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好二在农场

      这是几个片段，今晚本来睡的挺早的，末了阿菩几个短信弄的也不困了，起来码点字儿。陶冶时光。
A-
      冬至后的第十五天夜里跨的年。内谁，薛好二吧，吃了个够。那天他超开心，因为京东上网购了好些个东东西西的。下班儿收拾的时候，一个研究森问他：老师，那是您办的年货啊？当时他正在拆包装，把东西往一个袋子里头塞，为图好拿。他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内娃，胡乱说了句：嗯，不是，就是，买了一双鞋，一件帽子，还有这个。说着在刚买的卫衣上拍了两下。“我走了啊，咱明年见吧”他说着摆了摆手，匆忙忙出去班车点儿上等着去了。其实我是要说薛好二的病，不过还是得说这件衣裳，他新买的这件儿，跨年的时候呢，他没来得及穿，回家撂下东西就出奔去约好的地方去了。到那儿他死活要第二天让哥们儿跟他再出来溜一遭。理由是：我新买的衣服还没穿，怎么着也得让首都人民在新年第一天都惊艳一下子啊，您，又是北京市民的杰出代表。然后也不白让您出来啊，明儿我还请您顿饭呐，这买卖，多划算！跨年的时候按说应该是三个人，还有一个是卢大，好二室友，因为最近聊了个盆友，热火朝天的买了票坐两天火车瞧情郎去了。时间倒回去跨年的那天，薛好二班车上途经学校西南门的时候，看到新换了一个保安。小保安，再往两年前，好二刚来这学校的时候，那次是面试，保安卡着门儿不让他进，差点耽误了他入职，后来没几天好二拿着新办好的校工卡大模大样的从西南门进了一回，这回他俩已然是熟络的不得了，这保安叫魏宝，原来只是替他哥哥几天。那天不是拦着好二不让进吗，好二面试妥帖之后，心情大好，带着这个魏宝一起出去吃了碗面。你们猜这傻子当时说什么来？他跟魏宝说：我一直渴望有这么一次爱情，我一无所有，在大雪大雨大晴天的下午时分，和他擦肩而过。当灯火阑珊时候，我原路返回，他还能在原处等我，假如那样，我就牵他的手撒出来一个胜过秋日暖阳的微笑给他，一起找个小摊儿，吃碗热气腾腾的兰州拉面，把他带回家中。也不问姓名，不管他一贫如洗还是家私万贯，只要他肯说一句愿意。我就跟他一直这么过下去。当时魏宝就傻了。问他：你是不是醉了啊？薛说没，然后呢就接到了卢大的电话。
     当时卢大也是要死不活的，刚从学校毕业，他们是在虎坊桥人才市场认识的，那次好二拿着一沓招聘启事在那儿一边翻着看，一边儿听电影院里头放陈凯歌的《梅兰芳》内电影儿，卢大背着一双肩背在那儿看海报，问好二：虎坊桥人才市场就是在这里头吧。好二说：里头那是电影院，那个门儿才是。说完打量他，心说瞧着像学生模样，就问：你怎么不参加校园招聘会啊，跑这儿跟我们抢活儿干。卢大说去了啊，这不也没找着吗。好二把招聘启事分他一半儿，说：你自己瞧吧，我上那边儿剃头去。那边儿有美发学校的小孩儿免费试练手艺。他俩呢就是这么认识的。再后来为了省房钱，他俩就住一块儿了。再后来就是好二到学校面试，再后来是遇到跟魏宝死磕那段儿。如今，魏宝跳过去不提，其实想想也是一段伤心往事。之后魏宝搬出去住，之后又搬回来，之后，跨年了。这头绪瞧着有点乱，其实也不乱。简单捋一捋。说今天。
