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生活情趣

在复旦上的第一堂哲学通识课，老师就告诉我们：“哲学不是面包，但是哲学能够让面包更香。”这话没错，可是没有普世性，因为哲学离普罗大众太遥远了。于是我擅自篡改了一下，使之成为“生活情趣不是面包，但是可以让面包更香”。很多普通人可能一辈子不知道什么是哲学，但是由于他们的生活富有情趣，依然能散发馨香。
在我的童年时期，由于爸爸常常因为事业在外奔波，关于他的记忆是断断续续的，所占比例也少的可怜。沟通的缺乏让我形成了许多对爸爸的误解， 我一度认为父母的生活方式是单调乏味的，他们从来不会像电视里的夫妻那样甜蜜或者互诉爱意，我们一家也从来没有为家人庆祝生日的概念。曾经一度，我在强烈的攀比心和虚荣心的驱使下，因同学家长会为他们准备生日晚会而我父母从来没有而自卑，甚至愤怒，愤怒父母不能像其他小朋友的父母那样，为我准备一个生日晚会。
我生活在一个乏味的家庭里，那时的我这样告诉自己。
人说，时间是把杀猪刀，但是同时，时间也让人成长，赋予人智慧去看到在幼稚与愚昧之下无法看到的美丽和惊奇。我越来越发现，爸爸是一个很有生活情趣的人。
爸爸热爱音乐，在我还很小的时候，爸爸还是中学老师，家里电器还没有几样，最大的一件就是——录音机。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么大的录音机，它几乎就是一个银白色的规则长方体，长着两个放大了一千倍的苍蝇眼睛，一天到晚放着各种歌曲，邓丽君、孟庭苇、毛宁……这对我的影响很大，直到现在，我知道的八九十年代歌曲数量之多还常常让同伴们怀疑我是否和他们成长在同一个时代。而据妈妈回忆，在爸爸最初参加工作时，还在他那不足十平米的教师宿舍里添置了一台留声机，我对于这个素未蒙面的古董充满了好奇，不止一次在想象中设计它的造型。
后来录音机被淘汰了，VCD走进了千家万户。于是在我们一家三口还挤在只有一室一厅一厨房的小家的时候，爸爸就花大价钱买回了一套“进口音响”。于是五个黑乎乎的盒子被装在我家只有十平米大的客厅里，让原本就不宽裕的空间显得更狭窄了。周末的午后，爸爸会在拖地的同时打开他心爱的音响，让歌声弥漫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有时，爸爸会把朋友叫到家里来，举办“家庭卡拉OK”，飙到高音处，把墙上的窗户都震得颤颤发抖。再后来家里条件好了，有了更多的房间，爸爸甚至单独留了一间房间，把他那套始终珍爱的音响放置其中，让他在想要欣赏音乐的时候有一个专门的、独立的空间。
爸爸也爱养花。水仙花、君子兰、金银花、朱兰、茉莉、山茶、铁树、灯笼花……还有许多我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都是或者曾经是爸爸的珍宝。从前家里的阳台上，参差不齐地排列着各种盆栽，爸爸会在空闲的时候给它们浇水、施肥或者修剪，然后思考着是否帮它们换换位置，他把这盆从阳台挪到走廊，把那盆从楼梯口挪到客厅一角……一般来说，他会把当季开得最好的花放在客厅里显眼的地方。爸爸栽养的花一般都会长得欣欣向荣，不过也有例外，曾经有一盆金银花就没有养活，但那只是个例。大学以来我长期不在家里，他时不时会把家里开得好的花拍下来发给我。
到了家里有一个十来平的小花园之后，爸爸种花养草的本事找到了更广阔的用武之地。但是我渐渐发现，这花园的性质有一点点改变，有向着菜园转变的趋势。先是西红柿和黄瓜，后来品种越发丰富起来，辣椒、葱、茄子、白菜、香菜……，甚至还有枣。
放假在家的一天，爸爸脱了鞋卷起裤腿在”地“里翻土，其间他突然站起来叉着腰，自豪地对我说了一句：“如果你爹去当个农民，也会是一个好农民！”，他话语间的自豪没有一点矫揉造作。而我对于爸爸突发的感叹也没有一丝怀疑，因为我心里早就知道，爸爸是那种无论做什么都会做得很优秀的人。但我只是看着他哈哈哈傻笑。
回家能吃到爸爸亲自种的蔬菜，我觉得很幸福。
爸爸还做的一手好菜，而且乐此不疲。他的刀工堪比专业的厨师，让我望尘莫及，他可以很快地切出又细又均匀的土豆丝。他有许多拿手好菜：煮猪蹄膀、青椒土豆丝、腾冲大救驾、酸辣鱼……我很喜欢看爸爸系着围腰在厨房里忙的不亦乐乎的样子，洗菜、切菜、炒菜……有时兼顾几方，有时我和妈妈打打下手，哈哈，他俨然成了厨房里的国王。 不过有一件事情常常把全家人闹得哭笑不得，就是爸爸妈妈在“菜品”上的争端，妈妈是“清淡派”，而爸爸主张料足，是“重口派”，两人常常在饭桌上展开争论，让我这个默认的裁判左右为难哭笑不得。
就是这样的一些小小的生活情趣，给我爸爸的生活、我们一家人的生活增添了许多乐趣。我常常自豪地对旁人说，我有一个”万能爸爸“：厨师、司机、菜农……一人包办。都不用去提他成功的事业，这样的爸爸已经足以让我觉得万分自豪。
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曾十分热衷于躲在墙根吓唬人的小把戏。每次和爸爸一起出门，我都会跳着跑在前面，为的是抓紧时间躲到爸爸必经的一个拱门的外边，好在他出现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我怀着兴奋的心情等待着，直到毫不知情的爸爸走出拱门，我立马大叫着跳出去，挡在他面前，那架势，活像童话故事里的罗宾汉。
而爸爸呢，总是很配合地被“吓”得浑身发抖，其实他拙劣而浮夸的演技已经出卖了他，而我也不会戳穿他，只是也很配合地笑得前仰后合。
于是我这吓唬人的小把戏在爸爸和我默契而心照不宣的合谋下屡试不爽。
这个小小的细节在我的记忆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也说不清楚原因，但是现在我明白了，这个小细节里蕴藏着爱，轻描淡写的一笔，但却真实而温暖。在我们一家三口生活里充斥着无数这样的细节。
小王子问狐狸：“仪式是什么？”
狐狸回答说：“仪式就是让某一天区别于其他天，让某个时刻区别于其他时刻。”
那么在我的家里，爱隐藏和渗透在一年的三百六十五天，一天的二十四个小时里，仪式的重要性似乎就没有那么迫切了。
就好像在这个父亲节里，我不会绞尽脑汁地去想该送给爸爸什么礼物，而只是坐在电脑前，写下这篇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