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阳读解《石头记》六—贾府隐秘之魅影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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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书解到,香菱这个人物的原型经过《石头记》作者的艺术加工和巧妙构思,在文本中,以比较模糊的形态呈现在读者面前,想更好的理解香菱这个人物的原型,以及作者想通过香菱这个艺术形象所寄托的情感,我们需要从秦可卿这个人物入手,当然,观阳作为红学初入门者,并不是想重新去做一次秦学,只是按照脂砚斋的说法,设譬调侃而已,供诸位一笑。
秦可卿是贾府长房宁国府长孙贾蓉的媳妇,香菱在卖给薛家以后也有相当多的戏份是在贾府中展开,所以在探究秦可卿之前,我们有必要去探究一下贾府,《石头记》里的贾府到底有什么秘密,作者在对贾府的介绍和行文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玄机呢。
《石头记》里介绍贾府情况的文字基本集中在前面几回书里,从冷子兴演说荣国府,到葫芦僧乱判葫芦案。这个贾府是怎么回事呢?按照冷子兴的说法,开头就是口号一绝。在第二回里,贾雨村偶然遇到了一个古董贩子冷子兴,就谈起了自己的姓氏族脉,冷子兴就说京城里的贾府是不是也和先生同宗呢?然后这个贾雨村就打马虎眼说什么哎呀我们贾氏都是东汉贾复的后代,所以多少沾点亲戚,不过自己高攀不起之类的。这个时候冷子兴就说了:“老先生休如此说.如今的这宁荣两门,也都萧疏了,不比先时的光景。”我们大家如果仔细读《石头记》的话就会很鲜明的了解到,《石头记》里的贾府,至少在前五十四回里,是怎样一个富贵到不堪的场景,随便举几个例子,例子太多了,比如第五十四回,贾府祭宗祠的时候,是怎么奖赏那些唱戏的戏子的呢?是用大簸罗往台子上撒钱,根本不去计算到底有多少钱的。比如第三回,林黛玉进贾府,在王夫人正房看到的陈设:“原来王夫人时常居坐宴息,亦不在这正室,只在这正室东边的三间耳房内.于是老嬷嬷引黛玉进东房门来.临窗大炕上铺着猩红洋毡,正面设着大红金钱蟒靠背,石青金钱蟒引枕,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两边设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左边几上文王鼎匙箸香盒,右边几上汝窑美人觚。”这里别的不提,只说这一个汝窑美人觚,喜欢收藏的朋友肯定是知道汝窑瓷器的价值的,汝窑。不管曹雪芹所作《红楼梦》是写的明末之事还是清代之事,在明清时期汝窑已经是非常贵重的瓷器,当今我们能看到的各大博物馆的汝窑器大都是承盘或纸捶瓶,其余器形十分罕见。而贾府居然有一对极其罕见的汝窑美人觚。
《石头记》里贾府的富贵,不用说贾母,王熙凤这等主子,即使是周瑞家的,王善保家的这种高级奴才,那种富贵气和居高临下的傲气都是不一般的,刘姥姥一进荣国府的时候,大家还记得不,刘老老一到荣国府大门,就遭守门下等奴才的白眼,他们“挺胸叠肚,指手画脚”的,对刘老老的“陪笑”问话理都不理,有多傲慢,有多威风!而引荐的周瑞家的,只不过是太太的一个陪房,算是中等奴才,女婿冷子兴却能为卖古董和人打官司“仗着主子的势”而不放在心上,丈夫则仗势在农村争买田地而作威作福,因而她在刘老老面前也显得派头十足,体面得很!奴才如此,何况那些主子。如果按照冷子兴说的,贾府的起点只是一个国公,到了这一代,贾珍不过是三品将军,贾赦也不过是一品威烈将军,已经到了所谓的末世,油尽灯枯了都富贵到这个地步,那贾府最好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很难想象,有可能真的就和歌谣里说的一样“假不假,白玉为堂金做马,”了,这里观阳需要强调的是,在作者生活的或者说作者所处的明清两代,除了像和珅和中堂这种神人,绝大多数普通官员和贵族的生活,固然是很豪奢的,但是一定是不敢露富的,所谓露什么别露富嘛,但是《石头记》里的贾府,可以说是想方设法的在人们面前表现自己的财富,表现自己不一般的富贵。不仅在刘姥姥,远房的亲戚面前,在自己的下头庄园户面前,各级奴才面前,哪怕是集体活动,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也要显的自己格外的豪富,清虚观打醮这一回就是个例子,甭说别的,光看坐的就够养眼了,单表到了初一这一日,荣国府门前车辆纷纷,人马簇簇。那底下凡执事人等,闻得是贵妃作好事,贾母亲去拈香,正是初一日乃月之首日,况是端阳节间,因此凡动用的什物,一色都是齐全的,不同往日。少时,贾母等出来。贾母坐一乘八人大轿,李氏、凤姐儿、薛姨妈每人一乘四人轿,宝钗、黛玉二人共坐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迎春、探春、惜春三人共坐一辆朱轮华盖车。在明清两代极为严苛的政治环境下,贾府算不算顶风作案呢?
