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2) 细节记忆练习
PART1
如果不去认真琢磨，真不会知道，你究竟有多粗心。
譬如昨日，G去踢球，我到商场的星巴克看书画画等他。去了五六次的商场，叫什么名字，全然想不起来。
我只能挥舞着手臂，像小孩子要表示“很大很大”一样，比划着：就是那个好牛逼好牛逼的商场啦~
（瞧，语言也极度贫乏。自从“牛逼”“傻逼”“你懂的”这种词出来过后，意思的传达非但没有简化，反而令含义更加的扑朔迷离。）
就是那个厕所都高高的那家……我补充说明。
（我拼命想记起来商场里的品牌，可是作为一个总是window shopping的人，哪里记得那么多呢？）
有时候和G走散，他电话里问：你在哪里，有什么标志性建筑？
我慌乱地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然后告诉他：有很多车……嗯……额……还有一根电线杆！
G则十分无奈。
不过我模糊的表述，竟然有一次他理解准确了，令我觉得不可思议。
那时候我们俩还没有见面。我觉得太过神奇，世界上恐怕没有第二个人能理解到我那比神经错乱的猫的语言还要难以捉摸的描述。
同一片世界，被不同的大脑处理，编码，储存，模式不尽相同。
你的脑瓜也许是描摹了一幅素描，他记忆里是一些财务图表，而我的记忆里，噢，
多羞于承认，是一幅一幅或空白或简明扼要（对于找不到重点的人的“扼要”）的写意画。
于是今日，我试着用力去记忆一番。
早晨买牛奶，走过窄小的人行道。由于盖楼，人行道的大部分被工地侵占，我只能从盘根错节的道旁树的根系间走过去。在凹凸不平的、沾上点点白色涂料的根系中，寻找略微大一点的空隙，放下我那三十五码的墨绿色搭扣软底凉拖鞋。
在最靠近工地围挡的角落，有一堆粪便。
我先以为是遛狗人没有捡走，后又觉得，对于狗来说，那堆橙红色的粪便未免太大。
不是说分量。而是从形状看来，能知道大肠的粗细。
我养过的大型犬拉布拉多的大肠，也比这堆粪便主人的大肠要细小好几个型号。
应当是人的粪便，没有错。
半夜，某个实在需要方便的人，找不到公厕，万般无奈之下，脱掉半月没有洗过的破洞了的二手LEE牛仔裤，撅起一对又肥又大的屁股，哦，他的屁股不小心还擦到了冰凉的围挡，赶紧往前凑了凑，躲开围挡。
（这个区域没有对外的公厕，只有商场、快餐店里，有喷过空气清新剂、地板拖得铮亮的免费厕所，还有收费的family lounge，厕纸似乎好一点，还有一处沙发供人坐着休息。所以晚上到处都关门的情况下，你也没有别的办法。）
街道上只有赤黄的灯光，懒洋洋地亮着。偶尔有一辆出租车，但是司机不会注意到他。
树干的阴影正好把他保护住。
堆着肉的脸略微抽动，吐一口气，舒服了。（粪便并不干涩，可见没有便秘。）
不过他的臀部应该有些深色的疙瘩。粗糙的皮肤好比那放在车库十年了的旧的猪皮沙发。
他没有带纸。粪便旁并没有厕纸。
那么如何清理的呢？
这并不是什么美好的情景，不如我们就此打住？（其实只是那么一瞥，谁会愿意多看第二眼路边的橙红色粪便呢。）
我拿着墨绿色牛皮钱夹，继续向前走，右拐入一幢至少有三十个年头了的老写字楼。
穿着白色短袖衬衫的抠脚大叔远远见到我，便拖长了声音懒洋洋却又热情地喊道：
Anna~Good~Mor~~~~~~~ning!
