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 04
——求爱的人比被爱的人更加神圣，因为神在求爱的人那一边，而非在被爱着那头。——
节目还未开始，相关人员凑在外间聊闲天。申迦迦坐在一边顺稿子，这次她要讲的是关于爱与谅解。二年级的袁贝贝拿着杯子走过来，这是一个留着西瓜头的可爱姑娘。
“依冉姐，听说你昨天晚上跟经管学院的人一起庆祝去了？”
申迦迦抬头看她，只见她套一件宽大的 T-shirt，上面印着古怪的小新。申迦迦每一次看见她都忍不住要笑出来。
“依冉姐你别光顾着笑啊！看来昨天晚上是玩儿的很嗨了。他们总共就带了7、8个人，你能过去那是绝对的VIP啊！站长她忙前忙后折腾了一晚上，最后人家负责人一句‘辛苦了’就给打发了。今天一整天都处于炸毛状态。罪魁祸首好像是叫弋旸什么的。名字挺好听，可做人够绝情的！站长她这也算是功劳苦劳都有了啊，不过是……”
申迦迦见她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能打断，“贝贝，我该进去做广播了。”
终于松一口气。其实阿禾不必非把她拽去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样让弋旸答应的。不过这么一来，之前在车上凝起来的疑云算是散干净了：他应该是为了避免尴尬在开玩笑，而自己跟不上他们的节奏，误解了他的好意。真是井底的小人。
“……托马斯·曼在《魂断威尼斯》中不无附会地引述了苏格拉底教训裴德若的话：‘求爱的人比被爱的人更加神圣，因为神在求爱的人那一边，而非在被爱着那头。’然后他再自己评论道：‘这也许是至今最有情味也最可笑的念头，七情六欲的一切轨迹狡诈和它们最隐秘的乐趣皆由此诞生。’……这源自《我执》 的短文虽然讲的是暗恋，但真情实意的爱的本质大都一样。世人都普通，既不比一个凡人好，也不比一个凡人坏。每个人都在他无限的求真求美的梦里，也在脆弱不堪一击的人性里。对与错，都各有因果。现下的劫难，也自有它的去向。因此，我们有理由去谅解所有的罪恶与遭受的难堪。
改名为庆山的安妮曾说过这样的话：
——为什么明明在世间相处的时间是那么的短暂，相爱的人还要相互摧残？
——因为我们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我们所谓的爱，企图互相交换的爱，都不过是欲望、嫉妒、妄念、自私。我们操纵和控制对方，幻想对方始终不变。我们不给予自己快乐和自由，也无法给予对方。
做人是讲究运气的。感情也跟所有其他的世间物一样，并非我们所得的都能是好的。如果你愿意祝自己好，就不应该有意无意地跟自己殊死对抗。
首先，我们要跟自己达成谅解，然后疏导自己把不相干的人释放。
前路漫漫，愿我们都能在爱情里涅槃。祝好！
这里是《今日名家》，我是主持人半月，我们下周三再见。”
申迦迦从广播室出来的时候，北野正站在12楼的电梯等候区，头稍微一偏就能看见这个校园里成排的国槐。
这样子等人才不至于寂寞。
“以权谋私？”
迎面碰上这样不含蓄的话题，申迦迦有些词穷。她走过去摁了下行按钮，“下去？”
北野笑，“一起吃个饭吧？”
两人一起走进电梯，申迦迦才想到去解释。“很多人都会碰上这样的问题，渣人太多，也就只能自我劝导。被狗咬了总不能再咬回去。作为朋友，我不能为她伸张正义已经是懦弱。我也就只能做这些，但愿真能疏导。”
“一起去吃个饭？”北野全然不顾她有些沉溺的情绪，坚持上一个话题。
申迦迦抬头看他，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他这么高。挺拔、干净、目光深邃，得体而稳重。现在这样一个人邀请她一起吃饭。而他们不过才认识两天。
这是为什么呢？
走出电梯间，申迦迦依旧看着他。他也不躲，眼光、神色皆如往常。
“好的呀。”她需要调解一下情绪，能让自己忙起来最好。“叫上阿禾怎么样？今天太忙了，都没能抽出时间去看她。”
“她的时间都捐在事务所里，也抽不出时间让你去看她。”
“饭总要吃的吧。”
“我请你吃饭，何必硬生生拽上她！”
“北野，做人公道一点！你的心思我看的出来，就不用这么迂回着浪费感情。”
北野抿抿嘴，没说什么。
“阿禾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她是能捂得热的，你再努力努力。我应该不忍心看到你轻易放弃。”
“走吧，吃饭去。”
“真就咱们两个人？我跟你不熟，怕吃起来尴尬。”
“申迦迦！”他也不是真生气，他知道她已经不对他设防。这个理由足以让他妥协。