我们再看人脉,当然有的朋友可能印象派的角色,说这个贾府衰落啊,是因为贾府的人丁少了,其实贾府的人丁并不少,如果把所有贾氏宗族都算上的话,贾府的人脉是非常厚实的,不过有一点值得注意,那就是,好像贾府对自己所有的宗族亲戚都非常的上心,不但像远房亲戚贾蔷,贾芸,贾菖,贾菱,贾芹可以在府里谋差使,领钱,一些亲戚还可以经常来府里打打秋风,比如刘姥姥之类的,甚至于,在贾府每年从田园里收的租子贡物,贾府都会让所有的宗族亲戚都来领,而且相对比较穷一些的亲戚还可以先拿。这一点贾府和很多我们传统观念里的大家族是很不同的,虽然贾母,王熙凤这些人不止一次的说,我们家的人个个都是一颗富贵心,两只富贵眼,上上下下都是富贵眼睛,但是他们对待自己边缘的甚至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非常好。
然后贾雨村就继续说这个贾府,说贾府在石头城,也就是今天的南京还有老宅,他去看的时候觉得还不错,从他老宅门前经过.街东是宁国府,街西是荣国府,二宅相连,竟将大半条街占了.大门前虽冷落无人,隔着围墙一望,里面厅殿楼阁,也还都峥嵘轩峻,就是后一带花园子里面树木山石,也还都有蓊蔚洇润之气,那里象个衰败之家?也就是说贾府最早是住在南京的,但是后来迁到京城也就是北京去了,尚有老宅在南京,需要注意这一段话里脂砚斋的几条批语,比如说在大门前虽冷落无人这一句后面,脂砚斋就说“好,写出空宅。”熟悉《石头记》的朋友一琢磨可能会琢磨出问题,空宅,这个不对头吧,《石头记》后面很明确的说,贾府的老宅里还有很多的财物,而且还有像鸳鸯的父母这种奴仆居住守宅,而且像江南甄家这种贾府的老关系,还经常走动甚至寄顿家产呢。怎么是空宅?而且还有一点说不通,贾府固然是富豪之家,但也不过就是个国公罢了,贾府周围肯定不是禁地,你看《石头记》里的记载,像冷子兴,刘姥姥这种外人,还是很容易的就可以走到贾府正门周围打听情况,那想来其他人更加可以闲逛才对,为什么贾府的老宅就到了冷落无人的地步,难道贾府的南京老宅有什么秘密?按下不表。
后来冷子兴就继续说了,说这个贾府啊,就是倒驴不倒架而已,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谁知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在这段话后面,脂砚斋又有一句很扎眼的批语,说这个,文是极好之文,理是必有之理,话则极痛极悲之话。仔细揣摩一下这句话的意思,如果说《石头记》是作者的家事,作者的家族史的话,那么这个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这句话就很过分,首先作者自己就是这一代不如一代里的一员,是不是啊,而且作者的父亲也是一代不如一代里的一员,这样理解没什么问题吧,就等于说自己和自己的父亲做的太不好了愧对祖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谈得上极痛极悲吗?应该是极悔极恨还差不多。而且一个家族登高跌重,由盛转衰是多大的事儿,至于极痛极悲么?至少从这句话来看,《石头记》里的贾府,不会只是一个一般的富贵之家,它的盛衰荣辱,会关系到很多人的命运,会关系到一个宏大的时间和空间的情绪的波动。
接下来,冷子兴就开始介绍贾府是怎么回事了,说这个贾府呢最早都是帮着本朝皇帝打天下的大功臣,都被封为国公,老大是宁国公,老二荣国公,然后繁衍至今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然后就介绍了荣国府都有谁,宁国府都有谁,这些大家也都比较熟悉,就不一一列举了。
接下来,对于贾府的介绍,就有一部很大的戏,林黛玉进贾府,这一回书里,作者暗付下了很多关于贾府的伏笔,我们可以尝试通过批书人的批语,加以理解,来看一下贾府还有哪些不同寻常之处。
