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家的孩子

                
                
1.
我来北京上大学那年，程雯刚去法国留学。
我和她爸妈一起去机场送她，其实我两并不是什么好闺蜜仅仅是个邻居而已，只不过她真的没 有什么朋友，我刚好在北京，所以她爸妈便拉着我一起来送。
机场上，程雯一手拉着一个几乎能把她装进去的行李箱，一手拎着她妈出去旅行的时候旅行社发的旅行提包，上面还打着旅行社的logo和广告语，有些字已经被洗的有点模糊了。
“雯雯，到那边你可要努力学习啊！”她妈妈说着用手抹着眼角。
“是啊！你要是和……”他爸看了我一眼把接下去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一定要好好念书啊！不然我和你妈真的就没什么希望了”
“嗯”她始终低着头，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有时候，我也在想，她父母或许对她期望太大了。我记忆里她们家搬到我家对门的时候，每次看到程雯她都低着头，见面也不怎么打招呼。后来两家熟络之后，她每次见到我都是勉强笑笑，不打招呼便匆匆回家了。
我不知道她当时在想什么，而且也没有多余的话要给她说。走上前抱了抱她：“到了那边多和我联系”然后我和他父母看着她低着头走进候机室。
2.
当高考录取分数下来的时候，我妈便开始向小区里炫耀我能上什么大学的时候，我看到过程雯妈妈默默的在人群中走开，接着晚上便听见他们家的吵骂声。
这个时候我总在想，还好我不是程雯。因为我妈比程雯妈更厉害。如果我高考落榜估计连活着的机会都没了。
程雯的成绩即使要复读，在我们当地的高中都要收取入学费。之后她妈拿出和他爸的养老金便为她选了一条在她妈妈看来属于捷径的路—去留学。
程雯刚去法国的半年里，在网上和我聊天的比较多。
而我总是不长记性的喜欢问她：“你那边现在几点了？巴黎是不是都很浪漫”
而她总是回答我：“学校离市区很远，还没怎么出去过”
后来开始向我抱怨同屋的女生多么奇葩，几乎不收拾屋子，而且会偷偷使用自己放在卫生间的私人护肤用品。
我笑她太傲娇，总觉得她矫情自私。
那个时候，我刚刚和同学院的学长确定恋爱关系，所以基本程雯在线找我的时候我都不在线，或者我是为了刻意躲避她。
那个时候，妈妈给我打电话说程雯爸爸为了多给程雯汇点生活费，总是做很多工作，一次下班回来已经晕倒在小区楼前了。
而我所认识的程雯不是在电脑前向我抱怨室友就是向我诉说孤独。
之后，在网上碰到我也是找各种借口，和她匆匆打个招呼便下线了。
3.
大三那年，学长在上海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从此我们开启了异地恋的模式。
他生日前，为了给他一个惊喜。我偷偷买了去上海的车票。等到了他公司楼下的时候，看到学长拉着一个身姿妖娆的女人有说有笑的从办公楼里出来，看到我的一刹拉，他迅速放开对方的手。跑到我跟前，呵斥道：“你不是在学校吗？跑这边来做什么？”
“她是谁啊！”
“同事”他结结巴巴的说道
“有同事牵着手下班的吗？”
“你不要无理取闹好吗？”说着他转过身嘲那个女孩歉意的挥了挥手。
“我无理取闹？”说着我已经不争气的哭起来了。以前只要我稍微不开心，他都会哄我，逗我开心，但此刻这张脸却那么的陌生。我哭着跑开的时候他居然连追都没有。就这样我第一场恋爱连理由都没有就被宣告分手了。
那段时间，极度的消沉，也不去上课，不想和任何人说话。每天会在空间发许多像诗一样的感叹！很奇怪，我的每条状态程雯都会回复。
“在吗？”
“嗯”
“法国现在几点了”
“凌晨一点了”
“这么晚？你怎么还不睡”
“到这边之后一直睡眠质量不好，老失眠”
“额……你每天上课忙吗？”
“肯定比国内大学辛苦很多，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毕业呢？”
“肯定可以的，你那个舍友还那样吗？”
“我早就换宿舍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突然意识到，原来我们已经好久没有聊天了。除了距离很远之外，彼此早已退出了彼此的生活圈。想起高中的时候，我和程雯虽不是一个学校，但有时候早上出门会碰到然后一起走出小区去坐公交车，那时候我们两在一起话不是很多，但是感觉彼此一点都不陌生，而现在虽然偶尔在网上会聊很多，但总是想象不出来坐在电脑前程雯的面孔是什么样。
“你恋爱了”
过了很久，对话框弹出这样一条消息。我看着苦笑了一下：“不过已经失恋了”
突然，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诉说欲，就是想把失恋的种种全部告诉她，就好像她是一个陌生人一样，不需要懂，只需要聆听就可以。
过了很久，程雯回了我一句：“真好，还有一个人用来想念和憎恨”
当时我并没有理解她这句话，但是和她诉说完我却异常的轻松。
很快四年大学就接近尾声了，论文答辩之后，我便开始进入一家出版公司实习，工作的繁忙不要说和程雯聊天，就连给家里的电话也少的可怜。
一次，爸妈来京看我，妈妈告诉我：“程雯毕业延期了你知道吗？”
“延期？”
“是啊！估计还要一年。老程也是不容易啊！把所有赌注都压在雯雯身上，这孩子……”妈妈还想说什么被我打断了。
“妈，其实程雯在那边也挺不容易，你少说点她”
“就是，一人在国外多不容”爸爸帮腔道。
“我是想让你没事多和她聊聊，一个人那么远的”妈妈嘀咕道
爸妈离开之后，我总想着抽时间在网上问问她到底什么情况。后来也因为工作繁忙就把这事完全忘记了。
4.