      下班儿之后，二拖着疲惫的身躯，心情却格外兴奋，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是为什么，还有一件事儿是，这个卢大今晚就要回来了，他临走前为了赶那么一两天的时间，连着倒了好几个班儿，好二调侃他：哥们儿够下本儿的啊。瞅瞅这爱情的力量嘿。
      卢大说：还说我呢，想想您当初跟魏宝内茬儿，也不亚于我这会儿。
     “你少跟我提他，都过去的事儿了还老念叨什么”好二点了支烟，在哪儿玩儿电脑。他卢大是不抽烟的，酒也很少喝，好二虽然不酗酒但是也喝的挺勤快的，烟呢就更别提了。开始他的烟灰缸是塑料的，后来见卢大有次弄了俩罐头装的梅菜扣肉，就拿内个磕烟灰了。
B-
      我来这儿有种上了当的感觉。之前我把这里想象的跟世外桃源差不多，我以前常常从这里经过，到处都是树林子，把个中央地带围护的曲径通幽激起来无限遐想。好多次跟阿菩说过，他说他们小时候时常来这边耍，旁边儿有个大水池子，“冬天我们在那儿溜冰，别提多棒啦，不过那里头淹死过好多人呢，听人说时常闹鬼”。刚来的路上还有冬天里一大群成群结队的喜鹊从我头上往过飞。送我来的是阿菩，他问我：你明儿个还去教堂吗。我说你也不瞅瞅我就要退隐山林啦，这地儿多好，而且肯定有好多事儿要忙活，总之是抽不开身了。他说那您多保重吧，我得回去吃海底捞了，我爸妈都催我三回了。我说你这人有个谱儿没有啊，吃海底捞干嘛不叫上我。“我跟我爹妈吃叫你算怎么档子事儿，你可真逗”他拍了拍身上的毛毛。我说算啦算啦，那改天等我工作踏实了一块儿去，也让我大爷大娘见见我，我也认认门儿。他就跟风没来送过我一样，说走眨眼就没了。我好像回到12年似的，那会儿我刚毕业。他不是说那里头淹死过人吗，我就忐忑我接下来要在那儿住好久。这可咋整，刚才从我头顶上飞过的不是乌鸦吧。拿着行李那路又那么长。我的心情跟探险似的激动还有紧张，这条路人烟稀少，距离繁华有人的地儿还好老远，我寻思着，要发生那些不好的事儿，这段路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两边儿都是无边无际的小树林子，脚下的雪还没都化开。漫天世界上下，只有我一个。
 
1-
      我是被一个过路的小哥骑摩托带过来的，路上还摔了两跤。他也不怎么说话，我只当他是不是个哑巴。我走先，他走后，我远远的听到他的摩托车响动，回头看他，个子高的跟一尊天神一样，将军威仪，童子相貌。这可是万万想不到的。我面试那天见着的课都是大胖子，大胖子，大胡子之类的。他不是骑摩托吗，然后就超过我了。然后就停下，冲我招手，我笑嘻嘻的就扛着我行李屁颠儿屁颠儿的往过跑。他也不说话，一轰油门儿载我走了。我的神天菩萨，总算遇到个行善积德的好人家。要不然我估摸着那段路五里地不止。总之是狼狈极了，他路上不说话，到了地方也不说话，看门儿的，远远见着他就跟天上掉下来活龙一样，上赶着跟他打招呼，我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承包了我要上工的这里老板家亲妹妹他儿子，叫东子。
      那里是一个破旧的荒地，好久没人耕种了，据说这里要在一个冬天就盖好一座厂矿，我记得我们老家盖房子都是开春之后，天气暖和了，这里正好反其道而行，而且这荒地一望无涯，规模这么大，我觉得有点不可能，但是人人都信誓旦旦的这么讲：老板说了，明年龙抬头上，是一准儿开工的。现在设备就在路上。他们这么说，我也就信了，记得圣经上也这么说过，拆毁圣殿，三日把它建起来。一切皆有可能。