第三回书说林黛玉进贾府,还没有走进府门,就看到了这样一番气象,“又行了半日,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正门却不开,只有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根据清代典章制度,乾隆二十九年(1764年)钦定的《大清会典》规定:“凡亲王府制,正门五间,启门三。”亲王府的大门虽然是五间,但是只能开启中间的三间大门,两侧的尽间为槛墙菱窗。低一个档次的郡王府,也是五间府门,其下的贝勒府则只可以采用三间府门,而且只能是三启一了。再下的贝子府、镇国公、辅国公的府门虽然也都是三间。那么贾府能够使用三间兽头大门,应该是贝勒或者贝子级别的贵族,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正门却不开,只有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这种描写似乎与贾府所谓的贝勒贝子级别的身份不符。这十几个人当然可以理解为小厮或者奴才,但是也可以认为是大门的守卫,正门有十几个人守卫值勤,这不是贝勒贝子可以享受的待遇。
继续往里面走,林黛玉就见到了自己的祖母,几个妹妹,凤姐儿等一干亲戚,这一段大家都很熟悉,几个姐妹什么样子,凤姐是怎么一个其容未见笑先闻,但是这里有一个非常扎眼的表述,就是说“那轿夫抬进去,走了一射之地,将转弯时,便歇下退出去了。”一射之地有多远?汉代的“一射”是二百多米,清代的“一射”是四百多米,北京城最大的王府(醇亲王府)纵深也才一百八十多米,比贾府小多了。林黛玉从贾府的“西边角门”进入,走了“一射之地”,好夸张啊是不是,这还仅仅是贾府的很小的一部分,还没走到正堂呢是不是,就已经有这么大了,我想不会有任何一个贝勒或者贝子,甚至亲王的府邸会有这般的规模吧。
夸张的东西还不止如此,我们继续看,然后林黛玉开始往正堂走,书中的行文大家要细读,就会觉得很奇怪,“一时黛玉进了荣府,下了车。众嬷嬷引着,便往东转弯,穿过一个东西的穿堂,向南大厅之后,仪门内大院落,上面五间大正房,两边厢房鹿顶耳房钻山,四通八达,轩昂壮丽,比贾母处不同。黛玉便知这方是正经正内室,一条大甬路,直接出大门的。”有些朋友细心读就会觉得不太对头,林黛玉是贾政的亲外甥女,外甥女来看舅舅,为什么不走正门和大路呢,不是说一条大甬路直出大门么,那走大路就是了,就算大门不开,也不至于要向东转弯,还要走穿堂,过一个大厅才能到正堂啊是不是,说这个贾府规矩严格,林黛玉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又是亲戚,而且是要住在贾府内的主人身份,有必要么?
我们再看正堂里的摆设,“进入堂屋中,抬头迎面先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字,是‘荣禧堂’,后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书赐荣国公贾源’,又有‘万几宸翰之宝’,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一边是金(虫隹)彝,一边是玻璃盒。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又有一幅对联,乃乌木联牌,镶着錾银的字迹,道是:座上珠玑照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下面一行小字,道是:‘同乡世教弟勋袭东安郡王穆莳拜手书”如果说,贾府的社会地位只是开三间兽头大门的贝勒贝子级别的话,他们的府邸里何至于有这些东西是不是,有皇帝的匾,皇帝的册宝也就罢了,这个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是很夸张的东西,三尺来高,就是三尺多,一米多高,一米多高的鼎是什么概念,我们国家出土的有名的鼎,司母戊鼎,大家都听说过吧,司母戊鼎也不过133厘米高,也就和贾府正堂的这个鼎差不多大小罢了,而且根据周礼,用鼎是有非常严格的规定的。