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小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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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一进入秋天,街上便开始灰秃秃的。随着气温的骤降,食欲也不如夏天那样旺盛了。这个时候,便更加怀念那些记忆中的美味,以及有美味陪伴的小时候。
春哥出生在一个普通的东北农村家庭,老爸是个典型的晚期直男癌患者,家里的烹饪事业一直由老妈来打理。因为有自己家的菜园子,加上老妈从不吝啬食物上的花销,因此食材永远比别人家丰富。
十月,深秋。拾掇了一夏天的菜园子,本该得空休息的主妇们,却在这个时候格外繁忙,因为东北的冬天蔬菜价格贵的出奇,家家户户便养成了囤积秋菜的习惯。即到市集上买上三两麻袋的大白菜,或用来腌制酸菜,或直接藏入菜窖留着过冬。土豆,萝卜等等也是秋菜里的常客。
说到酸菜,不得不提到我妈。我妈在烹饪界属于保守派,不会做什么出其不意的花式菜肴,但处理一些传统菜品,绝对不会出错,甚至有许多让人拍手称快。腌酸菜就是其中一个。
在集市上选好新鲜饱满的大白菜之后,小贩一般会开车把菜运到每家的大门口。剩下的则由我妈和我这种壮劳力慢慢的扛进来。虽然手冻得发红发硬,但还是会咬牙坚持把最后一棵白菜扛回家。之后老妈会像个庄严的升旗手一样,一棵一棵地把白菜齐齐的码进缸里,之后的工艺我便完全摸不着头脑了···中间,这个神秘的大缸要换水若干次,每一次换水都是对嗅觉的极大考验···直到有一天,屋子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会飘起酸菜又酸又臭若隐若现的清香。
吃的时候,直接从缸里捞出一颗,外面比较老的部分切成细丝用来炒菜。菜芯的部分又软又嫩,老妈通常会直接洗一洗叫我们干吃。真相是,我们往往会眼巴巴的等在菜板旁边,看老妈一层一层的剥开酸菜的心,既不会鼻酸,也不会流泪,嫩黄的菜芯还没等装盘,就已经被我们通通干掉喽。
还有一些美味,自从离开老家就基本没再吃过,有一些在外地也曾遇过,但兴冲冲的买来吃,基本都会失望。所谓的曾经沧海难为水,也就是这样啊。
老妈做的主食里,我异常想念的是苞米糊糊和过水面条。苞米糊糊的食材,是夏末秋初自家园子里掰下的苞米棒子,果实饱满,鲜嫩多汁。用插菜板将苞米搓成细渣,之后添加点儿青菜末或小土豆,一起在大锅里熬,加盐少许,锅盖掀起那一刻的香气永远都忘不了。喝起来很香,口感很滑,通常我会连喝上两大碗。过水面条,每次感冒生病不想吃饭的时候都会想。先是和面,揉成一个大饼,反复的擀,反复的揉,让面充分的吸收手上的力道从而变得筋道。私以为,老妈的手擀面之所以与众不同,是在于她的刀工。将大饼折几次,折成手心的宽度,然后一刀一刀切成横截面是正方形的面条。刀工过硬的老妈切出的面条粗细均匀,每一根面条的边缘都利利索索,没有一点儿粘连。之后再将面条展开,用力抖动使每一根面条都沾上菜板上的面粉,下锅煮熟后,迅速捞出并在凉水里过凉。配上香喷喷的卤子,一碗销魂的过水面条就算完成了。
东北的冬天,新鲜食材少的可怜。家家都会想着法的把蔬菜储存起来,萝卜干和豆角丝儿由此诞生。拣萝卜和豆角最便宜的时候,买上几筐,萝卜切片用线穿成一串,豆角切丝散落在墙垛子上,就这样简单粗暴地让风吹,让日头晒。这种时候最怕的就是下雨,一下雨,所有的食材毁于一旦。到了馋虫活跃却食材匮乏的冬天,拿出晾好的萝卜干放水里一焯,待冷却后挤出多余水分,蘸上自己家下的大酱,那种满足感比吃肉还要开心。豆角丝呢,则扮演了冬日里的豆角,放点儿猪油用土豆一炖,可以吃下两碗米饭。
到了年根儿上,家里一般会杀一头猪。在农村,猪身上下全是宝。不同部位的猪肉用来烹制不同的菜肴,或炒或炖。而一些内脏杂碎则用来烩制前文提到的酸菜,酸菜的清香刚好中和了猪肉的肥腻,来家里帮忙杀猪的伙计们围坐在一桌,面对着一盆盆上尖儿的杀猪菜直接哄抢而上,那场面看着都香···
年根儿上另一个必备尤物是豆包。此豆包并非南方软糯的豆沙包,而是用粘大米或者大黄米做皮,大豆做馅儿包制而成的东北特色小吃。每年包豆包的时候,家里人手总是不够用,于是所有的舅妈姨奶全部上阵。印象中,老妈会把和好的面装进一个大的塑料桶放在热乎乎的炕上醒面,我总是偷偷掀开盖子在黄黄的面饼上戳洞,老妈发现了抓起扫炕的笤帚就撵我,现在想想还是挺欢乐。包豆包的时候,我也跟着凑热闹,因为全程用手,弄得指甲缝里全是红不啦几的豆馅儿,很不舒服。这边包好一定数量,那边直接上锅蒸。蒸熟的豆包一个抱着一个,想夹一个,往往连它周围的兄弟也得跟着吃了。蘸着糖,一般吃两三个就饱了。吃不完的直接冻在外面,想吃的时候,提溜出一板上锅蒸,十个二十个的就够全家吃一顿了。
除了苹果橘子,冬季的水果名单里还一定要有冻梨和花红(虽然到现在都不知道是哪一种果子)。冻梨顾名思义,就是冻结实了的梨。外表铁黑,像钢球一样硬。吃的时候,需提前半小时放在凉水里解冻,东北话里有一个专用的动词叫做“欢”,现在想来大概就是缓一下的意思。花红也一样,解冻之后的口感沙沙的,面面的。这两样,加上瓜子儿,几乎成了每年看春晚的必备神器。
刚摘下的黄瓜扭儿,总是会认成苞米的甜柑儿,老妈腌制的咸鸭蛋,大碴粥,自家灶坑烧出的苞米,炉圈上贴熟的土豆片儿,二任子家的熟食···想想就要流口水的食物不胜枚举。
在外面的这些日子,时而感到艰难,时而感到孤独,但每每想起它们,心里总会非常欣慰。
小时候,总是抱怨老妈厨艺不够出色,不能变着花样的满足我们复杂多变的口味。出来了才明白,做饭很容易,但能够用有限的食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为家人炮制美味,实属不易。
记忆中的美味永远鲜活美好,不可复制,更不可超越。
(文 by 好久不见申春哥,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