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女儿
妈妈七十了，前天。只有在生日的那天才会讶异于日子过的有多快，而原本还以为自己仍是那个妈妈三十六岁才生下的小女儿，我长不大，妈妈也不会老。
喜欢写字，却从未为妈妈完整的写过什么，高中时作文的应景之作老妈仍保存着，作文本的纸张都脆了，满纸不过是些什么妈妈的青春是我们偷走了，不知什么时候妈妈的鬓角也染上了白发云云的陈词滥调，就好像每一个小学生都写过的《一件小事》，终脱不了扶老奶奶过马路，捡到钱包之类的影子。可是那时，却明明是叛逆的，恨不得哪天就走的远远的，逃出妈妈的视线，发誓下辈子再不投胎给一个当老师的妈，更不愿天天坐在老妈授课的课堂里，明明是只野性未脱的疯猴子，却被上了锁，再怎么蹦跶也逃不出老妈的手掌心，考试成绩、交际圈子、上课表现等等等等总能被老妈一览无余，不费吹灰之力。那种毫无隐私的绝望只有天知道，于是明争暗斗天天上演。顶嘴是不敢的，因为从小耳濡目染了老妈的孝顺，九十八岁才寿终正寝的姥姥跟着老妈生活了许多年，却从未见过老妈对姥姥发过一次脾气，她用她无声的行动告诉我对待长辈就该尊敬，而且她除了是妈，还是我的白老师，更让我心生敬畏。好像阅读的习惯就是那个时候养成的，在写作业的间隙，透过半开的抽屉，有种偷偷摸摸干坏事儿不为人知的兴奋，现在知道，那叫青春。有怎么用都用不完的精力，有他让你往东你偏要向西的叛逆，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傻气，有目空一切唯我独尊的自负，任谁拦着都得经历那么一遭，在拦与被拦之间，便与妈妈生出了许多的隔膜。
距离高中，掐指一算，竟已过去了十八年，听上去那么漫长的一段岁月，竟在转瞬之间呼啸而过，可终于，我用十八年的时间懂得，原来，如果爱一个人，却只做一个静静的守望者是多么难，特别是为人父母者，明知道你可能错了却要忍着心疼看着你错将是怎样的折磨？常会想起那时候，老妈看见我时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想起她举起又放下的手，想起她苦口婆心的劝我选择自己擅长的文科，告诉我什么样的朋友才是真的朋友，而我想的只是为什么从她的嘴里我从来听不到表扬，为什么别人有新衣服穿而我没有，为什么别人可以有张扬的青春而我只能服从命令听指挥？我们像画在一张白纸上的两条平行线，毫无交集，老妈在忙着教我怎样做人，而我，挣扎着权利要求自已做人。
其实是一路赢过来的，只是忙着体验战斗的快感和只为了赢付出的代价而忽略了老妈的隐忍与妥协，似乎这天下没有哪对父母可以赢得了孩子，所以他们只好当世界上最辛苦的铺路工，没有规划、没有方向、没有工期、没有休息、没有图纸，因为他们遭遇的是史上最不靠谱的工程师，想到哪儿就走到哪儿，指到哪儿就要求打哪儿，于是，他们就跟到哪儿，尽可能快的冲在前头披荆斩棘。
开始怀念只做妈妈的女儿的日子是从开始独自撑起一个家开始，犹记得出嫁时老妈的泪眼。他们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其实，何止泼出去的是女儿啊，泼出去的该是老妈一分几瓣儿的心吧？也许真的是距离产生美，或者是我的白老师退休了，已失却了老师的身份，开始专职当操心的妈，所以突然便感到了老妈的絮叨和嘘寒问暖，甚至每每说起我剖腹产生孩子的事儿都会哽咽，有种被爱包裹的小压力和小幸福，因为一直是战斗惯了的，突然被缴了械，傻瓜一样地想：哦哦，原来老妈是爱我的，而且很爱很爱。所以再听到老妈念起我的小时候时便有些害羞到想逃，因为我的战斗和曾经带给彼此的伤痛。