我说，咿，你们又新到货了嘛。
他说，是呀，还是全脂奶吧？几瓶？
两瓶，谢谢。
我从墨绿色钱夹的橙色内衬层里，掏出两张100、两张20的崭新钞票递给他。
他说谢谢。转头去旁边纸箱子里掏蓝色塑料袋。（以前都是白色的，怎么换成蓝色了呢？）
不用袋子了，谢谢。
一手抱着一瓶冰凉的奶，顶开茶色玻璃门的雕花木头把手，下三级阶梯，原路返回。
这是个阴天。平日里每天都阳光刺眼，鱼鳞一般在柏油马路上反光。我不得不出门戴着墨镜。
这副墨镜是海藻一般绿色的圆形镜片，金色的边上还有黑色花纹。
小巧，并不精致，可是戴上它，总有点《这个杀手不太冷》的感觉。
我就这样躲藏在墨镜之后了。
进公寓，一股洗涤剂的清香。
一直都有，只是平时并不会注意。直到离开一月后回来，发现什么都是新的一样，包括我那可爱的男友。
电梯里三面都是镜子。
凑近看着自己饱满的下唇，充盈的颌骨和脸颊，光洁的额头，还有一直保持着初中青春痘泛滥时期的鼻头上的硕大毛孔。
你真美。我对自己说。
此时右边额角一缕弯曲的头发掉了下来。
对，这样更美了。我冲镜子里的自己笑。
G问，你怎么总是在笑。
因为开心啊。我说。
为啥那么开心？
嗯，总有开心的事情……嗯……说不清楚。我笑所以讨人喜欢啊。你看人们都不喜欢你，你总是板着个脸，只对我笑。
G的内心似乎没有那么多愉快的种子。
我就是他愉快的种子。
这样挺好的。不至于走在街上看见美女就挑逗。
他的快乐、温柔、傻气的一面，只有我知道。
PART2
料理之美。
好像能够领会任何一种美感：料理之美、悲剧之美、死亡之美、暴力之美、宁静之美、运动之美、男性与女性美……
什么是美呢？在这些不同的甚至截然相反的内容中，怎么会蕴含同样的东西呢？
美可以是细节的认真、或是结构的精确、配合之和谐……
太多太多，总该有个共同点吧。
也许，就是那种在人精神上产生回音的能力。
你见证它，理解它，与之共鸣，这就是美。
如此说来，美其实不是一个确切的东西，而是人与事物的共鸣。有些东西，更容易得到大众的共鸣，人们觉得它们是美的，比如那些入得画的春花秋月。
大脑里的那张嘴，不知停歇地碎碎念着。
过马路的时候，洗菜切菜的时候，一刻不休。于是我得把它说的内容都倾倒出来，否则太多了。
是的，太多了，大脑存不下的时候（我的大脑能存的东西太少了，特别是对于这些缥缈的想法和感受，简直就像桑拿房里的水，咻一下就没了，要么赶紧写下来，要么永远被清除。）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一样，在走路或发呆的时候，并没有停下来，即便什么也不做，自己同自己也聊得可得劲儿。
买了秋葵、四季豆（如果它叫四季豆的话），与鸡炖在一起，也许看心情好坏，会加一点别的独特配方，比如说刚刚发现的昨日没有煮完的海鲜。
（此时如果G在我脑子里装了监控，一定要暴跳起来：不要胡整！）
看心情的事情略多。我已经回忆不起来同学结婚时，究竟给谁了份子钱，又有谁没有给，又分别给了他们多少。有时候心情好，给一两千，心情不好时给两百五百，甚至不给。
没有什么标准的，糊涂账。若是我工资上少了或者多了多少钱，我也不会很确信地知道。
也许会大叫一下，不是应该有多少的么？然后任你一句话应付过去，我便什么都信了。
想着可怜的G最近过了好久苦日子，连肉也没吃上，就买了些生鱼片。
蔬菜煮海鲜煮鸡汤（这样真的合适么），生鱼片，可惜没有买香草，不然怎样都会好吃的。
