走完一圈。岛的四周被海水环绕,阳光正好,清风也正好,海水蓝的透明,天空比海水还要蓝。虽然是梦,但是我依然想用这样的形容,这个小岛,美丽得仿佛一个梦境。
我们一前一后地慢慢走着。他问我,微青,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我能说什么呢。我本能地想对他喊,想对他大声地喊,你真的在意吗,我过得好不好你真的在意过吗? 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离开,为什么不找我,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你的消息? 可是我没有。我只是微微地笑着,平静地回答他,我过得很好。他仿佛可以听到我心里的话似的,接着问我,那时候你为什么离开?”
沈微青放下笔,陷入了沉思。那个所谓的“离开”,真的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了,久得要费一番力气,才能想得起当初离开的原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陈然和沈微青的身边,开始多出了一个叫做邹晓苒的姑娘。经常自习上到一半,陈然便会突然对沈微青说一句,微青,这道题帮我写一下步骤,我去接晓苒下课,午饭不用等我了哈,明天自习帮我占个座儿,明儿带你爱喝的酸奶来谢你,拜拜!沈微青习惯性地微笑点头,整个身体却像是被丢在了深海里一样,慢慢地,安静地沉了下去。不过第二天,沈微青依旧会帮陈然占座儿,美其名曰为了酸奶。
下沉的次数多了,沈微青便有种提不起劲儿来的感觉,曾经最爱的酸奶,也渐渐喝不出美味。终于,在陈然带着酸奶以及邹晓苒来上自习的那天,沈微青对陈然说,明天你自己找地方自习吧,我,戒掉酸奶了。
想到这里,沈微青暗自轻叹了一声,继续在日记本上写起来。
“彼时是早晨六七点钟,太阳刚刚升起来的时刻。海滩上空无一人,海水非常蓝,远处的树被清晨的阳光照得特别漂亮。周围非常安静,听着海浪的声音,心里就填满了踏实的感觉。梦里的我原是要去开会的,而且有些要迟到了,很奇怪的是,梦里的我并不着急。
我们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我悄悄地说,陈然,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说,你问。
我说,你结婚了吗?
他说,结了。
一种无比真实的无力感席卷而来,我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
他看我这个样子,仿佛不经意似的问,你还记的以前的事情吗?
我心里一片荒凉。我说,我记得,我什么都记得。因为什么都记得,所以我在白城生活很痛苦。无论我走到哪里,我做什么,我都会想到,我们以前来过这里,我们以前也做过这件事情。这就是我离开白城的原因。
他接过话头说,我明白。有时候我走在白城的某个地方,也会想起,你我曾经来过这里。可是微青,回忆,毕竟是回忆啊!
一瞬间我仿佛身处高高的山巅,被四面八方压过来的冷风吹醒了。”
梦到这里就结束了。沈微青放下笔,耳边回响起来的,是那天在电话里,陈然的声音。他说,沈微青,谢谢你,祝你幸福。
沈微青的脸上又挂起惯有的微笑,最后在日记本上加了一行字,陈然,再见了。
所谓暗恋,就像是幽深的山谷里,悄悄开放又悄悄凋零的花朵,在你的全然不知中,度过了一季,又一季。
她梦到陈然了。又梦到他了。这已经是最近一周以来,第二次梦到陈然了。自从那天接到了陈然的电话,沈微青死水一般平静的生活,便有种时时刻刻都要打翻的危机感。沈微青在这样的危机感里面起起伏伏,却无能为力。因为陈然,永远都是她的死穴。
沈微青一个人住,单间,没有室友。如果不上班,不出门,她往往可以沉默一天不发一言。正所谓人是群居动物,像这样独处久了,难免会有一些怪癖。比如此刻,沈微青拧亮床头灯,打开日记本,把她梦到的事情记录下来。
凌晨四点一刻,沈微青披头散发地靠在床头,揉了揉眼睛,竭力摆脱穷追不舍的睡意,和扑面而来的回忆。
陈然是沈微青的大学同学,也是她伤筋动骨的暗恋。即便是在八年之后,沈微青依然能够记起她见到陈然的那一天,阳光明媚,而陈然,夺目耀眼。从陈然笑意盈盈的眸子落在沈微青眼里的那一刻起,她就陷入了一场万劫不复。只是当时的她并不清楚,这将是一场刻进她生命的万劫不复,而她永无可能在这样的暗恋中全身而退。
沈微青智商不高,情商更低,骨子里是个又倔强又分裂的文艺女青年。她唯一拥有的一项本领,便是耐心。耐心地陪在陈然身边,等待他发现她,一年,又一年,再一年。
事实上,沈微青的心思远没有她想象得那么难以察觉。她一向以为自己所有靠近陈然的理由都是那么冠冕堂皇,实验分组,考前突击,论文修改等等,直到有一次,班长李大头想加入沈微青的实验课小组,沈微青那快人快语的东北室友说了一句:“班长你好好想想,我们家微青什么时候跟除了陈然之外的人分在一个小组里过?”
