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记忆中的一现昙花
“我和你说，我这叫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你懂不懂？你不会真以为姐姐我喜欢他，离了他就活不了吧？”这个当日站在地上耀武扬威，指点江山，上一秒却蹲坐在凳子上，蜷着身子哭成狗的女人叫战小冰，我大学前两年的室友。
战小冰狠狠地吸了下鼻子，“你要真这么想就错了，大错特错！姐姐这样，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我能先甩了他。”我用瞅屎的眼光瞅着她，从牙缝间挤出一个嘲笑的声音。
“我要先甩了他。”这话我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从战小冰的嘴里听到了，而且一次比一次义愤填膺。
小冰的男朋友是中韩混血大我们两届的学长，大学之前一直在韩国，以至于现在中文还卷平舌分不清，着急时，说话就会中文韩文一起吐，让人误会有火车从其嘴里开过。也是见了他，我才被一巴掌从韩国欧巴都是暖系颜高大长腿的玛丽苏世界搧回现实，不得不承认不是所有混血都像电视里的那些长的那样。
战小冰却不以为然，坚持要学着韩剧里女主那样喊男朋友欧巴。时间长了，我也习惯性地随着她称呼学长为欧巴。习惯到差点忘了其实学长有一个很好听在中文名，叫金x东。
话说回来，欧巴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他白，比如今范爷在《武则天》里的定妆还要白。更为可喜的是，白而不娘。或许小冰就是因为他白，才醉倒在欧巴的学长光环下了吧。
单就战小冰究竟为什么能在军训时一见钟情于学生会带训欧巴，甚至自初见当晚便开始舍命倒贴这个问题，我们私下里同她是讨论过的。但是战小冰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之后谁也没再提起过这话题。
但，不能否认的是，军训时的小冰，真真是被这个鼻子架着一副近视镜，嘴里总是嚼着口香糖，肩膀明明单薄削瘦却背起大大双肩包的学长给迷住了。
欧巴出现的那天晚上，小冰就加了欧巴的微信。接下来的，战小冰就是一天三遍问吃没吃饭，一天两遍询问起床睡觉，一天一遍天气预报和一天无数遍的你在干嘛。那时候的她真累啊，每天最低十小时的军训，间隙还要充当食堂老大爷，贴心小闹钟，天气播报员和欧巴他亲妈。
终于在战小冰的不懈努力下，欧巴终成囊中之物。但令我们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在一起的想法，竟是欧巴先提出来的。
大家开玩笑都说战小冰和欧巴是网恋，说的小冰红着脸不服气却无力辩解。事实也的确是这样的，两个人那时就是靠着手机相互联系着，联系到第三天晚上，欧巴就通过中国移动运营商向小冰提出了试试看在一起的想法。
我想只要我没忘记战小冰这个人，我就会永远记得她那天晚上当得知欧巴希望和她试试看时脸上难掩的错愕和激动，当然还有羞涩。毕竟，这是小冰的初恋。
她捧着手机坐在椅子上，歪着头望向坐在上铺换睡衣的我，那表情，就像是收到了妈妈说家里中了五千万让她退学回家吃利息的短信一样，满脸的难以置信却忍不住嘴角上翘。
“他说他要跟我试着在一起”
隔了一会儿“我去，进度有点快吧？”
又隔了一会儿“我还不太想答应他。”
“你丫有病吧,别偷看我换衣服。”
战小冰倒不是很介意认识时间短就在一起这点，每当有人在得知她和欧巴认识三天就在一起的消息后，脸上露出这种恋情不可能长久的表情时，小冰总会说：“认识时间短怎么了？爷爷奶奶那辈的，基本上不都是先结婚后恋爱嘛，哪个不都过一辈子？我们这先确立关系，后深入了解，怎么就不行？”
话虽这么说，可是这一辈子哪那么好过呢？哪能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一个镜头，就到白头。
