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种英雄主义
![]() |
近日偶得一个节目,意外又惊喜,是蒋勋讲解红楼梦,好像是他在台湾的大学讲课,断断续续听了几日,方才听到了第三回下。如此慢悠悠的节奏,跟以前看红楼的节奏相仿。以前看红楼多遍,但都停留在知其一不知其二的水平,大学时期也零零星星看了周汝昌等人的红学研究,自己也在看胭脂斋的批注版,但都不如听蒋勋来的透彻。
每每看文,凡提到民国时期大家辈出,就十分神往,有时幻想若能亲耳聆听辜鸿铭、胡适、陈寅恪、刘半农、梁漱溟、熊十力、林语堂、顾随等人讲课,该是多么幸运,于是就免不了对当初的那些大学生各种羡慕嫉妒恨。如今只有两个愿望,一是听蒋勋讲红楼,二是听叶嘉莹讲诗词。第一个愿望算是实现了,算是很幸运了吧。
听蒋勋讲课,我的感受就如同球迷看球赛、游戏迷通关打游戏,怎一个嗨字了得。那种旁征博引的潇洒、文化沧海中随手拾贝的从容,令人佩服不已,远远不是现在大学里那些所谓的教授能比的上的。说起痴迷红楼,他13岁开始看,从而一发不可收;回想一下,自己大约14岁看,虽然没什么古文底蕴,却也硬啃了下来,放到现在一定沉不下心看完。看来读书要趁早啊!
第三回时,他提到竹林七贤,随即讲起他们的趣闻轶事,这一段印象特别深刻。竹林七贤除了嵇康的《广陵散》,并无特别的作品流传于世,蒋勋说,他们七人的名声之所以流传至今,源自他们的个人魅力;这些人除了其中一人做了官,几乎都寄情山林、乡野,或放荡不羁,或长啸于峰,或敞衣打铁,姿态低到尘埃。现在若从世俗角度看,这帮人就是群疯子,但他认为,竹林七贤用生命很好的完成了自我,我们每个人都不必活在别人的评判规则里。当听到这一段时,简直激动的要哭。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有这段话语涤荡心灵,算是些许欣慰。
此前看《好了歌》心里总觉得不舒服,那段词是: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如此炎凉之词,谁看后都会不舒服。但蒋勋把甄士隐与曹雪芹两人的遭遇放进来一一对照,顿觉词浅意深。曹雪芹原为江宁织造曹寅之孙,曹寅13岁成为康熙伴读,其母好像是皇帝的奶妈,与皇室交情匪浅,康熙多次南巡都由曹家接待,权倾朝野。但到曹雪芹一代,却遭遇抄家之厄,一生靠卖字画和朋友救济为生,富贵一场梦,冷眼看世间,如此一讲,好了歌没有一词一句不对。
小说中的甄士隐大抵也运势如此,家境本为殷实,但中年连续遭遇幼女被拐、大火烧掉房屋、被岳父骗取钱财、贫病交加,“渐渐露出下半生的光景来”。当他未经历这些时,听不懂癞头和尚、跛足道人的话,但经历过后,听此好了歌,顿悟由心生,接着注解道: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
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在蓬窗上。
说甚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土陇头埋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
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
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
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
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
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
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原本凄凉至此,蒋勋却说,作者并非教世人消极度日,而是看透世事仍热烈的生活。因为接下来就是大观园开场,热热闹闹,儿女情长,机关算尽,恩怨暗藏,你方唱罢我登场。这层意思与罗曼·罗兰的“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异曲同工。
这样的生命认知太过清醒,虽然我写下这些字,却得不到这些心境,兜兜转转,迷迷茫茫,骨子里消极主义,却仍对明天抱有憧憬与希望。人生那么漫长,就用自己的脚一步一步去丈量。
晚安,世界。
ps:我的微信公众号:【独自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