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的事》43
回到酒店房间，我在床沿边坐下，拨开遮掩住林希脸庞的发丝，仔细观察她熟睡的模样。林希睡觉喜欢嘟哝着嘴，多看几眼也有几分可爱。此时，阳光正好能照进房间，我起身去拉窗帘，却被人拽住了。
“这么早就回来啦？”林希眯缝着眼睛伸了一个懒腰。
“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
林希没管我，继续说：“昨晚肯定玩得很疯，看你，一脸憔悴。”不等我说话，我被她推进浴室，“你瞧瞧镜子里的你，都让你少喝点，早点睡，就是不听，一会儿伴娘都被你吓跑了！”
林希一口一句心疼，说得我心坎儿也犯疼，我把她紧紧抱住，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我不断地深呼吸，却把她越抱越紧。
“你弄疼我了！”林希挣扎半天，才从我臂弯间挣脱出来，“你没事吧？”她边说边试探性地摸我的额头。
“没事，”我有些心虚，躲过林希的眼神，催促她，“快弄弄，明亮让我们早点去。”
按照习俗，伴郎得在中饭前和新郎汇合，然后一起驱车前往女方家完成娶亲仪式，再在鞭炮礼花下踏进新房，给长辈们斟茶倒水完，还得宴请宾客，才到洞房花烛这个步骤。由于林希在这边没认识的人，便只能无奈地跟着我走过场。
造型师不但帮我头发定造型，连脸也没放过。新郎就更不用说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明亮被整得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我们互相看得哈哈大笑，唯独林希在旁边紧张兮兮的。
“一会儿不许乱放电！”林希趁帮我整理领带的功夫，小声警告我。
“那我闭着眼睛走路。”
“别逗她了，小心回去让你跪搓衣板！”明亮搭着我的肩膀同我往外走，“一会儿让林希坐第三辆车，老跟着你也不是个事儿。”
“行。”
明亮跟沈伈家其实一点也不远，说夸张点，开车还没走路快，但结婚讲究的终归是个面子，所以当我看到他不知上哪儿租来的林肯加长版豪华房车，不由得在内心感叹这娶老婆下的本。
“我看我以后结婚，还是找找有没有豪华自行车，给每个伴郎配一辆得了。”
“看哪个女人要嫁给你！”明亮嫌弃的看着我。
“这你别担心，身后排着老长的队伍。”我得意的竖着大拇指往身后甩。
“嫂子不在才敢这么威风吧？”这是明亮的伴郎之一，经过昨天排练，我和他的朋友在言语间已不那么生疏。
“他的地雷可不是这个哦。”明恋意味深长的靠近我。
就说路不远，没五分钟我们又得从车上下来，估计街坊邻居没见过这么大阵仗，纷纷从窗户里探出脑袋看热闹，一秒就把我们几个变成笼子里耍杂技的小动物。
“快看看我，行……不行啊？”明亮紧张的状态投入很快，说话都自带颤音。
“现在知道怂了吧！”我又露出那副得意的表情，从车上取出捧花，塞给他。除了我们几个，车里的人都没下车，林希自然也不好意思再跟着。
“不给红包，不许进来！”沈伈家的门被人顶住了，里面伸出一只白皙且修长的手，不停地冲我们做动作，听声音，应该是舒畅。
明亮此时完全变成一只温顺的小绵羊，一听给红包就能进，慌忙上口袋里掏，里面尽管只有五个伴娘，他还是塞了十个红包进门缝里，“可以进了吗？”
“李明亮，这点钱就想打发我们啊！”舒畅本来已经松手，不想却又被张翘按上。
明亮只好又从口袋里掏出十个红包，原本进门递红包只是一个形式，但他怕伴娘没完没了，语带哀求的说：“姑奶奶，现在总可以放我们进去了吧？”
这种时候看起来最心急的是新郎，其实默默躲在房间里的新娘也好不到哪里去。“让张翘少折腾他们。”沈伈有些担心张翘玩起来没个度，别等到晚上新郎连个门都没迈进来。
“哟，还没嫁过去呢，就开始心疼老公啦！”刘璃是最后一个关卡，所以陪在沈伈身边。她们的作战计划是一人一关，完成便放新郎和伴郎进入下一关。
第一关是塞红包，没多大难度，显然张翘要刁难人许多，她要求新郎做30个俯卧撑，如果新郎无法一气呵成，那伴郎可以帮新郎以double的方式完成。明亮一听倒吸一口气，他从小体育就差，普通人引体向上可以完成10个的话，那他只有1个。
“翘姐，不带这样的。”明亮确实有些为难，他立刻搬出恭维的称呼，希望能有些转机。
“我这是为了新娘未来的性福着想，看来只好告诉新娘……”怪不得人人喜欢看《甄嬛传》，女人的发狠总是比较带劲。
“别！我做！”明亮生怕张翘又横生什么歪主意，连忙制止她。
“美女，要不我们几个伴郎合起来做66个给你？听起来也吉利。”
“对对对，花这么多时间看俯卧撑也没意思。”
“主要是裤子绷得紧，总不能开着裆去迎宾吧！”这时，伴郎们也都开始支招，我看张翘寻思半天，估计是有戏，便没有插话。
“66你们四个也不好分，一口价，88，更吉利！”张翘心里肯定是乐开花了，就是苦了我们几个陪衬的。
“来，你先做，剩下的交给我们。”我上前拍了拍明亮，一副壮士一去不复返的表情。
明亮果然没让我们“失望”，他只做了5个就再也撑不起来了，后来他们陆陆续续做了一些，留给我28个。我拽了拽裤管，又把领带塞进衬衫缝里，说实话，不但裤子绷得紧，衬衫也是修身的，感觉每次用力都会把纽扣崩开。
当然，任务还是顺利的完成了。
我解开领口那颗纽扣，松了松领带，随队伍走进下一关。咳，这哪是娶亲啊，简直是铁人三项！