起初，两个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还一起同游了济州岛。可是后来，慢慢的两个人偶尔开始有了争吵。无非是什么今天欧巴冲哪个学姐笑了，欧巴没有课也不接她电话，欧巴和室友出去不带她之类的鸡毛小事。只是小冰总爱小题大做，每次都哭成泪人儿等着欧巴来哄。
我们都以为，他们俩小打小闹倒也怡情。细水长流的一年多被鸡毛蒜皮的琐事调剂得也有味可寻。只是有些时候，意外总是比明天先到来。它毫无征兆的降临，为的是看你手足无措的笑话。就像欧巴出事，是手里紧握祖辈爱情剧本的小冰始料未及的。
那天是欧巴和小冰最后一次闹分手。分手的原因战小冰哭着也没说明白，就知道最后两人越吵越凶，气得欧巴中文说不利索就倒出一串串韩文跟小冰理论。
两个说着不同语言的人吵架怎么可能吵出结果。最后本来打算和欧巴看夜场电影的小冰独自跑回寝室，留着一时气话提出分手的欧巴一个人在影院门口抽闷烟，手里还攥着两张电影票。
女人吵起架来哪有讲理的，只有事后才悔不当初。只可惜，这一次上帝没有站在战小冰这边。小冰拿起手机给欧巴打电话，想低头认个错，不料，电话却在响了好几声后被一个喘着粗气的声音接起。不是欧巴的声音。
我在这边察觉到小冰的脸上渐渐浮出一丝异样，还盈着泪光的眼睛里有一种像是惊恐的东西在闪躲。正当我揣测电话那头是怎么回事时，就被小冰一把拉起，不由分说地往外拖。在出租车上，小冰告诉我，欧巴出车祸了。在医院。手术呢。好像有点危险。
这些信息小冰是断断续续说出口的，虽然口气轻的像忽然想起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但每砸出一个词，我心就往下沉一下，小冰的握着我的手就紧一下。我紧张的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觉间也握紧了战小冰冰凉的手。
后来欧巴回韩国了。我不知道他具体是什么时候回去的，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战小冰也不知道。因为我们之后谁也没再见到欧巴。就连他回国的事，也是过了好久听别人提起的。
有人说欧巴当晚就因伤势过重转往了别的医院，也有人说他伤到了脊柱回韩国继续治疗，虽然也不确定韩国的医生能不能将他医好，但起码欧巴的家在韩国，有人会照顾。还有些更不靠谱的说法。这些听听来的种种我当然是不会告诉小冰，可这不代表小冰她不知道。
小冰在欧巴消失后的第一个暑假决定要转系，转到临床医学，一个近几年对韩交流人数最多的系。我问过原因，小冰皮笑肉不笑地和我解释道是家里想让她从医。
“听过么？一入学医深似海，从此假期是路人。以后见我拿着书吃饭千万别惊讶哦！”
“我敢打赌拿书吃饭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你。”
然而，我输了。
战小冰转了新的系，自然寝室便不能再和我住在一起了。大二开学初，她提前好几天就过返校收拾东西了。我见她这样积极，骂道：“你个没良心的，就这么急着走啊？”我这么说是怕伤感，谁想她倒打我一耙：“你才没良心，也住这么长时间了，姐姐走了那你都不过来帮我收拾收拾，是人么？”
听得我心中万种不爽“战小冰我告诉你，今天你别指望我能伸一个手指头帮你！”
“哎呀错了，快过来帮忙。”
“茉？”
“茉茉？”
“茉茉茉？”
“艾斯比茉？”
“你丫快滚！”
现在回看，战小冰当时真是应了我的话，以八十迈的速度马不停蹄地向前翻滚，滚向她新的苦逼的生活。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从前极其厌恶学习的她，却在学霸云集的临床系占领高地，真真正正地成为了终日泡图书馆，吃饭蹲坑也要拿着书的那种人。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再见到她，直到有一天晚上接到满嘴胡言的她打来的电话，那已经是一年后了。
待我到达战小冰所在的小馆子时，战小冰已经从刚刚给我打电话的状态中清醒了许多过来。见我来，反倒有些尴尬了，眼睛一直没有焦点地扫向四处，未说话。
我坐下，也没说话。我在等她开口。
这家店是之前和战小冰还在一个系时经常来的地方，馆子店面很小，朝族菜，价格便宜，生意却一直并不太红火，但我们尤为喜欢来这。