来的是弋旸跟景垚。申迦迦深觉受宠若惊。她忽然想起亦舒的一句话：昔日报纸有报格，众人有人格。今天是她幸运，能领略到只存在在文字里的盛况。
席间，北野向申迦迦公布消息，他可以每天晚饭后抽出两个小时帮她补习。但要从下周一开始。他需要准备相关资料。申迦迦惭愧，真的是得全部仰仗他，一学期下来，她什么也没学到。
“啧啧啧啧，看不出来啊？迦迦你可以！”
带娃娃脸出来总是没错的，申迦迦意识到她开始主动地去试着摆脱冷清。“娃娃脸，小心口水。”说着还帮旁边的人护着菜，旁边的人恰好是弋旸。
娃娃脸悲从心生，“申迦迦你不厚道，咱们刚认识，你不能这样子对我！”
“嗯——”她再一次玩性大发，“刚认识，景垚同学你好，我叫申依冉。谢谢！”
“弋旸，你瞧瞧她！”
可惜对方笑嘻嘻地，完全是中立方状态。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也不是榆木般的人，顺梯下滑做得极为得心应手。
“谬赞！”
弋旸跟北野从始至终地看着，都越来越喜欢这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姑娘。北野欣慰，能结交有这样玲珑心的人是一种幸运。亦旸却有一种豁然开朗：她这种一遇上景垚就斗志十足的情形倒是跟郭禾一样。静中显闹，也是难得。
“脑袋瓜子这么好使，还能在线性代数上失了足？！”娃娃脸另辟蹊径。与此同时北野故意清了清嗓子，试图阻止，却到底失败。
“你人品忒差了，竟然进行人身攻击！”申迦迦脸色顿住，已经没情绪顾及他不恰当的用词。
弋旸悠悠地转了转手里的杯子，细细抿上一口温水，“景垚，你要补的那科是几号考来着？”
娃娃脸终于弄清局势。虽然两个都是他兄弟，但无奈他不是女儿身，是以这会儿落得个孤军奋战、孤立无援的下场。便只能心怀不甘地以头抢桌面。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气定神闲但又招招毙命。申迦迦想象身边的这个人是侠客。此时被授以援手深感荣幸，可是荣幸之余又有几分不真实汹涌而至。又是不可避免的狷介，这样迅速地进入随意调笑的阶段，不管中间有谁穿针引线她都还是觉得不踏实。可明明自己也在这条路上欢快且主动地奔跑着！没错，问题就在这里，她变得不太像自己。当自己让自己不放心的时候，任何人、物或情境都不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她是被一种无所适从的失重感包围了。
“你们太坏了！命运对我太不公平了！”隐隐约约娃娃脸还在抱怨，声音闷闷的，碰击过桌子之后上升。
“景垚，我觉得你—是不是—是不是该考虑一下改变一下个人气质？”这是北野的声音。半尴尬半真心，吞吞吐吐但又恨不得一气呵成。该表达的意味又一丝不差地全部表达干净。仍旧是一片和乐的氛围。从跟他说第一句话起，申迦迦就知道他是个人才。
“去你大爷的！个人气质个毛线！！”景垚抽出坐垫就往北野脑袋上砸，“小爷风流倜傥、阳刚之至。改变！改变！叫你改变！”垫子上下翻腾地厉害，北野笑着躲避。
……
他们的玩笑还在继续，她就不能任由自己沉浸的偶尔跑偏的情绪里。让自己跳出来，远远地看着，申迦迦觉得那种气息不顺的感觉淡了很多。你看，他们正常表达情绪的时候也很好。不用总是照顾她，勉强着表演一场场辛苦又无味的剧。
临走的时候,弋旸在申迦迦的耳旁轻轻地说了句“谢谢，你表现得很好”，申迦迦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是晚会的事儿，然后鬼使神差地说：“年轻就是好，熬通宵也不起黑眼圈。”
申迦迦回到宿舍后，完全是刚历大战的现场。
“怎么了？”她难得地把声音提高两个八度。
“阿平走了。”
申迦迦继续往里走，发现阿甘也在。她无力地趴在桌子上，专四的复习资料散落在脚边。
葛予平床上及书架上一片狼藉。申迦迦走过去，一本本整理。“走了？走哪儿了？”
“回家了。说是以后都不住宿舍了。”纪悦苦笑了一下，“原来两年下来，我们不过是手狠心狠的白眼狼。”
“你们吵起来了？”
“吵起来？！申依冉，这种情况你也能刚好不在，真是做好人的命！”
对于纪悦突然转过来的怒火，申迦迦一阵堂皇。
不能说，这个时候什么也不能说。她刚刚受了委屈，势必要发泄，未必是真心，不能雪上加霜。
“呵，原来这是在家门口上学的好处。不高兴了就可以回去。”凤仪懒懒地开口，似乎冲散了不少硝烟。可是话锋一转，谁也没饶过，“还有想回去的吗？”
纪悦讪讪地坐回去摆弄手机。
