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写在前面的话
我一直想提笔写下从四月到现在的心路历程，因为太揪心，所以迟迟不想动笔。但是每每有人问起，我总得一遍遍不厌其烦的讲述，那些疼痛，翻来覆去的在我生活里重复。好不想说，又不想对关心我的人敷衍，做人其实很难。现在最后一次，把这些感情，这些经历，这些心痛，讲述出来。这些经历曾经把自己讲哭，把别人讲哭，也曾经和别人抱头痛哭，现在我更愿意用一种戏謔的口气来说，有朋友问我你怎么还笑的出来，其实我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有时候欢笑才是最疼痛的表现，经历过你才会懂。Anyways，这是最后一次讲，而我希望自己和所有身边的人都不会再有机会经历我所经历过的这一切。愿天下的父母都平安健康！
噩耗突来的四月
四月八日，我生命里普通不能再普通的一天，我记不得白天有发生过什么，晚上难得在健身房跑步，这时候老妈一个微信过来，“在忙吗？我有事问你”，我就一个电话拨过去，老妈说她要去广州出差，去哪儿网送了她专车券，她不知道怎么用，我给她解释了一遍，她没太听懂，我有点不耐烦，我就说你把去哪儿的账号发给我，我直接给你办了，不要再烦了，有事发微信，不说了。匆匆挂了电话，继续跑了半个小时，洗澡回家。
四月九日，我依然睡到自然醒，起来跟姚老板，以吧，小鱼儿愉快的聊着微信，约着第二天一起吃午饭，后面再去以吧的咖啡店，大概十点半的时候，我给老妈发了条微信，快把你的账号和密码发给我。老妈并没有回复我，我也并没有多想，因为平时老妈也比较忙，不及时回微信的事儿时有发生。我没有一丝异样的多想，也没有发生电视剧里的那些母女连心的反应。
大概中午的时候，我收拾好，因为答应了去陪陆小宇做肠镜，我慢悠悠的去开车，这时候我表弟给我发了一个微信，问我在忙吗，有事找你。我说我在开车，要陪同学去做检查。他说，那什么时候有空？我说两点吧。因为我和表弟平日的联系并不多，所以他联系我，并没有让我有太多的焦虑。瑞金医院当日停车还要排队，我还和竹子抱怨不好停车，让她们先开始检查，我停好车就上去。好不容易把车停好，我上去的时候，陆小宇已经进检查室了，我和竹子坐在外面等候，这时候我都没想主动去回个电话问问有什么事找我。大概两点过几分的时候，电话响了，是老爸。我当时还想，今天怎么全世界都找我。接通电话，老爸的声音尚算平静，他说王琦啊，你安排下手头的事儿，赶紧回来一趟，你妈摔倒了，腿骨折了，咱俩得照顾一下她。我当时还挺不乐意的，我说我妈摔倒了，找个护工啊，我回去能顶什么用。我爸说，你还是回来一下吧。我说哦。就把电话挂了。竹子问我怎么了。我说我爸让我回趟哈尔滨，说我妈腿摔坏了。你说让我回去干啥，我会干啥。当时竹子表情有点凝重，说你爸让你回去应该不是小事吧。你赶紧问问清楚。我当时在那愣了一会，觉得好像确实不太对劲，赶紧把电话拨回去，我说，爸，我妈摔得严重吗？我爸还故作镇定说不严重。我说那你把电话给我妈，让我跟她说下。我爸说你妈接不了电话。我说啊？接不了电话？她现在啥状态？我爸这时候开始口不择言，说她还在监护室。我说，摔了一下，都进监护室了？摔到脑袋了？我爸开始支支吾吾。我这时候开始意识到情况严重，我跟竹子说，我妈好像昏迷了。竹子说我去看下陆小宇，没事的话你赶紧回去吧。这时候陆小宇已经检查好了，听说我家里的事儿，赶紧让我先走。我飞奔到车库取车，交停车费，给了100块，踩油门就往外冲，这时候保安冲出来喊小姐没给你找钱，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慌乱了。