是啊,沈微青自己都没有发觉,除了陈然,她怎么从来都没有看见过别人呢。而且,大家都看得出来的事情,为什么陈然没有察觉呢?她那旷日持久的喜欢,她那不见天日的暗恋。喜欢是什么,喜欢是,那个人会发光。暗恋是什么,暗恋是,即便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你也只敢躲在阴暗处,远远地注视着他身上眩目的光。沈微青想,陈然当然不会看到自己,因为他身上的光,实在太耀眼了,而她自己只是个影子,暴露在光线之下就会消失的影子。
只有一次,让沈微青觉得,也许在某些时刻,陈然也是看得见自己的。那一天对于陈然来说是个噩梦,因为疼爱他的祖母去世了。那一天对于沈微青来说是个劫难,因为她看到了陈然的眼泪。原本应该属于陈然的笑意盈盈的眸子里却盛满泪水,这让沈微青感到了几乎不可承受的心痛。陈然的眼泪成了沈微青的紧箍咒,足足套牢了她八年的青春。在这之后的八年里,沈微青每每想到那一天,便有无限的心痛以及遗憾,遗憾那一天的自己没有给陈然一个拥抱。是的,沈微青就是这样拧巴的一个人,哪怕那一天,为了陪陈然,沈微青平生第一次喝醉,哪怕那一天,她独自躲在宿舍里为陈然哭了一夜,她也不敢,抱一抱哭泣着的陈然。在那之后的许多年里,很多次沈微青都会重复做一个梦,梦里的自己已经长大了一些,而陈然永远是那个在她旁边哭泣着的男孩。即便是在梦里,那种心疼陈然的感觉,依旧会催得沈微青落泪,也只有在梦里,她才有勇气,拥抱一下哭泣中的陈然。
这次的梦有一些不同。沈微青擦了擦脸颊上残留的泪水,用力握了握手中的笔,开始在日记本上写起来。刚刚睡醒,手还没有什么力气,所以她的字写得歪歪扭扭,透着一种莫名的喜感。可是此刻的沈微青丝毫笑不出来,因为她写下的第一行字就是,“我梦到陈然结婚了。”
“我梦到太平洋上的一个小岛,小岛上除了绿树和山丘,只有一栋圆形的建筑。我在这里参加会议,却没想到会遇到陈然。他看到我,依然露出我熟悉的笑容,对我说,微青,走,我带你参观一下这座小岛。
岛很小,仿佛只有一个大学校园那么大,很快就走完一圈。岛的四周被海水环绕,阳光正好,清风也正好,海水蓝的透明,天空比海水还要蓝。虽然是梦,但是我依然想用这样的形容,这个小岛,美丽得仿佛一个梦境。
我们一前一后地慢慢走着。他问我,微青,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我能说什么呢。我本能地想对他喊,想对他大声地喊,你真的在意吗,我过得好不好你真的在意过吗? 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离开,为什么不找我,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你的消息? 可是我没有。我只是微微地笑着,平静地回答他,我过得很好。他仿佛可以听到我心里的话似的,接着问我,那时候你为什么离开?”
沈微青放下笔,陷入了沉思。那个所谓的“离开”,真的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了,久得要费一番力气,才能想得起当初离开的原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陈然和沈微青的身边,开始多出了一个叫做邹晓苒的姑娘。经常自习上到一半,陈然便会突然对沈微青说一句,微青,这道题帮我写一下步骤,我去接晓苒下课,午饭不用等我了哈,明天自习帮我占个座儿,明儿带你爱喝的酸奶来谢你,拜拜!沈微青习惯性地微笑点头,整个身体却像是被丢在了深海里一样,慢慢地,安静地沉了下去。不过第二天,沈微青依旧会帮陈然占座儿,美其名曰为了酸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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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沈微青暗自轻叹了一声,继续在日记本上写起来。
“彼时是早晨六七点钟,太阳刚刚升起来的时刻。海滩上空无一人,海水非常蓝,远处的树被清晨的阳光照得特别漂亮。周围非常安静,听着海浪的声音,心里就填满了踏实的感觉。梦里的我原是要去开会的,而且有些要迟到了,很奇怪的是,梦里的我并不着急。
我们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我悄悄地说,陈然,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说,你问。
我说,你结婚了吗?
他说,结了。
一种无比真实的无力感席卷而来,我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
他看我这个样子,仿佛不经意似的问,你还记的以前的事情吗?
我心里一片荒凉。我说,我记得,我什么都记得。因为什么都记得,所以我在白城生活很痛苦。无论我走到哪里,我做什么,我都会想到,我们以前来过这里,我们以前也做过这件事情。这就是我离开白城的原因。
他接过话头说,我明白。有时候我走在白城的某个地方,也会想起,你我曾经来过这里。可是微青,回忆,毕竟是回忆啊!
一瞬间我仿佛身处高高的山巅,被四面八方压过来的冷风吹醒了。”
梦到这里就结束了。沈微青放下笔,耳边回响起来的,是那天在电话里,陈然的声音。他说,沈微青,谢谢你,祝你幸福。
沈微青的脸上又挂起惯有的微笑,最后在日记本上加了一行字,陈然,再见了。
所谓暗恋,就像是幽深的山谷里,悄悄开放又悄悄凋零的花朵,在你的全然不知中,度过了一季,又一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