“额，也没什么事”终于，还是她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听到她说话猛然抬头，想对她吼：没事你把老子大晚上叫出来，丫有病吧。我虽想这么干，但喉咙像是被锁死一样，紧紧的发不出任何声音，挣扎了一番，最后还是放弃了。因为鬼都能看得出来，她绝不是没事。
就在此时，战小冰又开口了“今天路过这，想起咱之前总一起来，碰巧没吃晚饭，就进来了。”
我嗯了一声，当作是回应。其实我是在告诉战小冰，老子在等你说点有用的。
“你说，怎么就不让我甩他一次呢？”
“啊？”战小冰好像忽然说了一句有用的，但我却没听懂。
战小冰没有理我，继续说：“他应该是跟他爸回韩国了吧，大家都这么说。不要脸的贱男人，走了也不知道给姐姐来个信。别人不知道我俩闹分手，过来问我他的消息，我他妈啥也不知道。”说完，她拿起面前的酒杯，将杯中仅剩的一点酒一饮而下。之后又把酒杯重新放到桌子上，倒满。
听到这，我总算是明白点了。战小冰嘴里说的他是欧巴。
仔细想来，欧巴也是来过这家馆子的。那还是两年以前，那时我还只是看什么都新鲜的大一新生，那时欧巴和战小冰还一起，只是刚在一起。欧巴提出想请小冰的几个室友吃饭，按照他的话讲，是“意思意思”。
馆子是战小冰定的，因为实惠。
那天大家刚开始吃的时候都很拘谨，因为毕竟还不熟悉，而且坐在对面的是军训一个月以来基本每天都黑着脸的学长。但是战小冰却很自在，甚至还端起主人的架势给这个夹菜，给那个添汤。
“茉儿你吃啊，咋还放不开呢？你在寝室可不这样啊？”说完还一脸窃笑，娇羞地朝欧巴望了一眼，更可恨的是欧巴竟也腼腆地冲她一笑。
这对狗男女啊，我在心里暗骂，想着一会吃完饭高低再黑他俩唱个歌。
可是这歌到底是没唱上。原因是欧巴最后在饭桌上敬了杯酒，真的就一杯。可是欧巴喝完这杯酒就满脸通红，比动物园猴屁股还红。室友问欧巴是不是酒精过敏啊？欧巴居然回答不知道，因为这是欧巴这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喝酒。
无奈我的腹黑计划泡汤，只得拉着室友回学校，战小冰则陪着欧巴去了医院。
这是便宜他俩了。
我在那天回来的出租车上还在想：不急，将来有的是机会让他俩还回来。可是现在想想，忍不住叹口气。这个一眨眼就到的将来，和我当时想的一点也不一样。
就在我想着过往这些事时，战小冰自己又喝了一瓶多。就是一杯接一杯，缓缓的，像是饮水。
“别喝了。”我皱着眉头，盯着小冰微红的脸。
“你陪我一起喝。”
“不陪。”
“贱人，要你何用？”
听到这话，我火气直窜，眼看就要爆表的一瞬间，战小冰忽然抬头，向我吐了几个字，接着像没人提线的木偶一样，又将头重重地低了下去。我心中的就要喷溢的火气，也被硬生生地压了回去。
我知道，她又有点醉了。
不然，她是不可能向我承认的。
她说：“我想他。”
“如果他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站不起来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那天过后，我又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她，一直到我毕业那天，她来送我。
当天，战小冰穿了一条明黄色的雪纺长裙，站在人堆里格外显眼，初夏的太阳光照在她身上被反出一圈温暖而和谐的光晕。我从她身后走向她，打趣道：“战主刀，何德何能劳您亲自过来啊？”
“要不是因为你，姐姐还真不一定过来送呢，你知道姐姐现在多忙啊？”她转过头来，歪着脑袋上下打量着我“这一晃你也大学毕业了，这孩子，打小就看你行。”
“滚。”她还是一如既往的那么爱面子，那么贱。
“哎，我倒想滚，学校不让啊！”
“谁让你当初非要学什么临床医学，五年制吧？” 看到战小冰摆出一副哭丧脸，我得意地笑了。
“谁说不是呢，现在也改不了了。茉儿呀，全当安慰我了，中午请我吃饭吧。”
“你丫，你这哪是送我来啦？”
“别磨叽了，我还要吃那家馆。”
小冰没有具体说出是哪家餐馆，我却已经心领神会。酒肉入肠后，我才知道，今天是小冰送我，可也是我送小冰。小冰告诉我，她考上了学校对韩的交流生，在韩成绩若是优秀还有机会在那边继续读研。