他们说，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终于开始向小棉袄的方向发展时，却发现自己仍是不会表达，因为太爱，爱到甚至害怕成为彼此的负担。害怕回家享受那种贵宾级的待遇，害怕老爸老妈表现出的周全，害怕看到他们因为我们花钱就表现出的拘谨。知道老爸的神勇不减当年还是在某次聚餐后买单的时候，因为抢着付帐，差点儿让他老人家把我掀了一个跟头。因为牵挂，所以他们便总在心上，却发现自己的能力是那么有限，养育女儿的父母真是可怜，一个一个的把女儿养大了，再一个一个送出去，过年过节时便开始越来越形只影单，在女儿的嘴里，我家便是自己的小家，而那个从小长大的家成了我妈家。最近的一次在家过夜，是今年过年，老妈病后出院，三姐妹合计着一起回家，家里已经没有我们的床了，大年初一，老妈进来，看见一张床上横着躺的三个女儿，像数西瓜一样的数人头，知道妈妈难过并快乐着，因为生病，因为知道我们是因为她的生病才这样齐刷刷的回来，因为知道女儿们操心她的生病所以要表现的快乐。
老妈是坚强的，三年内动了三次手术都没有打垮她，却常常在病床上念叨又给家里人添麻烦了之类的话，即使行动不便，也不肯到任何一个女儿的家里去打扰，生分的让人心疼，她却说她在自己的家里自在，终于还是分开了，在各有各的家之后，却爱的浓烈起来。即使病了，白老师却依旧是白老师，脱不了当年兰大中文系才女的影子，写诗、作画，从来不肯放弃自己的梦想，好像那样，活着才有意义，让我敬佩却望尘莫及。
其实，更喜欢的是那个絮叨的老妈，因为真实。突然有一天便想做回妈妈的女儿，没有顾忌的，没有距离的，可以撒娇耍赖的，可以为所欲为的妈妈的女儿。
加班，晚归，回到家里，索性住下。睡在妈妈的红木大床上，很早醒来，却不愿下床，听到儿子在客厅里撒欢喊叫，听到妈妈在一边儿温柔提醒，小点儿声，妈妈累了，在睡觉。眼眶湿润，已经很久没有人过问过我是不是累了，只有做回妈妈的女儿，才会有这样的特权。听到他们轻手轻脚的在客厅走动，听到他们压低了的嗓门，听到爹娘为了是否叫我起床吃饭的争执，固执的躺着不肯起来，觉得自己像个公主。然后门开了，看见胖胖的老妈的身影走过来，拿着盒奶，插好了吸管，叫着我的乳名摇我，把吸管塞进我的嘴里，说，喝点儿奶，然后再睡。让我想起了我的儿，每天早上也是这样，被一瓶温热的奶唤醒，幸福乐无边。可是他四岁多，我三十四。可是在每个妈妈的心里，孩子便永远是孩子。
再也睡不下去了，心里被温暖充满，知道不能永远这样任性，知道这样说真的大不敬，但是如果有来世，还让我们投生在一家吧，但是请将角色互换，让我来当妈妈。因为知道今生，做了妈妈的女儿，你给我的，我拿什么也还不清。
喜欢写字，却从未为妈妈完整的写过什么，高中时作文的应景之作老妈仍保存着，作文本的纸张都脆了，满纸不过是些什么妈妈的青春是我们偷走了，不知什么时候妈妈的鬓角也染上了白发云云的陈词滥调，就好像每一个小学生都写过的《一件小事》，终脱不了扶老奶奶过马路，捡到钱包之类的影子。可是那时，却明明是叛逆的，恨不得哪天就走的远远的，逃出妈妈的视线，发誓下辈子再不投胎给一个当老师的妈，更不愿天天坐在老妈授课的课堂里，明明是只野性未脱的疯猴子，却被上了锁，再怎么蹦跶也逃不出老妈的手掌心，考试成绩、交际圈子、上课表现等等等等总能被老妈一览无余，不费吹灰之力。那种毫无隐私的绝望只有天知道，于是明争暗斗天天上演。顶嘴是不敢的，因为从小耳濡目染了老妈的孝顺，九十八岁才寿终正寝的姥姥跟着老妈生活了许多年，却从未见过老妈对姥姥发过一次脾气，她用她无声的行动告诉我对待长辈就该尊敬，而且她除了是妈，还是我的白老师，更让我心生敬畏。好像阅读的习惯就是那个时候养成的，在写作业的间隙，透过半开的抽屉，有种偷偷摸摸干坏事儿不为人知的兴奋，现在知道，那叫青春。有怎么用都用不完的精力，有他让你往东你偏要向西的叛逆，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傻气，有目空一切唯我独尊的自负，任谁拦着都得经历那么一遭，在拦与被拦之间，便与妈妈生出了许多的隔膜。
距离高中，掐指一算，竟已过去了十八年，听上去那么漫长的一段岁月，竟在转瞬之间呼啸而过，可终于，我用十八年的时间懂得，原来，如果爱一个人，却只做一个静静的守望者是多么难，特别是为人父母者，明知道你可能错了却要忍着心疼看着你错将是怎样的折磨？常会想起那时候，老妈看见我时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想起她举起又放下的手，想起她苦口婆心的劝我选择自己擅长的文科，告诉我什么样的朋友才是真的朋友，而我想的只是为什么从她的嘴里我从来听不到表扬，为什么别人有新衣服穿而我没有，为什么别人可以有张扬的青春而我只能服从命令听指挥？我们像画在一张白纸上的两条平行线，毫无交集，老妈在忙着教我怎样做人，而我，挣扎着权利要求自已做人。