再接到程雯电话的时候已经是一年之后，我顺利转正留在当时实习的公司。
“喂！程雯你回来了？我看你这手机是国内号码呢？”
“嗯”
“在哪呢？”
“在家，不过我可能明天去趟北京，要到大使馆取个资料证明”
“好哇！你过来吧！到时候住我这里”说完这句话我就后悔了，当时刚工作，和朋友几个人合租的50多平的房子，里面属于上下铺那种除了站的地就是躺的地。其实我倒不是怕程雯看见，只不过上次舍友的朋友来的时候说道了好几遍：“啊！你在北京住在这里啊！这么辛苦干嘛不回家”在这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住的还挺好的，可是被人一说，感觉自己好似真的很可伶。
无奈之下，给童倩打电话，她是我大学好闺蜜不折不扣的富二代千金，上学的时候爸妈就给她在鸟巢附近买了一套房子，她一般周末会拉着我去她家住。
“倩”
“哟！你今天不加班呐？”
“加啊！你以为我是你呀！”
“加班给我打毛线电话啊！”
“求个你事”
“说”哎果然有钱就不一样。
“我老家朋友要来，我这边都是上下铺也不住不了两人，想带她去你那住两天行吗？”其实我没告诉童倩我是不好意思让程雯看到我居住的环境，因为我怕从她脸上看到舍友朋友脸上的表情。
“好啊！姑奶奶正缺聊天的人呢！”
第二天，从车站把程雯接上后，我带她去吃的火锅，晚上我两坐公交车去了童倩家，一路上基本都是我问她一句她答一句。话很少，感觉比五年前去法国的时候人更瘦了。
“去年听我妈说你延期了一年？还是读研了？”
“学分没修够，延期了”
“那边是不是特别严格，不像国内毕业相对好点”
“嗯”
她这一声“嗯”的我好尴尬，突然不知道接什么了。
到童倩家之后，我和程雯简单洗漱了一下，问我们两一起住还是我跟她一起住。可能我和程雯真的都是邻居家的孩子，彼此好似确实不怎么亲密，她说她自己住就行，而我当然愿意和童倩一起住，除了闺蜜之外，童倩这人也比程雯开朗。
躺下之后，童倩问我：“你朋友挺个性啊！”
“嗯，估计可能国外呆的吧！”
第二天是周五，我本想请一天假陪她去大使馆，她一直推脱不让，说路线已经查好了，自己去找就可以，我只好让她自己去，便回公司去上班了。
5.
下班之后，我打电话给程雯，她说她已经回到居住的地方了。
当我匆匆赶到童倩家的时候，她们两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我回来了，同时松了一口气。童倩跳起来拦着我胳膊：“我们在家里做着吃吧！”
我犹豫的看一眼程雯，笑着说道：“我做说不定很难吃的？”
“我来做吧！”说着程雯站起来，吓得我和童倩一起上前：“不用，我来吧！”
“其实我在法国经常自己做饭，还不错”说着她便起身去了厨房。
我给童倩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在客厅坐着，我去厨房帮程雯。
到厨房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完全插不上手，程雯把所有的菜和肉从冰箱里取出来，熟练的摘掉菜的根和发黄的部分，扔到洗菜盆里，接着把肉用清水冲了几遍。便开始切那些菜和肉，我看了一会只能帮她剥了些蒜和大葱放到洗完池里。
“你在外面等着吧！没什么忌口吧！”
“嗯，没有”
回到客厅后，童倩便凑上来，轻声的说道：“你朋友好奇怪，刚你没回来之前我们在看电视她几乎不说话，把我憋坏了”
我应付的回答了童倩几句，心不在焉的看向厨房。
程雯做的那顿饭几乎被我们全吃光了。可能我们都饿了，也可能是那顿饭菜真的很美味。
隔天周末，我双休便带着程雯去故宫转转。
检完门票到故宫里面我问她：“昨天开证明顺利吗？”
“挺快的，之后我就自己在西单那边转了转”
“哦，你不是都毕业了干嘛还要去使馆开证明？”
“我妈想让我报考咱市里的事业单位，国外大学读书的需要使馆这边一个证明文件”
“这样啊！可是……”我没忍心说出来，就是觉得她都在法国呆了那么久了，按说也见过世面怎么还甘愿回到小城市当个小职员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她微笑着看着我：“这些年一直在外，想家了”
我尴尬的应声道“嗯，也是，你出去那么久了”突然，那一刻我不想再欺骗她：“程雯，其实，那个房子不是我和童倩合租的，那是她爸爸给她买的，我自己租住的那个房子很小很破，而且是五个人一起合租的”我没敢看她的眼睛一口气说完。
“我知道你也挺不容易，别给自己太多压力”
6.
