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6.27 不要骂我
前几天又去了趟北京,除了刚到时下了一些些雨,后面几日竟都是出奇的好天,随便走在路上,都能见到有人举起手机,对住天空、云彩拍照。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失去拍照欲望的呢? 11年还在北京的时候,有朋友过来玩,见面的第一句话我始终记得——“北方的天,居然可以这么蓝啊。” 那时我还爱骑单车,也讨厌雨,除开秋冬有些沙尘之外,北京简直是我阳光干燥的天堂。 12年遇上了北京61年来最大的暴雨,私以为,这也是全国人民第一次知道城里下雨还可以淹死人。城里人真会玩。 那晚我和一位姑娘,在住的胡同噼里啪啦漏雨的厨房里,煮了一顿火锅吃。 我记得很不清楚,她吃完我的火锅之后,堵了我的厕所。所以我就吃了她。 这也导致后来我很怕这个吃人的社会,离开了它一段时间。 12年我走后没多久,雾霾就开始了。13年暑假回来的那一次我印象最深,刚下飞机,坐上车,隔着玻璃望向天空并不是灰色的,而是粉红的。 我开始犹豫要不要回来。 但我还是决定相信有粉红色的车窗膜。 前几天进展映厅看样片的时候,导演说先给大家看一段刚做好的雾霾特效。因为刚巧去年拍雾霾镜头时,碰上APEC蓝,等了好几天都没有大的雾霾,最后实在是没钱等了,就只好拿特效来做。 我看了一下做出来的雾霾,导演绝对是在黑北京。 简单介绍一下这位导演吧,就不指名道姓,可以猜猜我觉得不难。算是国内著名导演,人活半百,虽然只有两部作品,但在戛纳和柏林都有斩获大奖。 听人说起他时,我是满怀崇敬和向往的,他仅有的两部作品我都很喜欢,紧接着脑补了一大堆和他意气相投、可以抱大腿、过上幸福生活的浪漫故事。 我和另外一个朋友聊起他的时候都很好奇,一个导演十几年就拍了两部电影,其中一部还是没在大陆公映过的,他吃什么啊。介绍导演给我的N姐说:你要做好准备,导演也没什么钱,你可能要义务给他劳动。 听完心里对他的崇敬又增加了几分,混影视圈到他这个名气还能保持清贫真是难得。 我说没问题,我是因为喜欢他的电影才想跟他学习的。N姐淡淡笑着说:“我也是。” 能有幸看看他的第三部作品、为他打工,一开始我是愿意的。虽然我对这部作品并没有抱很大希望,甚至是抱着失望的准备的,但我还是非常非常失望。片长不到两小时,我看了一个多小时就合上了眼。 过后导演问我,你觉得怎么样?我很想很想说:“简直不能想象,你的第三部电影和前两部是同一个人拍出来的。” 然而我只能说:“我特别喜欢您的前两部作品。” 导演说,他想要往商业片发展,所以有些东西不得不妥协。 我他妈有多爱不妥协的他,就他妈多想骂现在的他。 然而他开着车,正在和剪辑商量要不要多吐盘带子的侧脸,好像在说:“不要骂我。” 去北京了,有空自然还要去看看老朋友。 C哥是读书那时就认识的好朋友,也是现在还硕果仅存的北漂影视圈、然而边缘人物。 C哥年轻时曾尝试投身电影、电视剧,最后无疾而终,做起电视节目。 说起这个,他说是因为没有好的机会,而且自己还需要沉淀,不用那么着急。 这次一起吃饭聊聊,他又胖了许多,还抢着买单,生活显然是已经奔上小康了。这时候C哥才坦言,当年还是因为穷,家里压力也挺大的,觉得做这行不稳定、不正经,所以一直也不敢放开手去做。 他笑着说,房子也都看了,打算下半年最迟明年就买下,处着的对象到时候结婚接来北京,一切都安定下来,就可以看看,准备投身电影艺术了。 “还是不甘心嘛。”C哥说,“现在拍电影的门槛也没那么高了,我觉得可以自己拍拍东西。” 我跟C哥关系铁是有原因的,主要是因为他没我帅哈哈哈哈 那么次要的原因就是这个人很单纯很天真,就像我一样,想事情会不自觉往简单的方面去想,仍然相信有志者事竟成。 然而我有个坏毛病,我相信“我能成”更多一些。意思就是,有时候会给别人泼冷水。 毕竟我也是混过主流电影圈的人咳咳咳咳,我给C哥说了我一点点小小的看法:诸如拍电影门槛低,随之竞争也大,东西不光要好,最重要是拍完之后怎么办,别人看不看得到云云;诸如他现在的工资可以维持生计有所富余,但结婚之后,伴随着养家养孩子,他可能不但不会有富余,反而会发现自己和四五年前没什么区别,还是那么穷,那么束手束脚云云。 C哥收起了一脸的微笑和憧憬,看向桌角若有所思,接着瘪瘪嘴点点头道:“诶,你说的也是。”