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Adonis]论耽美小说的现代性（全文）
摘要：当耽美小说已流俗与言情小说同等地位（甚至不及？）其本来所具有的特殊含义
及现代性也被自身消磨殆尽。我想以小论文的形式阐述自己对耽美的一些看法。有心者
可以反诘，以这种狭隘的文论路经去解构是否本身已具有荒谬性。我的回应，是将耽美
作品重新放回写作语境中，可以探索一些曾经被我们忽略的问题。我无意卖弄学术词汇
，只是觉得作为一种渺不可及的图腾，耽美具有的各种特点，理应由我们同人女来阐释
，而不应放在女权或酷儿写作等不同性质的大环境中被“他者”去理论，希望各位能了
解我的初衷。
关键词：耽美、现代性、他者、想象
有关耽美的来源，近年来屡屡被《耽美季节特刊》、《异域》等杂志提出讨论，甚至追
溯到日本川端康成的唯美主义。当然，其源头意义我无意否定。但值得注意的是，这种
日本“舶来品”在本土蔓延并发扬，绝不能忽略本土文化的作用．我们应重视中华文化
及近十年来大陆各类环境对耽美文学创作的影响。我所涉及的耽美作品范围及概念，是
指九十年代以后，在大陆范围内由女性创作的男同性恋小说，由于港台地区出版行业和
大陆有所差异，这里不作赘述。
改革开放以后，大陆出版界各类小说异彩纷呈。从文化角度来讲，社会的发展和经济运
转模式的放开，势必要引起文学生态的巨变。这是一个华洋夹杂、雅俗不分的时期，读
者对于各种文学样式都可以照单全收。读者借着阅读与写作小说，可放肆个人欲望及虚
拟生活的种种过去和未来。此时，中国也是“舶来品”大盛的时代，各类漫画、游戏、
小说充斥市场，瓜分着人们休闲娱乐消费这块大饼。D版商以各种形式翻着任何有利益可
能的作品，以此类推，在日本有一定市场的同人作品流入我们视线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了。
像看多的漫画开始画一样，诸位同人女也开始创作耽美，遂有露西弗、墨音阁的几载风
雨，近年来《异域》、《耽美时代》的横空出世。文以载道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耽美和言情一样是中华文化和西方手法的新颖组合。古有才子佳人的《玉梨魂》、《西
厢记》，也有《弁而钗》、《品花宝鉴》等颠覆传统的伪劣仿作。我甚至认为，当代耽
美脱胎于BG言情的历史，可追溯到陈森《品花宝鉴》模仿《红楼梦》、《牡丹亭》。
中国自古就有对断袖余桃之爱的叙述，但实际上，包括清代狎邪同性恋小说在内的中国
古代同性恋叙述在概念及实践意义上，都有别于我们今天所理解的同性恋文化。同样，
同人女的耽美情结和狎邪小说一样，也有别于真正的酷儿写作。
真正的同性恋，都把同人女当作“他者”，甚至采取敌视的态度。“他者”概念是由西
方理论界提出的一种概念。同样一种痛苦，由于承受者的承受能力不同，对痛的感应也
有所差别，但公众对于“痛”的描述只有“痛”这一个字眼。所以，作为“他者”是无
法理解“我”的疼痛程度。同性恋者认为同人女无法体味他们真正的痛苦，自然也对把
他们隐私拿出来作想象性叙述的行为非常厌恶。
某种意义上，耽美文化正是在这种被各方都排斥的状况下产生并发展的。公众不认同，
同性恋者敌视，同人女的存在只能被同人女自身认同。而同人女内部也存在各种根深蒂
固的狭隘，有人造假、剽窃、哗众取宠、唯恐天下不乱，各种网络弊端在只能通过网络
和D版传播的耽美界更为扎眼。但，就是在这种不利的情况下，同人女队伍却在不断壮
大，大陆作者的作品也能够得到出版，经典作品也层出不穷。笔者认为，这是因为耽美
杂糅了其他各类小说的长处，更继承了中国古典情色小说的两大传统——感伤和艳情，
并能赋予新意。
耽美小说向来是摆荡在各种矛盾之间，正统文类/边缘文类、外来影响/本土传统、启蒙
理念/颓废欲望、暴露/伪装等……耽美呈现出一个多音复义的局面。也正因为如此，它
既毫不保留地滥用中国古典传统（才子佳人），又漫无节制地截取西方观念（同性恋无
罪）。我无意回到“中学为体”的陈腔滥调，但却认为，真正畅销或点击率高的作品其
价值取向仍没有脱离男权、忠君、仁义等传统价值观念。
耽美作者对传统文章的态度让衍生甚至原创都广泛地吸取了各类小说的元素。某些作者
对写作成规了然于胸，从而游戏其间，并创作出似是而非的复制。诸如武侠《燕歌行》
、历史《倾世佳人周小史》、科幻《冰火》、情色《24/7》，既博众类小说的特色，又