料理之美，在我手上，就是一团打结的毛线。
不管怎样，荤素搭配，营养均衡，至于味道，就当做美好的生活冒险吧。
就像今天G在捏我腿上的肉笑话我时，我说：从今往后，你把肉肉理解为可爱就行了。
如果不去认真琢磨，真不会知道，你究竟有多粗心。
譬如昨日，G去踢球，我到商场的星巴克看书画画等他。去了五六次的商场，叫什么名字，全然想不起来。
我只能挥舞着手臂，像小孩子要表示“很大很大”一样，比划着：就是那个好牛逼好牛逼的商场啦~
（瞧，语言也极度贫乏。自从“牛逼”“傻逼”“你懂的”这种词出来过后，意思的传达非但没有简化，反而令含义更加的扑朔迷离。）
就是那个厕所都高高的那家……我补充说明。
（我拼命想记起来商场里的品牌，可是作为一个总是window shopping的人，哪里记得那么多呢？）
有时候和G走散，他电话里问：你在哪里，有什么标志性建筑？
我慌乱地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然后告诉他：有很多车……嗯……额……还有一根电线杆！
G则十分无奈。
不过我模糊的表述，竟然有一次他理解准确了，令我觉得不可思议。
那时候我们俩还没有见面。我觉得太过神奇，世界上恐怕没有第二个人能理解到我那比神经错乱的猫的语言还要难以捉摸的描述。
同一片世界，被不同的大脑处理，编码，储存，模式不尽相同。
你的脑瓜也许是描摹了一幅素描，他记忆里是一些财务图表，而我的记忆里，噢，
多羞于承认，是一幅一幅或空白或简明扼要（对于找不到重点的人的“扼要”）的写意画。
于是今日，我试着用力去记忆一番。
早晨买牛奶，走过窄小的人行道。由于盖楼，人行道的大部分被工地侵占，我只能从盘根错节的道旁树的根系间走过去。在凹凸不平的、沾上点点白色涂料的根系中，寻找略微大一点的空隙，放下我那三十五码的墨绿色搭扣软底凉拖鞋。
在最靠近工地围挡的角落，有一堆粪便。
我先以为是遛狗人没有捡走，后又觉得，对于狗来说，那堆橙红色的粪便未免太大。
不是说分量。而是从形状看来，能知道大肠的粗细。
我养过的大型犬拉布拉多的大肠，也比这堆粪便主人的大肠要细小好几个型号。
应当是人的粪便，没有错。
半夜，某个实在需要方便的人，找不到公厕，万般无奈之下，脱掉半月没有洗过的破洞了的二手LEE牛仔裤，撅起一对又肥又大的屁股，哦，他的屁股不小心还擦到了冰凉的围挡，赶紧往前凑了凑，躲开围挡。
（这个区域没有对外的公厕，只有商场、快餐店里，有喷过空气清新剂、地板拖得铮亮的免费厕所，还有收费的family lounge，厕纸似乎好一点，还有一处沙发供人坐着休息。所以晚上到处都关门的情况下，你也没有别的办法。）
街道上只有赤黄的灯光，懒洋洋地亮着。偶尔有一辆出租车，但是司机不会注意到他。
树干的阴影正好把他保护住。
堆着肉的脸略微抽动，吐一口气，舒服了。（粪便并不干涩，可见没有便秘。）
不过他的臀部应该有些深色的疙瘩。粗糙的皮肤好比那放在车库十年了的旧的猪皮沙发。
他没有带纸。粪便旁并没有厕纸。
那么如何清理的呢？
这并不是什么美好的情景，不如我们就此打住？（其实只是那么一瞥，谁会愿意多看第二眼路边的橙红色粪便呢。）
我拿着墨绿色牛皮钱夹，继续向前走，右拐入一幢至少有三十个年头了的老写字楼。
穿着白色短袖衬衫的抠脚大叔远远见到我，便拖长了声音懒洋洋却又热情地喊道：
Anna~Good~Mor~~~~~~~ning!