恬静已经在沈伈房门外等得不耐烦了，一看见我们就嫌弃一番，“你们怎么这么慢啊！还要不要接新娘了！”
“姑奶奶，快说你的任务！”沈伈当时和明亮讨论要请几个伴娘的时候，就已经脑补过今天这个画面，所以在明亮的决绝下，沈伈把伴娘数量压到最低，但终究抵不过张翘团的毒手。
“请你从这里面找出新娘子的唇印。”恬静从身后拿出一张纸，上面有数十个唇印，据说，连沈伈奶奶的唇都没放过。
尽管我一眼就看出哪个是张翘的唇印，仍拍着胸脯庆幸，还好不是我遭这茬，不过要是放在以前和她好那会儿，可能心情又会有些不同。
“自己老婆的唇印都猜不出来？看来只好告诉新娘……”
“别！”张翘就知道用这招吓明亮，只见他伸出食指，在纸上徘徊了好久，最后停在一个大红色的唇印上。
“李明亮，你也太聪明了！这是她奶奶的！”张翘的声音足以让整层楼的人听见，明亮尴尬的要死，拼命用手肘捅我，向我求救。
“给个提示！”这是我今天和张翘说的第一句话。舒畅和恬静都看着张翘，等着她的态度，新郎也是，满眼期盼。
“粉色的。”张翘这才放下她狰狞的面目，转头冲恬静使了个眼色。
总算是攻进最后一关，我们走进新娘的房间，到处都能嗅到烂漫的气息。沈伈坐在床的一角，婚纱的裙摆整个铺在床上，显得特别大气。同样是略施粉黛，沈伈比明亮上相多了，胭脂恰到好处，好像这层红是从里面自己透出来的。
“找到新娘的鞋子，就可以求婚啦！“刘璃从沈伈身后探出脑袋，俏皮地说。
“没问题。”明亮以为这么小的房间，找一双鞋定然不是件难事，谁知几个伴娘这么刁，竟把鞋子藏在柜子的最顶上，我们几个伴郎只好充当人梯，把他架上去取鞋，反正狼狈不堪就对了。
“小心点！”沈伈看我们底下的梯子晃晃悠悠，失声叫了出来。
“不许说话！”刘璃一点不留情面，一掌拍在沈伈背上，不一会儿背上就浮出五根指印。
“行啦！”明亮从我身上蹿下来，扯了扯衬衫，开心的看着沈伈。
“赶紧给新娘子穿上！”录影师喊了一声，打开camera，对准新郎。
整个场面都很安静，明亮单膝跪在沈伈面前，把她的脚搁在自己的膝盖上，小心翼翼地把鞋套上。我立刻把捧花递上，明亮比之前更紧张了，他清了清嗓子，像迟到的小学生，脸涨得通红，“沈伈，我爱你！”
原本气氛让几个伴娘都有些陶醉，结果摄像师话一出，大家都笑场了。“声音没录进去，再说一次！”沈伈已经接过捧花，只好尴尬的把花还给明亮。
“沈伈，我爱你！”
也不知道几个伴娘哪里来的默契，她们齐声说：“听不见！”
我顺势也踹了明亮一脚，以表示士可杀不可辱的态度，他是真的被逼急了，“沈伈，我爱你！”这嗓门大的，连门外年迈的奶奶，都羞着捂脸。
娶亲仪式也就这么完了，楼下烟花礼炮齐放，明亮撑着红伞，把沈伈扶进林肯车里。伴娘的裙摆没这么大，不方便迈开脚，张翘见我向她伸手，愣了半秒，才把手递给我。我扶张翘的那一幕全被林希看在眼里，她坐在车里不动声色，心里却惊起万千波澜。
“你男朋友真好看，到你们结婚，肯定比我们家明亮更上镜！”第三辆车里坐的是明亮的爸妈，他们本可以直接去新房，却对媳妇儿心心挂念，坚决要亲自来一趟，看着沈伈上车才放心。
“谢谢阿姨。”林希有些不自在，上午见我换上伴郎服，再一上造型，心思就已经起起伏伏。真正看见张翘的那一瞬间，她就明白心里那只挠自己痒痒的虫子到底是何物，女人的第六感一向不会有错。
车厢里，几个伴娘正抓着机会，一个劲儿的自拍，刘璃不知把单反藏在哪里，这时也掏了出来。
“要不和伴娘也来张，等会儿喝挂就不好意思拍了。”伴郎A笑眯眯的说，男人嘛，心思就这些，不近女色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男人。
“行，你挑一个，我帮你拍。”刘璃玩得开，说着举起镜头对着伴郎A。
我在一旁看着，眼见他的手要伸向张翘，“我也要拍，先给我来张。”我一用力，张翘从对面的沙发上被我一把拽了过来，我坐在靠近门的这一边，这样一来，就把她牢牢保护起来。
张翘瞪了我一眼，怕惹人家不高兴，满脸歉意。伴郎A倒是无所谓，立刻将目光转向舒畅，这回换沈伈紧张了，她忙说：“车上不好拍，一会儿下去给你拍个够！”
刘璃自然懂里面的原因，便收起相机，到最后反倒是被我捡了便宜。
分手后，我和张翘就拍了这么一张单独的合照。照片里，我的手轻轻搭在张翘的肩上，笑得很做作。对比之下，张翘咧着嘴，两腮自然托起来，眼睛已经眯成新月，还是以前那副青涩模样。很久以后的一天，我在家楼下里的信箱里收到这张照片，当时我已经成为另一个女人的丈夫，但照片却一直留在我的钱包里。
新房离沈伈家也不远，当时买在这个地段，也是沈伈爸妈的意思，他们一手养大独女，心想必须离自己越近越好。哪个女儿不是父母的心头肉，明亮家自是能理解二老的用心，再说下一步肯定要孩子，老人家离得近也有照应。
新房的流程很简单，听说大批宾客已经在酒店等候，各单位都加紧了步伐。我一直没机会和林希说上话，给她发信息也没回，等车子抵达酒店，我也无法在一片烟雾中辨认出她来。
“找什么？”
“没。”张翘挽着我，我们俩站在新郎新娘身后，等待爆竹燃放那刻，便要一齐躲过震耳的声响及满头满身的彩带。
不管什么时候，就算是没什么关系了，我的下意识还是会把张翘摆在第一位，跑进酒店，我忙帮她摘掉头上乱七八糟的彩带。在外人看来，这样亲密的举动肯定暧昧的很，因为新郎对新娘也是这么干的。
大堂此时响起婚礼进行曲，新郎被指挥到舞台正中央，新娘则在化妆师的拥簇下补妆。我和张翘打头阵，踏上舞台那刻，竟有一种自己结婚的错觉。曾经，我是想过，等到张翘毕业，让她毕业证连同结婚证一起领。
