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有一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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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一早,天就阴了下来,灰蒙蒙的颜色让人直感到压抑。这个城市太需要一场雨,刚过二月的城市干燥的像一抔黄土,被猛烈的风吹得四散飞扬,稍加及脸便让人在压抑中多了点烦闷。
但是这样的天气,还不能阻止人们的脚步。
我混在人群中,急匆的行走。风中的沙尘割在脸上,火辣辣的疼。这样的天气出现在今天,我不知道有什么寓意。从口袋中掏出口罩,熟练的捂在了脸上,我希望可以有所抵挡,就像抵挡疾病。
我叫林乔,一个芸芸众生中普通不过的凡人,每月领着不过四五千的工资,住八十平米期房,除了首付的十万块,还需要用二十年的时间来偿还银行的贷款。我就如此普通的在这座城市中苟活。
我以为命运会如这座城市一样忽略我,可是生命中的苦难往往来得措手不及。
我混在人群中匆匆的行走,我知道我要去什么地方,却不知道那里将会把我置于怎样的绝境。我没有坐车,就只是走,我急切地想要到达那里,内心却恐惧的退缩,如此普通的我,如何不懦弱。
从小到大,我都恐惧那个地方,记忆中最多是幽深黑暗的过道和卫生间滴滴答答的水声。到处充满消毒水的味道,先是扑倒人们的嗅觉,后来引起一场狂风暴雨般的眼泪涌出。这个地方到处充满悲恸的气息,使它原本的纯净被人世间一幕幕痛苦搜刮的所剩无几。我不知道旁人是否也一样憎恶这个地方,总之我对它恨之入骨。
十年前,我在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拥拉中看着父亲的脸被白布一点点的掩盖,我清晰的记得当时的心情:痛苦、绝望、撕心的不舍和无休止的悔恨。我忘不了昏死过去的母亲,忘不了周围怜悯、惋惜的眼神,那种眼神刺痛了一颗绝望的心,也埋葬了一个少年对周遭的恨。
我不知道那份恨维持了多久,可能一直都在或者不在,谁又会知道。
今天我又站在这条幽深的过道,闻着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我没有哭,一直向前走,穿过黑暗,穿过一道道剪割不断的悲伤,推开了那扇每天都来的房门。
“你来了,老公。”她转过头对我笑着。
“你在看什么?”
“外面是阴天吗?”
“恩,天气不怎么好。看,今天有好喝的银耳粥。”四下很安静,我开始喂她喝粥。
“老公,春天来了吗?”
“嗯,已经春天,过两天我带你去放风筝。”她的眼神又一次刺痛了我,是难过吗?不是,可能是绝望。
今天是她在这里的第一百二十一天,我一直不肯告诉她病情,我不忍心看到她的痛苦。虽然有几次在夜里被她偷偷的啜泣吵醒,但我没有说话,只是在一旁听着她啜泣。她可能猜到了,但我还是不愿意告诉她。
我亲爱的妻子,年轻漂亮的你又怎么会陷入这样的绝境。我闭上眼,怕眼泪会涌出来。妻子的病叫并发性神经衰竭,一个我费尽一生也无法想象的疾病。在连续的几个月里,我已经被那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折磨的几近崩溃,她总会用很多我难以理解的专业术语埋汰我的痛苦、我的贫穷和我的无能为力。
是啊,她说的都对。她工作不容易,我也应该按时缴纳足够的费用。她的眼神也没有错,那种虚伪的谦卑和怜悯足以让我痛哭流涕,况且这样的情景每天都在发生。
“老公,你带我回家吧。”她看着我的眼睛平静地说。
“傻丫头,你先在这里乖乖呆几天,过两天我肯定带你回家。”很奇怪,我又叫她傻丫头。
“我会不会死?”
“不会。”
“我死后你会不会孤独?”
“不,你不会死。”
她每天都在问同样的问题,有时一天一次,有时会好多次。这样的问题太过尖锐,我往往都不能声嘶力竭地喝退她的愚蠢,告诉她“你不会死,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可是,这只是希望。
昨天晚上,那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再一次找我谈话,但这次出奇的没有钝伤我,她只是给了我一张病危通知,冷漠的离开了。我拿着这张宣判我们一生的白纸蹲在楼梯的推拉门后哭了,这份憋闷了许久的痛苦本可以早些崩溃,而这一刻达到了极点。
“老公,我渴了。”
“老公,你眼睛怎么红了?”
“老公,我累了,你能抱着我睡吗?”
外面的雨终于开始爆发了,猛烈的打在窗上,噼里啪啦的作响。这场雨过后春天就来了吧。
但,她看不到了……
(全文完)
后记:
你再也看不到南归的侯雁,我种的花儿也白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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