“迦迦你广播做得不错，可惜该听的人那时候正忙着抱怨，只怕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凤仪自顾自地捡地上的资料，“悦悦你不用忙着怪谁，现在留在这件屋子里的人，就我看来没有谁做错。予平她处在特殊时期。怒火没必要再蔓延。”
“我去图书馆。”阿甘还是阿甘。
“你不打扫屋子了？！”纪悦跳起来，探出头，可是连阿甘的影子都没看见。
“我来吧。咱们各司其职。”
纪悦负责委屈，阿甘负责维持平衡，她负责打扫。最后还是便宜了她。
怪不得阿禾总是说她眼皮子浅。
阿禾。阿禾。阿禾。她们从来没有大声吵过，凡出现什么问题，阿禾都会逼着她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不允许内里郁结成伤。现在她也养成这样的习惯，觉得很是庆幸。
所以，即便阿甘避开了，她也不要避。
“悦悦，我很抱歉刚才不在，没有跟你们一起面对。理由什么的我不说，没有必要。你心里有埋怨直接说出来，这很好。我会改，但是不会有负担。你也一样，发泄出来了，就不要有负担。”申迦迦停下手里的活，对着一直低着头的纪悦一字一句地说。
“迦迦，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手机是个很好的障眼法，“可是你太讨厌了，让我多生会气不行吗？我真是嫉妒你嫉妒地牙痒痒。”这通埋怨倒不如说是发泄委屈，连尾音都夹杂着心酸的颤抖。“阿平死活说我上午的话是在指责她，说我不站在她那一边儿，说我让她失望让她心凉，好像她跟洪成是分手全是我的错。可是，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凭什么来怪我！”
秋渐渐深了。尽管树叶都还绿得讨喜，花都还开得积极。但空气里已经开始泛着秋的味道。
味道是最藏不住的。
所以申迦迦拿申妈妈最拿手的排骨豆角馅儿的包子来跟葛予平和好。
申妈妈锦手绣心，蒸出来的包子是城里一绝。周四晚上特意打电话叫女儿回家，享受难得的福利。
讲和也是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周五有系主任的课，葛予平就算逃了所有的课，这节也得来。
申迦迦死皮赖脸拽她去运动场，有留学生正意气风发地在打排球赛。
“对不起。”
“没理由啊。”
“对不起。”
“你又不是我男朋友。”
“对不起。”
“你真讨厌！不能让我再生会儿你的气吗？！”
这是她以前说过的话，现在被说出来，娇嗔中夹杂着几分强装，她不是听不出来，却又只能装作听不出来，就笑着从保温盒里取出包子，“能。只是包子要凉了，先吃了再说。”
葛予平在外面租了房子，并没有搬回家。申迦迦不放心，可是怎么劝她也不肯搬回宿舍。当时她是这样跟她说的，迦迦，我在那件屋子里什么也没有，如果要回去，我就得找到点儿什么。可是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找到。我知道的，这是我自己的问题，以我现在的状态，你得让我一个人找。
真是真心话，申迦迦无言以对，谁都有轴的时候，再说，葛予平她难保另有自己的考量。谁也不能强迫谁什么。
景垚没事儿的时候总是在玩吧守着。申迦迦一进门就被他招呼：“哎呦喂，您老怎么移驾到这儿了？”
心情不好找景垚。
她的情绪确实因他的状态晴了晴。自然而然地跟他开玩笑：“那筝没被你劈了当柴烧吧？”
“哪儿能啊！那哥们儿一站成名，在二楼供着呢！”
“景垚，我去二楼弹一弹，你不收我钱吧？”
她明明是笑着的，但也一眼能看出牵强。
她快要走上二楼的时候，景垚才迷迷糊糊地回过神儿来，“哪儿不对呢？”
景垚端着新出的豆沙糕跟碧螺春挨着申迦迦坐下，她只能停下手里的动作。
“练了几年了？弹得真好听。”
申迦迦笑着听他扯，又起身跟他在茶桌前坐下，却觉察到他依旧盯着她看，鬓角的神经有几分不自然。终于，他开始动手泡茶，申迦迦方觉解脱。景垚泡茶的功夫很好，三泡的碧螺春色泽澄净、香气清和。他这样不务正业也行，以后靠这招也能养活自己。她端起一杯牛饮又坐回去弹琴。
景垚看她这样着急逃，就不好再问什么。这还不是遇事就能和盘托出的交情。所以，不论什么时候，拿捏好分寸最重要。
于是，他就那么在她旁边坐着，听她拨了两个小时的弦。从四点到六点，一路上都心浮气躁的，每一首曲子都弹得磕磕绊绊。偏偏那姑娘还给自己较上了劲。一遍一遍地重复，却始终有音不对。
折腾一下午，他确实看不下去了，就满手搭在弦上，住了她的音，“好了，该让它歇会儿了。是时候上人了，你下去给我帮帮忙，算是抵了我这一下午的消耗。”
申迦迦无异议，起身就随他下楼。最近，她的时间都无所适从。娃娃脸这一行为对她而言是绝对的义举。