我们几个伴郎伴娘分别站在指定的位置上，随后沈伈挽着她爸从门后面走出来，这一刻真的来了，明亮和沈伈同时想。婚礼现场永远是最感人的地方，特别是爸爸将女儿托付给另一个男人，那个交接特别有使命感。明亮挺起胸膛，接过沈伈的手，唤了一声“爸爸”。台下很多女人已经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不断擦拭眼泪，其中包括林希。
其实我们几个远比台下的观众更有感触。以前每次明亮来X市，我都会拉着他随意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把从便利店买来的啤酒一罐罐揭开。那时，总有聊不完的话题，都离不开我们的女人，有时会谈论彼此的宏图大志，无非也是想让心爱的人过上更好的生活。几个伴娘更是对明亮赞赏有加，总对沈伈说，她能遇上他，比捡到500万还难。如今眼看着这个男人梦想成真，真想跑到楼顶喊个痛快，估计张翘她们几个也是这样的心情。
我抬眼看向张翘，她也正看着我，她不停地冲我挤眼，我才意识到，原来在我走神的时候，婚礼步骤已经进行到交换戒指。
我赶紧掏出戒指盒递给明亮，他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枚并不是很大的钻戒。尽管沈伈一直在说自己不在乎钻石这回事，但明亮不愿委屈自己的老婆，所以背着沈伈，他偷偷去店里把戒指给换了。
戒指刚刚好，不大不小的套在沈伈手上，冰凉的温度传递给她的是真实感。沈伈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托付终身的男人，却又忍不住用余光去打量舒畅。
“好了，新郎可以亲吻新娘。”等沈伈帮明亮带上戒指，司仪下达最振奋人心的命令。
明亮有些不好意识，只是在沈伈的额头上蜻蜓点水，但这怎么可能满足观众凑热闹的心情。底下“接吻！”“接吻！”的声音此起彼伏，越来越响，拗不过几十桌亲朋好友的掌声和台上我们几个热切的眼神，明亮还是俯身亲吻了沈伈。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不够久”，这对新人的脸唰的都红了，还是司仪出马解围才放了他们一条生路。
总是新郎新娘离席的时候，我们几个被派上用场。那天下午彩排的舞蹈就安排在新人换衣服期间，我们几个男生脱掉外套，把背带夹在裤子上，领带换成领结，按照彩排老师的要求，我们牵着伴娘的手隆重出场。
张翘比之前排练的时候进步很多，至少把她拉回来的时候不会再踩着我，我驾着她原地旋转，她也回报我赞赏的眼神。
下台后，我立刻回到林希身边。我像是饿死鬼投胎，不断往嘴里夹菜，后来我就后悔自己这般不稳重的样子。
“都没听你说起张翘，原来她和新娘子是好朋友。”
“噗！”我摸不准林希的心情，反正当下我是吓得嘴里的菜全喷了出来。
“你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林希赶忙拿毛巾替我收拾桌上的狼藉。
“今天把你无聊坏了吧？”原本是想转移话题来着，不想又给自己刨了一个坑。
“不会，刚刚你和张翘跳的那段就蛮有意思的。”
“噗！”林希肯定是给我下鸿门宴，我擦了擦嘴，继续夹菜。
“陆一然，别吃了，李明亮叫你！”叫我的是刘璃，这等救命之恩，我巴不得以身相许。我只是应了一声，跟上刘璃溜之大吉。
“叫我干吗？”刘璃此刻理应陪在沈伈身边才对，我不禁有些好奇。
“还能干吗，那几个伴郎不靠谱，才敬几桌啊，已经不行了。”
“就应该把大宝叫来，肯定没人是他的对手！”
“你别贫，小心下一个举白旗的就是你！”
确实是我贫，大宝压根没有酒量，所以出去喝酒他几乎都兑水。当然，我的酒量也不怎么样，到最后还是被刘璃说中了，我投降在路途上。
“终于到你们这桌啦！”明亮带着沈伈，带着摄影团队来到林希这桌，林希见我神志不清地靠在远处的沙发上，本想来扶我，又不好意思在新人面前离席。
“要知道今天会喝的这么惨，昨天就不让一然陪你过单身夜了！”林希语言里带着些责备。
“什么单身夜？”明亮被说糊涂了，刚娶进门的媳妇儿也盯着他。
“昨天排练完，一然说你约他去过单身夜，你忘了？”
尽管明亮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做一张挡箭牌是兄弟的天职，“哦，想起来了，估计刚刚喝多了，脑子没转过来。”他干笑几声，冲远处不省人事的我看了看。
“不过看在你新婚，就算啦！”
敬完酒，沈伈把明亮拉到一边，“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道。对了，张翘昨晚和你们待在一起吗？”
“没有。”
“那就是了，估计这小子昨晚和张翘一起……”
“别乱说。”明亮话还没说完，就被沈伈打断了，沈伈当然也往这个方向想了，只是她不敢臆断。
这顿酒直到晚上九点多才散席，明亮和沈伈招呼完宾客，才顾得上和我们说话，“要不要续摊？”
“你们不是要洞房花烛嘛！”伴郎们不怀好意地看着明亮。
“日子长着，不差这一天。”
“不用算上我，既然差不多了，那我先走了。”舒畅提着她的裙摆往外走，沈伈见状追了出去。
“干嘛这么扫兴？”
“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了，你也是。”