其实是一路赢过来的，只是忙着体验战斗的快感和只为了赢付出的代价而忽略了老妈的隐忍与妥协，似乎这天下没有哪对父母可以赢得了孩子，所以他们只好当世界上最辛苦的铺路工，没有规划、没有方向、没有工期、没有休息、没有图纸，因为他们遭遇的是史上最不靠谱的工程师，想到哪儿就走到哪儿，指到哪儿就要求打哪儿，于是，他们就跟到哪儿，尽可能快的冲在前头披荆斩棘。
开始怀念只做妈妈的女儿的日子是从开始独自撑起一个家开始，犹记得出嫁时老妈的泪眼。他们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其实，何止泼出去的是女儿啊，泼出去的该是老妈一分几瓣儿的心吧？也许真的是距离产生美，或者是我的白老师退休了，已失却了老师的身份，开始专职当操心的妈，所以突然便感到了老妈的絮叨和嘘寒问暖，甚至每每说起我剖腹产生孩子的事儿都会哽咽，有种被爱包裹的小压力和小幸福，因为一直是战斗惯了的，突然被缴了械，傻瓜一样地想：哦哦，原来老妈是爱我的，而且很爱很爱。所以再听到老妈念起我的小时候时便有些害羞到想逃，因为我的战斗和曾经带给彼此的伤痛。
他们说，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终于开始向小棉袄的方向发展时，却发现自己仍是不会表达，因为太爱，爱到甚至害怕成为彼此的负担。害怕回家享受那种贵宾级的待遇，害怕老爸老妈表现出的周全，害怕看到他们因为我们花钱就表现出的拘谨。知道老爸的神勇不减当年还是在某次聚餐后买单的时候，因为抢着付帐，差点儿让他老人家把我掀了一个跟头。因为牵挂，所以他们便总在心上，却发现自己的能力是那么有限，养育女儿的父母真是可怜，一个一个的把女儿养大了，再一个一个送出去，过年过节时便开始越来越形只影单，在女儿的嘴里，我家便是自己的小家，而那个从小长大的家成了我妈家。最近的一次在家过夜，是今年过年，老妈病后出院，三姐妹合计着一起回家，家里已经没有我们的床了，大年初一，老妈进来，看见一张床上横着躺的三个女儿，像数西瓜一样的数人头，知道妈妈难过并快乐着，因为生病，因为知道我们是因为她的生病才这样齐刷刷的回来，因为知道女儿们操心她的生病所以要表现的快乐。
老妈是坚强的，三年内动了三次手术都没有打垮她，却常常在病床上念叨又给家里人添麻烦了之类的话，即使行动不便，也不肯到任何一个女儿的家里去打扰，生分的让人心疼，她却说她在自己的家里自在，终于还是分开了，在各有各的家之后，却爱的浓烈起来。即使病了，白老师却依旧是白老师，脱不了当年兰大中文系才女的影子，写诗、作画，从来不肯放弃自己的梦想，好像那样，活着才有意义，让我敬佩却望尘莫及。
其实，更喜欢的是那个絮叨的老妈，因为真实。突然有一天便想做回妈妈的女儿，没有顾忌的，没有距离的，可以撒娇耍赖的，可以为所欲为的妈妈的女儿。
加班，晚归，回到家里，索性住下。睡在妈妈的红木大床上，很早醒来，却不愿下床，听到儿子在客厅里撒欢喊叫，听到妈妈在一边儿温柔提醒，小点儿声，妈妈累了，在睡觉。眼眶湿润，已经很久没有人过问过我是不是累了，只有做回妈妈的女儿，才会有这样的特权。听到他们轻手轻脚的在客厅走动，听到他们压低了的嗓门，听到爹娘为了是否叫我起床吃饭的争执，固执的躺着不肯起来，觉得自己像个公主。然后门开了，看见胖胖的老妈的身影走过来，拿着盒奶，插好了吸管，叫着我的乳名摇我，把吸管塞进我的嘴里，说，喝点儿奶，然后再睡。让我想起了我的儿，每天早上也是这样，被一瓶温热的奶唤醒，幸福乐无边。可是他四岁多，我三十四。可是在每个妈妈的心里，孩子便永远是孩子。
再也睡不下去了，心里被温暖充满，知道不能永远这样任性，知道这样说真的大不敬，但是如果有来世，还让我们投生在一家吧，但是请将角色互换，让我来当妈妈。因为知道今生，做了妈妈的女儿，你给我的，我拿什么也还不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