      我先说说我们这里的基本情况吧，这里不是荒地吗，早些时候都是林子，后来退林还耕了，砍伐了好多的树，运出去卖钱。后来荒废了好几年，在这荒地的外头有人耕种，种玉米，种葵花，还有苹果树。我们真的是被包围在最中央。
      看门的见我和他在一起就问我：怎么着你俩认识？
      我说不认识。那老头呵呵干笑几声：我说嘛。我给你喊人去，把你先安顿好说着也不动地方，就挨那儿扯开嗓子喊小卢子，中途还咳嗽了好几下，我真担心他咳出血来，一边儿给他捶背一边儿跟他讲：您倒是少抽点儿烟，多喝点儿糖水儿多好！老头儿一边儿摆手一边儿讲：糖尿病！糖尿病！医生不让。我让我闺女从广西回来给我捎茶叶来喝。他就在那边儿笑，蹲着擦摩托。小卢子蘸着两手泥过来问他：怎么了叔。老头儿说：新来的，你给他找个地儿住。小卢子眼睛大大的，跟东子的眼睛正好形成对比，东子眼睛小但是狭长，小卢子呢，眼睛大，笑起来格外有光彩。说：走，我带你去。我问他：你来这里多久了？他说好久了，我是老板从别地儿调过来的。我说你过这边是主要做什么？他说：种树。我学园林的。你呢？我说管库，他们说开工后要大批量进东西，到时候可能还要往过拉砖，拉水泥钢筋。听说打井的也要来。我问他：你见过老板吗？他说见过，你没见过啊？我点了点头。他问我：谁给你面试的，我说那个大胖子。管厨房的那个。小卢子笑了几声儿，那你还不赶紧的给他回个电话啊，那人太坏了。我因为刚去，心说这小卢子怎么背地里头就说人坏话啊，不过我对情况也不了解，也没说啥。他把我送到住处，跟我铺好铺盖，说那往后还得让你多照顾着，我们成天用铁锹手套儿的，少不了得问你领。我问他那现在库房谁管着啊。他说：彩霞姑姑。她估计待会儿就来了。但是她有家晚上得回去，所以才让你这小伙子来晚上万一有送货上门的你好收货。他掏了一支烟给我，指了指外头：诺，那就是你们库房。说是库房，其实跟我住地方差不多，都是临时搭起来的石棉瓦的屋子，窗户上也没玻璃，订着塑料布，地上是红砖砌成的，缝隙之间撒着沙土，晚上指定冷死了。他算是我来这里认识的第二个朋友。他跟我说，他对象马上毕业了，毕业了也来这里。我听他讲话不是本乡人，就问他籍贯。他说是江西的。关于江西呢，我只知道滕王阁序和我老乡王勃。肚子咕咕叫，阿菩短信问我：好二，还习惯新环境吗？到了新单位可要注意和同志们搞好关系哦。我回他：那是，关系再不好搞，还有比你更难搞的吗。和啊和啊和啊（连起来念）。小卢子问我：你对象？我没答他，问他大冬天你种哪门子树啊，能活吗，种树都在清明节前后，这大冷天儿的。他说：就是种那种小叶黄杨，绿化带用的，不能活也得活，活不了明年再种，老板有的是钱。
C-
      我们的衣服脏兮兮的，二鹏比我要干净些，周厂长，馁个周厂长？就内个嘛，大家都骂他不是个东西内个。但是二鹏跟他家还是亲戚，他不说周厂长的好也不说周厂长的不好，我们都说周厂长的坏话，当着二鹏也说，但是二鹏也从来不去周厂长那里去翻舌，我们的友谊也没有因为周厂长受了影响。