眼泪夺眶而出，嘴里一直默念，妈妈，你不要有事啊，你不要有事啊。开车回家的路上我定了晚上7点的机票，到家把车放进车库，取了行李，就去了机场。大概晚上10点多到的哈尔滨。老姨和老姨父在机场接我去医院，一路上大家都没说什么话，好像一直想说什么，但是大家始终都没有张口。到了医院，只看见老爸一个人坐在医院的走廊里，那一刻我感觉父亲苍老了十岁，说话都有气无力。母亲所在的重症监护室早已经过了探望时间，老爸让老姨父送我回家，明早再过来。其实到那个时候，我都没办法清晰的知道发生了什么，回到家，在诺大的房间里，一个人抱头痛哭，一个月前我从这里离开的时候，一切都好好的，我甚至能看见老妈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老爸在电脑前抽着香烟，怎么才短短一个月，就这样了。我好怕，好怕，我就再也没有一个完整的家。
那一夜，我在哭泣和忐忑中，自言自语的睡着，天蒙蒙亮我就醒了，给菩萨上了一炷香。老姨父接我去医院，早晨给病人送早饭的时候，老姨父悄悄带我进了ICU，我只能隔着门远远的看见病床，老姨父给我指着第二张床，说那就是我妈，我一下子就哭了，妈妈的头发都被剃光了，头上有两个管子，盖着白色的被子，鼻子插着两个管子，身上插着三个管子，吊着盐水，管子里都是血，检测仪闪亮着波浪线和数字，我不知道那个活蹦乱跳的人怎么会就这样倒下，我不知道我的妈妈她会怎么样。我的世界就在那一刻倾然倒塌。下午妈妈被推出来做脑部CT，她面色铁青，微弱的呼吸着，我握住她的手，一遍遍叫妈，我是王琦。她眼角隐隐有泪水，我们都觉得她是听见了，但是医生说这只是病人的生理反应。报告出来后，母亲被确认是先天脑动脉畸形。这病就相当于脑袋里一直有一个定时炸弹，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般的降临在我们这个平静的家庭里。先不说动脉畸形如何切除，此次出血70毫升，已经冲进脑室，对母亲的神经系统造成了严重损害，医生表示是否能从这次出血里醒过来都没法保证，希望我们随时有心理准备。那是，我这辈子，度过的最长的一天。我开始愤恨这个世界，为什么，为什么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妈妈身上？那天我和爸爸回到家里，爸爸就一直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把妈妈的东西拿出来再放好，一遍一遍的说着我妈前几天说过什么，最后我们两个人都失声痛哭，然后又相互鼓励，妈妈一定会好的，她一定不会舍得离开我俩。那之后父亲再也没有回过家，他根本没法面对没有母亲的房子。他说他只有看到母亲的时候，才会觉得安心。于是父亲就开始住在医院。ICU的小护士总会白天跟我说，昨天你爸爸又在ICU门口站了一夜，她们给他安排了病房，他也不去睡。我爸给我说，他只想离得我妈近一点，他给她说说话，怕她害怕，我说你都给她说什么了，他说我告诉她除了老公叫她，谁叫她，她也不能跟着去。
后面的十几天，我不记得是怎么度过的。每天只有十分钟的探视时间。一家人轮换着进去，大多数的时间就是呆在走廊里，等着护士叫我们，去买各种护理用品。大姨和老姨每天忙着给老妈准备一天七顿的流食，老爸失魂落魄，每天跟大舅还有老姨父在走廊里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我会一个人躲在卫生间失声痛哭或者望着窗外就泪流满面。开始有些朋友陆陆续续知道我家里出事情了，有发微信，有打电话的，但是我根本没有办法面对，我只有选择视而不见。