我说，咿，你们又新到货了嘛。
他说，是呀，还是全脂奶吧？几瓶？
两瓶，谢谢。
我从墨绿色钱夹的橙色内衬层里，掏出两张100、两张20的崭新钞票递给他。
他说谢谢。转头去旁边纸箱子里掏蓝色塑料袋。（以前都是白色的，怎么换成蓝色了呢？）
不用袋子了，谢谢。
一手抱着一瓶冰凉的奶，顶开茶色玻璃门的雕花木头把手，下三级阶梯，原路返回。
这是个阴天。平日里每天都阳光刺眼，鱼鳞一般在柏油马路上反光。我不得不出门戴着墨镜。
这副墨镜是海藻一般绿色的圆形镜片，金色的边上还有黑色花纹。
小巧，并不精致，可是戴上它，总有点《这个杀手不太冷》的感觉。
我就这样躲藏在墨镜之后了。
进公寓，一股洗涤剂的清香。
一直都有，只是平时并不会注意。直到离开一月后回来，发现什么都是新的一样，包括我那可爱的男友。
电梯里三面都是镜子。
凑近看着自己饱满的下唇，充盈的颌骨和脸颊，光洁的额头，还有一直保持着初中青春痘泛滥时期的鼻头上的硕大毛孔。
你真美。我对自己说。
此时右边额角一缕弯曲的头发掉了下来。
对，这样更美了。我冲镜子里的自己笑。
G问，你怎么总是在笑。
因为开心啊。我说。
为啥那么开心？
嗯，总有开心的事情……嗯……说不清楚。我笑所以讨人喜欢啊。你看人们都不喜欢你，你总是板着个脸，只对我笑。
G的内心似乎没有那么多愉快的种子。
我就是他愉快的种子。
这样挺好的。不至于走在街上看见美女就挑逗。
他的快乐、温柔、傻气的一面，只有我知道。
PART2
料理之美。
好像能够领会任何一种美感：料理之美、悲剧之美、死亡之美、暴力之美、宁静之美、运动之美、男性与女性美……
什么是美呢？在这些不同的甚至截然相反的内容中，怎么会蕴含同样的东西呢？
美可以是细节的认真、或是结构的精确、配合之和谐……
太多太多，总该有个共同点吧。
也许，就是那种在人精神上产生回音的能力。
你见证它，理解它，与之共鸣，这就是美。
如此说来，美其实不是一个确切的东西，而是人与事物的共鸣。有些东西，更容易得到大众的共鸣，人们觉得它们是美的，比如那些入得画的春花秋月。
大脑里的那张嘴，不知停歇地碎碎念着。
过马路的时候，洗菜切菜的时候，一刻不休。于是我得把它说的内容都倾倒出来，否则太多了。
是的，太多了，大脑存不下的时候（我的大脑能存的东西太少了，特别是对于这些缥缈的想法和感受，简直就像桑拿房里的水，咻一下就没了，要么赶紧写下来，要么永远被清除。）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一样，在走路或发呆的时候，并没有停下来，即便什么也不做，自己同自己也聊得可得劲儿。
买了秋葵、四季豆（如果它叫四季豆的话），与鸡炖在一起，也许看心情好坏，会加一点别的独特配方，比如说刚刚发现的昨日没有煮完的海鲜。
（此时如果G在我脑子里装了监控，一定要暴跳起来：不要胡整！）
看心情的事情略多。我已经回忆不起来同学结婚时，究竟给谁了份子钱，又有谁没有给，又分别给了他们多少。有时候心情好，给一两千，心情不好时给两百五百，甚至不给。
没有什么标准的，糊涂账。若是我工资上少了或者多了多少钱，我也不会很确信地知道。
也许会大叫一下，不是应该有多少的么？然后任你一句话应付过去，我便什么都信了。
想着可怜的G最近过了好久苦日子，连肉也没吃上，就买了些生鱼片。
蔬菜煮海鲜煮鸡汤（这样真的合适么），生鱼片，可惜没有买香草，不然怎样都会好吃的。
料理之美，在我手上，就是一团打结的毛线。
不管怎样，荤素搭配，营养均衡，至于味道，就当做美好的生活冒险吧。
就像今天G在捏我腿上的肉笑话我时，我说：从今往后，你把肉肉理解为可爱就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