天子用九鼎,诸侯用七鼎,大夫用五鼎,士用三鼎或一鼎,贾府可以享用一米多高的,堪比商朝王器的鼎,这在古代是严重逾制的。逾制的东西其实不止这些,何为彝?清代陈昌治刻本『说文解字』【卷十三】【糸部】彝者,宗庙常器也。从糸;糸,綦也。廾持米,器中宝也。彑声。此与爵相似。《周礼》:“六彝:鸡彝、鸟彝、黄彝、虎彝、虫彝、斝彝。以待祼将之礼。”彝在古代,是供奉宗庙的高级礼器,宗庙是什么意思就不做解释了,总而言之,鼎,彝都不是贾府这个国公级或者贝子级别的贵族可以享有的东西。再说这个玻璃盒,我们现代人可能觉得,玻璃嘛,到处都能见到,算什么高级玩意,玻璃在中国古代可是非常贵重的东西,但是需要说的是,玻璃在清代开始,在民间就已经非常普及了,清康熙时清宫设玻璃厂,集中了山东颜神镇和广州的优秀工匠,使用西方传教士和技术人员,引进西欧玻璃制造技术,创造了一大批玻璃新品种。虽然,元代和明代的玻璃器生产文献中都有记载。元时已设立了制造玻璃的官办作坊,玻璃生产保持有较高的水平,而且明代宋应星的《天工开物》中记载了当时玻璃制作的全过程。但是在明代,玻璃还是非常贵重的东西,贾府把玻璃盒子放在正堂重要的位置,而且贾母四个重要的丫鬟里有一个就叫玻璃,这说明在贾府所处的年代,玻璃还是非常珍贵的一种器物。
最后我们来看这幅对联,这幅对联其实映射出很多重要的信息,也历来为红学研究者所重视,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什么样的座位这样了不起,可以昭映日月的光芒,什么样的堂可以这样了不起,可以映衬霞光的灿烂呢?是贾府一个区区国公现在已经没落成几等将军的贵族可以做到的吗?而且要注意什么是黼黻, 《晏子春秋·谏下十五》:“公衣黼黻之衣,素绣之裳,一衣而王采具焉。” 宋 叶适 《故宝谟阁赵公墓志铭》:“黼黻为章,宫徵成音,经综纬错,其行钦钦。” 清黄鷟来 《杂诗》之二:“灿灿黼黻裳,乃出寒女治。”黼黻,最早出自周制,天子服十二章纹样,分别为:日 月 星 山 龙 华虫 宗彝 藻 火 粉米 黼 黻,由上可见,黼黻最早分别表示两种事物。“黼”专指“斧”,半黑半白的斧型图案,天子服之,取其断。“黻”专指正反两“弓”相背的图案,象征君臣合离,也有说象征被恶向善的。在之后历朝历代的服饰改革当中,天子服饰仍保留着十二章纹样,并且部分纹样改型渗透到达官显贵的朝服当中。也就是说黼黻是非常高级别的人身穿的礼服上的纹饰,当然也就可以待知指身份很高的贵族官吏,甚至皇族成员。贾府是什么级别的官员?现在的贾府不过是三等一等将军罢了,最鼎盛的贾府,一个国公,也是谈不上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的。大家可以自由联想一下,什么样的房间里,会是上面一副金匾,两边一副银联,中间有一个座位,两边放着各种大型的礼器和珍贵的器皿,最重要的是,座位下面的堂前,还会有各种的贵族王公云集。
接下来,林黛玉就来到了他舅舅贾政和舅母王夫人的起居之所,王夫人的住所,在《石头记》的行文中,也写的非常的奇怪。“原来王夫人时常居坐宴息,亦不在这正室,只在这正室东边的三间耳房内”。老嬷嬷引黛玉看了个够,并在里边喝茶。“茶未吃了,只见一个穿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丫鬟走来笑说道:‘太太说,请林姑娘到那边坐罢,”老嬷嬷听了,于是又引黛玉出来,到了东廊三间小正房内。”也就是说,《石头记》里王夫人的起居产所总共有三间,一间是荣禧堂,一间是正室东边的三间耳房,还有一间是东廊三间小正房,需要特别注意的是,这三件房子的用途是不同的,正室也就是荣禧堂,王夫人是不能常住这里的,这很奇怪,王夫人是贾府之主贾政的夫人,贾政经常还外派出差之类的,按理说王夫人是享有贾府生活空间全部的管理权的,为什么身为府主的正室,却不住在府邸轴心的正堂里呢?第二间房子,也就是正室东边的三间耳房内,这里只是王夫人居坐宴息的场所,也就是说是宴请休息的地方。第三间房子,东廊三间小正房,这才是王夫人日常起居的地方。这个行文好奇怪啊是不是,什么样的贵族府邸会陈设的如此繁复,我们看像贾母,王熙凤的住所,固然也是风采万千,但是也完全没有说一个人会有三间用途不同的居所的地步是不是。