从母亲出事的第二天，每天都会去极乐寺给妈妈祈祷，我和爸爸都许愿只要妈妈能醒过来，我们就都皈依。佛祖，也成了我之后我面对这突如而来的变故的精神依托。我时常会跪在佛祖面前，一遍一遍地祈请他救救我母亲，我不想失去妈妈。后来，寺里的师傅都开始认识我和爸爸，会给一些圣水或者供果，让我们带回给妈妈吃，那时候我们都很开心，我们都觉得妈妈有救了。
大概十几天之后，母亲的生命体征稳定了，从ICU病房搬出来了，但是没有任何意识，医生给我们说，要做好心理准备，母亲可能永远都是植物人了。你能想象吗？那时候，我都想，只要她能活着，哪怕是植物人，我也愿意养着她。我开始在网上查如何唤醒植物人，放熟悉的音乐，聊以前发生的事情，可惜生活不是电视剧，一天天的过去，每天冲着空气一天天讲到口干舌燥，我在微博上查到有人说念佛经可以唤醒病人，我就去极乐寺请了地藏经，开始每天给我妈念经，那时候，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全家都愿意尽一百分的努力。这样十几天又过去了，依然没有任何醒过来的迹象。但是我依然坚信只要我们坚持下去，老天一定会被我们一家人的诚心感动，我还是每天早晨去寺里祈祷，每天念经。
四月底的时候，一家人决定转院。因为母亲发病的时候，是在外面，是路人叫的120，父亲也是被通知去的医院，所以120就近处理，并没有送往哈尔滨脑科最好的医大，当然这后来被认为是最正确的选择，因为按母亲的出血量，当时如果选择了路途较远的医大，可能连命都保不住。四月底的时候，母亲的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于是大姨父当时找了医大的朋友，我们决定转到医大继续治疗。
奇迹的五月
插播一段
昨天我关注的某个微信大号在讨论一个话题，叫过度医疗，说中国人75%的医疗费用都花在临终的半年里。作者也说如果他的亲人生重病，他愿意倾家荡产的去救，但是如果是他自己躺在病床上，他希望他的子女不要去救他。这个想法和我的想法如出一辙。这段时间我想过很多事情。其中一件事就是如果有一天我也得了重病，治愈过程如此折磨，生存质量将大幅下降，我希望我的亲人们不要救我，就让我死在发病的那个刹那。这是对我自己。今天换做是我的父母生病，即使倾家荡产我也要去救，我没办法接受在有希望的时候放弃治疗。也许我是自私的，但是我没办法接受失去至亲。
大姨父找了医大一院非常资深的一位老教授，我们提前把母亲的CT片和病例拿给他看，他表示可以转到医大寻求进一步治疗。于是全家人满怀希望，带着母亲转院。
我记得转院的那天，阳光很明媚，全家人心情都充满了无限希望。到了医大，办好入院，已经是下午了，老教授还在手术台上，大概快四点半的时候，老教授从手术室直接来了我妈的病房，对我妈进行了基本检查之后，教授摇了摇头，对我父亲说，患者的情况太严重了，与片子的情况不太一样，可能醒来的机会渺茫，家里条件好的话，就找一个好一点的疗养院，请一个好一点的护工照顾吧，治疗的意义不大。这个消息再次把我们满怀希望的一家人击倒。那是我感觉这一生最绝望的时候。教授走后，家里人都到病房外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就剩下我和护工阿姨在病房里。我就站在母亲床前，我无法相信，无法接受，我妈妈就再也醒不过来这个事实。自从母亲生病，我基本没有在人前哭过，我总是带着乐观的情绪到医院，用欢笑感染着每一个人，但是那一刻我的泪决堤了。护工阿姨一直对我说，王琦，你是一个乐观的孩子，不要哭，你妈妈会醒的。但是我的情绪已经失控，我就抓着母亲的手，眼泪不住的滴在床被上。家里人在病房外面喊我出去，我的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步也移不动。