我放下筷子，“行啊小冰，出息了，娘没白疼你啊。”
小冰笑着骂了我一句，可我竟很开心，感觉占了上风。
我在洋洋得意中，小冰也不说话了，气氛居然一时间有点奇怪。尴尬的原因后来我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我们都尽量在谈话中避免提及一些想要绕开，奈何却缠得更紧的话题。那便是欧巴。
但那天尽管别扭，我们还是谁也没提到那个敏感话题。每一个轻松谈论着的事情，都是或我或她从彼此仅有的重叠生活中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忽略掉其中几处话题结束后略显尴尬的空白，总的来说还是一顿非常惬意愉快的午饭。
就这样，她送走了我，我也送走了她。
战小冰就算不说，我也知道，她对韩国的一切憧憬和幻想皆是源于欧巴。一年前的那个晚上，她喝醉后说的那些话就表明了她所有的心思。这个醉了还死要面子的女人曾趴在桌子上，紧紧握住我的手，指甲生生地嵌进我的手心，嘴里却不停念叨着：金x东，金x东……
我和战小冰分开后的那个晚上我躺在寝室的床上睡最后一宿，寝室的人回家的回家，出去狂欢的狂欢，只留我一个人，在睡了四年的上铺久久未能入眠。
我看着看了四年的天棚，上面还有我刚去学时贴的现在早已泛黄的过气明星海报。我在想，一个人究竟为着一个什么样理由出现在另一个人的生活中?是不经意的，还是真的是上帝派来改变你人生轨迹，灌给你心灵鸡汤的？
这一宿，我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却越想越糊涂。
有些人，他在你淙淙如江水的生命中或许只是一个你当时认为微不足道，甚至可有可无的存在。可当他在与你一同经历过那么多平淡无澜的日日夜夜，已经瞒着你，潜移默化地长在了你的生命里后，却突然被抽走，你才会从露着洞的生活里发现原来他并不是可有可无，他居然那么重要。那些不经意的出现，竟然默默无闻的在时光中站成了永恒，像夜半一现的昙花，开得不经意也不惊艳，但就是让人再也无法忘掉。
此时读到这，你想到的那朵开得匆促的昙花是谁？若是战小冰，她想到的一定是就算花掉毕生运气也想再遇见，并甩掉一次的他。
战小冰狠狠地吸了下鼻子，“你要真这么想就错了，大错特错！姐姐这样，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我能先甩了他。”我用瞅屎的眼光瞅着她，从牙缝间挤出一个嘲笑的声音。
“我要先甩了他。”这话我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从战小冰的嘴里听到了，而且一次比一次义愤填膺。
小冰的男朋友是中韩混血大我们两届的学长，大学之前一直在韩国，以至于现在中文还卷平舌分不清，着急时，说话就会中文韩文一起吐，让人误会有火车从其嘴里开过。也是见了他，我才被一巴掌从韩国欧巴都是暖系颜高大长腿的玛丽苏世界搧回现实，不得不承认不是所有混血都像电视里的那些长的那样。
战小冰却不以为然，坚持要学着韩剧里女主那样喊男朋友欧巴。时间长了，我也习惯性地随着她称呼学长为欧巴。习惯到差点忘了其实学长有一个很好听在中文名，叫金x东。
话说回来，欧巴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他白，比如今范爷在《武则天》里的定妆还要白。更为可喜的是，白而不娘。或许小冰就是因为他白，才醉倒在欧巴的学长光环下了吧。
单就战小冰究竟为什么能在军训时一见钟情于学生会带训欧巴，甚至自初见当晚便开始舍命倒贴这个问题，我们私下里同她是讨论过的。但是战小冰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之后谁也没再提起过这话题。
但，不能否认的是，军训时的小冰，真真是被这个鼻子架着一副近视镜，嘴里总是嚼着口香糖，肩膀明明单薄削瘦却背起大大双肩包的学长给迷住了。
欧巴出现的那天晚上，小冰就加了欧巴的微信。接下来的，战小冰就是一天三遍问吃没吃饭，一天两遍询问起床睡觉，一天一遍天气预报和一天无数遍的你在干嘛。那时候的她真累啊，每天最低十小时的军训，间隙还要充当食堂老大爷，贴心小闹钟，天气播报员和欧巴他亲妈。