“谁说的……”沈伈说的很小声，似乎只有自己能听见，她有些失望，如果得到一样东西，必须要以失去为代价，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值不值得。
反正舒畅没给沈伈辩驳的机会，转身走进更衣室，她拼命摘掉耳朵上，身上的首饰，有些跟自己赌气的意思。她想，明明坚持这么久，说好要祝福沈伈，为什么在最后关头没有守住？舒畅有些难过，头抵着衣柜门，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掉。她以前想的太少，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大家都已经长大了，她没想到，沈伈先她一步做出选择，不过这也好，自己便再也不用纠结什么了。
我靠在沙发上，其实没喝醉，只是有些累，故意在这边装死。突然，一条热毛巾砸在我额头上，我睁开眼睛，视线从模糊到清晰。我抓着毛巾，有些不好意思地坐正身子，“怎么不和她们一起？”
“你不也躲在这里？”张翘尽管在我身边坐下，却没有看我，她侧着身子玩弄手里的酒杯。
“喝了多少？”
“不多。”
“恩。”
“你呢？”
“什么？”
“喝了多少？”
“也不多。”
“恩。”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我怕这样的场面被林希看到让她误会，起身对张翘说：“我先过去。”
“好。”张翘仍然没看我，继续玩弄她的杯子。
他们一帮人已经商量好，集体转移到一家新开的酒吧，各种激烈地讨论要如何如何的整这对新人，我只是笑笑，没说什么。不一会儿，张翘也过来了，她看见我身旁的林希，大方的打招呼，“好久不见，林希。”
“好久不见。”林希反而比张翘要拘谨，不自然的握住我的手。
“原来你们认识啊，那最好了，一会儿再玩个真心话大冒险，嫂子，你可要帮忙套话喔！”又是那个伴郎A，对着林希猛使眼色，明亮也看出来不对劲，连忙把他拉到一边，在他耳边说了一些话。
我们没等他们俩，先走出酒店。在路边拦车的时候，林希双手环着我的胳膊，让我有些不自在。与其说不自在，不如说是心虚，我不想让张翘看到我和林希任何亲密的互动，可能是我太在乎了，也许人家压根没注意到，但这样的心情就是让我不太舒服。
由于性别不同，进了酒吧，我们根据“男女”被分成两桌，之前提到的真心话大冒险不了了之了。也是，若是玩起来，谁知道真正被整到的会是谁。尽管先前喝的不多，我还是跟服务生要了一杯黑啤，黑啤够苦，也算是一种转移注意力的方法。
“新娘子，新郎借我玩会儿。”我端着酒杯硬是挤在明亮和沈伈之间。
自从交换完戒指，明亮就寸步不离沈伈，像是宣布所有权，告诉来来往往的人，这是我老婆，谁也不许靠近。所以，他这变态的占有欲使得我后来都没怎么跟他说上话，除了喝酒还是喝酒。
“你小子啊……”
“废话少说，喝！”明亮已经把我的酒杯压在桌上，由于体育不行，力气也没我大，酒杯还是被我夺了回来。
“你，跟我出来！”
我就这么当着大家的面，被明亮拉了出去，他把我拉到大街上，方才松手，“林希和张翘认识？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你也没说前面灌我酒的是你前女友。”我四下看了看，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来。
“别打岔！昨晚你是不是和张翘在一起？”明亮跟着我坐了下来。
“是。你怎么知道的？”
“你应该想想林希会不会知道。”我们俩都不说话了，气氛死寂了一会儿，明亮又说：“你是不是觉得夹在两个女人中间特爽？”
我有些生气，看着明亮竟然觉得有些陌生，不管是和张翘，还是林希，这一路他都看在眼里，难道不知道我的心情？我没有和他争辩。
“我不是在责备你，兄弟一场，只是想你好。林希真的不错，张翘那头你趁早打消念头。”
“你知道吗，”我想了一下，苦笑着说：“昨天晚上，我把张翘按在床上，我们原本可以……，可我什么都没干。”
“你……”
“你要是问我谁重要，我还是会毫无疑问地说出那两个字，可是，我和她已经回不去了。我只是忍不住会心疼她，忍不住多看她两眼，但我已经不会想着再去占有她。”
明亮听我说完，跑进去跟吧台取了两支啤酒，“我觉得自己追沈伈特苦，但看看你，我那点压根不算什么，你比我还苦。什么都不说了，喝！”
“喝！”
“诶，你真的能一眼认出张翘的唇印？”明亮幼稚的推我。
“恩。”
后来我们几个男生正式喝挂，被一一送回酒店。服务生把我放倒在房间的床上便离开了，林希帮我脱鞋子，盖被子，又用毛巾给我擦脸，她就这么蹲在我身边蹲了一夜。第二天，我换上干净的衣服，和林希返程回X市，和张翘的交集又断了。
明亮和沈伈很好，自从住进新房，不再有出门就会遇见舒畅的机会，她的心情越发的平静，也极为享受人妻的新身份，尽管和明亮还没行夫妻之实，但几个姐妹都说，“幸福”两个字就摆在她的脸上。明亮也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安逸、踏实，让他更有动力，他没有制止沈伈继续工作，还是和以前一样，太子爷每天下班都会到他爸公司接太子妃下班，两个人手拉手上超市买晚餐，分工洗碗，在沙发上看电视直到睡着。
年轻时候，我们爱轰轰烈烈，以为大起大落才是生活，经历之后，反倒喜欢平平凡凡，越平凡越觉得真实。
多年后，我仍会想起明亮这场婚礼，很多细节我都不记得了，但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只有张翘穿伴娘服的笑脸，那张常常能让我发上半天呆的脸。
