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摊2

                
                我坐在一个石板凳上抽着烟，这个小区现在异常的安静。现在是中午12点整，我和我的小伙伴Mika又一次错过了卖掉我们准备的食物的黄金时间段----------如果是早上8点出来摆摊，就会有很多去超市和肉菜市场的老太太，她们喜欢在回家的路上买一些现成的食物回去：年龄大的人们，其实对自己做饭已经很不在乎了。只要能吃，谁做不是一样？可是，为什么我们没有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地点呢？我本应该在上了一个晚班之后，回家洗洗睡了，然后早点起来。Mika本应该在他第二个儿子哇哇吵着要喝奶的时候，从被窝里迷迷糊糊爬起来去烧开水泡奶粉的。。总之，我们都有各自原因和理由。
反正在2个小时前，我带着昨晚包的70个饺子和早上调制的酱汁跑到Mika家时，他正要出门去买烧烤用的刷子。而我，则被安排拿着钢丝球，花了一个小时时间，把烧烤盘和烧烤架狠狠地清理了一遍：烧烤架子放在Mika家，被他老妈的男朋友的狗在上面拉了屎。。还有上一次烧烤后的焦黑的残留物。。真是够够的了。我看着自己黑漆漆的指甲缝，心想等会儿得好好洗干净才好。
是的，又到了赫尔辛基的餐馆日了。详细介绍请看链接。http://www.douban.com/note/382058538/
只是快一年过去了，这次仍然选择了卖饺子，实在是因为，利润太大了：俺上班的超市打折，400克的猪肉牛肉混合型肉末1,79欧一盒，卷心菜0,99欧一公斤。前前后后包了170个肉饺子，20个菜饺子冷冻起来，加上油盐酱油葱花姜末等原材料，固定成本不到7欧。我们的卖价是5欧元5个，买出2份就可以回本兼赚钱。全卖完，就是净赚180欧。
Mika和他的日本女朋友Tomoco一边听我分析成本和利润差的设计，一边点头，“ 实在不愧是中国人啊，这生意精的勒。” 我心想我这种老实人，其实并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好么！
-----图片：孤独的烤箱，炉灶和原材料还在楼上。
                
                设计菜谱的那天，正好赶上芬兰冰球VS捷克冰球，如同中国男人看到中国足球有比赛就没治了一样，芬兰男人面对冰球也是跟见了亲娘一样。所以，草草聊了一会儿，决定拿饺子来保本，然后卖日式鸡肉串烧和我们的标志出品的排骨。Tomoco还准备做奶油蛋糕卷。我懂，我懂，有了两个小孩了，没有那么多时间握寿司啦。虽然明知道寿司肯定比奶油蛋糕卷好卖。。本着理解万岁和尝试新鲜事物的原则，我们还是达成了一致。剩下的时间，就用来一边喝啤酒，一边看着芬兰冰球队在最后2分钟，被捷克冰球队胖揍一顿了。
本以为输了球，就算不砸电视也会消极怠工的负面情绪，在看到Mika准备好了的鸡肉，排骨以及两种酱汁之后，总算消失干净。我们从车上把烤炉搬下来，接上煤气罐。地面不大平，Tomoco从家里拿了几本日本漫画当垫子弄好。然后，我们开始试炉子。排骨刷上酱料，先烤一面，然后翻过来，刷上酱料再烤另外一面。日式鸡肉串烧也是放在铁板上，用刷子不停点酱汁上去。一时间，烟雾萦绕，香味随风飘出去--------只是，出师不利，两块排骨烤得过了火。倒霉的两个一天厨师先一人啃了一块烧焦的排骨，又吃了一串烧焦的鸡肉串。这时Mika从夹克衫的口袋里掏出一瓶啤酒。。真是典型的芬兰人啊。。我因为怕上厕所，从早上开始到现在，也就喝了一杯柠檬片泡的温水而已。
“你看，那不是Tarja么？” 听见Mika悄悄的说话声，我抬头，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往前走着。好吧，这次，我希望能够让你吃到我的饺子：上次摆摊时，芬兰前总统和她老公还有司机三个人，本来想买饺子配排骨的，结果，当时已经卖完，于是，很遗憾没吃到。嗯，是的，遗憾是对我而言啦。哈。。anyway, 我低头开始在保温箱里，打开保鲜袋，检查里面的饺子的解冻情况。结果，很不乐观。
但是用整整20种材料调制的酱汁，的确是一个大杀器。把事先处理过的已经熟了的鸡肉串浸泡在酱汁里，只需要10秒的时间，就直接放在擦了葵花油的铁板上煎烤，不时用刷子刷一些酱汁，一面焦黄后马上翻面，继续刷一些酱汁。不一会儿就烤好了。把鸡肉串盛在纸盘子里，再刷一点酱汁，就可以吃了。三串卖5欧元，谢谢惠顾。
第一个顾客是我和Mika的泰国朋友，第二个顾客是Mika的妈妈的男朋友，第三个顾客是我和Mika的乒乓球球友，第四个顾客是Tomoco的日本朋友。。我们，一开始，赚的是熟人的银子。
----图片：那个烤焦的排骨，直到放冷了快1个小时，才被我慢慢啃掉了。
                