那次之后，和程雯联系依旧很少。
国庆放假回去看爸爸妈妈，没想当刚到家妈妈就开始和我唠叨：“你看咱对门雯雯多有出息，现在在电力局上班，每天下午都能看到她陪她爸妈在小区遛弯，你呢？一个女孩子跑那么远不说，也没个对象，你说我和你爸怎么放心呢？”
“当初我要是考不上大学你有程雯妈那魄力吗？”我不厌烦的回顶了妈妈一句。
“和着你这意思是我不如程雯妈对程雯亲是吗？我和你爸容易吗？辛辛苦苦供养你上大学。毕业也也希望你早点处个对象有个人照顾我们就放心了，有错吗？”
“妈，您就不能让我清静清静啊！整天唠唠叨叨”
“嫌弃我唠叨了是不？”妈妈不知道从哪来的那么大的火气，又开始对我从初中到工作的过往和现在开始轮番轰炸。
我实在也不想和她争吵，连鞋子都没换就摔门而出。下楼时，我嘲程雯家的方向看了一眼，在心里冷笑道：“原来我也有这一天，我好似特别理解那时候的你”
不知不觉便走到小区的公园里，突然觉得有点委屈，不知道老妈到底在想什么，我这么大老远的回来一次多不容易，每次回来不是念叨别人就是对象，听的都快烦死了。也不知道关心下我在那边工作压力大不大。想到这我便觉得委屈哭了出来。
7.
“你回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我抬起头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嗯”
“其实，你有空的时候多回家看看你爸妈”
“哎……每次回来我妈都会念叨说你现在呆在家多好，烦死了，不是对象就是工作，我真想以后即使有假期也不回来了”我抱怨道。
“高中那会我挺讨厌你，就因为你是我妈对比我的领居家的小孩”她笑着说道“其实我们所有人谁都不容易，不是吗？”我是到了法国才体会到这句话的，那个时候特别孤单，语言不通舍友触的也不好，而我爸妈每次给我打电话都是告诉我要好好学习，不然真对不起她和我爸。而他们根本不关心我是否快乐。整个生活都像一个死结，越挣扎扣得越死。但是，这个死结是需要自己去面对，逃离不是办法，即使我逃到了法国也依旧如此。后来，我换了宿舍碰到另一个室友，从她身上我学了很多，我和我妈打电话依旧会保证自己在这边会好好学习。但放下电话我却会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后来我将我妈为什么把我送出国读书的事告诉她，她说其实你爸妈挺不容易的，你不应该只为自己生活更应该学会为别人考虑。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我妈挺不容易的而不是我认为她送我出国读书只不过虚伪，不想在你妈面前抬不起头，她是真的为我的未来担心”
她转过头：“就像大三那年，我们聊天你说你的失恋，那种委屈我才发现不仅仅我一人有。还有你在故宫告诉我你在北京的真实生活，其实我在法国也遇见过。那时，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一直被妈妈夸奖的那个领居家的小孩也挺不容易的。现在你回家次数少，你父母总会在我爸妈面前说起你，担心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但又不敢说怕给你压力，而你也不会告诉他们真实情况，所以他们会怂恿我多找你聊聊，就像我在法国我爸妈让你多和我聊天一样”
程雯说到最后，我有点眼酸。我第一次有种心疼程雯，就像她心疼现在的我一样。
“是啊！每个人都不容易，即使那个曾经让自己特别讨厌的邻家小孩。如果我不去面对，估计我到现在的本科学分还没有修完，延期一年顺利毕业已经对我来说是奇迹了，抱怨和躲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能做的只有自己想清楚想明白如何去面对。”说完她微笑着看着我：“走吧，一起回去”
“嗯”我看了她一眼，心想这么多年原来最了解我的人居然是程雯，那个讨厌我的邻居家小孩。
回到家妈妈已经把饭做好了，我吃了一口饭撒娇道：“嗯，真香”
我妈假装厌烦的看了我一眼。
“妈，我以后有假期就回来看你和我爸好不好，家里高铁也开通了以后就更多便了，我呢也抓紧时间把个人问题解决了”说完我偷偷看了老妈一眼，看到她那布上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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