写出自己独特的风格。
耽美写的是男子之间的情爱。中国古代“情”的观念根植于思想界对理学界的反动，也
代表世俗对道德枷锁的不耐。当一种反抗达到了它所设定的目标后，它会要求更为广阔
的尺度来满足自己。同人女因为年纪和所处环境，对规范情感的尺度感到压抑，简单的
男女之爱在她们眼中张力已经不够。同人女需要一种超越性别（甚至超越时空和物种）
的情感来满足自身对情感的渴求。
作为独生子女，同人女对男性的好奇和渴求使她们不能将自己想象的情感加以适当的调
节。所以许多同人女的观念是“因为太喜欢男人所以希望全世界都是男人”。过剩、缺
乏节制成为耽美小说的常态。那么SM、NP的出现就可用来描写“情”的另一面——欲或
“纵”情。无论不写H还是专写H的耽美作者立场多么不同，她们都被理性之外的非常态
情感所震动甚至诱惑。即使没有性描写，但我们往往能从主角的行为找出诲淫的修辞—
—只有有魅力的男人才能引起另一个男人的兴趣，即使他相貌普通，但一定要性感，肉
体或大脑的性感。
除了对情感尺度的反抗外，同性恋团体在社会中的弱势地位也是引起同人女好奇心的重
要因素。同人女群体多集中在东南沿海及重要发达城市，这些地区耽美作品流通量大。
同人女呈长过程中大多衣食无忧，不曾经历过暴虐或社会黑暗，所以对不同于循规蹈矩
的黑暗世界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加之社会恶略趣味当道，暴利美学充斥的影视文化，同
人女为着这个堕落的世界而叹息。她们的伤春悲秋与其说是位同志的尴尬地位付出同情
，不如说为了满足自己的欣赏趣味带几分渲染夸张向传统提出挑战。将整个世界刻画成
男同性恋的地盘，是对传统的背离，他们实际上是以一种好整以暇、休闲家观摩的方式
欣赏自己创造的乌托邦。
现在，我将根据这个乌托邦中几个典型类型试分析同人女的创作心态，并在其中对个别
文本进行解读。
一、 男男生子文：男权与女权的相克相生。
众所周知，男男生子文是耽美文学中炙手可热的题材，女人在这种题材中“缺席”
（absent），但却主导整个故事的发展。
现在世界有些地区还残留一些“苦娃达”（couvade）生育习俗，即“产翁制”，指丈夫
在妻子分娩后上卧床装成产妇，扮分娩，坐月子，喂育小儿，而产妇则象正常人一样下
地干活，做家务，照顾丈夫的饮食起居。男权社会中，男子在社会和家庭中称霸。妇女
只保有生育子女这种显而易见的特权。男子为了自己在家中的绝对权利，也要用装产来
确定孩子的父系归属，这几乎可以算是男权的极至。那么，在当今女性地位提高的社会
里，同人女为什么会把生育权“移交”给男性呢？
我的看法是，作为很少尽力痛苦的青年一代同人女，对于女性所遭受的痛苦感到恐惧和不
公，她们疑惑为什么这种痛苦必须由女方承担。既然现代社会有那么多好男人可以做饭、
收拾家务，那么生孩子这件痛苦又血腥的事情如果也让男人承担该有多好。耽美文中就出
现了大量“贤惠”的男人，顾家、好厨艺、甚至能生孩子，从一个侧面可以反映出当今社
会性别观念日趋模糊
在男男生子作品中，女性的“缺席”（absent）表现了性别矛盾，以及与性别有关的伦理
观念。作者一方面将男性视为性感魅力的极致，另一反面却将女性的生理痛苦和敏感的心
性转嫁给男性，我们体会到当中必有的矛盾。从逻辑上讲，耽美小说中的男人是一个由女
人制造并有女人去完善化的“角色”，生子文中的受方几乎成为一种没有实质内容的符号
。另一方面，传统家庭伦理观念得到因袭，“有了孩子的家庭才以一个完整的家庭”这个
观念由同人女写出来颇具有讽刺效果。
举生子文最典型之例莫过于《雌兽》,我甚至无法把这篇文章当成耽美文来看,因为其中"雌
兽"所扮演的角色和女人没有任何不同,即使"宋莲"这一粗暴警察的角色设定也不脱男人婆的
感觉.岩兽社会中"雌兽"身体被视为理所当然的孕育生命处所.我对此产生的疑问是:男性身
体如何为女性解放提供服务?女性作家如何在男性中心的叙事传统下发出自己独特的声音?对
于其他耽美评论者而言,这些问题压根不需要深究.而我所见的,是叙述者游移于各种角色所
代表的立场之间,企图包容彼此的矛盾,却终究无奈地泄露其中的破绽间隙.无论生子文的出
现如何荒谬,却很意外地可以看作是女性意识与男权形态交锋的常场所.文本的性倒错，正是
新时期女性可拥有自己的性及伦理规范的结果，折射出当今中国大陆的社会风俗、伦理道德
和文本层面的种种矛盾，值得人深思。
二、 强攻强受：暴利美学和语言迷宫的完美结合
