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x

    这次寒假回家考驾照的时候遇到一个幼儿园加小学同学，我们的名字仅仅差一个字，俩人的关系从未多亲密但也不止是普通同学。
    这个姑娘家庭跟我们家很不一样，家里做大餐饮生意，从小就比我成熟，带着点儿市井气。到五六年级我还穿着西瓜太郎带着小眼睛儿沉迷于看《儿童文学》跟《哈利波特》，她已经跟一群高年级男生女生一起混迹于下课后的打架场和冷饮店，跟班里最帅的男生称兄道弟，当高年级学长的女朋友，喧闹而江湖，走到哪儿都带着阵风，穿很劣质却时髦的衣服。初中之后我离开县城去市区读书，之后就十年未见，听说过她父亲生了重病去世，家里生意停止，母女靠店铺租金过活。
    直到今年寒假遇到她。八点开始的考试她八点十分才匆匆闯入，黑色头发扎成一个清清爽爽的马尾，没有刘海，五官还像小学一样，不算精致但清楚又特别，一双简单的运动鞋，早已褪去过去的惹人耳目的穿衣风格，opi的暗红色的指甲也许是她身上唯一引人眼目的颜色。打招呼之后就熟络起来，没有惊喜的表情也没有生疏，没有对我的观察和好奇，就好像还经常见面一样，她的这种反应让远离县城朋友圈多年的我感到安心。看到她从兜里掏出iphone 6来打了个电话，笑得跟小时候一样没负担，我便放心了。
    因为机器坏了所以我们一起在公路局漫无目的地呆了一天。她在本省一间大专读书，问我毕业之后是否回县城工作，我说不吧，没什么同学朋友在这儿，怕无聊。她面露一点惊奇和无法理解。中间还遇到一个27岁的姐姐，跟我们聊起就业，姐姐说，可能你们这个年级想要拼一拼，但是真的努力几年之后，就会觉得平平淡淡最好。对此我不苟同，她连连点头，说她现在就想要尽快安定下来。中间我们聊起小学同学，她说你还记得张t吗（张t是她小学时称兄道弟的哥们），我说恩，她说那你认识四班那个小静吗，我说不认识，她说他们俩要结婚了，然后狡黠地笑了一下，我说天哪，她说“对，他们收掂已经收好了”。我至今还不清纯收掂什么意思，大概就是闽南结婚习俗里面类似订婚礼俗。
    她跟我说，大专工作不好找，她学医药，县医院的门槛都要本科生。我说那你再考个专升本呗，她说太难了。
    公路局的机器坏了整整一天以至于我们真的坐在那里等候了一整天。对县城的办事效率我一直嗤之以鼻，她好像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不小心我粗口说了句“草这什么效率，浪费这么多人的时间”，她沉默不语地刷着手机，对我的急躁不以为然。她也许早已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她爱这里的自来水的清冽和纯净，爱这里的空气与霾无关，爱这小地方街坊间的人情味，爱能够跟父母朝夕相处的日子，爱这里的新鲜食材，海鲜和大海，她也习惯了这里公共设施和体制的落后，习惯了这里人们慢吞吞的节奏，习惯了这里的理发店技术很烂，习惯了通过淘宝代购来买化妆品。而我习惯城市里的霾和硬水，习惯着在陌生的城市一个人生活，我爱着城市里数不尽的机会和牛人，爱着城市里遍地的丝芙兰和便利店一样，爱着太古汇里那间有先实现梦想再来算钱情怀的书店。
    末了她骑摩托车回家，顺道儿捎了我一程，忘了我们聊到什么，她说“就是不想做跟人打交道的工作，想做那种对着东西的活。“我问她“现在还经常出去玩吗”，她说”以前很爱出去玩，现在腻了，喜欢呆在家里。“
    把我载回家，客气问她要不要到我家喝喝茶，她说好啊参观一下。我们用功夫茶的杯子喝了点水，嗑着瓜子聊了一会儿天，她说“我该走了，你不用煮饭吗”我说“不用啊，都我妈妈回来才煮” 她又面露惊讶，说“你怎么不学学，我要回去煮饭啦”
    她的理想是在县城里安家落户，过平凡日子，有一份跟东西打交道而少跟人说话的工作，以及认认真真地爱她喜欢他他也喜欢她的男朋友。我的前途未卜，不会也不可能像她小时候那样称为情场商场风月场里的女主角，即使心里直到命运的终点是安定，但短时间内，五年，十年内，没有安定下来的打算。尚缺乏一个喜欢我我也喜欢他的人，也还未有为爱牺牲一些东西的决心。
    感到欣慰的是，我们的人生拥有完全不同的进度和顺序，完全不同的故事和存在方式，小时候我不屑于为了混得好而讨好你当你的小妹，长大之后你也不屑于我所拥有的大城市里的车水马龙。
    这都没关系，怎样迥然不同的人生都只是层面子。人生一世，我知道游戏到最后，臭皮囊都要丢掉，剩下的那一点儿里子才真正属于自己。
    我们都固执地忠于自己，狼吞虎咽地选自己所缺，过想要的生活，似口渴的女人喝掉了花瓶里的水，孜孜不倦地填补缺陷。
    所以无论经历多少苦果和收获，我仍能在朋友圈里看到你的照片和照片里的笑容，配图的文字内容是“真想有块地能种菜。”感觉自己看人的眼光从未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