                在完全报废了所有的素馅饺子以后（其实一整天就只有一位顾客点素饺子。结果解冻未完成就直接一团扔到锅里，除了4个完整的，其他的最后都变成了素馅破烂煎饼了。免费给了这天里唯一一个点名要素饺子的顾客试吃，就此亏了1欧的材料费。），肉饺子开始发起攻势。其实，主要是我们摆摊的地方，就跟我上班的超市隔了一条马路。很多我超市里的熟客，都是这个小区的居民。这时候陆续买菜外出回来，看着俺这个熟悉的脸跟他们阳光灿烂地打招呼，怎么好不过来聊聊天？
就这样，饺子开始一袋一袋地从保温塑料箱子里面拿出来，一个一个用力掰开的冷冻小面团散乱又拥挤地放在平底锅里，倒点油，煎一会儿，加水，盖上盖子，焖，直到底部金黄焦脆，然后盛放在纸盘子里，用酱汁瓶挤出几滴蒸鱼酱油混陈醋和香油以及白胡椒的酱料，然后再问顾客要不要加点日本七味粉-----多数芬兰人不吃辣，所以这个消耗不大。最后加上塑料叉子或者一次性木筷，” 稍微等一下再吃哦，很烫。“ 叮嘱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每天来我工作的超市的一个白胡子老头咬了一口煎饺，喷了他老婆一身里面滚烫的汤汁。赶紧给点了排骨才有的湿纸巾的待遇，一边擦一边说”tosi hyvaa“或者”sika hyvaa“的顾客们，每张被烫的歪七扭八的脸上，都满是笑容。
tosi hyvaa是真好吃，sika hyvaa直接翻译就是猪一样的好吃，其实就是真XXX好吃的意思。
-----图片：饺子旁边就是奶油蛋糕卷，可是在烤箱面前，甜品真心不好卖。后来，基本都算做了人情送出。
                
                其实这天并不是摆摊的好时光：赫尔辛基市同一天除了有餐馆日，还有这边附近一个街道举办的街道艺术节，那边也有吃的摊位。另外还有歌剧院里面的舞会，市中心的街道上的真人版的大富翁游戏。。。反正就是选择太多，以至于我们摆摊的附近，基本看不到行人了。渐渐地，Mika的朋友们开始撤，Tomoco推着婴儿车，装着小儿子，带着大儿子去参加足球训练。剩下我和Mika大眼瞪小眼，笔直地双手背在身后，双脚叉开站立着。。好吧，既然没人来，那，我们就自得其乐吧。
于是，我跑到公司另外一个分店里，买了苹果酒和啤酒。阳光正好，一边晒太阳，我们一边喝酒聊天。结果没轻松2分钟，附近的一家黑人开的发廊前面，突然就陆续来了好几辆豪车，下来的都是牛仔裤差不多掉到地上的壮汉，手里抱着孩子，旁边跟着戴墨镜穿豹纹紧身裤的屁股硕大的老婆--------嗯，潜在顾客来了！我和Mika马上开始重新点燃烧烤炉，把鸡肉串和排骨继续烤起来。果然，烧烤的烟一飘过去，立刻就吸引了一批黑人顾客过来。
What's up, man? Want some good food to eat? 我和Mika差点就开始 Joojoo起来了，结果人家一张口全是法语。汗。。最后还是切换成芬兰文,才顺利卖出一批鸡肉串和排骨出去。我正暗自神伤饺子没人要呢，就立马来了一对我超市里的常客。老太太问我这个是什么？我说这个就是饺子呀。她耳背，一堆解释饺子的成分之后愣是没听清楚，只抓住一句“我自己包的”，于是跟我说要4个，等会儿来拿。看着她远去我上班的超市买菜的背影，我心想，俺明明说了一份5个的啊。。好吧，反正是熟客嘛，到时候少收点银子就是了。结果等她来的期间，鬼使神差地我一次煎了14个。正好有另外一个路过的客人，煎好了正递过去的时候，突然感觉后脑发麻，一回头，就看见老太太愤怒的眼神在喷火。这是干嘛？
“ 那些饺子是我的！” 老太太撅嘴。我挠挠头，说你不是说要4个么？这锅里还有9个呢。结果，原来人家是要点4份，20个鸭！
后来她站在旁边等了10分钟，收了20欧元，一共给了23个饺子，这才开开心心地拿着回去跟她家老头一起享用了。再后来，我上班的时候又抓住我问那天吃的那个是叫啥名字。我直接写了拼音给她。除了赚钱，也要文化推广嘛。哇咔咔。。
---图片：准备开喝前的酒水。
                