“这么早就回来啦？”林希眯缝着眼睛伸了一个懒腰。
“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
林希没管我，继续说：“昨晚肯定玩得很疯，看你，一脸憔悴。”不等我说话，我被她推进浴室，“你瞧瞧镜子里的你，都让你少喝点，早点睡，就是不听，一会儿伴娘都被你吓跑了！”
林希一口一句心疼，说得我心坎儿也犯疼，我把她紧紧抱住，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我不断地深呼吸，却把她越抱越紧。
“你弄疼我了！”林希挣扎半天，才从我臂弯间挣脱出来，“你没事吧？”她边说边试探性地摸我的额头。
“没事，”我有些心虚，躲过林希的眼神，催促她，“快弄弄，明亮让我们早点去。”
按照习俗，伴郎得在中饭前和新郎汇合，然后一起驱车前往女方家完成娶亲仪式，再在鞭炮礼花下踏进新房，给长辈们斟茶倒水完，还得宴请宾客，才到洞房花烛这个步骤。由于林希在这边没认识的人，便只能无奈地跟着我走过场。
造型师不但帮我头发定造型，连脸也没放过。新郎就更不用说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明亮被整得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我们互相看得哈哈大笑，唯独林希在旁边紧张兮兮的。
“一会儿不许乱放电！”林希趁帮我整理领带的功夫，小声警告我。
“那我闭着眼睛走路。”
“别逗她了，小心回去让你跪搓衣板！”明亮搭着我的肩膀同我往外走，“一会儿让林希坐第三辆车，老跟着你也不是个事儿。”
“行。”
明亮跟沈伈家其实一点也不远，说夸张点，开车还没走路快，但结婚讲究的终归是个面子，所以当我看到他不知上哪儿租来的林肯加长版豪华房车，不由得在内心感叹这娶老婆下的本。
“我看我以后结婚，还是找找有没有豪华自行车，给每个伴郎配一辆得了。”
“看哪个女人要嫁给你！”明亮嫌弃的看着我。
“这你别担心，身后排着老长的队伍。”我得意的竖着大拇指往身后甩。
“嫂子不在才敢这么威风吧？”这是明亮的伴郎之一，经过昨天排练，我和他的朋友在言语间已不那么生疏。
“他的地雷可不是这个哦。”明恋意味深长的靠近我。
就说路不远，没五分钟我们又得从车上下来，估计街坊邻居没见过这么大阵仗，纷纷从窗户里探出脑袋看热闹，一秒就把我们几个变成笼子里耍杂技的小动物。
“快看看我，行……不行啊？”明亮紧张的状态投入很快，说话都自带颤音。
“现在知道怂了吧！”我又露出那副得意的表情，从车上取出捧花，塞给他。除了我们几个，车里的人都没下车，林希自然也不好意思再跟着。
“不给红包，不许进来！”沈伈家的门被人顶住了，里面伸出一只白皙且修长的手，不停地冲我们做动作，听声音，应该是舒畅。
明亮此时完全变成一只温顺的小绵羊，一听给红包就能进，慌忙上口袋里掏，里面尽管只有五个伴娘，他还是塞了十个红包进门缝里，“可以进了吗？”
“李明亮，这点钱就想打发我们啊！”舒畅本来已经松手，不想却又被张翘按上。
明亮只好又从口袋里掏出十个红包，原本进门递红包只是一个形式，但他怕伴娘没完没了，语带哀求的说：“姑奶奶，现在总可以放我们进去了吧？”
这种时候看起来最心急的是新郎，其实默默躲在房间里的新娘也好不到哪里去。“让张翘少折腾他们。”沈伈有些担心张翘玩起来没个度，别等到晚上新郎连个门都没迈进来。
“哟，还没嫁过去呢，就开始心疼老公啦！”刘璃是最后一个关卡，所以陪在沈伈身边。她们的作战计划是一人一关，完成便放新郎和伴郎进入下一关。
第一关是塞红包，没多大难度，显然张翘要刁难人许多，她要求新郎做30个俯卧撑，如果新郎无法一气呵成，那伴郎可以帮新郎以double的方式完成。明亮一听倒吸一口气，他从小体育就差，普通人引体向上可以完成10个的话，那他只有1个。
“翘姐，不带这样的。”明亮确实有些为难，他立刻搬出恭维的称呼，希望能有些转机。
“我这是为了新娘未来的性福着想，看来只好告诉新娘……”怪不得人人喜欢看《甄嬛传》，女人的发狠总是比较带劲。
“别！我做！”明亮生怕张翘又横生什么歪主意，连忙制止她。
“美女，要不我们几个伴郎合起来做66个给你？听起来也吉利。”
“对对对，花这么多时间看俯卧撑也没意思。”
“主要是裤子绷得紧，总不能开着裆去迎宾吧！”这时，伴郎们也都开始支招，我看张翘寻思半天，估计是有戏，便没有插话。
“66你们四个也不好分，一口价，88，更吉利！”张翘心里肯定是乐开花了，就是苦了我们几个陪衬的。
“来，你先做，剩下的交给我们。”我上前拍了拍明亮，一副壮士一去不复返的表情。
明亮果然没让我们“失望”，他只做了5个就再也撑不起来了，后来他们陆陆续续做了一些，留给我28个。我拽了拽裤管，又把领带塞进衬衫缝里，说实话，不但裤子绷得紧，衬衫也是修身的，感觉每次用力都会把纽扣崩开。
当然，任务还是顺利的完成了。
我解开领口那颗纽扣，松了松领带，随队伍走进下一关。咳，这哪是娶亲啊，简直是铁人三项！
恬静已经在沈伈房门外等得不耐烦了，一看见我们就嫌弃一番，“你们怎么这么慢啊！还要不要接新娘了！”
“姑奶奶，快说你的任务！”沈伈当时和明亮讨论要请几个伴娘的时候，就已经脑补过今天这个画面，所以在明亮的决绝下，沈伈把伴娘数量压到最低，但终究抵不过张翘团的毒手。