强攻强受小说的优点，层多次被各类评论者大肆赞誉，但大多不脱“玩男人的男人才是真正
的男人”着一些形式上的评估。我觉得这一类暴力美学作品的感人之处不仅仅来自于对暴力
快感的崇拜，更重要的是它通过一种独特的语言感受力，“引诱”我们对于“强”这个字所
代表的含义顶礼膜拜。所以，强攻强受文的作者大都是耽美界具有最高超文字驾驭能力和技
巧的一群。
笔者认为，强攻强受与弱攻强受有着本质的区别。同样，在耽美作品中，至少在我看来，弱
攻强受没有什么好作品（特别还有拓人那种糟粕），所以我把弱攻强受归于恶搞一类，不在
此段多作描述。而强攻强受的作者大都声名显赫，比如写《狂嚣》的Fox^^，写《虎牙》的地
狱小犬，她们对男性力量的沉溺，伴随着对意气和忠孝思想的痴迷，令人侧目，好像只有战
争和生死考验过的爱情，才能达致。然而吊诡的是，随着故事的展开，我们感受到这种“强
”遇到“更强”只能变为弱，那么为了保持受方强者的本质，只有通过一死方能保存他“更
强”的目标。所以，我们看到最好的强攻强受文结局往往是玉石俱焚，死亡成了真正强受文
的先决条件。中国古代小说常借“情”的作用，生死无常被搁置了。但发展到今天琼瑶式的
声嘶力竭似乎已被公众厌恶，很多有可以发生在爱情当中“可歌可泣的事件”都被过去人物
和作品身体力行过了，那么强攻强受人物以死亡完成他们的命运，迤逦于这种宏大叙事所衍
生的美学当中，这一点颇类似于今日的情色电影——从爱到死去活来转变成用死去活来做爱。
强攻强受文大多有华丽的语言，荡气回肠的宏大叙事，那么这种豪气万千的架空、历史、玄
幻，却依然奉天承运。“忠”、“义”两全，这也是强攻强受文多涉及宫廷的原因。曾有一
位作者说她心目中的强受，不一定是外表或实力的强硕，但绝对要有一颗百折不挠的强心。
为了忠于自己“心”的尊严，孤注一掷，我们从中感受到一种强劲昂扬的意志力，以至于现
在的强攻强受文，大多濡染了一种悲剧的英雄主义。
与生子文的性倒错相反，强攻强受文视喻像的衍生（figural derivation）高于逻辑的连贯
，用高超的技巧探索语言风格的极致，我认为这可以成为耽美文现代性得指证。
三、平胸文：拙劣的模仿和语言的重置
如果说，生子文是男权与女权结合产生的产物，那么，平胸文出现，我觉得是女性耽美作者
因袭完全男权观念的结果。其代表是惜人（太雏）、梨花院落的作品。我写此篇评论的目的
绝对没有攻击的含义，只是由于个人喜好的不同而对某类作品感到不耐。
以《玉人何处教吹箫》为例，这篇梨花大人的早期作品题目实在太能引起广大耽美色女的“
性”趣。而罗列其中的感伤元素却实在类似于陈森《品花宝鉴》的效果。《品花宝鉴》证明
一个无能作者写出的恋爱故事，与俗套异性恋情故事一样，令人不可置信。那么《玉人何处
教吹箫》则更为荒谬可笑，她其中充斥各类词曲及性（行为）的描述，而这些全都源自其他
伪劣作品。叙述无味，人物平板，此曲感伤过度冗长或突兀，某些俗套穿插也司空见惯，诸
如玉箫骑木马受折磨的场面，不正来自某些香港三级片的无聊情节吗？
其他此类作品中，平胸文的修辞方式沿袭了传统说部的成规，却又逾越了男女性别的界限，
它出人意料地揭示了女性在浪漫主义传统形成过程中所起的作用。这种耽美作品写的虽然是
男色，却对传统文学如何想象女性有几吊诡的注解。主角有情、有才更有异于常人的感伤能
力，聚散离合、颠沛流离、外加彼此的误解和周围逆境，更表明他们的情爱和坚贞来之不易
，这也太具有讽刺的意味了！如果说那些酷刑和强暴的情节对女性来说是一种诬蔑与伤害，
那么用在女性化小受身上更是对女性自身的嘲弄和驯化。女孩子被强暴了就没有资格做言情
小说女主角，女性化小受被强暴了却更能引起小攻的怜惜，反正他是男人，不需要贞洁。这
根本是原出于以男性为中心的价值体系，满足了中国社会男权道德的标准。
正如女性化小受的职业表明，旦角或相公的身份，让他们男生女像或男扮女装。他们被迫采
用那本为女性设置的“看”或“倾慕”的公式行为，添枝加叶演绎着带有女性特征的欲望语
言。“红蕊”、“花心”、“玉足”等身体名称引人发笑，如果说用这些形容女人魅力的形
容词去表述男人，那么说明攻方看重的正是这些美丽、善良、驯化的外部特征，他们又怎能
轻易舍弃更为柔软漂亮的女人，去就那些仿品呢？
女性化受方文作者在对男伶、相公、娈童吹捧之际，无意间透露了一个冰冷的事实，即几乎
所有男伶都来自贫困家庭，他们被卖进戏班或相公院。在性别意义上，他们也许是，也许不
是，同性恋。但最后却全都爱上了男人。这中将社会经济地位低下的男人“变成”女人以利
