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与慈悲

很长时间不写，就觉得词不达意，文句拙劣。即使这样，也熬不住不去写心里的想法，或者换一种逻辑：越是写的不好，越该多写。不管哪种逻辑，只是想到什么了，不去写，那些想法好像下一刻就会死掉，又好像不断充涨起来，鼓鼓的塞满脑子，让我觉得无法思考。
公司文印室的女人，总是板着副脸，对我好像从来没什么好脸色。没什么事情，真是一点都不想去文印室，或者和她碰面或者和她讲话。不知道她干嘛老那个样子，充满愁怨似的，脸色也是暗暗的，十分不美丽。然后有一天，同事们说起她，才知道她一直为失眠所困扰，心情总是很抑郁。她知道自己心情总是不好，却也没法让自己快乐起来。于是，我原谅了她的扑克脸，原谅了她说话语气硬邦邦，原谅她眼神里毫无温柔和亲切，因为觉得她有她的可怜之处，无法责怪，反而心生慈悲。
 
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去原谅别人，好像从来没有意识这件事情是需要学习的。但是别人不知道，因为我只是被动的忍受着好像没有愤怒，可是这种忍耐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能力，反而压抑着我，让我越来越沉重而无法前行。
而忍耐，是母亲最得意的能力，是她所有口述故事的核心思想，是她想要传授给我的超能力。是的，母亲很能忍，她在苦难和委屈面前坚强的扛着，心里也一层一层的覆上泥水。她总是不断的说啊说啊，却似乎不能消减心里积压着的怨气。其实母亲是很积极很开朗的人，但是一旦提及那些往事就仿佛少了她的大气，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就是婆媳之间的战争。但是奶奶那个时候气盛又跋扈，把大儿子的媳妇当作了假想敌还是怎样，反正听说手段恶劣。说回来，就算是她的错又怎样了，过去二十多年，她也老了，大概也忘了当时为什么自己要那样百般捉弄我的母亲，或者已经忘记自己做过什么了吧。
小的时候，我几乎是崇拜着母亲的，嗯，忍辱负重。当然现在我也觉得她很厉害很伟大。那个时候听着她说她受到的欺凌，我也会感到非常愤怒，幼稚的觉得自己长大了可以进行报复，后来明白我是会长大的，而长大只能保护她不再受那些委屈，而报复什么的只是电视剧的剧情好吗。
我每每劝她说，你别老气着那些事。她总是否认。她说她不生气，可是我知道不管那愤怒和不平被消耗的多么浅，反正她都是有那么一个心结在，总是有恨的。直到后来我学会了去原谅，才可以劝她说，妈妈你应该原谅那些事，放下，就像佛祖像菩萨那样的慈悲。
妈妈信佛，我觉得她应该明白。慈悲，仿佛能治愈一切。
我怎么会学会了原谅呢。我不记得了，但我记得一件事，让我知道自己原来可以原谅一个人，并感知到那种力量。
是初中的晚自习，好像是夏天，虫子隔三差五的从灯上风扇上掉下来。那晚坐镇班级的老师是思想政治老师，一个男老师。初中的政治课挺少的，对他也没有什么印象了，只是有时候他讲课的时候站在旁边，我看的见他手上的青筋暴的挺厉害。好像是个有些愤青的青年男老师，学政治的人，或许难免愤青吧。
他下达一个命令说，一概不能说话。
初中的我，其实极其听话，可能也没那么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吧，我和后桌说了一句，问一个字怎么写。也可能是因为我成绩好又从来不惹事端，有时候即使上课开个小差老师也不会说什么，所以我压根没想到他能那么严苛的把我指出来。
当时都懵了吧。好像还解释了一下说在问作业，后来就泪奔了。那时候的确是很爱哭的，居然就那么没骨气的哭了。他大概也恼羞成怒，说了很多。那可能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收到那样的批评，仿佛羞辱，其实又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仿佛我这一句话就打破了他多大的原则，真是无理取闹。
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懒得理他，恨着他。他一定是知道的，可能当时他也不知道就这么几句话就惹的我哭，并且记恨。
大概又过了好几个月吧，后来我也忘记了要去恨他，最多他就是过于刻板而伤害了一个小女生的自尊心，并害她丢脸。有一天，我碰到一道题目不会，也不是什么非要问他的问题，可是我举起手来问他。那个瞬间他的眼神诧异，又晶晶亮的。他很快的走过来，很详细的回答我，一会儿又走回来解释了几句。
我一想到那个片段，就很感怀。好像他也期待着那一刻，被原谅。我被他眼睛里的那个闪光感动了，觉得自己也释放了。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谅一个人是这样的感受。也许这件事那么轻微那么不起眼，可是我大概会永远记得。
后来听蒋勋说红楼，听到他用了“慈悲”这样的词，觉得这两个字真是美。而我，正在学习着这种高境界的灵魂之美，虽然觉得自己修为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