“请你从这里面找出新娘子的唇印。”恬静从身后拿出一张纸，上面有数十个唇印，据说，连沈伈奶奶的唇都没放过。
尽管我一眼就看出哪个是张翘的唇印，仍拍着胸脯庆幸，还好不是我遭这茬，不过要是放在以前和她好那会儿，可能心情又会有些不同。
“自己老婆的唇印都猜不出来？看来只好告诉新娘……”
“别！”张翘就知道用这招吓明亮，只见他伸出食指，在纸上徘徊了好久，最后停在一个大红色的唇印上。
“李明亮，你也太聪明了！这是她奶奶的！”张翘的声音足以让整层楼的人听见，明亮尴尬的要死，拼命用手肘捅我，向我求救。
“给个提示！”这是我今天和张翘说的第一句话。舒畅和恬静都看着张翘，等着她的态度，新郎也是，满眼期盼。
“粉色的。”张翘这才放下她狰狞的面目，转头冲恬静使了个眼色。
总算是攻进最后一关，我们走进新娘的房间，到处都能嗅到烂漫的气息。沈伈坐在床的一角，婚纱的裙摆整个铺在床上，显得特别大气。同样是略施粉黛，沈伈比明亮上相多了，胭脂恰到好处，好像这层红是从里面自己透出来的。
“找到新娘的鞋子，就可以求婚啦！“刘璃从沈伈身后探出脑袋，俏皮地说。
“没问题。”明亮以为这么小的房间，找一双鞋定然不是件难事，谁知几个伴娘这么刁，竟把鞋子藏在柜子的最顶上，我们几个伴郎只好充当人梯，把他架上去取鞋，反正狼狈不堪就对了。
“小心点！”沈伈看我们底下的梯子晃晃悠悠，失声叫了出来。
“不许说话！”刘璃一点不留情面，一掌拍在沈伈背上，不一会儿背上就浮出五根指印。
“行啦！”明亮从我身上蹿下来，扯了扯衬衫，开心的看着沈伈。
“赶紧给新娘子穿上！”录影师喊了一声，打开camera，对准新郎。
整个场面都很安静，明亮单膝跪在沈伈面前，把她的脚搁在自己的膝盖上，小心翼翼地把鞋套上。我立刻把捧花递上，明亮比之前更紧张了，他清了清嗓子，像迟到的小学生，脸涨得通红，“沈伈，我爱你！”
原本气氛让几个伴娘都有些陶醉，结果摄像师话一出，大家都笑场了。“声音没录进去，再说一次！”沈伈已经接过捧花，只好尴尬的把花还给明亮。
“沈伈，我爱你！”
也不知道几个伴娘哪里来的默契，她们齐声说：“听不见！”
我顺势也踹了明亮一脚，以表示士可杀不可辱的态度，他是真的被逼急了，“沈伈，我爱你！”这嗓门大的，连门外年迈的奶奶，都羞着捂脸。
娶亲仪式也就这么完了，楼下烟花礼炮齐放，明亮撑着红伞，把沈伈扶进林肯车里。伴娘的裙摆没这么大，不方便迈开脚，张翘见我向她伸手，愣了半秒，才把手递给我。我扶张翘的那一幕全被林希看在眼里，她坐在车里不动声色，心里却惊起万千波澜。
“你男朋友真好看，到你们结婚，肯定比我们家明亮更上镜！”第三辆车里坐的是明亮的爸妈，他们本可以直接去新房，却对媳妇儿心心挂念，坚决要亲自来一趟，看着沈伈上车才放心。
“谢谢阿姨。”林希有些不自在，上午见我换上伴郎服，再一上造型，心思就已经起起伏伏。真正看见张翘的那一瞬间，她就明白心里那只挠自己痒痒的虫子到底是何物，女人的第六感一向不会有错。
车厢里，几个伴娘正抓着机会，一个劲儿的自拍，刘璃不知把单反藏在哪里，这时也掏了出来。
“要不和伴娘也来张，等会儿喝挂就不好意思拍了。”伴郎A笑眯眯的说，男人嘛，心思就这些，不近女色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男人。
“行，你挑一个，我帮你拍。”刘璃玩得开，说着举起镜头对着伴郎A。
我在一旁看着，眼见他的手要伸向张翘，“我也要拍，先给我来张。”我一用力，张翘从对面的沙发上被我一把拽了过来，我坐在靠近门的这一边，这样一来，就把她牢牢保护起来。
张翘瞪了我一眼，怕惹人家不高兴，满脸歉意。伴郎A倒是无所谓，立刻将目光转向舒畅，这回换沈伈紧张了，她忙说：“车上不好拍，一会儿下去给你拍个够！”
刘璃自然懂里面的原因，便收起相机，到最后反倒是被我捡了便宜。
分手后，我和张翘就拍了这么一张单独的合照。照片里，我的手轻轻搭在张翘的肩上，笑得很做作。对比之下，张翘咧着嘴，两腮自然托起来，眼睛已经眯成新月，还是以前那副青涩模样。很久以后的一天，我在家楼下里的信箱里收到这张照片，当时我已经成为另一个女人的丈夫，但照片却一直留在我的钱包里。
新房离沈伈家也不远，当时买在这个地段，也是沈伈爸妈的意思，他们一手养大独女，心想必须离自己越近越好。哪个女儿不是父母的心头肉，明亮家自是能理解二老的用心，再说下一步肯定要孩子，老人家离得近也有照应。
新房的流程很简单，听说大批宾客已经在酒店等候，各单位都加紧了步伐。我一直没机会和林希说上话，给她发信息也没回，等车子抵达酒店，我也无法在一片烟雾中辨认出她来。
“找什么？”
“没。”张翘挽着我，我们俩站在新郎新娘身后，等待爆竹燃放那刻，便要一齐躲过震耳的声响及满头满身的彩带。
不管什么时候，就算是没什么关系了，我的下意识还是会把张翘摆在第一位，跑进酒店，我忙帮她摘掉头上乱七八糟的彩带。在外人看来，这样亲密的举动肯定暧昧的很，因为新郎对新娘也是这么干的。
大堂此时响起婚礼进行曲，新郎被指挥到舞台正中央，新娘则在化妆师的拥簇下补妆。我和张翘打头阵，踏上舞台那刻，竟有一种自己结婚的错觉。曾经，我是想过，等到张翘毕业，让她毕业证连同结婚证一起领。
我们几个伴郎伴娘分别站在指定的位置上，随后沈伈挽着她爸从门后面走出来，这一刻真的来了，明亮和沈伈同时想。婚礼现场永远是最感人的地方，特别是爸爸将女儿托付给另一个男人，那个交接特别有使命感。明亮挺起胸膛，接过沈伈的手，唤了一声“爸爸”。台下很多女人已经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不断擦拭眼泪，其中包括林希。