终于在战小冰的不懈努力下，欧巴终成囊中之物。但令我们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在一起的想法，竟是欧巴先提出来的。
大家开玩笑都说战小冰和欧巴是网恋，说的小冰红着脸不服气却无力辩解。事实也的确是这样的，两个人那时就是靠着手机相互联系着，联系到第三天晚上，欧巴就通过中国移动运营商向小冰提出了试试看在一起的想法。
我想只要我没忘记战小冰这个人，我就会永远记得她那天晚上当得知欧巴希望和她试试看时脸上难掩的错愕和激动，当然还有羞涩。毕竟，这是小冰的初恋。
她捧着手机坐在椅子上，歪着头望向坐在上铺换睡衣的我，那表情，就像是收到了妈妈说家里中了五千万让她退学回家吃利息的短信一样，满脸的难以置信却忍不住嘴角上翘。
“他说他要跟我试着在一起”
隔了一会儿“我去，进度有点快吧？”
又隔了一会儿“我还不太想答应他。”
“你丫有病吧,别偷看我换衣服。”
战小冰倒不是很介意认识时间短就在一起这点，每当有人在得知她和欧巴认识三天就在一起的消息后，脸上露出这种恋情不可能长久的表情时，小冰总会说：“认识时间短怎么了？爷爷奶奶那辈的，基本上不都是先结婚后恋爱嘛，哪个不都过一辈子？我们这先确立关系，后深入了解，怎么就不行？”
话虽这么说，可是这一辈子哪那么好过呢？哪能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一个镜头，就到白头。
起初，两个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还一起同游了济州岛。可是后来，慢慢的两个人偶尔开始有了争吵。无非是什么今天欧巴冲哪个学姐笑了，欧巴没有课也不接她电话，欧巴和室友出去不带她之类的鸡毛小事。只是小冰总爱小题大做，每次都哭成泪人儿等着欧巴来哄。
我们都以为，他们俩小打小闹倒也怡情。细水长流的一年多被鸡毛蒜皮的琐事调剂得也有味可寻。只是有些时候，意外总是比明天先到来。它毫无征兆的降临，为的是看你手足无措的笑话。就像欧巴出事，是手里紧握祖辈爱情剧本的小冰始料未及的。
那天是欧巴和小冰最后一次闹分手。分手的原因战小冰哭着也没说明白，就知道最后两人越吵越凶，气得欧巴中文说不利索就倒出一串串韩文跟小冰理论。
两个说着不同语言的人吵架怎么可能吵出结果。最后本来打算和欧巴看夜场电影的小冰独自跑回寝室，留着一时气话提出分手的欧巴一个人在影院门口抽闷烟，手里还攥着两张电影票。
女人吵起架来哪有讲理的，只有事后才悔不当初。只可惜，这一次上帝没有站在战小冰这边。小冰拿起手机给欧巴打电话，想低头认个错，不料，电话却在响了好几声后被一个喘着粗气的声音接起。不是欧巴的声音。
我在这边察觉到小冰的脸上渐渐浮出一丝异样，还盈着泪光的眼睛里有一种像是惊恐的东西在闪躲。正当我揣测电话那头是怎么回事时，就被小冰一把拉起，不由分说地往外拖。在出租车上，小冰告诉我，欧巴出车祸了。在医院。手术呢。好像有点危险。
这些信息小冰是断断续续说出口的，虽然口气轻的像忽然想起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但每砸出一个词，我心就往下沉一下，小冰的握着我的手就紧一下。我紧张的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觉间也握紧了战小冰冰凉的手。
后来欧巴回韩国了。我不知道他具体是什么时候回去的，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战小冰也不知道。因为我们之后谁也没再见到欧巴。就连他回国的事，也是过了好久听别人提起的。
有人说欧巴当晚就因伤势过重转往了别的医院，也有人说他伤到了脊柱回韩国继续治疗，虽然也不确定韩国的医生能不能将他医好，但起码欧巴的家在韩国，有人会照顾。还有些更不靠谱的说法。这些听听来的种种我当然是不会告诉小冰，可这不代表小冰她不知道。