护工阿姨说，王琦，出去吧，和家里人去外面吃点东西，别哭了。我哭的更严重了，我生怕我这一转身就是阴阳两世。这时候护工阿姨又说，王琦，你妈妈一定会醒过来的，她还要看你结婚呢。就在这一刻，我母亲突然哭了。护工阿姨冲我喊，王琦，你妈妈醒了，你妈妈醒了，快去叫你爸。那一刻我都傻了。愣愣的站在那里，动弹不得。半晌，才开始往病房外面跑，爸，我妈醒了，爸我妈醒了。一家人冲进病房，全家人都开始嚎啕大哭。医生闻讯赶来，又做了一些基本检查，证实我母亲确实开始恢复意识。
但是生活依然不是电视剧。所谓的苏醒，也并不是醒了就和正常人一样了。刚开始苏醒的那些天，母亲一天里最多一个小时会对我们的刺激有些眨眼反应，大多数时间都是目光呆滞，而且即使在所谓有意识的那一小时，只是眼里有光，也不能做任何高级的反应。但是，即使是这样一点的光芒，已经足以点亮我们全家人的希望。
因为当时我个人感情的一些原因，四月底的时候家里人已经多次要求我回上海，那时候大家觉得我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苏醒，我在医院并帮不上什么忙，他们都不希望家里的事情耽误我的生活。在家里人多次的规劝下，我订了五月中旬回上海的机票。其实，我也意识到，那个时候的我，基本是我人生最糟糕的阶段，整个人都处于非常坏的状态，焦躁，易怒，愤世。我甚至在回沪的机场和一个东北老大爷差点大打出手。
很多人并不能理解我为什么会在五月中旬的时候回到上海。首先这最开始并不是出于我本意，但是后来我也觉得我应该回到上海去。我需要把自己从悲愤的情绪里抽出来，我需要换个环境去收拾好自己，包括我当时也有感情和工作上的其他安排。
于是我在五月中旬启程回上海。快要走的前两天，父亲告诉我走的第二天是母亲手术的日子。当然并不是畸形切除手术，只是一个脑脊液分流手术。但是任何手术都是有危险的。走前的那一天，教授的下属给我们做手术方案的宣讲，还有签署风险已知函，还有同意手术的家属函，这些经历真是一辈子都不想再有的体验，那是你想象不到的脆弱不堪。每一次落笔好像都是生离死别的艰难。
＃我其实很感谢当时美国回来的LY，他来医院看我，给我温暖的拥抱，坚持开车送我去机场，一路开各种玩笑逗我笑。他对我说，最长情的告白是陪伴。只可惜有些感情比刚好来得晚一些。相逢乱世，互相取暖，别于盛世，各自为安。＃
母亲的脑脊液分流手术顺利。心里的石头暂时落地。
我人虽然回到上海，但是和外界并没有任何联系，我大多数时间都是呆在家里或者去寺里。我并不能想清楚要如何面对其他人，我甚至觉得也许我不再拥有快乐的权利。周末我去了九华山。住在寺里，跟着师傅念经，希望可以找到内心的一些寄托。那时候，烧香拜佛念经是我能为母亲做的所有事情。我的状态依然很差，时常会莫名发脾气。九华山回来的下一周我又买了机票回了哈尔滨，母亲的状态已经比我走的时候有了些好转，可能一天里有三五个小时是有意识的，可以点头摇头眨眼睛。但是不能动，依然插着呼吸管，胃管，尿管。我跟父亲商量把母亲的片子拿回上海去寻求进一步的治疗方案。
我拿了母亲的片子很快又回到上海。托了同学联系到华山医院脑动脉畸形的专家。华山医院给出的意见是仍需要进一步手术，但是手术风险依然很大，但是不做仍有出血的风险。但是鉴于我母亲当时还插着呼吸管，并不适宜远距离移动，大夫建议我们先恢复，然后到上海做进一步治疗。
我和当时的BF感情非常不好，经常性的吵架。吵到我非常非常的崩溃。但是因为我母亲生病前很喜欢他，导致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办法很好的正确判断这段感情的去留。这段时间也是我自己