供销，无论在事实上还是象征意义上都折射了作者性妄想的缺失。
对于古典诗词的照搬或移植，是作者自以为是高招的拙劣表现，对话、诗词、典故、描绘性
段落中，人物形象却日趋模糊与扭曲。这时，我不仅要拿十方大人来作参照，他对古典语言
的运用绝对巧夺天工。我认为改写古代典故可用“戏仿”（parody）和“模仿”（pastiche
）来进行区别。十方大人的“戏仿”并没有给我们特别的时代标记，小说中时不时流露出现
代人的思维特征。与其说小说指涉的是任何历史“事实”，不如说它指涉的是对“历史”的
嘲弄。在十方大人的作品中，个人风格表现得淋漓尽致，语言的幽默和文字典故的包含使相
互关联的情节和场景在小说中“共时化”了，作者、空间、身份的转换高频度熟练使用，并
没有丝毫破坏背景的纵深感，令人侧目并深深佩服。
四、 SM文：忠于读者需求的性幻想
提到SM文，必提《24/7》，但我认为大陆作者也许可以写出《夜泉》，但绝对不能原创写出
《24/7》。我们缺少对社会的错乱认知，循规蹈矩长大的人，也许能够模仿写出皮鞭、蜡烛
、按摩器，但那种文章背后的体系和精神却不是大陆同人女能够认知的。
据说Fatty大人在国外（真假不知，反正露上有人这么说），我认为《夜泉》从某种程度上还
没有脱离大陆同人女的创作心态和审美意识，并且带有我们创作“虐”小说的通病，如情节
勉强，转折过快，甚至情节发展到最后，Fatty大人自己也不知如何收尾。由于Fatty大人给
《夜泉》制造出越来越多的插曲和人物，我认为，作者不能也不愿用一个小受、多个小攻来
收束自己的故事，自然也无法满足各类读者的要求。
作为一种在网络中传播的文学样式，耽美文的作者常常会被读者的留言所左右，这种混乱的
写作方式不断困扰着文中各类人物形象，大家喜欢这两个人，就要求把他二人配对；亦困扰
了小说的叙事结构，夜泉不断遇见适合自己的人，也不断不了了之，文中人物皆若于同一种
疲乏无聊的循环。
特别是各种惊悚酷刑的罗列，Fatty大人把无秩序和无法律当作是《夜泉》见怪不怪的前提，
和所有的“虐”小说一样，作者最有兴趣的，不是给夜泉找一个好小攻，而是把自己能够想
想到的暴虐写进文中，欣赏人物的血与痛。
Fatty连篇累牍的描写暴虐，当然也有其“美学”价值，把读者呼声最高的“武连威”借误会
送给别人是否是作者度读者心理要求的小小反抗，我们不得而知。但至少，作者没有流入重
现光明的俗套。
我不想按照福柯的论述说写SM文的耽美作者都是由施虐兼受虐倾向。（那位法国大理论家生
前喜欢到旧金山的公共浴室中去找性伴侣，也喜欢各种虐待和被虐待的机器。）同人女对各
种黑暗面的猎奇，让许多作者为了点击率炫耀自己的SM“知识”，不代表她们自己即有这个
倾向。同理，SM文的读者可能被血腥的场景激怒，也可能被撩拨得更亢奋嗜血。她们看SM小
说，许多不是因为喜欢，更多是因为好奇。读者可以远离现场，安心做壁上观，“消费”肢
离骨碎、血肉横飞的场景，在叹息与战栗中，她们既慨叹世道不古，又不减兴味盎然。
传统评论家对此评价多半着眼于消极意义上，他们认为同人女这些年轻一代的道德感被消磨
殆尽，在邪恶荒谬之处加以肯定，甚至赋予性虐待这一类病态以歌颂与赞扬。我认为同人女
的作法是促生了一种喜剧话语，这一话语拒绝重复有关对错的固定观念。她们其实有更可怕
的“妖魔”需要搏斗，只因为她们对任何道德标准和现实约束都缺乏信心。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再来看看耽美现代性的问题，作者以自己的奇思妙想赋予人物不同寻常
的举动，但没人物压抑、变形、冲撞、嘲弄精神教诲，并坚持肉身凌驾于一切，很少有绝对
不存在性的恋爱的耽美小说中出现。这使我想到巴赫金（M Bakhtin）的理论——只有当嘉
年华会的身体战胜思维系统后，社会整体才有复苏的希望。
耽美作者坚持写社会黑暗面（同性恋本身就是黑暗的一部分），并把这种被公众蔑视的边缘
文化写成嘉年华式的狂欢；更不用说，自衍生伊始的耽美从各类作品中任意篡取情节、主题
和象征，重新审视叙事模式和被叙事人物之间扭曲的交换关系，这一行为本身既是现代性一
种可嗔可怪的写作现象。耽美作者以其决绝的姿态，用喜剧或感伤的话语，拒绝重复传统有
关情爱的固定观念，却从不脱情爱主题；不在绝对的道德标准前卑躬屈膝，却服膺于传统价
值取向。这些潜在于小说叙事中关于事物矛盾的话语形式，必然表现了大陆当代女性主体的
想象性寓言。通奸、乱伦、吸毒、癫狂、阴谋、骚乱与死亡的空间，也只是一种凄美或耽美