“你别是就会弹着几首曲子吧？”娃娃脸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语气，申迦迦从这语气里摄得轻松。真好，还是有人在正常轨道上的。这么想着就抬手轻轻推了推他，举动似老友般亲密。
“景垚，你是这么想起要开这家店的？”
他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她第一次开口叫他就称呼“娃娃脸”，一鸣惊人。他小时候体格小，娃娃脸尤为突出，显得女气十足。家族里同一辈的孩子里他是最小的又是唯一的男孩子，一群姐姐们欺压他就都叫他“娃娃脸”，幼儿园、小学、初高中，全都逃不过,折了很多年的颜面，所以这成了他最容不得别人说的痛脚。那天她毫无征兆却准确无误地揭他的老底儿，要不是知道他们之前素无交集，肯定是要翻脸的。他景少爷什么时候肯让自己吃亏？！
“嗯？”某人仍在锲而不舍地发问。
“那天不是说过了吗？”
“那天你说了太多的别人。我是问你自己的想法？”景垚不禁有些头大。她不再叫他娃娃脸，却又抛出来另外一个他避之不及的难题——太较真儿，且能较逻辑严密的针儿。
“安身立命呗。”
申迦迦看都没有看他，这个答案直接当做没听到。
“好吧，其实差不多了，我只是想挣个零花钱。我这个人花钱大手大脚的。这个地方别看来的人少，但是消费高、来钱快啊。”这时正好有个男子过来结账，景垚神色如常地打发那人走之后才不紧不慢地吐了吐舌头。“我老爹刚好看不惯我游手好闲，开这个店一举两得。”他一副老财迷的样子一叠钞票放进抽屉里。
大概是看在浪费的口水的份上，申迦迦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半晌也不说话。
“姐姐，拜托别这样，挺吓人的……”
几乎是在同时，“景垚，你不是这样的人。”赶在他跳起来反驳之前，申迦迦继续，“你说话的时候我是看着你的。面部表情是最骗不了人的，尤其在你自以为放松的时候。这些都是理由，不是最直接、最根本的原因。”
这话讲完，景垚的心里燃起了一株烟火，这烟火“kao”地一声炸开，他还没有做好被人看穿的准备。默念了N遍流年不吉后，终于勉强自己开口，“你确定要在今天跟我讨论人生、前途这种深奥的问题吗？”
申迦迦移了移步子，随手翻动吧台上的明信片，边翻看边回他，“不。”
景垚心里是多少还是搁着些愧疚的。人家姑娘拿他当朋友才这么七窍玲珑地问他，可惜他自己也不知道当初那占比重最大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这是什么？”
他看看申迦迦手中那张展开了的A4纸，“哦，弋旸落在这儿的设计稿。”
“设计稿？难道不是一副写意画？”申迦迦继续摆弄那张纸，走笔占见方大小，内容若是加上一匹马就刚好是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这能是什么的设计稿？
“handkerchief。”
“啊？”
一个人，没有必要把自己的所有告诉人，也没有必要把自己有的告诉所有人。
画稿的右下角龙飞凤舞地标了日期，是迎新晚会那天。设计完成于那样乱糟糟的一天里，足见他有多爱。申迦迦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像他那人会有这样的能力跟嗜好。但现在知道了，想一想又觉得好像跟他的气质很符合。
既然有了交集，又不见得会即刻分离，总会越来越熟悉的。不用急。
“他那天是喝糊涂了吗？跑过来画这么一张稿子也不记得拿走。哎，不对啊，弋旸他那天没喝酒吧。妈蛋，这是在炫耀吗？！”申迦迦看着他从自言自语到骂骂咧咧地打电话，不禁笑了起来。不久前，她们宿舍的姑娘们也是这样相处的，口无遮拦、肆无忌惮。出来这么久，她也该回去了，交流才能解决问题。
“弋旸待会儿过来取稿子，你想吃什么，我去跟后厨说一声。”
“不用了，我这就走了。你这儿不是肉食就是甜食，我无福消受。”其实，她是好想把那稿子带走。
“嘿！我这脾气……”
“我明天再过来。”
“来干嘛？！”
“疗伤啊！你应该察觉到了吧。在你这儿效果挺好的！”效果显著，又能记起来调侃他。结果是，出了门还能听见他的声音追杀：“不付钱不准来！”
既想见又想逃。她既摸不准对方的心思，又摸不准自己的心思，上次贸然揣测已经铩羽而归，即便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心里头也已经灰头土脸。现在也只能静观其变。像一株芽，春天来了就开花；有人欣赏就等着摘，没人欣赏就挨到败。