小冰在欧巴消失后的第一个暑假决定要转系，转到临床医学，一个近几年对韩交流人数最多的系。我问过原因，小冰皮笑肉不笑地和我解释道是家里想让她从医。
“听过么？一入学医深似海，从此假期是路人。以后见我拿着书吃饭千万别惊讶哦！”
“我敢打赌拿书吃饭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你。”
然而，我输了。
战小冰转了新的系，自然寝室便不能再和我住在一起了。大二开学初，她提前好几天就过返校收拾东西了。我见她这样积极，骂道：“你个没良心的，就这么急着走啊？”我这么说是怕伤感，谁想她倒打我一耙：“你才没良心，也住这么长时间了，姐姐走了那你都不过来帮我收拾收拾，是人么？”
听得我心中万种不爽“战小冰我告诉你，今天你别指望我能伸一个手指头帮你！”
“哎呀错了，快过来帮忙。”
“茉？”
“茉茉？”
“茉茉茉？”
“艾斯比茉？”
“你丫快滚！”
现在回看，战小冰当时真是应了我的话，以八十迈的速度马不停蹄地向前翻滚，滚向她新的苦逼的生活。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从前极其厌恶学习的她，却在学霸云集的临床系占领高地，真真正正地成为了终日泡图书馆，吃饭蹲坑也要拿着书的那种人。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再见到她，直到有一天晚上接到满嘴胡言的她打来的电话，那已经是一年后了。
待我到达战小冰所在的小馆子时，战小冰已经从刚刚给我打电话的状态中清醒了许多过来。见我来，反倒有些尴尬了，眼睛一直没有焦点地扫向四处，未说话。
我坐下，也没说话。我在等她开口。
这家店是之前和战小冰还在一个系时经常来的地方，馆子店面很小，朝族菜，价格便宜，生意却一直并不太红火，但我们尤为喜欢来这。
“额，也没什么事”终于，还是她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听到她说话猛然抬头，想对她吼：没事你把老子大晚上叫出来，丫有病吧。我虽想这么干，但喉咙像是被锁死一样，紧紧的发不出任何声音，挣扎了一番，最后还是放弃了。因为鬼都能看得出来，她绝不是没事。
就在此时，战小冰又开口了“今天路过这，想起咱之前总一起来，碰巧没吃晚饭，就进来了。”
我嗯了一声，当作是回应。其实我是在告诉战小冰，老子在等你说点有用的。
“你说，怎么就不让我甩他一次呢？”
“啊？”战小冰好像忽然说了一句有用的，但我却没听懂。
战小冰没有理我，继续说：“他应该是跟他爸回韩国了吧，大家都这么说。不要脸的贱男人，走了也不知道给姐姐来个信。别人不知道我俩闹分手，过来问我他的消息，我他妈啥也不知道。”说完，她拿起面前的酒杯，将杯中仅剩的一点酒一饮而下。之后又把酒杯重新放到桌子上，倒满。
听到这，我总算是明白点了。战小冰嘴里说的他是欧巴。
仔细想来，欧巴也是来过这家馆子的。那还是两年以前，那时我还只是看什么都新鲜的大一新生，那时欧巴和战小冰还一起，只是刚在一起。欧巴提出想请小冰的几个室友吃饭，按照他的话讲，是“意思意思”。
馆子是战小冰定的，因为实惠。
那天大家刚开始吃的时候都很拘谨，因为毕竟还不熟悉，而且坐在对面的是军训一个月以来基本每天都黑着脸的学长。但是战小冰却很自在，甚至还端起主人的架势给这个夹菜，给那个添汤。
“茉儿你吃啊，咋还放不开呢？你在寝室可不这样啊？”说完还一脸窃笑，娇羞地朝欧巴望了一眼，更可恨的是欧巴竟也腼腆地冲她一笑。
这对狗男女啊，我在心里暗骂，想着一会吃完饭高低再黑他俩唱个歌。
可是这歌到底是没唱上。原因是欧巴最后在饭桌上敬了杯酒，真的就一杯。可是欧巴喝完这杯酒就满脸通红，比动物园猴屁股还红。室友问欧巴是不是酒精过敏啊？欧巴居然回答不知道，因为这是欧巴这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喝酒。
无奈我的腹黑计划泡汤，只得拉着室友回学校，战小冰则陪着欧巴去了医院。
这是便宜他俩了。
我在那天回来的出租车上还在想：不急，将来有的是机会让他俩还回来。可是现在想想，忍不住叹口气。这个一眨眼就到的将来，和我当时想的一点也不一样。
