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奴记

      天儿闷的够呛，就泡了茶在大红蓼下头打盹儿。说起这蓼花来，我们小时常见这种植物，却不认识它叫什么，姑妈家南墙下头就一片一片的疯长，乡下只是乱喊，管它叫串串花，说起来倒是一串一串的，但是总觉得形容的不够全面。那次冬儿路过，问我：这叫什么呀。我说我不清楚，好像叫串串花。冬儿说这花他也不认得，但是知道它能医治毒虫咬伤。能祛风利湿，治风湿性关节炎也是极好的。
      “风湿性关节炎你得过？你这刚活几天”我问。他说：你说什么呀，我姥姥，时常拿它煎水喝。我问：那里头搁砂糖吗？冬儿说你傻不傻，那是药，放了糖，还能治病吗，倒是不苦了，药性也都没了。再说，我姥姥有糖尿病你不是不知道。
       大红蓼虽然称不上是多么雄壮，不能跟树那样遮凉，但是坐它旁边儿，也感觉十分惬意，所以这小区公园儿里头，除了蜀葵就是数它长的放肆。我呆着没事就拿出来手机自拍，这会儿冬儿兴冲冲跑来跟我说，他闹清楚这花叫什么了。我问他叫什么。他说红蓼。
       你怎么知道的？我问。
       我跑药店问的呀，那次我姥姥让我上药店给她弄药，买的就是这个。我说那都研磨碎了你还看的那么真灼？他说废话，我不会问呀，鼻子下头没嘴？
       见我摆弄自拍的事儿，他就笑话我：我说，您还叫什么薛白白呀，叫薛拍拍好啦，瞅瞅这朋友圈儿，都被您给刷屏了。也不肯哭，也不肯笑，万年面瘫的尊号可真是当之无愧，舍您其谁吖。
       我说：跟你有什么关系呀。你找我干什么，话说完赶紧走人。
       他说：怎么没关系，你好多照片儿都是央求着我给你照的，哦，现在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就开始轰我们了？因为你照相这事儿，我跟你说我没少挨骂。朋友圈儿你不看好些同学都问：谁给你拍的呀，能不能少做点孽，净化一下手机屏幕啊。我都不敢出门儿了。
       我就笑，我说那阿夏就没问。
       冬儿说，我能跟阿夏比？
       我说不可以，阿夏是我从小到大一直一起玩不够的，手足四肢六腑心脏一般。
       冬儿问：那我呢？
       我说：你是我的御前带机行走啊。
       冬儿骂道：待机你妹，往后找阿夏给你拍去。
       冬儿这人你们是不知道，之前可清高了，仗着自己会唱几句周杰伦的歌儿，仗着自己会开摩托把妹，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他老在我跟前哼哼的那些歌儿我听腻了之后，有次就没意识的吹了几句口哨，他鬼使神差从后头一猛子跳出来说道：艾玛！您老人家这口技可不是盖的呀。我舌头都卷不起来， 吹个口哨哄孩子撒尿都费劲 ，更别说这高难度啦。小弟佩服佩服啊哈哈哈。
       他这么说我就吃了一斤，紧着跟他打听：你丫都有孩子了？怎么没听说过呀。
       他说：你去死吧，我姐和我姐夫生的，没我事儿！
       我就一边给阿夏打电话说这事儿，一边儿惊天地泣鬼神的挨那儿笑。
       完了，冬儿特鄙视的白了我一眼，拽文道：中国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有礼仪之大谓之夏。你说你身为华夏炎黄后裔，怎么一点儿礼数也不懂，有你这么嘲笑哥们儿的啊，真是个不肖子孙。
       我说：您别搞差咯。我们家祖宗是蚩尤，我们跟你们可是有亡国灭种之恨，不共戴天之仇。再说了，我们家祖上是高丽国的，跟你血统都完全不同，有什么礼数不礼数的。
       翻回去几年的秋天，冬儿就闯了弥天大祸，我们都替他捏把汗，又爱莫能助。九死一生之后，冬儿就换了个人一样，之前沉默寡言，如今整个儿一话痨似的。但阿夏说：冬儿以前也是话痨。我就奇怪，在农场的时候，怎么跟我那么没话呢。当时乡贤老秀才卫龙公写过一首七言绝句，说是：皎月绸缪寂寞肥，不堪离别不堪回。天干物燥风初爽，与君共品向日葵。
       当时冬儿从附近的果园，偷来了人家的葵花盘子，我们正坐在伐下来合围粗的木头上没羞没臊的嗑瓜子儿。老先生这诗信口一出，听着就跟说谁似的，十分深刻。未几，我要离开农场，到更远的地方去，冬儿来送，阿夏来接。冬儿说：云彩只管下雨，哪儿需要它就下哪儿去，因为有专门查看人间喜忧的风信子给它传递消息。我也是今儿只管送你，把你交给阿夏，我就回去伐木去了。那会儿年少无知，只单纯觉得冬儿好玩好闹，不学无术，谁知道他临别说出来这么一番话。简直叫人刮目相看不已。
       途中，阿夏见我红了眼，跟我说：别了他哭，见了我笑。你也真是，还好不是生离死别。有时候你不能不佩服这无随言谈中一语成谶的殊胜，好比阿夏说的，还好不是生离死别。果不其然，经年累月，各负沧桑之后，我和冬儿就又见着了。就是他忽然说起大红蓼的夏日里。只是没有阿夏在旁，叫人觉得多少可惜和没落。跟唐人说的“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简直一模一样。
 
 
       和大人
       2015年8月3日星期一 13时36分在宣武.手帕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