后来，等申迦迦跟景垚讲到这一则的时候，他肆无忌惮地笑她。劝别人头头是道，一到自己就晕头晕脑。
节目还未开始，相关人员凑在外间聊闲天。申迦迦坐在一边顺稿子，这次她要讲的是关于爱与谅解。二年级的袁贝贝拿着杯子走过来，这是一个留着西瓜头的可爱姑娘。
“依冉姐，听说你昨天晚上跟经管学院的人一起庆祝去了？”
申迦迦抬头看她，只见她套一件宽大的 T-shirt，上面印着古怪的小新。申迦迦每一次看见她都忍不住要笑出来。
“依冉姐你别光顾着笑啊！看来昨天晚上是玩儿的很嗨了。他们总共就带了7、8个人，你能过去那是绝对的VIP啊！站长她忙前忙后折腾了一晚上，最后人家负责人一句‘辛苦了’就给打发了。今天一整天都处于炸毛状态。罪魁祸首好像是叫弋旸什么的。名字挺好听，可做人够绝情的！站长她这也算是功劳苦劳都有了啊，不过是……”
申迦迦见她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能打断，“贝贝，我该进去做广播了。”
终于松一口气。其实阿禾不必非把她拽去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样让弋旸答应的。不过这么一来，之前在车上凝起来的疑云算是散干净了：他应该是为了避免尴尬在开玩笑，而自己跟不上他们的节奏，误解了他的好意。真是井底的小人。
“……托马斯·曼在《魂断威尼斯》中不无附会地引述了苏格拉底教训裴德若的话：‘求爱的人比被爱的人更加神圣，因为神在求爱的人那一边，而非在被爱着那头。’然后他再自己评论道：‘这也许是至今最有情味也最可笑的念头，七情六欲的一切轨迹狡诈和它们最隐秘的乐趣皆由此诞生。’……这源自《我执》 的短文虽然讲的是暗恋，但真情实意的爱的本质大都一样。世人都普通，既不比一个凡人好，也不比一个凡人坏。每个人都在他无限的求真求美的梦里，也在脆弱不堪一击的人性里。对与错，都各有因果。现下的劫难，也自有它的去向。因此，我们有理由去谅解所有的罪恶与遭受的难堪。
改名为庆山的安妮曾说过这样的话：
——为什么明明在世间相处的时间是那么的短暂，相爱的人还要相互摧残？
——因为我们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我们所谓的爱，企图互相交换的爱，都不过是欲望、嫉妒、妄念、自私。我们操纵和控制对方，幻想对方始终不变。我们不给予自己快乐和自由，也无法给予对方。
做人是讲究运气的。感情也跟所有其他的世间物一样，并非我们所得的都能是好的。如果你愿意祝自己好，就不应该有意无意地跟自己殊死对抗。
首先，我们要跟自己达成谅解，然后疏导自己把不相干的人释放。
前路漫漫，愿我们都能在爱情里涅槃。祝好！
这里是《今日名家》，我是主持人半月，我们下周三再见。”
申迦迦从广播室出来的时候，北野正站在12楼的电梯等候区，头稍微一偏就能看见这个校园里成排的国槐。
这样子等人才不至于寂寞。
“以权谋私？”
迎面碰上这样不含蓄的话题，申迦迦有些词穷。她走过去摁了下行按钮，“下去？”
北野笑，“一起吃个饭吧？”
两人一起走进电梯，申迦迦才想到去解释。“很多人都会碰上这样的问题，渣人太多，也就只能自我劝导。被狗咬了总不能再咬回去。作为朋友，我不能为她伸张正义已经是懦弱。我也就只能做这些，但愿真能疏导。”
“一起去吃个饭？”北野全然不顾她有些沉溺的情绪，坚持上一个话题。
申迦迦抬头看他，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他这么高。挺拔、干净、目光深邃，得体而稳重。现在这样一个人邀请她一起吃饭。而他们不过才认识两天。
这是为什么呢？
走出电梯间，申迦迦依旧看着他。他也不躲，眼光、神色皆如往常。
“好的呀。”她需要调解一下情绪，能让自己忙起来最好。“叫上阿禾怎么样？今天太忙了，都没能抽出时间去看她。”
“她的时间都捐在事务所里，也抽不出时间让你去看她。”
“饭总要吃的吧。”
“我请你吃饭，何必硬生生拽上她！”
“北野，做人公道一点！你的心思我看的出来，就不用这么迂回着浪费感情。”
北野抿抿嘴，没说什么。
“阿禾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她是能捂得热的，你再努力努力。我应该不忍心看到你轻易放弃。”
“走吧，吃饭去。”
“真就咱们两个人？我跟你不熟，怕吃起来尴尬。”
“申迦迦！”他也不是真生气，他知道她已经不对他设防。这个理由足以让他妥协。
来的是弋旸跟景垚。申迦迦深觉受宠若惊。她忽然想起亦舒的一句话：昔日报纸有报格，众人有人格。今天是她幸运，能领略到只存在在文字里的盛况。