就在我想着过往这些事时，战小冰自己又喝了一瓶多。就是一杯接一杯，缓缓的，像是饮水。
“别喝了。”我皱着眉头，盯着小冰微红的脸。
“你陪我一起喝。”
“不陪。”
“贱人，要你何用？”
听到这话，我火气直窜，眼看就要爆表的一瞬间，战小冰忽然抬头，向我吐了几个字，接着像没人提线的木偶一样，又将头重重地低了下去。我心中的就要喷溢的火气，也被硬生生地压了回去。
我知道，她又有点醉了。
不然，她是不可能向我承认的。
她说：“我想他。”
“如果他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站不起来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那天过后，我又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她，一直到我毕业那天，她来送我。
当天，战小冰穿了一条明黄色的雪纺长裙，站在人堆里格外显眼，初夏的太阳光照在她身上被反出一圈温暖而和谐的光晕。我从她身后走向她，打趣道：“战主刀，何德何能劳您亲自过来啊？”
“要不是因为你，姐姐还真不一定过来送呢，你知道姐姐现在多忙啊？”她转过头来，歪着脑袋上下打量着我“这一晃你也大学毕业了，这孩子，打小就看你行。”
“滚。”她还是一如既往的那么爱面子，那么贱。
“哎，我倒想滚，学校不让啊！”
“谁让你当初非要学什么临床医学，五年制吧？” 看到战小冰摆出一副哭丧脸，我得意地笑了。
“谁说不是呢，现在也改不了了。茉儿呀，全当安慰我了，中午请我吃饭吧。”
“你丫，你这哪是送我来啦？”
“别磨叽了，我还要吃那家馆。”
小冰没有具体说出是哪家餐馆，我却已经心领神会。酒肉入肠后，我才知道，今天是小冰送我，可也是我送小冰。小冰告诉我，她考上了学校对韩的交流生，在韩成绩若是优秀还有机会在那边继续读研。
我放下筷子，“行啊小冰，出息了，娘没白疼你啊。”
小冰笑着骂了我一句，可我竟很开心，感觉占了上风。
我在洋洋得意中，小冰也不说话了，气氛居然一时间有点奇怪。尴尬的原因后来我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我们都尽量在谈话中避免提及一些想要绕开，奈何却缠得更紧的话题。那便是欧巴。
但那天尽管别扭，我们还是谁也没提到那个敏感话题。每一个轻松谈论着的事情，都是或我或她从彼此仅有的重叠生活中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忽略掉其中几处话题结束后略显尴尬的空白，总的来说还是一顿非常惬意愉快的午饭。
就这样，她送走了我，我也送走了她。
战小冰就算不说，我也知道，她对韩国的一切憧憬和幻想皆是源于欧巴。一年前的那个晚上，她喝醉后说的那些话就表明了她所有的心思。这个醉了还死要面子的女人曾趴在桌子上，紧紧握住我的手，指甲生生地嵌进我的手心，嘴里却不停念叨着：金x东，金x东……
我和战小冰分开后的那个晚上我躺在寝室的床上睡最后一宿，寝室的人回家的回家，出去狂欢的狂欢，只留我一个人，在睡了四年的上铺久久未能入眠。
我看着看了四年的天棚，上面还有我刚去学时贴的现在早已泛黄的过气明星海报。我在想，一个人究竟为着一个什么样理由出现在另一个人的生活中?是不经意的，还是真的是上帝派来改变你人生轨迹，灌给你心灵鸡汤的？
这一宿，我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却越想越糊涂。
有些人，他在你淙淙如江水的生命中或许只是一个你当时认为微不足道，甚至可有可无的存在。可当他在与你一同经历过那么多平淡无澜的日日夜夜，已经瞒着你，潜移默化地长在了你的生命里后，却突然被抽走，你才会从露着洞的生活里发现原来他并不是可有可无，他居然那么重要。那些不经意的出现，竟然默默无闻的在时光中站成了永恒，像夜半一现的昙花，开得不经意也不惊艳，但就是让人再也无法忘掉。
此时读到这，你想到的那朵开得匆促的昙花是谁？若是战小冰，她想到的一定是就算花掉毕生运气也想再遇见，并甩掉一次的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