的姿式，供我们玩赏、想象罢了。
及现代性也被自身消磨殆尽。我想以小论文的形式阐述自己对耽美的一些看法。有心者
可以反诘，以这种狭隘的文论路经去解构是否本身已具有荒谬性。我的回应，是将耽美
作品重新放回写作语境中，可以探索一些曾经被我们忽略的问题。我无意卖弄学术词汇
，只是觉得作为一种渺不可及的图腾，耽美具有的各种特点，理应由我们同人女来阐释
，而不应放在女权或酷儿写作等不同性质的大环境中被“他者”去理论，希望各位能了
解我的初衷。
关键词：耽美、现代性、他者、想象
有关耽美的来源，近年来屡屡被《耽美季节特刊》、《异域》等杂志提出讨论，甚至追
溯到日本川端康成的唯美主义。当然，其源头意义我无意否定。但值得注意的是，这种
日本“舶来品”在本土蔓延并发扬，绝不能忽略本土文化的作用．我们应重视中华文化
及近十年来大陆各类环境对耽美文学创作的影响。我所涉及的耽美作品范围及概念，是
指九十年代以后，在大陆范围内由女性创作的男同性恋小说，由于港台地区出版行业和
大陆有所差异，这里不作赘述。
改革开放以后，大陆出版界各类小说异彩纷呈。从文化角度来讲，社会的发展和经济运
转模式的放开，势必要引起文学生态的巨变。这是一个华洋夹杂、雅俗不分的时期，读
者对于各种文学样式都可以照单全收。读者借着阅读与写作小说，可放肆个人欲望及虚
拟生活的种种过去和未来。此时，中国也是“舶来品”大盛的时代，各类漫画、游戏、
小说充斥市场，瓜分着人们休闲娱乐消费这块大饼。D版商以各种形式翻着任何有利益可
能的作品，以此类推，在日本有一定市场的同人作品流入我们视线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了。
像看多的漫画开始画一样，诸位同人女也开始创作耽美，遂有露西弗、墨音阁的几载风
雨，近年来《异域》、《耽美时代》的横空出世。文以载道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耽美和言情一样是中华文化和西方手法的新颖组合。古有才子佳人的《玉梨魂》、《西
厢记》，也有《弁而钗》、《品花宝鉴》等颠覆传统的伪劣仿作。我甚至认为，当代耽
美脱胎于BG言情的历史，可追溯到陈森《品花宝鉴》模仿《红楼梦》、《牡丹亭》。
中国自古就有对断袖余桃之爱的叙述，但实际上，包括清代狎邪同性恋小说在内的中国
古代同性恋叙述在概念及实践意义上，都有别于我们今天所理解的同性恋文化。同样，
同人女的耽美情结和狎邪小说一样，也有别于真正的酷儿写作。
真正的同性恋，都把同人女当作“他者”，甚至采取敌视的态度。“他者”概念是由西
方理论界提出的一种概念。同样一种痛苦，由于承受者的承受能力不同，对痛的感应也
有所差别，但公众对于“痛”的描述只有“痛”这一个字眼。所以，作为“他者”是无
法理解“我”的疼痛程度。同性恋者认为同人女无法体味他们真正的痛苦，自然也对把
他们隐私拿出来作想象性叙述的行为非常厌恶。
某种意义上，耽美文化正是在这种被各方都排斥的状况下产生并发展的。公众不认同，
同性恋者敌视，同人女的存在只能被同人女自身认同。而同人女内部也存在各种根深蒂
固的狭隘，有人造假、剽窃、哗众取宠、唯恐天下不乱，各种网络弊端在只能通过网络
和D版传播的耽美界更为扎眼。但，就是在这种不利的情况下，同人女队伍却在不断壮
大，大陆作者的作品也能够得到出版，经典作品也层出不穷。笔者认为，这是因为耽美
杂糅了其他各类小说的长处，更继承了中国古典情色小说的两大传统——感伤和艳情，
并能赋予新意。
耽美小说向来是摆荡在各种矛盾之间，正统文类/边缘文类、外来影响/本土传统、启蒙
理念/颓废欲望、暴露/伪装等……耽美呈现出一个多音复义的局面。也正因为如此，它
既毫不保留地滥用中国古典传统（才子佳人），又漫无节制地截取西方观念（同性恋无
罪）。我无意回到“中学为体”的陈腔滥调，但却认为，真正畅销或点击率高的作品其
价值取向仍没有脱离男权、忠君、仁义等传统价值观念。
耽美作者对传统文章的态度让衍生甚至原创都广泛地吸取了各类小说的元素。某些作者
对写作成规了然于胸，从而游戏其间，并创作出似是而非的复制。诸如武侠《燕歌行》
、历史《倾世佳人周小史》、科幻《冰火》、情色《24/7》，既博众类小说的特色，又
写出自己独特的风格。
耽美写的是男子之间的情爱。中国古代“情”的观念根植于思想界对理学界的反动，也
代表世俗对道德枷锁的不耐。当一种反抗达到了它所设定的目标后，它会要求更为广阔