席间，北野向申迦迦公布消息，他可以每天晚饭后抽出两个小时帮她补习。但要从下周一开始。他需要准备相关资料。申迦迦惭愧，真的是得全部仰仗他，一学期下来，她什么也没学到。
“啧啧啧啧，看不出来啊？迦迦你可以！”
带娃娃脸出来总是没错的，申迦迦意识到她开始主动地去试着摆脱冷清。“娃娃脸，小心口水。”说着还帮旁边的人护着菜，旁边的人恰好是弋旸。
娃娃脸悲从心生，“申迦迦你不厚道，咱们刚认识，你不能这样子对我！”
“嗯——”她再一次玩性大发，“刚认识，景垚同学你好，我叫申依冉。谢谢！”
“弋旸，你瞧瞧她！”
可惜对方笑嘻嘻地，完全是中立方状态。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也不是榆木般的人，顺梯下滑做得极为得心应手。
“谬赞！”
弋旸跟北野从始至终地看着，都越来越喜欢这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姑娘。北野欣慰，能结交有这样玲珑心的人是一种幸运。亦旸却有一种豁然开朗：她这种一遇上景垚就斗志十足的情形倒是跟郭禾一样。静中显闹，也是难得。
“脑袋瓜子这么好使，还能在线性代数上失了足？！”娃娃脸另辟蹊径。与此同时北野故意清了清嗓子，试图阻止，却到底失败。
“你人品忒差了，竟然进行人身攻击！”申迦迦脸色顿住，已经没情绪顾及他不恰当的用词。
弋旸悠悠地转了转手里的杯子，细细抿上一口温水，“景垚，你要补的那科是几号考来着？”
娃娃脸终于弄清局势。虽然两个都是他兄弟，但无奈他不是女儿身，是以这会儿落得个孤军奋战、孤立无援的下场。便只能心怀不甘地以头抢桌面。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气定神闲但又招招毙命。申迦迦想象身边的这个人是侠客。此时被授以援手深感荣幸，可是荣幸之余又有几分不真实汹涌而至。又是不可避免的狷介，这样迅速地进入随意调笑的阶段，不管中间有谁穿针引线她都还是觉得不踏实。可明明自己也在这条路上欢快且主动地奔跑着！没错，问题就在这里，她变得不太像自己。当自己让自己不放心的时候，任何人、物或情境都不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她是被一种无所适从的失重感包围了。
“你们太坏了！命运对我太不公平了！”隐隐约约娃娃脸还在抱怨，声音闷闷的，碰击过桌子之后上升。
“景垚，我觉得你—是不是—是不是该考虑一下改变一下个人气质？”这是北野的声音。半尴尬半真心，吞吞吐吐但又恨不得一气呵成。该表达的意味又一丝不差地全部表达干净。仍旧是一片和乐的氛围。从跟他说第一句话起，申迦迦就知道他是个人才。
“去你大爷的！个人气质个毛线！！”景垚抽出坐垫就往北野脑袋上砸，“小爷风流倜傥、阳刚之至。改变！改变！叫你改变！”垫子上下翻腾地厉害，北野笑着躲避。
……
他们的玩笑还在继续，她就不能任由自己沉浸的偶尔跑偏的情绪里。让自己跳出来，远远地看着，申迦迦觉得那种气息不顺的感觉淡了很多。你看，他们正常表达情绪的时候也很好。不用总是照顾她，勉强着表演一场场辛苦又无味的剧。
临走的时候,弋旸在申迦迦的耳旁轻轻地说了句“谢谢，你表现得很好”，申迦迦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是晚会的事儿，然后鬼使神差地说：“年轻就是好，熬通宵也不起黑眼圈。”
申迦迦回到宿舍后，完全是刚历大战的现场。
“怎么了？”她难得地把声音提高两个八度。
“阿平走了。”
申迦迦继续往里走，发现阿甘也在。她无力地趴在桌子上，专四的复习资料散落在脚边。
葛予平床上及书架上一片狼藉。申迦迦走过去，一本本整理。“走了？走哪儿了？”
“回家了。说是以后都不住宿舍了。”纪悦苦笑了一下，“原来两年下来，我们不过是手狠心狠的白眼狼。”
“你们吵起来了？”
“吵起来？！申依冉，这种情况你也能刚好不在，真是做好人的命！”
对于纪悦突然转过来的怒火，申迦迦一阵堂皇。
不能说，这个时候什么也不能说。她刚刚受了委屈，势必要发泄，未必是真心，不能雪上加霜。
“呵，原来这是在家门口上学的好处。不高兴了就可以回去。”凤仪懒懒地开口，似乎冲散了不少硝烟。可是话锋一转，谁也没饶过，“还有想回去的吗？”
纪悦讪讪地坐回去摆弄手机。
“迦迦你广播做得不错，可惜该听的人那时候正忙着抱怨，只怕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凤仪自顾自地捡地上的资料，“悦悦你不用忙着怪谁，现在留在这件屋子里的人，就我看来没有谁做错。予平她处在特殊时期。怒火没必要再蔓延。”
