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子和夏草

冬子和夏草从小一起长大。 冬子从小聪明，她五岁便能和大人一起下象棋了，冬子爸爸是远近小有名气的象棋高手，偶尔一不留神竞也能被冬子将得手忙脚乱一番。 冬子和夏草一起上学了，夏草比冬子大一岁，所以上学时冬子爸爸就和夏草妈妈说，让多帮忙照顾下冬子。夏草是个好姑娘，想着让冬子带好书包，提醒她装好作业，天气不好的时候还把冬子送回家。 后来两个小姑娘慢慢长大了，夏草越长越漂亮，眉眼弯弯，头发顺滑滑的，不是特别黑，但这种深棕色，更显得秀气雅致。冬子就不一样了，一直不长个，不过她不是瘦瘦小小，是微胖，个矮，夏草妈妈总是喜欢叫她小胖墩。 胖乎乎的冬子从小就是爸爸的心尖儿，冬子爸爸脾气不好，经常黑着一张脸，但只要一看到冬子，笑意便到了嘴角，更从小没动过冬子一手指头，就连训斥几句，然后也要找理由再把小女儿哄高兴。 但冬子简直讨厌死小胖墩这个称呼了，是呀，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正是要懂事的时候，小说里哪个女主角不是如纤纤细柳，又柔弱又温婉，哪有小矮胖姑娘？ 冬子十三岁了，长得矮矮的，看起来还象是八岁。但冬子真的聪明，冬子也不怎么用功读书，但每次考试总能第一或第二的。夏草天生努力，爱学习，爱看书，成绩也不错，在班级也是中上等。 那年，夏草的爸爸生病去世了。初雨后露珠一般清脆的夏草，便犹如一阵飓风过后，不但露珠全落，枝叶也七零八落。那个年代，不仅是心理上的磨难，更是生活上的崩溃。夏草十五岁的时候，不上学了。 她去一个苗圃拔草。每天从早到晚，一天三块钱。中午自带干粮。虽然生活多磨多难，夏草还是出落成了一个美丽的姑娘。普普通通的格子衬衫每日都洗得干干净净，着在细瘦的夏草身上，分外带着几分清秀。是啊，总有一种姑娘是穿什么都美，冬子那时候还不懂姣花照水，也不懂明若秋月，只是觉得夏草看起来不同，为什么一样的衣裳，她穿得就更好看些？就这样时间久了，想着想着，不知怎么看着就不舒服，心里竞暗暗生出对夏草的几分不喜欢来。 冬子的成绩越发好了，中考的时候，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县重点高中。高中就要离开家去县城上了。夏草每天从苗圃回家后，就要来冬子家和冬子坐一会，眼中都是羡慕。从小长大的好朋友，冬子也是觉得有些不舍，更是为自己曾经有过那点对夏草的不喜欢内疚起来。 轻松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似乎刚刚中考完，便就高中开学了。还不满十五岁的冬子第一次离开家，冬子爸爸把冬子送到学校，给冬子带上了家里放了多年的小木箱子，还上了锁，并嘱咐冬子把钥匙带在身上。饭要吃好吃饱，不要舍不得。冬子觉得县里的街真宽呀，感觉从这一边到那一边好远，这个记忆实在是太清晰了，虽然之后冬子见了无数比县城的街要宽得多的，但再也没有过那样清晰的感觉。 开学的第三天，上晚自习的时候，冬子一个人悄悄的哭了，冬子想家了，想爸爸妈妈，也想一起长大的夏草。高一的课还没那么紧，冬子差不多每周都能回家，但冬子没看见夏草。 夏草去城里了，夏草的姑姑帮她找了个在纺织厂的工作，听说也并不轻松，冬子不知道纺织厂里都做什么，但冬子听说过纺织女工。可能夏草就是纺织女工吧，冬子在心里想，但夏草总是进城了。 那年的寒假，春节前，冬子见到了夏草。或许是城里的生活滋润，夏草明显有了不同，脸明显白了，头发直直顺顺，似乎也更亮了。 她穿一件红色的棉服，套一件白色T恤，冬子觉得分外好看。再看看自己短短的头发，县城的重点高中女孩子也不允许留长发的，和裹得厚厚的棉袄，以及还是矮墩墩的身材。顿觉有几分自卑。 有了这样的想法，从小长大的好友，竞然感觉不象以前那样那么想时时在一起了，春节后没几天，夏草就回城里去上班了。