我一直想提笔写下从四月到现在的心路历程，因为太揪心，所以迟迟不想动笔。但是每每有人问起，我总得一遍遍不厌其烦的讲述，那些疼痛，翻来覆去的在我生活里重复。好不想说，又不想对关心我的人敷衍，做人其实很难。现在最后一次，把这些感情，这些经历，这些心痛，讲述出来。这些经历曾经把自己讲哭，把别人讲哭，也曾经和别人抱头痛哭，现在我更愿意用一种戏謔的口气来说，有朋友问我你怎么还笑的出来，其实我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有时候欢笑才是最疼痛的表现，经历过你才会懂。Anyways，这是最后一次讲，而我希望自己和所有身边的人都不会再有机会经历我所经历过的这一切。愿天下的父母都平安健康！
噩耗突来的四月
四月八日，我生命里普通不能再普通的一天，我记不得白天有发生过什么，晚上难得在健身房跑步，这时候老妈一个微信过来，“在忙吗？我有事问你”，我就一个电话拨过去，老妈说她要去广州出差，去哪儿网送了她专车券，她不知道怎么用，我给她解释了一遍，她没太听懂，我有点不耐烦，我就说你把去哪儿的账号发给我，我直接给你办了，不要再烦了，有事发微信，不说了。匆匆挂了电话，继续跑了半个小时，洗澡回家。
四月九日，我依然睡到自然醒，起来跟姚老板，以吧，小鱼儿愉快的聊着微信，约着第二天一起吃午饭，后面再去以吧的咖啡店，大概十点半的时候，我给老妈发了条微信，快把你的账号和密码发给我。老妈并没有回复我，我也并没有多想，因为平时老妈也比较忙，不及时回微信的事儿时有发生。我没有一丝异样的多想，也没有发生电视剧里的那些母女连心的反应。
大概中午的时候，我收拾好，因为答应了去陪陆小宇做肠镜，我慢悠悠的去开车，这时候我表弟给我发了一个微信，问我在忙吗，有事找你。我说我在开车，要陪同学去做检查。他说，那什么时候有空？我说两点吧。因为我和表弟平日的联系并不多，所以他联系我，并没有让我有太多的焦虑。瑞金医院当日停车还要排队，我还和竹子抱怨不好停车，让她们先开始检查，我停好车就上去。好不容易把车停好，我上去的时候，陆小宇已经进检查室了，我和竹子坐在外面等候，这时候我都没想主动去回个电话问问有什么事找我。大概两点过几分的时候，电话响了，是老爸。我当时还想，今天怎么全世界都找我。接通电话，老爸的声音尚算平静，他说王琦啊，你安排下手头的事儿，赶紧回来一趟，你妈摔倒了，腿骨折了，咱俩得照顾一下她。我当时还挺不乐意的，我说我妈摔倒了，找个护工啊，我回去能顶什么用。我爸说，你还是回来一下吧。我说哦。就把电话挂了。竹子问我怎么了。我说我爸让我回趟哈尔滨，说我妈腿摔坏了。你说让我回去干啥，我会干啥。当时竹子表情有点凝重，说你爸让你回去应该不是小事吧。你赶紧问问清楚。我当时在那愣了一会，觉得好像确实不太对劲，赶紧把电话拨回去，我说，爸，我妈摔得严重吗？我爸还故作镇定说不严重。我说那你把电话给我妈，让我跟她说下。我爸说你妈接不了电话。我说啊？接不了电话？她现在啥状态？我爸这时候开始口不择言，说她还在监护室。我说，摔了一下，都进监护室了？摔到脑袋了？我爸开始支支吾吾。我这时候开始意识到情况严重，我跟竹子说，我妈好像昏迷了。竹子说我去看下陆小宇，没事的话你赶紧回去吧。这时候陆小宇已经检查好了，听说我家里的事儿，赶紧让我先走。我飞奔到车库取车，交停车费，给了100块，踩油门就往外冲，这时候保安冲出来喊小姐没给你找钱，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慌乱了。眼泪夺眶而出，嘴里一直默念，妈妈，你不要有事啊，你不要有事啊。开车回家的路上我定了晚上7点的机票，到家把车放进车库，取了行李，就去了机场。