的尺度来满足自己。同人女因为年纪和所处环境，对规范情感的尺度感到压抑，简单的
男女之爱在她们眼中张力已经不够。同人女需要一种超越性别（甚至超越时空和物种）
的情感来满足自身对情感的渴求。
作为独生子女，同人女对男性的好奇和渴求使她们不能将自己想象的情感加以适当的调
节。所以许多同人女的观念是“因为太喜欢男人所以希望全世界都是男人”。过剩、缺
乏节制成为耽美小说的常态。那么SM、NP的出现就可用来描写“情”的另一面——欲或
“纵”情。无论不写H还是专写H的耽美作者立场多么不同，她们都被理性之外的非常态
情感所震动甚至诱惑。即使没有性描写，但我们往往能从主角的行为找出诲淫的修辞—
—只有有魅力的男人才能引起另一个男人的兴趣，即使他相貌普通，但一定要性感，肉
体或大脑的性感。
除了对情感尺度的反抗外，同性恋团体在社会中的弱势地位也是引起同人女好奇心的重
要因素。同人女群体多集中在东南沿海及重要发达城市，这些地区耽美作品流通量大。
同人女呈长过程中大多衣食无忧，不曾经历过暴虐或社会黑暗，所以对不同于循规蹈矩
的黑暗世界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加之社会恶略趣味当道，暴利美学充斥的影视文化，同
人女为着这个堕落的世界而叹息。她们的伤春悲秋与其说是位同志的尴尬地位付出同情
，不如说为了满足自己的欣赏趣味带几分渲染夸张向传统提出挑战。将整个世界刻画成
男同性恋的地盘，是对传统的背离，他们实际上是以一种好整以暇、休闲家观摩的方式
欣赏自己创造的乌托邦。
现在，我将根据这个乌托邦中几个典型类型试分析同人女的创作心态，并在其中对个别
文本进行解读。
一、 男男生子文：男权与女权的相克相生。
众所周知，男男生子文是耽美文学中炙手可热的题材，女人在这种题材中“缺席”
（absent），但却主导整个故事的发展。
现在世界有些地区还残留一些“苦娃达”（couvade）生育习俗，即“产翁制”，指丈夫
在妻子分娩后上卧床装成产妇，扮分娩，坐月子，喂育小儿，而产妇则象正常人一样下
地干活，做家务，照顾丈夫的饮食起居。男权社会中，男子在社会和家庭中称霸。妇女
只保有生育子女这种显而易见的特权。男子为了自己在家中的绝对权利，也要用装产来
确定孩子的父系归属，这几乎可以算是男权的极至。那么，在当今女性地位提高的社会
里，同人女为什么会把生育权“移交”给男性呢？
我的看法是，作为很少尽力痛苦的青年一代同人女，对于女性所遭受的痛苦感到恐惧和不
公，她们疑惑为什么这种痛苦必须由女方承担。既然现代社会有那么多好男人可以做饭、
收拾家务，那么生孩子这件痛苦又血腥的事情如果也让男人承担该有多好。耽美文中就出
现了大量“贤惠”的男人，顾家、好厨艺、甚至能生孩子，从一个侧面可以反映出当今社
会性别观念日趋模糊
在男男生子作品中，女性的“缺席”（absent）表现了性别矛盾，以及与性别有关的伦理
观念。作者一方面将男性视为性感魅力的极致，另一反面却将女性的生理痛苦和敏感的心
性转嫁给男性，我们体会到当中必有的矛盾。从逻辑上讲，耽美小说中的男人是一个由女
人制造并有女人去完善化的“角色”，生子文中的受方几乎成为一种没有实质内容的符号
。另一方面，传统家庭伦理观念得到因袭，“有了孩子的家庭才以一个完整的家庭”这个
观念由同人女写出来颇具有讽刺效果。
举生子文最典型之例莫过于《雌兽》,我甚至无法把这篇文章当成耽美文来看,因为其中"雌
兽"所扮演的角色和女人没有任何不同,即使"宋莲"这一粗暴警察的角色设定也不脱男人婆的
感觉.岩兽社会中"雌兽"身体被视为理所当然的孕育生命处所.我对此产生的疑问是:男性身
体如何为女性解放提供服务?女性作家如何在男性中心的叙事传统下发出自己独特的声音?对
于其他耽美评论者而言,这些问题压根不需要深究.而我所见的,是叙述者游移于各种角色所
代表的立场之间,企图包容彼此的矛盾,却终究无奈地泄露其中的破绽间隙.无论生子文的出
现如何荒谬,却很意外地可以看作是女性意识与男权形态交锋的常场所.文本的性倒错，正是
新时期女性可拥有自己的性及伦理规范的结果，折射出当今中国大陆的社会风俗、伦理道德
和文本层面的种种矛盾，值得人深思。
二、 强攻强受：暴利美学和语言迷宫的完美结合
强攻强受小说的优点，层多次被各类评论者大肆赞誉，但大多不脱“玩男人的男人才是真正
的男人”着一些形式上的评估。我觉得这一类暴力美学作品的感人之处不仅仅来自于对暴力
