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目送

 
            当龙应台慢慢的了解到那个孤独的，从转角消逝的背影对她说着不必追的时候。我的心仿佛软了一大截，温情的笔调、真实的情感，让这一刻如此短暂又漫长。
            母与子的目送，父与女的目送，生者对死者的目送。两代人，横亘在他们中间的是数十年的时光。而岁月的洪流并没有将那守望冲散，反而在若干年后更显清晰。那背影仿佛是一个大大的问号，我却不能够从中读出生命的去向，也许是一场场轮回，也许是一次次延续，也许目送本身就是答案。
          人生一场，不过目送。
          有时候很难理解父亲，他古怪、木讷、而且脾气暴躁，从小没少挨他的打。那时的我以各种方式和他展开斗争，包括离家出走，但几乎都是以我的失败而告终。我眯着眼仰视他，敢怒不敢言。
          而在一个冬天，那是夜晚，我从离家很远的学校放假回来，一到市中心我给他打电话来接我，他不断的叮嘱我要我在原地等他。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我终于在寒风中耐不住性子，试着往家的方向走，当我回头再也看不见市中心繁华的灯火时，他来了。我以为他会露出欣喜地笑容，但他的板刷一样的头发在寒风中根根竖立，扯着嗓子朝我吼：不是要你在原地等吗？疲惫和委屈让我失去了辩解的耐心，我不说话，拖着行李直接上了车。他也一言不发，只顾眼前的路。冬夜真冷啊，我突然发现，身边的这个人，没戴手套，没围围巾，裹了一件破羽绒服就出来了。我蓦然感到难过，还有几天就是除夕了，母亲不在家，他刚收拾完那个乱糟糟的家丢下忙不过来的生意，就跑来接我。这一年可能又不能一齐团聚着过年了。过年？我身边这个发福头发斑白的中年男人有多少年没有回老家过年啦？我突然想起曾经许多次他送我去上学时，我们走在路上，他曾经健壮的身躯已显佝偻；他开始和我商量一些琐事；他很久没有在我面前发过脾气.....这都是过去从未有过的，只是恍然间让你明白，孩子长大了，而他真的老了。
         也是那个冬天，爷爷走了。我姗姗来迟，他带我去找爷爷的墓，他的神情那么坚毅，从他眼里我找不到一点潮湿的迹象。只是在那座插满菊花的坟墓前，他狠狠地眨了一下眼睛，硬生生把大把的眼泪咽了回去。是的，不管怎样，他是个父亲，也许他的父亲也曾告诉过他：男儿有泪不轻弹。但那一刻我多希望他哭出来，他撑的，够久了。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原来真正勇气，是在生命里那些莫可名状的无奈和悲凉在一瞬间袭来时，他转过身，让孩子清楚地看到他的衰老，看到生活在他脊背上留下的伤疤，从而让我们一次又一次的成长。让我们深深地记得这个背影，在将来的某一天，当我们成人，也义无返顾的成为下一代眼中那可望不可及的背影。你会有孩子，你看着他哭，你笑，你知道，他是你的延续，也是你的轮回。
          这就是亲情所能做的，也是那个男人，在那个冬天，所告诉我的一切东西——不过目送。
                                                                                                                                                              2015 6 19ZY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