大概晚上10点多到的哈尔滨。老姨和老姨父在机场接我去医院，一路上大家都没说什么话，好像一直想说什么，但是大家始终都没有张口。到了医院，只看见老爸一个人坐在医院的走廊里，那一刻我感觉父亲苍老了十岁，说话都有气无力。母亲所在的重症监护室早已经过了探望时间，老爸让老姨父送我回家，明早再过来。其实到那个时候，我都没办法清晰的知道发生了什么，回到家，在诺大的房间里，一个人抱头痛哭，一个月前我从这里离开的时候，一切都好好的，我甚至能看见老妈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老爸在电脑前抽着香烟，怎么才短短一个月，就这样了。我好怕，好怕，我就再也没有一个完整的家。
那一夜，我在哭泣和忐忑中，自言自语的睡着，天蒙蒙亮我就醒了，给菩萨上了一炷香。老姨父接我去医院，早晨给病人送早饭的时候，老姨父悄悄带我进了ICU，我只能隔着门远远的看见病床，老姨父给我指着第二张床，说那就是我妈，我一下子就哭了，妈妈的头发都被剃光了，头上有两个管子，盖着白色的被子，鼻子插着两个管子，身上插着三个管子，吊着盐水，管子里都是血，检测仪闪亮着波浪线和数字，我不知道那个活蹦乱跳的人怎么会就这样倒下，我不知道我的妈妈她会怎么样。我的世界就在那一刻倾然倒塌。下午妈妈被推出来做脑部CT，她面色铁青，微弱的呼吸着，我握住她的手，一遍遍叫妈，我是王琦。她眼角隐隐有泪水，我们都觉得她是听见了，但是医生说这只是病人的生理反应。报告出来后，母亲被确认是先天脑动脉畸形。这病就相当于脑袋里一直有一个定时炸弹，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般的降临在我们这个平静的家庭里。先不说动脉畸形如何切除，此次出血70毫升，已经冲进脑室，对母亲的神经系统造成了严重损害，医生表示是否能从这次出血里醒过来都没法保证，希望我们随时有心理准备。那是，我这辈子，度过的最长的一天。我开始愤恨这个世界，为什么，为什么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妈妈身上？那天我和爸爸回到家里，爸爸就一直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把妈妈的东西拿出来再放好，一遍一遍的说着我妈前几天说过什么，最后我们两个人都失声痛哭，然后又相互鼓励，妈妈一定会好的，她一定不会舍得离开我俩。那之后父亲再也没有回过家，他根本没法面对没有母亲的房子。他说他只有看到母亲的时候，才会觉得安心。于是父亲就开始住在医院。ICU的小护士总会白天跟我说，昨天你爸爸又在ICU门口站了一夜，她们给他安排了病房，他也不去睡。我爸给我说，他只想离得我妈近一点，他给她说说话，怕她害怕，我说你都给她说什么了，他说我告诉她除了老公叫她，谁叫她，她也不能跟着去。
后面的十几天，我不记得是怎么度过的。每天只有十分钟的探视时间。一家人轮换着进去，大多数的时间就是呆在走廊里，等着护士叫我们，去买各种护理用品。大姨和老姨每天忙着给老妈准备一天七顿的流食，老爸失魂落魄，每天跟大舅还有老姨父在走廊里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我会一个人躲在卫生间失声痛哭或者望着窗外就泪流满面。开始有些朋友陆陆续续知道我家里出事情了，有发微信，有打电话的，但是我根本没有办法面对，我只有选择视而不见。
从母亲出事的第二天，每天都会去极乐寺给妈妈祈祷，我和爸爸都许愿只要妈妈能醒过来，我们就都皈依。佛祖，也成了我之后我面对这突如而来的变故的精神依托。我时常会跪在佛祖面前，一遍一遍地祈请他救救我母亲，我不想失去妈妈。后来，寺里的师傅都开始认识我和爸爸，会给一些圣水或者供果，让我们带回给妈妈吃，那时候我们都很开心，我们都觉得妈妈有救了。