其实我们几个远比台下的观众更有感触。以前每次明亮来X市，我都会拉着他随意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把从便利店买来的啤酒一罐罐揭开。那时，总有聊不完的话题，都离不开我们的女人，有时会谈论彼此的宏图大志，无非也是想让心爱的人过上更好的生活。几个伴娘更是对明亮赞赏有加，总对沈伈说，她能遇上他，比捡到500万还难。如今眼看着这个男人梦想成真，真想跑到楼顶喊个痛快，估计张翘她们几个也是这样的心情。
我抬眼看向张翘，她也正看着我，她不停地冲我挤眼，我才意识到，原来在我走神的时候，婚礼步骤已经进行到交换戒指。
我赶紧掏出戒指盒递给明亮，他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枚并不是很大的钻戒。尽管沈伈一直在说自己不在乎钻石这回事，但明亮不愿委屈自己的老婆，所以背着沈伈，他偷偷去店里把戒指给换了。
戒指刚刚好，不大不小的套在沈伈手上，冰凉的温度传递给她的是真实感。沈伈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托付终身的男人，却又忍不住用余光去打量舒畅。
“好了，新郎可以亲吻新娘。”等沈伈帮明亮带上戒指，司仪下达最振奋人心的命令。
明亮有些不好意识，只是在沈伈的额头上蜻蜓点水，但这怎么可能满足观众凑热闹的心情。底下“接吻！”“接吻！”的声音此起彼伏，越来越响，拗不过几十桌亲朋好友的掌声和台上我们几个热切的眼神，明亮还是俯身亲吻了沈伈。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不够久”，这对新人的脸唰的都红了，还是司仪出马解围才放了他们一条生路。
总是新郎新娘离席的时候，我们几个被派上用场。那天下午彩排的舞蹈就安排在新人换衣服期间，我们几个男生脱掉外套，把背带夹在裤子上，领带换成领结，按照彩排老师的要求，我们牵着伴娘的手隆重出场。
张翘比之前排练的时候进步很多，至少把她拉回来的时候不会再踩着我，我驾着她原地旋转，她也回报我赞赏的眼神。
下台后，我立刻回到林希身边。我像是饿死鬼投胎，不断往嘴里夹菜，后来我就后悔自己这般不稳重的样子。
“都没听你说起张翘，原来她和新娘子是好朋友。”
“噗！”我摸不准林希的心情，反正当下我是吓得嘴里的菜全喷了出来。
“你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林希赶忙拿毛巾替我收拾桌上的狼藉。
“今天把你无聊坏了吧？”原本是想转移话题来着，不想又给自己刨了一个坑。
“不会，刚刚你和张翘跳的那段就蛮有意思的。”
“噗！”林希肯定是给我下鸿门宴，我擦了擦嘴，继续夹菜。
“陆一然，别吃了，李明亮叫你！”叫我的是刘璃，这等救命之恩，我巴不得以身相许。我只是应了一声，跟上刘璃溜之大吉。
“叫我干吗？”刘璃此刻理应陪在沈伈身边才对，我不禁有些好奇。
“还能干吗，那几个伴郎不靠谱，才敬几桌啊，已经不行了。”
“就应该把大宝叫来，肯定没人是他的对手！”
“你别贫，小心下一个举白旗的就是你！”
确实是我贫，大宝压根没有酒量，所以出去喝酒他几乎都兑水。当然，我的酒量也不怎么样，到最后还是被刘璃说中了，我投降在路途上。
“终于到你们这桌啦！”明亮带着沈伈，带着摄影团队来到林希这桌，林希见我神志不清地靠在远处的沙发上，本想来扶我，又不好意思在新人面前离席。
“要知道今天会喝的这么惨，昨天就不让一然陪你过单身夜了！”林希语言里带着些责备。
“什么单身夜？”明亮被说糊涂了，刚娶进门的媳妇儿也盯着他。
“昨天排练完，一然说你约他去过单身夜，你忘了？”
尽管明亮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做一张挡箭牌是兄弟的天职，“哦，想起来了，估计刚刚喝多了，脑子没转过来。”他干笑几声，冲远处不省人事的我看了看。
“不过看在你新婚，就算啦！”
敬完酒，沈伈把明亮拉到一边，“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道。对了，张翘昨晚和你们待在一起吗？”
“没有。”
“那就是了，估计这小子昨晚和张翘一起……”
“别乱说。”明亮话还没说完，就被沈伈打断了，沈伈当然也往这个方向想了，只是她不敢臆断。
这顿酒直到晚上九点多才散席，明亮和沈伈招呼完宾客，才顾得上和我们说话，“要不要续摊？”
“你们不是要洞房花烛嘛！”伴郎们不怀好意地看着明亮。
“日子长着，不差这一天。”
“不用算上我，既然差不多了，那我先走了。”舒畅提着她的裙摆往外走，沈伈见状追了出去。
“干嘛这么扫兴？”
“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了，你也是。”
“谁说的……”沈伈说的很小声，似乎只有自己能听见，她有些失望，如果得到一样东西，必须要以失去为代价，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值不值得。