转而C哥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又说:“但我觉得还是能做的,不然这辈子活得太不值了,都没为自己活过。” 我很爱C哥,他的邋遢样子、他的天真、他的傻笑,还有我自己心里时常泛起的迷茫和希望,都在告诉我“不要骂他”。 接着我还探望了之前剧组里的漂亮朋友们。 台妹虽然还带着牙套,但已经漂亮了很多,看得出他已经从辛苦的剧组生活和失恋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现在已然就职于某知名上市公司,正在制片人的路上一路狂奔、一去不返。 那晚我们吃饭到餐厅关门,出来后台妹又约我去咖啡厅,餐厅的名字我忘了,咖啡厅的名字因为是法语我还记得:Tous les jours。聊到差不多地铁都快没了,我才依依不舍地提议我们回去,坐上了通往巴黎的最后一班地铁。 我想提议要不在她家过夜,可以再聊聊,却也知道容易产生误会。 台妹说去年是她过得最不顺的一年,也是人生的一道分水岭。这一年她几乎没有接到任何工作,又和相恋八年的男友分手,还在最绝望的时刻遇到了我。 最后那一段是我杜撰的。不知这是不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失恋,反正应该是最难过的,她第一次讲起的时候,我都可以看到她眼中噙着的泪水。对于我这种不长情的人来说,实在难以理解她口中所说的“从学生时代一直到一起步入社会”的恋爱。听起来挺浪漫的,八年了,台妹说他们也打算要结婚了,结局却是这样俗套:男友劈腿。 台妹描述她失恋的非人状态时,我也完全无法理解:“要吃安眠药才能睡着觉”、“动不动就会哭”、“不知生活怎么过下去”、“好长时间走不出来”。 失恋,难道不该是件正常不过的小事吗? 我那时冷漠地表示了我的不理解、不关心,觉得这事没这么重要,有点小题大做。 台妹并没有说什么,我当时也知道,后来更觉得—— “因为你没有经历过。” 好了,现在的我,不要再骂那时的我了。 现在的我非常爱台妹。 我完全不介意台妹其实比我大十岁。台妹是我生命中目前为止少数的几个,我觉得想法上能达成不说共鸣,至少有些共识的女人。 但不知幸还是不幸,我跟这些女人,在肉体上,都没太有共鸣。 我只爱婊子。 喂,我不是说你。 然后我又到“猪笼城寨”探望了一下O哥。 O哥是立志要做国内著名剪辑师的男人,“猪笼城寨”是他现在住的简易出租屋。 O哥住在顺义,“猪笼城寨”离他的公司有40分钟路程,他每天差不多都得到晚上9点多才能下班,每周只休周日。所以我只有去顺义拜访他,他是进不了城的。 O哥给我介绍了一下他的出租屋:有独立的卫生间,能放下一张床、一张小桌子、一个小凳子和一个小柜子。独立卫生间啊,小桌子小凳子小柜子啊,简直是北漂族中乾隆般的生活。 我问他有没有四十二章经。他说,隔壁住着一对小情侣,女的可骚了,每天晚上都能听到她的声音。听他说完后,我满怀希望地睡去,然而直到第二天早上被走廊上小孩的哭声吵醒,也并没有听到什么异声。 O哥抱怨他的生活,傻逼公司、傻逼领导、傻逼同事,讲起他的同学,这个有钱、这个有运、那个有前途。 我跟O哥说,你既然想跟组、想做剪辑,你干嘛不辞职呢?他说还没找到下份工,不敢辞。我说你这不是扒着碗里,还看着锅里吗,机会不是刚好你时间合适的时候才来的。你不是之前已经有几次机会,就是因为公司派你出去才错过的吗? 我劈头盖脸教训了他一斤,他摇摇头苦笑道:“我没那个魄力,运气也不行啊。” 后来几天我也都半开玩笑地劝他辞职,直到他收到一个面试通知,对方也要他。然而工资实在是太低了。 “你说我去不去?”O哥问我,“会不会是骗子?” 我跟他说,敢开这么低工资的,明显是强盗,不会是骗子。 我离开北京的那天,O哥辞职了,说他准备去租个地下室以迎接他的新工作。 后来没几天,我又收到O哥微信,说他收到学长信息,有个机会跟电视剧组,一天两百,要是早三天他就去了。 我又劈头盖脸地训了他两斤,说如果是我我就辞职立马进组。 O哥说:“没办法这是命,跟你没法比啊”,然后发来几个表情,就像这样——[苦笑][苦笑][苦笑]。 看着这几个表情,我眼前浮现出O哥眯缝着眼睛、方方的脸,苦笑的样子,好像是在说:“不要骂我。” 我勒个去,不知不觉写了这么多。 未来的某一天啊,如果我自己看这日记看到看不下去的时候,麻烦不要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