大概十几天之后，母亲的生命体征稳定了，从ICU病房搬出来了，但是没有任何意识，医生给我们说，要做好心理准备，母亲可能永远都是植物人了。你能想象吗？那时候，我都想，只要她能活着，哪怕是植物人，我也愿意养着她。我开始在网上查如何唤醒植物人，放熟悉的音乐，聊以前发生的事情，可惜生活不是电视剧，一天天的过去，每天冲着空气一天天讲到口干舌燥，我在微博上查到有人说念佛经可以唤醒病人，我就去极乐寺请了地藏经，开始每天给我妈念经，那时候，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全家都愿意尽一百分的努力。这样十几天又过去了，依然没有任何醒过来的迹象。但是我依然坚信只要我们坚持下去，老天一定会被我们一家人的诚心感动，我还是每天早晨去寺里祈祷，每天念经。
四月底的时候，一家人决定转院。因为母亲发病的时候，是在外面，是路人叫的120，父亲也是被通知去的医院，所以120就近处理，并没有送往哈尔滨脑科最好的医大，当然这后来被认为是最正确的选择，因为按母亲的出血量，当时如果选择了路途较远的医大，可能连命都保不住。四月底的时候，母亲的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于是大姨父当时找了医大的朋友，我们决定转到医大继续治疗。
奇迹的五月
插播一段
昨天我关注的某个微信大号在讨论一个话题，叫过度医疗，说中国人75%的医疗费用都花在临终的半年里。作者也说如果他的亲人生重病，他愿意倾家荡产的去救，但是如果是他自己躺在病床上，他希望他的子女不要去救他。这个想法和我的想法如出一辙。这段时间我想过很多事情。其中一件事就是如果有一天我也得了重病，治愈过程如此折磨，生存质量将大幅下降，我希望我的亲人们不要救我，就让我死在发病的那个刹那。这是对我自己。今天换做是我的父母生病，即使倾家荡产我也要去救，我没办法接受在有希望的时候放弃治疗。也许我是自私的，但是我没办法接受失去至亲。
大姨父找了医大一院非常资深的一位老教授，我们提前把母亲的CT片和病例拿给他看，他表示可以转到医大寻求进一步治疗。于是全家人满怀希望，带着母亲转院。
我记得转院的那天，阳光很明媚，全家人心情都充满了无限希望。到了医大，办好入院，已经是下午了，老教授还在手术台上，大概快四点半的时候，老教授从手术室直接来了我妈的病房，对我妈进行了基本检查之后，教授摇了摇头，对我父亲说，患者的情况太严重了，与片子的情况不太一样，可能醒来的机会渺茫，家里条件好的话，就找一个好一点的疗养院，请一个好一点的护工照顾吧，治疗的意义不大。这个消息再次把我们满怀希望的一家人击倒。那是我感觉这一生最绝望的时候。教授走后，家里人都到病房外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就剩下我和护工阿姨在病房里。我就站在母亲床前，我无法相信，无法接受，我妈妈就再也醒不过来这个事实。自从母亲生病，我基本没有在人前哭过，我总是带着乐观的情绪到医院，用欢笑感染着每一个人，但是那一刻我的泪决堤了。护工阿姨一直对我说，王琦，你是一个乐观的孩子，不要哭，你妈妈会醒的。但是我的情绪已经失控，我就抓着母亲的手，眼泪不住的滴在床被上。家里人在病房外面喊我出去，我的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步也移不动。护工阿姨说，王琦，出去吧，和家里人去外面吃点东西，别哭了。我哭的更严重了，我生怕我这一转身就是阴阳两世。这时候护工阿姨又说，王琦，你妈妈一定会醒过来的，她还要看你结婚呢。就在这一刻，我母亲突然哭了。护工阿姨冲我喊，王琦，你妈妈醒了，你妈妈醒了，快去叫你爸。那一刻我都傻了。愣愣的站在那里，动弹不得。半晌，才开始往病房外面跑，爸，我妈醒了，爸我妈醒了。一家人冲进病房，全家人都开始嚎啕大哭。医生闻讯赶来，又做了一些基本检查，证实我母亲确实开始恢复意识。
