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里希·弗洛姆《健全的社会》:如果要用一个更讲究的词来代替“乐趣”或“玩得痛快”,我们也许可以说,快乐的概念最多相当于愉悦的概念。如果将我们关于消费问题的讨论考虑进去,我们可以更精确地给这一概念下定义:快乐就是无节制地消费,按电钮的权利以及懒散所带来的愉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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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里希·弗洛姆本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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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里希·弗洛姆(1900——1980),是当代有影响里的心理分析家和哲学家,他的著作很多,但最引人注意,书名听起来也非常亲切的便是《爱的艺术》。《健全的社会》也非常的好读,不像其他学者的著作那样,语言晦涩难懂,仿佛在一个人的无法被其他人解读的思绪的游走,弗洛姆的著作语言精确,装订得很娇小,用最贴切的日常语言叙述出他的思考,一度使他的哲学著作非常畅销。他的整个人生都在二十世纪度过,一次世界大战时,他十五岁已经具备初步但不全面的系统思考能力,不会像年龄更小的孩子那样,彷徨无措地面对时世界的巨变。第二次世界大战,他已人到中年,而世界也成功的从旧世纪中脱离出来,成为了真正的现代化的空间,无所不在的电器装置支撑着人们的生活。现在,他写道,我们的人民百分之九十都识字。我们有广播,电视,电影,每天都有报纸可看。但是,这些传播媒介并没有给我们介绍古往今来优秀的文学作品和音乐,而是在广告的 协作下,用廉价的,缺乏真实感的垃圾,虐待狂的幻想,来充塞人们的心灵。我们已经将每日的平均工作时间减少了一百年前的一半左右。我们现在能够自由支配的时间比我们的祖先梦想的好要多。但是,结果又怎么样?我们不知到怎样使用新获得的自由时间,我们只是设法消磨这些节省下来的时间,打发掉一天之后,我们便感到心满意足了。这是这么回事呢?是否中产阶级富裕的生活在满足我们的物质需要的同时,给我们带来了强烈的厌烦感,而自杀及嗜酒则是逃避这种厌烦的病态的方式?人不能单靠食物而活?那么,现代文明并没有满足人们内心深处的需要?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内心的真正需要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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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写道,与动物相比,人显示出一种几乎可以说是无限的可塑性。人几乎可以吃任何东西,可以生活在任何气候条件下,并调整自己以适应这种气候。同样,人也几乎可以忍受任何精神条件,并在这种条件喜爱继续生活下去。他可以自由地生活,也可以在奴役下苟延残喘;他可以过豪华奢侈的生活,也可以生活在半饥饿的状态中。他可以当一名战士,也可以与人和平相处;可以做剥削者,强盗,也可以与人合作,互相关爱。世上几乎没有什么精神装饰人在其中不能生存的,没有什么事是人所不能放弃的,没有什么事是人不可以为之出卖自己的。
但是,尽管有这些证据,人类历史却表明,我们忽略了一个事实:专制暴君和统治集团可以统治和剥削其人民,却无法阻止人民对这追踪不人道的对待作出反应。他们的臣民变得惶惶不安,猜疑和孤独。暴君可以在很长一段时期内征服,剥削整个民族和社会集团,但是被征服,受其剥削的人民会有所反应。他们的反应方式要么漠不关心。要么就是才智,创造力和技能遭到损伤,于是慢慢地他们就不能发挥这些本应服务于统治者的功能了。但不管人们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所谓人几乎可以在任何条件下生活的说法,只说对了一半,我们必须补充另一半,即,如果人生活的条件违背了人的本性,没有达到人的成长与精神健全的基本要求,人就必定会作出反应。他们要么堕落,灭亡,要么创造出一些更适合自身需要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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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画师Alex Andreyev插画作品赏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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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画师Alex Andreyev插画作品赏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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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爱,他写到:
人身上只有一种感情能满足让人与世界结合的需要,同时还能使人保持完整性和个性。这种感情就是爱。爱就是在保持自我的独立与完整的情况下,与自身之外的他人和他物结合在一起。爱是一种参与和交流的体验,它促使人们充分发挥自己的内在能动性。爱的经验使人不再需要幻想。人无需抬高他人的或自己的形象,因为主动地与人共享和互爱的现实使人超越了个体性的存在,同时也使人体验到,自己也会主动地产生爱的力量。重要的是爱的独特品质,而非爱的对象。爱存在于人类与其同类团结在一起的经验中,存在于男女的性爱中,存在于母爱之中,也存在于人的自爱之中,爱存在于合为一体的神秘体验之中。在爱的行动中,我与万物结合成一体,但我同时又是我自己——一个独特的,独立的,有限的,终有一死的人。
爱是我们所说的人的能动性的一个方面:人与他人,与自己,与大自然的那中主动的,富于创造性的关系。在思维王国里,这种能动性表现为用理想恰当的把握世界。在行动王国,这种能动性表现为创造性的工作,最典型的便是艺术和工艺。在情感王国里,这种能动性表现为爱——在保持自身的完整和独立的条件下,与另一个人,与所有人,与大自然的结合。
在爱的经验中,出现了一种看似矛盾的情形:两个人合而为一,与此同时,却仍然是独立的两个个体。从这个意义上讲,爱绝不会只针对一个人。如果我们只爱一个人,不爱其他人,如果我对一个人的爱使我与我的同胞更加疏远,那么,我可能在所有方面依恋这个人,但并不是在爱。如果我说“我爱你”,我的意思是说:“我爱你,因此我爱整个人类,爱所有有生命的东西,我爱你,因此我也爱我自己。”这个意义上的自爱是自私的反面。自私实际上是对自己的过度关注,它产生的原因是缺乏对自己的真正的爱,它给予这种缺乏以某种补偿。爱,似乎表现出某种矛盾。一方面,它使我更加独立,因为它使我更坚强,更幸福。另一方面,它使我与我所爱的人结合成一体,在那一时刻,我的个体不复存在。在爱中,我体会到“我便是你”,你就是被爱的人呢,你是陌生人,你是一切所有生命的事物。在爱的体验中,我们找到了“什么是人”的唯一答案,找回了健全的精神。