快感的崇拜，更重要的是它通过一种独特的语言感受力，“引诱”我们对于“强”这个字所
代表的含义顶礼膜拜。所以，强攻强受文的作者大都是耽美界具有最高超文字驾驭能力和技
巧的一群。
笔者认为，强攻强受与弱攻强受有着本质的区别。同样，在耽美作品中，至少在我看来，弱
攻强受没有什么好作品（特别还有拓人那种糟粕），所以我把弱攻强受归于恶搞一类，不在
此段多作描述。而强攻强受的作者大都声名显赫，比如写《狂嚣》的Fox^^，写《虎牙》的地
狱小犬，她们对男性力量的沉溺，伴随着对意气和忠孝思想的痴迷，令人侧目，好像只有战
争和生死考验过的爱情，才能达致。然而吊诡的是，随着故事的展开，我们感受到这种“强
”遇到“更强”只能变为弱，那么为了保持受方强者的本质，只有通过一死方能保存他“更
强”的目标。所以，我们看到最好的强攻强受文结局往往是玉石俱焚，死亡成了真正强受文
的先决条件。中国古代小说常借“情”的作用，生死无常被搁置了。但发展到今天琼瑶式的
声嘶力竭似乎已被公众厌恶，很多有可以发生在爱情当中“可歌可泣的事件”都被过去人物
和作品身体力行过了，那么强攻强受人物以死亡完成他们的命运，迤逦于这种宏大叙事所衍
生的美学当中，这一点颇类似于今日的情色电影——从爱到死去活来转变成用死去活来做爱。
强攻强受文大多有华丽的语言，荡气回肠的宏大叙事，那么这种豪气万千的架空、历史、玄
幻，却依然奉天承运。“忠”、“义”两全，这也是强攻强受文多涉及宫廷的原因。曾有一
位作者说她心目中的强受，不一定是外表或实力的强硕，但绝对要有一颗百折不挠的强心。
为了忠于自己“心”的尊严，孤注一掷，我们从中感受到一种强劲昂扬的意志力，以至于现
在的强攻强受文，大多濡染了一种悲剧的英雄主义。
与生子文的性倒错相反，强攻强受文视喻像的衍生（figural derivation）高于逻辑的连贯
，用高超的技巧探索语言风格的极致，我认为这可以成为耽美文现代性得指证。
三、平胸文：拙劣的模仿和语言的重置
如果说，生子文是男权与女权结合产生的产物，那么，平胸文出现，我觉得是女性耽美作者
因袭完全男权观念的结果。其代表是惜人（太雏）、梨花院落的作品。我写此篇评论的目的
绝对没有攻击的含义，只是由于个人喜好的不同而对某类作品感到不耐。
以《玉人何处教吹箫》为例，这篇梨花大人的早期作品题目实在太能引起广大耽美色女的“
性”趣。而罗列其中的感伤元素却实在类似于陈森《品花宝鉴》的效果。《品花宝鉴》证明
一个无能作者写出的恋爱故事，与俗套异性恋情故事一样，令人不可置信。那么《玉人何处
教吹箫》则更为荒谬可笑，她其中充斥各类词曲及性（行为）的描述，而这些全都源自其他
伪劣作品。叙述无味，人物平板，此曲感伤过度冗长或突兀，某些俗套穿插也司空见惯，诸
如玉箫骑木马受折磨的场面，不正来自某些香港三级片的无聊情节吗？
其他此类作品中，平胸文的修辞方式沿袭了传统说部的成规，却又逾越了男女性别的界限，
它出人意料地揭示了女性在浪漫主义传统形成过程中所起的作用。这种耽美作品写的虽然是
男色，却对传统文学如何想象女性有几吊诡的注解。主角有情、有才更有异于常人的感伤能
力，聚散离合、颠沛流离、外加彼此的误解和周围逆境，更表明他们的情爱和坚贞来之不易
，这也太具有讽刺的意味了！如果说那些酷刑和强暴的情节对女性来说是一种诬蔑与伤害，
那么用在女性化小受身上更是对女性自身的嘲弄和驯化。女孩子被强暴了就没有资格做言情
小说女主角，女性化小受被强暴了却更能引起小攻的怜惜，反正他是男人，不需要贞洁。这
根本是原出于以男性为中心的价值体系，满足了中国社会男权道德的标准。
正如女性化小受的职业表明，旦角或相公的身份，让他们男生女像或男扮女装。他们被迫采
用那本为女性设置的“看”或“倾慕”的公式行为，添枝加叶演绎着带有女性特征的欲望语
言。“红蕊”、“花心”、“玉足”等身体名称引人发笑，如果说用这些形容女人魅力的形
容词去表述男人，那么说明攻方看重的正是这些美丽、善良、驯化的外部特征，他们又怎能
轻易舍弃更为柔软漂亮的女人，去就那些仿品呢？
女性化受方文作者在对男伶、相公、娈童吹捧之际，无意间透露了一个冰冷的事实，即几乎
所有男伶都来自贫困家庭，他们被卖进戏班或相公院。在性别意义上，他们也许是，也许不
是，同性恋。但最后却全都爱上了男人。这中将社会经济地位低下的男人“变成”女人以利
供销，无论在事实上还是象征意义上都折射了作者性妄想的缺失。
对于古典诗词的照搬或移植，是作者自以为是高招的拙劣表现，对话、诗词、典故、描绘性