那么我们就跟着林黛玉走到了王夫人日常起居的第三间房子内,看到房子里有些什么摆设呢?正房炕上横设一张炕桌,桌上磊着书籍茶具,靠东壁面西设着半旧的青缎背引枕。王夫人却坐在西边下首,亦是半旧的青缎靠背坐褥。见黛玉来了,便往东让。黛玉心中料定这是贾政之位。因见挨炕一溜三张椅子上,也搭着半旧的弹墨椅袱。首先,王夫人要在自己的起居之所内,给贾政留一个位置,也就是说贾政也会经常来这里起居歇息。其次,我们看到这里有很多半旧的陈设,和一些书籍,这说明王夫人可能很简朴而且喜欢看书,但是这里要注意批书人的一些批语。比如说在给贾政留座位的后面有一句:“伧夫但云为贾府叙座位,岂不可笑。”这句话有一些读者不太理解,林黛玉小心谨慎,觉得不能随便坐座位,怎么就是粗鄙的伧夫了?怎么就可笑了?这说明在贾府内部,什么人坐在什么位置,什么房间给什么人留位置,是非常非常重要的礼仪规范,作者之所以觉得可笑,觉得是伧夫。并不是评价林黛玉,而是有其他的寓意的。在王夫人用一些半旧的陈设,有一些书的后面,批书者又有一条比较惊世骇俗的批语,所谓伤心笔、堕泪笔。这条批语好奇怪啊是不是,王夫人在《石头记》里是什么形象,虽然谈不上是一个千夫所指的恶人,至少也是一个受到作者严厉批判,也让不少读者都烦到骨头根里的恪守封建道德的卫道士的形象,她房间里的陈设再怎么样,跟她这个人比起来,也谈不上伤心,谈不上堕泪吧。只能说,让作者伤心堕泪的并不是王夫人这个人,而是这件房子的陈设才对。这件房子的陈设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人悲怆落泪呢?
在王夫人的房间里,还有一些特别的地方值得注意,首先,在行文中多次提到金钱蟒,提到汝窑瓷器,提到鼎。“原来王夫人时常居坐宴息,亦不在这正室,只在这正室东边的三间耳房内。于是老嬷嬷引黛玉进东房门来。临窗大炕上铺着猩红洋罽,正面设着大红金钱蟒靠背,石青金钱蟒引枕,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两边设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左边几上文王鼎匙箸香盒;右边几上汝窑美人觚。”金钱蟒有何寓意。”明万历年间,阁臣多赐蟒衣,上绣蟒,与龙相似,但少一爪。清叫蟒袍。凡遇典礼,官员皆穿蟒袍和饰有蟒的衣物等,其形用金线绣成。金线蟒在明代,是至少具有阁臣也就是大学士身份的人,才可以穿的衣服,在清代,也只有在特殊的典礼的时候,官员才能身穿蟒袍。关于汝窑的瓷器,汝窑是宋代专为皇宫烧制瓷器的官窑,汝窑瓷器在后世极为罕见,因此所以许多研红者都指出,王夫人所在的东耳房跟贾政的“正内室”一样透着股帝王之气,还有文王鼎,黄蟒被子等等,这些陈设,都反映出贾府真正的社会地位绝对不是书中所说的国公,或者大门所影射的所谓贝子。
另外,王夫人的房间还有一般蹊跷之处,为什么作为府主和府主夫人的居室,会有“地下面西一溜四张椅”,“底下四副脚踏”,贾府的陈设在《石头记》的行文里是非常严谨的,王夫人的耳房并不是会客之所,即使有客人前来,也不会轻易的请客人到后堂卧室,那么为什么王夫人的正室有三间,为什么会有四张椅子和四副脚踏呢?这只能说明,在王夫人的三间耳房里,时常会有四个人出现,除了王夫人和贾政以外,应该还有两个人,会不会是周姨娘和赵姨娘呢?应该不会,从《石头记》的行文看,周姨娘和赵姨娘都是有自己住的地方的,而且封建社会尊卑有别,作为妾的周姨娘赵姨娘,是不可以入住正室的居所的,只有和王夫人地位相当的人,才可以和王夫人同处一室。那么是什么样的人,才可以和王夫人这种级别的夫人共用一室呢?在《石头记》里我们并没有看到这样的人物,那么王夫人又为什么要在自己的住所安排四张椅子四副脚踏呢?
那么,《石头记》处处散播着诡异气息的贾府里,究竟有什么样的奥秘呢?贾府到底隐喻着什么样的信息呢?请诸位看官听小可的下回书《旧时宫阙往事-贾府真正的身份》,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