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飞火燎原惊雨夜,劫粮骇胆神将军
“啪、啪啪…”地下的柴火蓦地里一个炸响,火势一旺,又暗了下去。
“各位客官,借过、借过一下”一佝偻老汉抱着一摞子柴过来“给大伙添点柴火,这大雨下的,火旺一点也除除湿气。”
老汉走到火堆跟前,用地下的火细细烤了一下手中的柴,才将柴火慢慢放进。“这大雨下的柴火都着了湿,得好好烤干了才不会出烟熏着大伙,那些小子就知道偷懒,这湿乎乎的柴火,不是祸害人么……”
老汉虽嘴里絮絮叨叨,干活却麻利的紧,这点木柴扔进去,火光瞬间就明亮了起来,照亮了整个小店。
这个店并不大,更谈不上华丽,如同这北方小镇的任何一家客栈一样,虽样貌简陋,却能实实在在的躲避风雨,就像此刻。门外刀风雷雨不停,风雨声夹杂着寒气呜呜的敲着木门,让里面的客人又不自禁的缩了缩脖子。火光之下,每个人的面容都浸在这橘光之中,更显得神情肃穆。
这些客人多半是四周镇里的,那乡民们就直接或坐或蹲在地下,肩上的扁担也随手放在一边。好离近了火取暖。而三三两两坐在桌子上的多半是些商贾之人。自不情愿与这些佃农们相处一路。尤其是现在世面乱极。皇上又刚刚大赦天下,那些江洋大盗、绿林悍匪又再出江湖,着实让这些大发战争财的商人们战战又兢兢,生怕哪位大王盯上了自己不菲的家底,献上财宝的同时也把自己的人头搭进去。
不过这其中也有例外,正中那张最大的桌子上面,却燃着两支大大的火烛,照的桌面上的酒菜更添风味。一双雕琢精细的银筷伸出,夹起一块肥牛肉。
“老爷,您都气了一路了,消消气,您万一气坏了身子,可让彩云怎么办呢?”筷子的主人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女,却穿着明艳,声音发足了嗲气。
“不吃!这是人吃的东西吗!”那老爷锦衣宽袍,身材足足有旁边的女子两个大,发足了福相,一怒之下,脸上两边的肥肉也颤抖个不停。
“是,是…”少女慌不迭的把牛肉甩掉,又倒出一杯酒来“这破店里的东西,也肯定入不了老爷的眼,这酒从咱自己家带的,您就再喝一杯?”
“哼!”那老爷一杯酒入肚,依旧怨念不休。“这见鬼的村子,连家像样的客栈都没有,这么一个破屋,还不如我王洛阳给下人住的地方!还有这雨,说下就下,连路都赶不了!回头把蔡忠给我绑来,看他怎么给本老爷挑的这么个出行吉日,哼!要是因为这雨误了货,看我打断他的腿!”
“哎老爷……”少女忙打断他的话“你怎么把货的事情讲出来啦,这里这么多闲人,你不是总告诉彩云,要谨慎为上嘛……”
少女话虽如此说,但眼神却往后飘去,似乎已是料得一些回答。
果然,闻的此问,王洛阳一扫颓兴,哈哈大笑起来。“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有太行门门主柳先生在此,有哪些小贼赶来放肆?”
他头向后一转,带笑问道:“柳先生,可是如此?”