“我去图书馆。”阿甘还是阿甘。
“你不打扫屋子了？！”纪悦跳起来，探出头，可是连阿甘的影子都没看见。
“我来吧。咱们各司其职。”
纪悦负责委屈，阿甘负责维持平衡，她负责打扫。最后还是便宜了她。
怪不得阿禾总是说她眼皮子浅。
阿禾。阿禾。阿禾。她们从来没有大声吵过，凡出现什么问题，阿禾都会逼着她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不允许内里郁结成伤。现在她也养成这样的习惯，觉得很是庆幸。
所以，即便阿甘避开了，她也不要避。
“悦悦，我很抱歉刚才不在，没有跟你们一起面对。理由什么的我不说，没有必要。你心里有埋怨直接说出来，这很好。我会改，但是不会有负担。你也一样，发泄出来了，就不要有负担。”申迦迦停下手里的活，对着一直低着头的纪悦一字一句地说。
“迦迦，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手机是个很好的障眼法，“可是你太讨厌了，让我多生会气不行吗？我真是嫉妒你嫉妒地牙痒痒。”这通埋怨倒不如说是发泄委屈，连尾音都夹杂着心酸的颤抖。“阿平死活说我上午的话是在指责她，说我不站在她那一边儿，说我让她失望让她心凉，好像她跟洪成是分手全是我的错。可是，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凭什么来怪我！”
秋渐渐深了。尽管树叶都还绿得讨喜，花都还开得积极。但空气里已经开始泛着秋的味道。
味道是最藏不住的。
所以申迦迦拿申妈妈最拿手的排骨豆角馅儿的包子来跟葛予平和好。
申妈妈锦手绣心，蒸出来的包子是城里一绝。周四晚上特意打电话叫女儿回家，享受难得的福利。
讲和也是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周五有系主任的课，葛予平就算逃了所有的课，这节也得来。
申迦迦死皮赖脸拽她去运动场，有留学生正意气风发地在打排球赛。
“对不起。”
“没理由啊。”
“对不起。”
“你又不是我男朋友。”
“对不起。”
“你真讨厌！不能让我再生会儿你的气吗？！”
这是她以前说过的话，现在被说出来，娇嗔中夹杂着几分强装，她不是听不出来，却又只能装作听不出来，就笑着从保温盒里取出包子，“能。只是包子要凉了，先吃了再说。”
葛予平在外面租了房子，并没有搬回家。申迦迦不放心，可是怎么劝她也不肯搬回宿舍。当时她是这样跟她说的，迦迦，我在那件屋子里什么也没有，如果要回去，我就得找到点儿什么。可是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找到。我知道的，这是我自己的问题，以我现在的状态，你得让我一个人找。
真是真心话，申迦迦无言以对，谁都有轴的时候，再说，葛予平她难保另有自己的考量。谁也不能强迫谁什么。
景垚没事儿的时候总是在玩吧守着。申迦迦一进门就被他招呼：“哎呦喂，您老怎么移驾到这儿了？”
心情不好找景垚。
她的情绪确实因他的状态晴了晴。自然而然地跟他开玩笑：“那筝没被你劈了当柴烧吧？”
“哪儿能啊！那哥们儿一站成名，在二楼供着呢！”
“景垚，我去二楼弹一弹，你不收我钱吧？”
她明明是笑着的，但也一眼能看出牵强。
她快要走上二楼的时候，景垚才迷迷糊糊地回过神儿来，“哪儿不对呢？”
景垚端着新出的豆沙糕跟碧螺春挨着申迦迦坐下，她只能停下手里的动作。
“练了几年了？弹得真好听。”
申迦迦笑着听他扯，又起身跟他在茶桌前坐下，却觉察到他依旧盯着她看，鬓角的神经有几分不自然。终于，他开始动手泡茶，申迦迦方觉解脱。景垚泡茶的功夫很好，三泡的碧螺春色泽澄净、香气清和。他这样不务正业也行，以后靠这招也能养活自己。她端起一杯牛饮又坐回去弹琴。
景垚看她这样着急逃，就不好再问什么。这还不是遇事就能和盘托出的交情。所以，不论什么时候，拿捏好分寸最重要。
于是，他就那么在她旁边坐着，听她拨了两个小时的弦。从四点到六点，一路上都心浮气躁的，每一首曲子都弹得磕磕绊绊。偏偏那姑娘还给自己较上了劲。一遍一遍地重复，却始终有音不对。
折腾一下午，他确实看不下去了，就满手搭在弦上，住了她的音，“好了，该让它歇会儿了。是时候上人了，你下去给我帮帮忙，算是抵了我这一下午的消耗。”
申迦迦无异议，起身就随他下楼。最近，她的时间都无所适从。娃娃脸这一行为对她而言是绝对的义举。
“你别是就会弹着几首曲子吧？”娃娃脸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语气，申迦迦从这语气里摄得轻松。真好，还是有人在正常轨道上的。这么想着就抬手轻轻推了推他，举动似老友般亲密。