于是那个寒假，冬子和夏草在一起玩儿的时间并不多。 高中生活紧张又忙碌，冬子也很快适应并有了新朋友，再回家时那种找儿时玩伴的心慢慢就淡了下来，在一起时似乎也不象以前那样话说不完，无所不谈。 很快到了高三，冬子长高了一些，也瘦了一些，可冬子哥哥的女朋友见到了冬子，还是以为她只有十三四岁。 高三那年的冬天，冬子又见到的夏草。夏草依旧是直顺的头发，弯弯的眉眼，但不知怎么，冬子觉得她有些不同，是眼里的亮采，还是唇边的浅笑？总之是看起来更美了，当时冬子还什么都不懂，之后回想起来，那种神色里的羞涩，清秀中的妩媚，分明是有了喜欢的人儿了。 后来还是听妈妈说，夏草有了对象了。是同一个纺织厂的同事，人长得高高帅帅的，是城里的孩子，还是家中的独子。冬子一下子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嫉妒，还是为从小的朋友高兴，还是为之后夏草可能就不会再和自己那么亲近，五味杂陈，说不清楚自己的感觉。 但这件事并没有让冬子太多想，因为高考要来临了。那个夏天漫长而又短暂，当时冬子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会记住那个夏天，都会记得那次考试。但实际上，没几年她就全忘了。那年的秋天，冬子上了大学，之后的大学生活简单又忙碌，细致又嘈杂，大家忙着看高中时没看完了的小说，大家忙着打升级，忙着宿舍联谊，各种各样的活动，各种各样的自习，从每天晚上上自习去自觉学习到没有同学去上课，就这样，大家浑浑噩噩的过了四年。 这四年间，除了刚上大学时和夏草通过两次信之外，冬子几乎没和夏草联络过，是呀，大学生活那么忙碌，而且朋友相隔了那么远，觉得写信也不像以前有那么多可说的，即便后来有了电话，冬子也没有打过电话，甚至也没有告诉夏草电话号码。 虽然大学里浑浑噩噩，但可能冬子真的是聪明吧，或是文科院校相对的容易，冬子很多门考试在班上都是第一第二的。就这样，毕业时她来到了北京。 上班了，冬子也长大了，看着北京大城市里到处的高消费，高高的房价，超市里贵贵的各种东西，从来都不愁的冬子竞然多愁善感起来。高考也没瘦多少，大学四年一直胖墩墩的冬子，竞然瘦了。那一年的冬天，她感觉自己手腕越来越细，衣服越来越肥。 春节前快回家时，冬子竞然接到了夏草的电话。夏草说从冬子妈妈那里知道了她的电话，说她回家时会路过夏草所在的城市，邀请她到家里去坐一坐。噢，家里，冬子想起来，之前好像妈妈和她说过，夏草结婚了。冬子一下子觉得有些愧疚起来，竞然都没给她道喜。 不然送夏草一个礼物吧，送什么呢，每次想出去的时候总有有杂七杂八的事耽搁，就这样想着想着，拖着拖着，就到了回家的时候，到处都是人，到处急匆匆，到了出发回家的那一天。结果冬子也没有时间再想，没有时间再买，还是没有带任何礼物，到了夏草家。 夏草和她的先生在车站接她，那时候的火车很慢，夏草的家是个小城市，火车到站的时候是凌晨一点，东北的冬天夜里，一出来就犹如身上浇了一盆冷水一样，瞬间就感觉从头顶冷到了脚后跟。冬子看到夏草的时候，觉得她胖了一些，也白润了。车站离夏草家不算太远，进屋的时候，虽是夜里，竞然准备了饭菜。夏草的先生一边帮冬子夹菜，一边说道：本来不想让夏草也去的，可她说怕你不认得我，找不到着急。冬子这才错愕的看向夏草，是呀，腹部微微隆起，夏草的先生接着道：再过五个月，夏草就当妈妈了。冬子，快尝尝这个黄豆猪手，你从小爱吃的，夏草煨了好几个小时呢。夏草在旁边喃喃说道：冬子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我给你织了件毛衣，怕是肥了呢...... 冬子听着这些，瞬间儿时的那些往事就浮了上来。那些幼时一起走过的山岔岔，一起摘过的野花，一起上下学的书包和饭盒，一起聊过的少女心事，眼泪便如泉涌。 原来，那么好的朋友，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