反正舒畅没给沈伈辩驳的机会，转身走进更衣室，她拼命摘掉耳朵上，身上的首饰，有些跟自己赌气的意思。她想，明明坚持这么久，说好要祝福沈伈，为什么在最后关头没有守住？舒畅有些难过，头抵着衣柜门，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掉。她以前想的太少，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大家都已经长大了，她没想到，沈伈先她一步做出选择，不过这也好，自己便再也不用纠结什么了。
我靠在沙发上，其实没喝醉，只是有些累，故意在这边装死。突然，一条热毛巾砸在我额头上，我睁开眼睛，视线从模糊到清晰。我抓着毛巾，有些不好意思地坐正身子，“怎么不和她们一起？”
“你不也躲在这里？”张翘尽管在我身边坐下，却没有看我，她侧着身子玩弄手里的酒杯。
“喝了多少？”
“不多。”
“恩。”
“你呢？”
“什么？”
“喝了多少？”
“也不多。”
“恩。”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我怕这样的场面被林希看到让她误会，起身对张翘说：“我先过去。”
“好。”张翘仍然没看我，继续玩弄她的杯子。
他们一帮人已经商量好，集体转移到一家新开的酒吧，各种激烈地讨论要如何如何的整这对新人，我只是笑笑，没说什么。不一会儿，张翘也过来了，她看见我身旁的林希，大方的打招呼，“好久不见，林希。”
“好久不见。”林希反而比张翘要拘谨，不自然的握住我的手。
“原来你们认识啊，那最好了，一会儿再玩个真心话大冒险，嫂子，你可要帮忙套话喔！”又是那个伴郎A，对着林希猛使眼色，明亮也看出来不对劲，连忙把他拉到一边，在他耳边说了一些话。
我们没等他们俩，先走出酒店。在路边拦车的时候，林希双手环着我的胳膊，让我有些不自在。与其说不自在，不如说是心虚，我不想让张翘看到我和林希任何亲密的互动，可能是我太在乎了，也许人家压根没注意到，但这样的心情就是让我不太舒服。
由于性别不同，进了酒吧，我们根据“男女”被分成两桌，之前提到的真心话大冒险不了了之了。也是，若是玩起来，谁知道真正被整到的会是谁。尽管先前喝的不多，我还是跟服务生要了一杯黑啤，黑啤够苦，也算是一种转移注意力的方法。
“新娘子，新郎借我玩会儿。”我端着酒杯硬是挤在明亮和沈伈之间。
自从交换完戒指，明亮就寸步不离沈伈，像是宣布所有权，告诉来来往往的人，这是我老婆，谁也不许靠近。所以，他这变态的占有欲使得我后来都没怎么跟他说上话，除了喝酒还是喝酒。
“你小子啊……”
“废话少说，喝！”明亮已经把我的酒杯压在桌上，由于体育不行，力气也没我大，酒杯还是被我夺了回来。
“你，跟我出来！”
我就这么当着大家的面，被明亮拉了出去，他把我拉到大街上，方才松手，“林希和张翘认识？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你也没说前面灌我酒的是你前女友。”我四下看了看，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来。
“别打岔！昨晚你是不是和张翘在一起？”明亮跟着我坐了下来。
“是。你怎么知道的？”
“你应该想想林希会不会知道。”我们俩都不说话了，气氛死寂了一会儿，明亮又说：“你是不是觉得夹在两个女人中间特爽？”
我有些生气，看着明亮竟然觉得有些陌生，不管是和张翘，还是林希，这一路他都看在眼里，难道不知道我的心情？我没有和他争辩。
“我不是在责备你，兄弟一场，只是想你好。林希真的不错，张翘那头你趁早打消念头。”
“你知道吗，”我想了一下，苦笑着说：“昨天晚上，我把张翘按在床上，我们原本可以……，可我什么都没干。”
“你……”
“你要是问我谁重要，我还是会毫无疑问地说出那两个字，可是，我和她已经回不去了。我只是忍不住会心疼她，忍不住多看她两眼，但我已经不会想着再去占有她。”
明亮听我说完，跑进去跟吧台取了两支啤酒，“我觉得自己追沈伈特苦，但看看你，我那点压根不算什么，你比我还苦。什么都不说了，喝！”
“喝！”
“诶，你真的能一眼认出张翘的唇印？”明亮幼稚的推我。
“恩。”
后来我们几个男生正式喝挂，被一一送回酒店。服务生把我放倒在房间的床上便离开了，林希帮我脱鞋子，盖被子，又用毛巾给我擦脸，她就这么蹲在我身边蹲了一夜。第二天，我换上干净的衣服，和林希返程回X市，和张翘的交集又断了。
明亮和沈伈很好，自从住进新房，不再有出门就会遇见舒畅的机会，她的心情越发的平静，也极为享受人妻的新身份，尽管和明亮还没行夫妻之实，但几个姐妹都说，“幸福”两个字就摆在她的脸上。明亮也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安逸、踏实，让他更有动力，他没有制止沈伈继续工作，还是和以前一样，太子爷每天下班都会到他爸公司接太子妃下班，两个人手拉手上超市买晚餐，分工洗碗，在沙发上看电视直到睡着。
年轻时候，我们爱轰轰烈烈，以为大起大落才是生活，经历之后，反倒喜欢平平凡凡，越平凡越觉得真实。
多年后，我仍会想起明亮这场婚礼，很多细节我都不记得了，但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只有张翘穿伴娘服的笑脸，那张常常能让我发上半天呆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