嚙雪
餐毡啮雪,本是极苦生活的写照,可啮雪二字刻在瓷上,竟是无限的清雅。 图是苏武牧羊,前人画滥了的题材。如果不是特别好,我不会要。这幅苏武牧羊画得非常好。不对,是刻,刻得非常好。瓷为笺,刀为笔,人物与羊,刻画到了极致。 作者无疑是位刻瓷大师,名叫张玉山,惜岁月淹淹,未能传名,身世已不可考。作品是光绪年间的,当为十九世纪九十年代的器物,一八九几年,清室的天空已看得见暮光。 张玉山刻了这件小缸,应该是茶叶缸,但于今也有人称糖缸,送给子丹太守大人。 清无太守。太守是四品黄堂的别称,知府大人,官也不算小了。这件区区赠品,小小瓷缸,却能间接地看到那时候的社会风气以及子丹大人的品格。现在给当官的送画儿,怎么的也得画个多福多寿或者加官晋爵吧,那时候人家却是送的苏武牧羊,一送气节,二送艰辛:在贝加尔湖牧羊十九年,极寒之地,缺吃少穿,啮雪嚼冰度日,这是告诉太守,既然当官,就得像苏武那样,不但守节,还得能过最苦最苦的日子。 故盖子上的啮雪二字,不仅仅是雅题,莫如说也是对太守大人的一种提醒。太守得到它之后,日日面对,时时抚摸,自然将这二字刻到心里去,便能熬得清苦,做得大事。 当下的人们,大约不会这样想了。哪怕把它当个玩物,一定也会觉得它过于素淡,不好玩,不值一顾。 刻瓷本来就是一种素淡的艺术,在这个繁华世间不显其物,不彰其名,是极其正常的,终于失传也许是早晚的事。其实刻瓷也可以填彩,填朱印,填青山绿水,填红花碧草,填紫衣绯袍。但无论怎么填,总不如在瓷上直接施彩来得艳丽,中国红,土豪金,多么气派。它调子总还是一个素调子,不讨人喜欢。 我喜欢。 这只小缸,不但字画好,刻工好,彩也填得好。啮雪二字,有淡淡墨意,直沁心底。在我眼中,它是一件极珍贵的藏品。 羊年得牧羊图,开心之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