创造性的爱,总是意味着一系列的态度:关心,责任,尊重与了解。如果我爱某人,我会关心他,也就是说,我主动关心他的成长与幸福,而不是当一个旁观者。我对他负责,就是说,我对他的需要——他说出来的需要,以及尤其是他未说出口的需要——作出反应。我尊重他,就是说(根据“尊重”的原意),我按照他的本来面目看待他,不受自己的愿望与畏惧的影响,客观地看待他。我了解他,我透过他的外表进入了他的本质,把我自己的本质,我的内心,而不是我的外表,同他联系在一起。(希伯来语的词汇jadoa和德语词汇meinen与minnen中,“爱”与“了解”是一个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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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tharina Jung 旅行摄影,新西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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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tharina Jung 旅行摄影,新西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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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tharina Jung 旅行摄影,新西兰 |
二十世纪现代社会中人的精神健康状况,以及人们生存在其中整个大的环境 ,是弗洛姆所关注的。在人的社会中生存,社会环境必定影响着你,就像人在某一方面也在充分的影响着社会。顾客群组成了庞大的市场需求,迫使生产者创造更多更新,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可供消费的新奇玩意,同时这种更新换代的速度也在引着人们将脑海里既定的,怀旧的思考方式去除,接受新的生活体验。这些生活体验可能是:尽可能地顺从大众思潮,努力具备时下流行的小聪明和对待各种事务的相同的见解,尽可能地多购买,保守的储蓄概念被赶走,剩下的则是尝试性的,小心翼翼地接触,并在条件充足的情况下(纯粹的财力雄厚,或置办一生一次不惜血本的婚礼时)沉迷于超前消费,并对金钱能换取一切这种概念,感到理所当然。在这里,弗洛姆写到:而更符合人性的获取方式,则是通过与想获得的东西在性质上相称的努力来获取它。获取面包与衣服的行为,只是基于维持生存这一前提,获取书籍与绘画的行为,基于我为理解他们所做的努力以及使用他们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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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里希·弗洛姆本人 |
弗洛姆引用了一段马克思的话,马克思精辟地论述了金钱在获得及消费的过程中所以其的异化作用。
“它把人的和自然界的现实的本质力量变成抽象的观念,并因而变成不完善性和充满痛苦的幻象;另一方面,同样地把现实的不完善性和幻象,个人的实际上无力的,只在个人想象中存在的本质力量,变成现实的本质力量和能力。……它吧坚贞变成背叛,把爱变成恨,把恨变成爱,把德行变成恶性,把恶性变成德行,把奴隶变成主人,把主人变成奴隶,把愚蠢变成明智,把明智变成愚蠢。……谁能买到勇气,谁就是勇敢,即使他是个胆小鬼。……假定人就是人,而人对世界的关系是一种人的关系,那么你就只能用爱来交换爱,只能用信任来交换信任,等等。如果你想得到艺术的享受,那你就必须是个有艺术修养的人。如果你想感化别人,那你就必须是一个实际上能鼓舞和推动别人前进的人,你对人和对自然界的一切关系,都必须是你的现实的个人生活的,与你的意志的对象相符合的特定表现。如果你在恋爱,但没有引起对方的爱,也就是说,如果你的爱作为爱没有使对方产生相应的爱,如果你作为恋爱者通过你的生命表现没有使你成为被爱的人,那么你的爱就是无力的,就是不幸。”
这段话引自卡尔·马克思 《国民经济学与哲学》1844年著,见《卡尔·马克思的早期著作》阿福雷德·克罗纳出版社,斯图加特,1953年,第300,,301页。
首先,我们先要弄明白什么是异化。
在《资本论》中,马克思也提到:异化是指这种状况,人本身的活动对人来说成了一种异己的,同他对立的力量,这种力量压迫着人,而不是人驾驭着这种力量。
而弗洛姆的观点是,所谓异化,是一种经验方式,在这种经验中,人感到自己是个陌生人。我们可以说,他同自己疏远了。他不觉得自己是他那小天地的中心,是他本身行为的创造者——他的行为以及其后果反倒成了他的主人,他服从于这些主人,甚至会对它们顶礼膜拜。事实上,人不再感到他是自己的力量和丰富品质的主动拥有者,他感到自己是一个贫乏的“物”依赖于自身之外的力量,他把他的生存状况投射到这些外在于他的力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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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agan White 儿童插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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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agan White 儿童插画 |
弗洛姆还写道:当我在进行任何创造性的,自发的活动时,比如我在看书,欣赏风景,痛朋友交谈之时,我自身之中会发生某些事。有了这种经历之后,我便不同于先前的我了。而在异化的享乐形式中,我自身之中什么也没有发生。我消费了这个或那个,而我自己则没有变化,留下的只不过是一些对于所做过的事情的记忆而已。这种娱乐消费的最明显的例子便是拍摄快照。这已经成了最有代表性的休闲活动之一了。
总之,我们可以说,精神健康的概念,是人人类存的特定条件推导而来的,而且,对于处在各个历史发展时期和各种不同的文化中的人,这个概念是相同的。精神健康的特点是:有爱与创造的能力;挣脱了同部族及土地的乱伦关系;人的身份感的基础为体验到自己是自己力量主体和动因;能把握自身之内及之外的现实,即能够发展客观性和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