      二鹏问我：你带烟了没？说着把他自己的兜儿翻了出来，我就知道他没拿，我问他：都这会儿了还抽啊，说话的时候已经把烟跟打火机给他递过去了。我跟他的手里头攥着绳子，绳子内头儿是牵着的羊。挣扎着要跑开。周围还围了一大圈儿人，都是厂子里的。这厂子今儿就开工了，现在是开工前的一个乡下仪式，据说是花大价钱从石虎山请了妙旨神算他师父下来给瞧的风水挑的日子。我跟二鹏牵着的羊待会儿就是要宰了祭奠用的，前头一个大桌上，放着财神爷，香烛，黄纸，真人画的符，大老板也来了，周围的人吓的不敢吭气儿，我跟二鹏牵着羊在旁边偷偷儿抽烟，周厂长待大老板上香后。自己也上了，因为他是厂长，其实怎么讲呢，周厂长的太太是大老板的太太的侄女儿，这层关系当的厂长，不过虽然人不怎么样，但别的地方还是有两下刷子的，比如会开铲车，会开挖掘机，翻斗车，叉车。这些的话，冬儿也都会开，所以我也一直认为，那只是他自己不乐意，光喜欢玩，打游戏上网，不然的话，他也可以当厂长。今儿倒没见着他，他估计对这些也都不感兴趣，那些新来的小孩子，都说冬儿眼光高，不爱跟他们玩。但是偏偏跟我玩儿的好。卢子，我扫了一眼，也在人群里，冲着我挤眉弄眼。
      周厂长看我和二鹏，喝了一句：嘿，把烟掐咯，牵着你们的内俩只羊羔子，到厂子各处走一圈儿，送回来，快点的啊，我叫了人等着宰呢。
      我跟二鹏不敢马虎，一前一后跟着二鹏溜达去了，羊估计也知道自己快死了，心不甘情不愿的，但是我也没辙啊，我可怜他们，但是他们是厂里头花钱买的，我说了也不算。速度是慢死了，周厂长一会儿来个电话催，最后干脆说，走哪算哪吧，快牵回来完事我好忙别的去，我姑父在办公室等我的了。
      就在快到达供桌的时候，就出事儿了。我牵着的内只羊把绳子崩断，冲出人群往外头跑去了，众人一看就乱了，周厂长一怒，也来不及骂人，只说：快追去呀！
      那么一票人就撒开腿去追羊。厂子外头是一大片棒子地，往南五里是一条大公路，我们这群人就在茫茫的大天宇之下，茫茫的冬天的棒子地中追赶那只亡命的羔羊。我跟二鹏是跑在最前头的，我只想那羊跑的快点儿，快点儿吧，把后头那些追赶的人甩的远远儿的。我跟二鹏讲：我们放了他吧。就说跑着跑着跑没了。二鹏说这回去咋交代呀。我说我们追不上，羊跑的太快，这棒子杆儿这么高，我们不说没人会知道的，我们大不了挨一顿骂，你看那两只羊多可怜啊。二鹏犹豫了一下说好，声儿不大但是我听的很真切。我们达成一致以后，就放慢了步子，准备等一会儿就回去，说羊跑丢了。后面的那些小孩子里头偏偏有不要命了追赶的，不知道是邀功还是心里想什么。
      好久之后，我和二鹏在远处，听见前头一阵吆喝说是抓到了。那只羊跑的力尽筋疲，再也没有力气了。我就躺下了，二鹏在我跟前大口大口的坐着喘气，稍后小卢子也从后头来了，问我：你们怎么在这儿歇着呀，不许消极抵抗啊。我笑着跟他说：你不也一样。但是它还是被抓住了。有人从我们仨跟前抱着那只羊经过，样确实没力气了，已经放弃了逃跑。和我一样，还有他俩。
      我问他们，有烟吗，二鹏就往出掏，卢子说你俩想死啊，这周围都是玉米杆儿。到那边路上抽去吧。我实在不想动，他俩拉着我往西走，到小路上去了。我说羊也怪傻的，其实别跑，藏起来，他们也找不到。二鹏说你现在还有心思想他，你有这工夫不如想想你自个儿，回去看周厂长怎么收拾你。
      卢子笑着说：就是就是。我说：大不了我不干了。二鹏就不说话，许久说：干的好好的，咱们玩的这么好，你不干上哪去啊，我们咋整。对吧卢子。
      卢子说：我没事儿，我在这儿种树也种的够够的了。正好离了农场投奔好二，跟他出去闯世界去。
和若
2015年1月16日星期五 晨0时01分
在手帕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