“景垚，你是这么想起要开这家店的？”
他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她第一次开口叫他就称呼“娃娃脸”，一鸣惊人。他小时候体格小，娃娃脸尤为突出，显得女气十足。家族里同一辈的孩子里他是最小的又是唯一的男孩子，一群姐姐们欺压他就都叫他“娃娃脸”，幼儿园、小学、初高中，全都逃不过,折了很多年的颜面，所以这成了他最容不得别人说的痛脚。那天她毫无征兆却准确无误地揭他的老底儿，要不是知道他们之前素无交集，肯定是要翻脸的。他景少爷什么时候肯让自己吃亏？！
“嗯？”某人仍在锲而不舍地发问。
“那天不是说过了吗？”
“那天你说了太多的别人。我是问你自己的想法？”景垚不禁有些头大。她不再叫他娃娃脸，却又抛出来另外一个他避之不及的难题——太较真儿，且能较逻辑严密的针儿。
“安身立命呗。”
申迦迦看都没有看他，这个答案直接当做没听到。
“好吧，其实差不多了，我只是想挣个零花钱。我这个人花钱大手大脚的。这个地方别看来的人少，但是消费高、来钱快啊。”这时正好有个男子过来结账，景垚神色如常地打发那人走之后才不紧不慢地吐了吐舌头。“我老爹刚好看不惯我游手好闲，开这个店一举两得。”他一副老财迷的样子一叠钞票放进抽屉里。
大概是看在浪费的口水的份上，申迦迦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半晌也不说话。
“姐姐，拜托别这样，挺吓人的……”
几乎是在同时，“景垚，你不是这样的人。”赶在他跳起来反驳之前，申迦迦继续，“你说话的时候我是看着你的。面部表情是最骗不了人的，尤其在你自以为放松的时候。这些都是理由，不是最直接、最根本的原因。”
这话讲完，景垚的心里燃起了一株烟火，这烟火“kao”地一声炸开，他还没有做好被人看穿的准备。默念了N遍流年不吉后，终于勉强自己开口，“你确定要在今天跟我讨论人生、前途这种深奥的问题吗？”
申迦迦移了移步子，随手翻动吧台上的明信片，边翻看边回他，“不。”
景垚心里是多少还是搁着些愧疚的。人家姑娘拿他当朋友才这么七窍玲珑地问他，可惜他自己也不知道当初那占比重最大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这是什么？”
他看看申迦迦手中那张展开了的A4纸，“哦，弋旸落在这儿的设计稿。”
“设计稿？难道不是一副写意画？”申迦迦继续摆弄那张纸，走笔占见方大小，内容若是加上一匹马就刚好是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这能是什么的设计稿？
“handkerchief。”
“啊？”
一个人，没有必要把自己的所有告诉人，也没有必要把自己有的告诉所有人。
画稿的右下角龙飞凤舞地标了日期，是迎新晚会那天。设计完成于那样乱糟糟的一天里，足见他有多爱。申迦迦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像他那人会有这样的能力跟嗜好。但现在知道了，想一想又觉得好像跟他的气质很符合。
既然有了交集，又不见得会即刻分离，总会越来越熟悉的。不用急。
“他那天是喝糊涂了吗？跑过来画这么一张稿子也不记得拿走。哎，不对啊，弋旸他那天没喝酒吧。妈蛋，这是在炫耀吗？！”申迦迦看着他从自言自语到骂骂咧咧地打电话，不禁笑了起来。不久前，她们宿舍的姑娘们也是这样相处的，口无遮拦、肆无忌惮。出来这么久，她也该回去了，交流才能解决问题。
“弋旸待会儿过来取稿子，你想吃什么，我去跟后厨说一声。”
“不用了，我这就走了。你这儿不是肉食就是甜食，我无福消受。”其实，她是好想把那稿子带走。
“嘿！我这脾气……”
“我明天再过来。”
“来干嘛？！”
“疗伤啊！你应该察觉到了吧。在你这儿效果挺好的！”效果显著，又能记起来调侃他。结果是，出了门还能听见他的声音追杀：“不付钱不准来！”
既想见又想逃。她既摸不准对方的心思，又摸不准自己的心思，上次贸然揣测已经铩羽而归，即便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心里头也已经灰头土脸。现在也只能静观其变。像一株芽，春天来了就开花；有人欣赏就等着摘，没人欣赏就挨到败。
后来，等申迦迦跟景垚讲到这一则的时候，他肆无忌惮地笑她。劝别人头头是道，一到自己就晕头晕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