                但是对我来说，除了赚钱，我的心愿才是最重要的-------- Tarja 你快来吃啊！可是左等右等等不到，眼看已经快17点了，阳光早不见了影子，偶尔还飘点雨滴下来，我和Mika虽然不停地在吃烤焦的鸡肉串和破了的饺子，可是还是冷得发抖。但是饺子还有20多个，鸡肉串还有60多串，排骨还有4排。。我悄悄打开钱箱子，粗粗估算了一下，嗯，已经回本很久了，但是貌似没赚到什么钱啊。。这可不行！好吧，继续坚持下去。
正在乱想，突然感觉身后有人。。我以为老太太嫌23个饺子不够呢。一回头，就看见戴着棒球帽，穿着绿色夹克和运动鞋的芬兰前总统Tarja Halonen女士了！呀！难道说念念不忘，就必有回响么？王家卫，你这台词太经典了！
在听了Mika的菜单介绍后，“饺子还有么？” Tarja第一句话就直奔主题。我们俩点头如捣蒜。“ 来一份饺子，去年没吃到。” 哇塞，你还记得我？“记得呀。” 我内心内牛满面。Mika在旁边尽力推销鸡肉串，Tarja说刚才在别的地方的小摊子上吃过了，是韩国人做的。我和Mika一起撇嘴，我们这边可是正宗的。。好吧，恍惚之间我们俩都记得Tarja说也要一份鸡肉串的。不管啦。两个瞬间打鸡血的业余厨师立刻行动起来。我小心地伺候着火候，Mika小心地刷着酱汁，他的4岁的大儿子练球回来，也打了鸡血地在我们烤箱旁边疯跑。Tarja先回了一下家，又下来，站在我旁边等着饺子煎好。过了1分钟，3分钟，5分钟，我那时比当年参加芬兰第一届顶级厨房比赛录制现场的神秘盒环节还紧张。因为风大，俺那个煤气瓶供应明火的小炉子很不给力。反正闲的没事，先收钱吧，嘻嘻嘻。。结果，Tarja递过来一张5欧元的纸钞的时候，我楞了下神，心想，不会吧，您也。。要吃。。一半的霸王餐么？！
结果，果然是我和Mika因为紧张听错：之前她的确只想点一份饺子来着。。好吧，反正鸡肉串都做好了，那就，送你品尝啦！Tarja很开心地叫等在一旁的她的司机也过来吃----------去年他也有份吃到排骨，也记得我们俩，很开心地跑过来。我们四个人聊着天，他们两个人吃着鸡肉串，阳光又露出来一点点，跟着树叶一起晃动。
------图片：两个紧张兴奋的“15分钟的总统御厨”在忙。
                
                后来，我们一直坚持把所有准备的东西都卖完，才收了摊。回到Mika家，已经是晚上19点45了。Tomoco准备好了啤酒，我们一边喝酒一边数钱。还是由数学最好的我来算账，最后三人平分利润，每人分到58欧。“还有暴力那家伙（我们共同的朋友），吃了饺子和鸡肉串没付钱呢！” Mika愤愤地说，“ 早知道就先把他身上那2欧的硬币抢过来了啦。”哈哈。。那个账，就下次聚会再讨吧。
回家的路上，我突然想起来，最后我送了一袋冷冻饺子给Tarja做礼物。可是，我没跟她说煮饺子的时候，水开了要倒三次冷水这个事儿！嗯。。无所谓，反正偶尔她或者她老公也会来我上班的超市买菜，下次碰到她，只要还没煮，就赶紧跟她说就是了。要是已经煮了呢？我脑补可能会出现在她面前的不忍直视的一锅面皮肉馅汤，冷汗直接冒出来。我把围巾围得更紧一点，低着头，拖着站了一天抽筋不止的双腿，慢慢去爬回家的那个大坡。
----图片：回家路上，我被家门口的咖啡店外的烧烤摊的土耳其烤肉的香味吸引过去：味道太像烤羊肉串了！打包回家，餐馆日，俺也吃到别家的食物啦！
-------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