但是生活依然不是电视剧。所谓的苏醒，也并不是醒了就和正常人一样了。刚开始苏醒的那些天，母亲一天里最多一个小时会对我们的刺激有些眨眼反应，大多数时间都是目光呆滞，而且即使在所谓有意识的那一小时，只是眼里有光，也不能做任何高级的反应。但是，即使是这样一点的光芒，已经足以点亮我们全家人的希望。
因为当时我个人感情的一些原因，四月底的时候家里人已经多次要求我回上海，那时候大家觉得我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苏醒，我在医院并帮不上什么忙，他们都不希望家里的事情耽误我的生活。在家里人多次的规劝下，我订了五月中旬回上海的机票。其实，我也意识到，那个时候的我，基本是我人生最糟糕的阶段，整个人都处于非常坏的状态，焦躁，易怒，愤世。我甚至在回沪的机场和一个东北老大爷差点大打出手。
很多人并不能理解我为什么会在五月中旬的时候回到上海。首先这最开始并不是出于我本意，但是后来我也觉得我应该回到上海去。我需要把自己从悲愤的情绪里抽出来，我需要换个环境去收拾好自己，包括我当时也有感情和工作上的其他安排。
于是我在五月中旬启程回上海。快要走的前两天，父亲告诉我走的第二天是母亲手术的日子。当然并不是畸形切除手术，只是一个脑脊液分流手术。但是任何手术都是有危险的。走前的那一天，教授的下属给我们做手术方案的宣讲，还有签署风险已知函，还有同意手术的家属函，这些经历真是一辈子都不想再有的体验，那是你想象不到的脆弱不堪。每一次落笔好像都是生离死别的艰难。
＃我其实很感谢当时美国回来的LY，他来医院看我，给我温暖的拥抱，坚持开车送我去机场，一路开各种玩笑逗我笑。他对我说，最长情的告白是陪伴。只可惜有些感情比刚好来得晚一些。相逢乱世，互相取暖，别于盛世，各自为安。＃
母亲的脑脊液分流手术顺利。心里的石头暂时落地。
我人虽然回到上海，但是和外界并没有任何联系，我大多数时间都是呆在家里或者去寺里。我并不能想清楚要如何面对其他人，我甚至觉得也许我不再拥有快乐的权利。周末我去了九华山。住在寺里，跟着师傅念经，希望可以找到内心的一些寄托。那时候，烧香拜佛念经是我能为母亲做的所有事情。我的状态依然很差，时常会莫名发脾气。九华山回来的下一周我又买了机票回了哈尔滨，母亲的状态已经比我走的时候有了些好转，可能一天里有三五个小时是有意识的，可以点头摇头眨眼睛。但是不能动，依然插着呼吸管，胃管，尿管。我跟父亲商量把母亲的片子拿回上海去寻求进一步的治疗方案。
我拿了母亲的片子很快又回到上海。托了同学联系到华山医院脑动脉畸形的专家。华山医院给出的意见是仍需要进一步手术，但是手术风险依然很大，但是不做仍有出血的风险。但是鉴于我母亲当时还插着呼吸管，并不适宜远距离移动，大夫建议我们先恢复，然后到上海做进一步治疗。
我和当时的BF感情非常不好，经常性的吵架。吵到我非常非常的崩溃。但是因为我母亲生病前很喜欢他，导致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办法很好的正确判断这段感情的去留。这段时间也是我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