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之外》里我最喜欢的几篇

【石室之死亡（节选）】 确知有一个死者在我内心 但我不懂得你的神，亦如我不懂得 荷花的升起是一种欲望，或某种禅 【海之外（节选）】 海在最咸的时候我才发现 那蹲在岩石上想心事的人 绝对不是那种说蓝就蓝了起来的 晚云 【裸奔（节选）】 可长可短可刚可柔 或云或雾亦隐亦显 似有似无抑虚抑实 之 赤裸 山一般裸着松一般 水一般裸着鱼一般 风一般裸着烟一般 星一般裸着夜一般 雾一般裸着仙一般 脸一般裸着泪一般 【众荷喧哗】 众荷喧哗 而你是挨我最近 最静，最最温婉的一朵 要看，就看荷去吧 我就喜欢看你撑着一把碧油伞 从水中升起 我向池心 轻轻扔过去一粒石子 你的脸 便哔然红了起来 惊起的 一只水鸟 如火焰般掠过对岸的柳枝 再靠近一些 只要再靠我近一点 便可听到 水珠在你掌心滴溜溜地转 你是喧哗的荷池中 一朵最最安静的 夕阳 蝉鸣依旧 依旧如你独立众荷中时的寂寂 我走了，走了一半又停住 等你 等你轻声唤我 【回响（节选）】 你一再问起： “千年后我瘦成一声凄厉的呼唤时 你将在何处？” 我仍在山中 仍静立如千仞之崖 专门为你 制造悲凉的回响 【因为风的缘故】 昨日我沿着河岸 漫步到 芦苇弯腰喝水的地方 顺便请烟囱 在天空为我写一封长长的信 潦是潦草了些 而我的心意 则明亮亦如你窗前的烛光 稍有暧昧之处 势所难免 因为风的缘故 此信你是否看懂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 你务必在雏菊尚未全部凋零之前 赶快发怒 或者发笑 赶快从箱子里找出我那件薄衫子 赶快对镜梳你那又黑又柔的妩媚 然后以整生的爱 点燃一盏灯 我是火 随时可能熄灭 因为风的缘故 【昨日的水姜花（节选）】 凡失去的歌都非回声所能弥补 在水之涯 你习惯地俯下身子 努力拼凑那随涟漪层层散去的 昨日的倒影 【雨中独行】 风风雨雨 适于独行 而且手中无伞 不打伞自有不打伞的妙处 湿是我的湿 冷是我的冷 即使把自己缩成雨点那么小 小 也是我的小 【血的再版——悼亡母诗（节选）】 我是梦 没有肌肤毛发的梦 梦如何能抵御寒气与饥渴 唯有你的呼唤 ——或一声温婉的呵责 你那暖如一盆炭火的拥抱 才会使我深深感知 取暖的最好方法就是回家 【相忘于江湖（鱼的系列 之四{节选})】 我们必得相忘于江湖 无视于海 无视于岸 你 与我 仍是被水隔绝 而又在水中相聚的 骤来的 惊喜 【月光房子】 我蜷伏 于你暖暖的灯火深处 那是光的引力 那是地热的核心 那是雪 和太阳的临界点 那是大草原 飞鹰盘旋其上 那是死之沼泽 雷声响自大地 那不也是望之魂飞魄散的 万仞悬崖？ 实际上那是一间 用月光砌成的房子 一壶 以鲜花引火 以夏日骤雨烹煮的浓茶 或者是 一本厚实而温和的书 悦纳我 吸吮我 折我入一黑格子的梦 最后又将我 还原为一张空白的纸 回首环顾，只见 一屋子 易燃的旧事 一点火便把我烧了 【湖南大雪——赠长沙李元洛（节选）】 雪落无声 街衢睡了而路灯醒着 泥土睡了而树根醒着 鸟雀睡了而翅膀醒着 寺庙睡了而钟声醒着 山河睡了而风景醒着 春天睡了而种籽醒着 肢体睡了而诗句醒着 书籍睡了而诗句醒着 历史睡了而时间想着 世界睡了而你我醒着 雪落无声 【翻译秘诀十则】 把眼睛译成流水 把时间译成灰烟 把墨汁译成牛奶 把窗户译成鸟声 把妻子译成炉火 把乳房译成茶杯 把镜子译成长发 把街道译成冰雪 把故事译成房租 把钢笔译成阳萎 【水与火】 写下四行关于水的诗 我一口气喝掉三行 另外一行 在你体内结成了冰柱 写了五行关于火的诗 两行烧茶 两行留到冬天取暖 剩下的一行 送给你在停电的晚上读我 【你的发】 捧起你的发 从指缝间漏下来的 竟然是长江的水 我在上游 你在下游 我们相会于一个好深好深的漩涡 【向废墟致敬（节选）】 我的喃喃自语言不及义，甚至 没有声音，在我制造的绝对寂静中 一堵墙突然在脚前倒下 许多人都被迫远离，都怕 被寂静中长出的一条毒藤缠住 他们说：我的诗在冷雨中浸泡得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