段落中，人物形象却日趋模糊与扭曲。这时，我不仅要拿十方大人来作参照，他对古典语言
的运用绝对巧夺天工。我认为改写古代典故可用“戏仿”（parody）和“模仿”（pastiche
）来进行区别。十方大人的“戏仿”并没有给我们特别的时代标记，小说中时不时流露出现
代人的思维特征。与其说小说指涉的是任何历史“事实”，不如说它指涉的是对“历史”的
嘲弄。在十方大人的作品中，个人风格表现得淋漓尽致，语言的幽默和文字典故的包含使相
互关联的情节和场景在小说中“共时化”了，作者、空间、身份的转换高频度熟练使用，并
没有丝毫破坏背景的纵深感，令人侧目并深深佩服。
四、 SM文：忠于读者需求的性幻想
提到SM文，必提《24/7》，但我认为大陆作者也许可以写出《夜泉》，但绝对不能原创写出
《24/7》。我们缺少对社会的错乱认知，循规蹈矩长大的人，也许能够模仿写出皮鞭、蜡烛
、按摩器，但那种文章背后的体系和精神却不是大陆同人女能够认知的。
据说Fatty大人在国外（真假不知，反正露上有人这么说），我认为《夜泉》从某种程度上还
没有脱离大陆同人女的创作心态和审美意识，并且带有我们创作“虐”小说的通病，如情节
勉强，转折过快，甚至情节发展到最后，Fatty大人自己也不知如何收尾。由于Fatty大人给
《夜泉》制造出越来越多的插曲和人物，我认为，作者不能也不愿用一个小受、多个小攻来
收束自己的故事，自然也无法满足各类读者的要求。
作为一种在网络中传播的文学样式，耽美文的作者常常会被读者的留言所左右，这种混乱的
写作方式不断困扰着文中各类人物形象，大家喜欢这两个人，就要求把他二人配对；亦困扰
了小说的叙事结构，夜泉不断遇见适合自己的人，也不断不了了之，文中人物皆若于同一种
疲乏无聊的循环。
特别是各种惊悚酷刑的罗列，Fatty大人把无秩序和无法律当作是《夜泉》见怪不怪的前提，
和所有的“虐”小说一样，作者最有兴趣的，不是给夜泉找一个好小攻，而是把自己能够想
想到的暴虐写进文中，欣赏人物的血与痛。
Fatty连篇累牍的描写暴虐，当然也有其“美学”价值，把读者呼声最高的“武连威”借误会
送给别人是否是作者度读者心理要求的小小反抗，我们不得而知。但至少，作者没有流入重
现光明的俗套。
我不想按照福柯的论述说写SM文的耽美作者都是由施虐兼受虐倾向。（那位法国大理论家生
前喜欢到旧金山的公共浴室中去找性伴侣，也喜欢各种虐待和被虐待的机器。）同人女对各
种黑暗面的猎奇，让许多作者为了点击率炫耀自己的SM“知识”，不代表她们自己即有这个
倾向。同理，SM文的读者可能被血腥的场景激怒，也可能被撩拨得更亢奋嗜血。她们看SM小
说，许多不是因为喜欢，更多是因为好奇。读者可以远离现场，安心做壁上观，“消费”肢
离骨碎、血肉横飞的场景，在叹息与战栗中，她们既慨叹世道不古，又不减兴味盎然。
传统评论家对此评价多半着眼于消极意义上，他们认为同人女这些年轻一代的道德感被消磨
殆尽，在邪恶荒谬之处加以肯定，甚至赋予性虐待这一类病态以歌颂与赞扬。我认为同人女
的作法是促生了一种喜剧话语，这一话语拒绝重复有关对错的固定观念。她们其实有更可怕
的“妖魔”需要搏斗，只因为她们对任何道德标准和现实约束都缺乏信心。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再来看看耽美现代性的问题，作者以自己的奇思妙想赋予人物不同寻常
的举动，但没人物压抑、变形、冲撞、嘲弄精神教诲，并坚持肉身凌驾于一切，很少有绝对
不存在性的恋爱的耽美小说中出现。这使我想到巴赫金（M Bakhtin）的理论——只有当嘉
年华会的身体战胜思维系统后，社会整体才有复苏的希望。
耽美作者坚持写社会黑暗面（同性恋本身就是黑暗的一部分），并把这种被公众蔑视的边缘
文化写成嘉年华式的狂欢；更不用说，自衍生伊始的耽美从各类作品中任意篡取情节、主题
和象征，重新审视叙事模式和被叙事人物之间扭曲的交换关系，这一行为本身既是现代性一
种可嗔可怪的写作现象。耽美作者以其决绝的姿态，用喜剧或感伤的话语，拒绝重复传统有
关情爱的固定观念，却从不脱情爱主题；不在绝对的道德标准前卑躬屈膝，却服膺于传统价
值取向。这些潜在于小说叙事中关于事物矛盾的话语形式，必然表现了大陆当代女性主体的
想象性寓言。通奸、乱伦、吸毒、癫狂、阴谋、骚乱与死亡的空间，也只是一种凄美或耽美
的姿式，供我们玩赏、想象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