他身后,正有一人独处一桌,此时站起身来。一身青色长袍,提拔树立。略略欠下身子,道:“老爷过誉,江湖之大,能者何其多。还是按夫人所说,谨慎为上。”
彩云急忙应道:“柳先生叫我彩云就是了。彩云一个丫鬟,可没福气做什么夫人。”彩云虽然解释,但喜悦之色以溢于言表,显然对这位柳先生“夫人”之称极为受用。
这柳先生约莫四十年纪,脸瘦身长。眼神精光内敛,显然内功深厚。而太行门一脉安坐河东、河南道与河北道之间。几十年前以“八陉拳”绝学称雄武林。太行山中多东西向横谷,称为陉。共有军都陉、蒲阴陉、飞狐陉、井陉、滏口陉、白陉、太行陉、轵关陉等八陉,这些峡谷或奇或雄,却都难以穿越。因此亦有白香山“太行之路能摧车”之作。
相传太行门高人游览八陉之时,感于这关卡与人体之比,只要将发力之处牢牢卡住,就是对方再强也无法发力。“八陉拳”由此而生。太行门也因此龙门一跃,成为近几十年来崛起速度最快的门派之一。
这柳先生名叫柳远冰,更是太行门不世出的奇才,他三岁习武,十五岁就已称雄于太行山脉,前太行掌门怜奇才,亲授八陉拳法。他浸于此术近三十年。拳法已经独步武林。三十二岁那年亲上少林求教,却凭一双肉拳连挫少林七神僧。创下了“拳倾天下”的名号。
而现在。这位名满天下,如今又甘做富人奴仆的武林奇侠,正在运起内力,静心倾听。
“马蹄声……”柳远冰耳目聪敏,早已听到有一批马队正在飞奔而来,当时正值战乱,有马经过亦是常事,只不过此马队马蹄密集犹如急雨,与一般马蹄声大不相同。柳远冰因此注内力于耳仔细聆听。
“哒哒哒……”眨眼时间,马蹄声已从半里之外踏近,此时不仅柳远冰,店堂里所有人也都听到了声音。都不禁相视相惊。惊讶于这马队速度之快。
“这蹄声,必然来自名驹。”王洛阳听到蹄声不惊反喜,自言自语。“不过以这脚力,恐怕中原无可与之匹敌,必是异域良驹。嘿嘿,这下可有宝贝送上门来了。”
柳远冰看着王洛阳一副心痒难耐之色。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自好笑。这等名驹骑手一看都是骑术精绝之辈,每人估计也是会家子,你肥猪一个,人家不从你身上割斤肉已算烧了高香。你竟然还起了贪欲。
还未等他回过念想,马蹄已至门前。突然一声长嘶,众马竟一起停步。突然间周围一片。那蹄声如急雨骤停,竟瞬间消失了。
下一秒店门逛的一声被推开,一众人拥着一个青年走了进来。那青年一身靛蓝劲装,身长七尺,剑眉星目,神光一扫,令人不可逼视。柳远冰与他双目一交,竟觉得他眼神如有实质般射向自己。急忙侧头必转,心中大骇。眼有神光相传是内力达到登峰造极时才会出现,至少要五十年修为。难道这么个三十不到的青年,就有如此深厚内力。
他赶紧压下心中惊异之情,再次打量过去,此时那青年已寻座坐下,与他一起来的显然是他的仆从之流。都是黑衣劲装,站在青年身后,一语不发。只是那群黑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亦是非比寻常,这客店里的众人原都还在窃窃私语,现在却在这群黑衣人默不作声的威慑之下,各个低头蜷身,大气都不敢喘。
难道这些黑衣仆从也都是内力高强之辈?柳远冰暗自琢磨,却又不敢确信。那边青年已高喊:“店家,给爷打五十斤酒来!”
店小二早已被其气势镇住,急忙搬出十坛酒,又进去抱出一大叠碗。
那青年看的眉头一皱“你拿碗出来做什么?”
小二急忙回答“这位爷,你这边十几位客人,这十坛酒分着不方便不是,小的给您拿碗来。给十几位爷倒着酒喝。”
“谁说他们要喝酒了?”那青年笑着回问。
“您是说,您自己喝?”小二吓了一跳“我的爷,小店的烧刀子虽然不是名品,但劲也不小,您自个儿喝五十斤,这……”
“区区五十斤烧刀子,何足道哉?”那青年大笑“不过爷我既有酒,又岂能独享?”他招招手,旁边的一个黑衣人出去,不一会,只听得哒哒轻响,竟牵着一匹马走了进来。
那匹马身轻腿长,全身赤如炭火,没有一丝杂毛,走有龙形,神骏异常。所有人都看忘了神,浑然不觉得这匹马牵到这大堂来有何不妥。只见那青年一声轻笑“马兄,有酒奉上,请饮。”手一挥,一坛酒竟稳稳的从桌上飞起,正落于马前,酒面略有微波,竟是未溅出来一滴。
好身手!柳远冰心中一赞,用掌风推出酒坛并不难,难在这酒坛就在空中缓缓而至,并安放地下而不溅出。这就要不仅以柔力发劲,更要在酒坛中暗藏回旋之力,让酒坛在落下一刻也能够平稳着陆。这青年看似漫不经心的一挥,已使用出了极为深奥的武学。八陉拳以制力之源为宗旨。柳远冰对于力道的控制已了如指掌。自然一眼就看出了这青年的高明之处。
而这马长嘶一声,似乎回应青年敬酒一言,之后低头畅饮,不多时,就把一坛酒喝了个干干净净。
店小二此时才回过神来,拍胸自语“天哪,竟然还有会喝酒的马儿。莫不是天上神龙下凡?”王洛阳却再也忍不住,也不理旁边柳远冰使的眼色,腆着大肚子围着马儿走了三圈。向青年说道:“喂,你这匹马不错,我出一百两,怎么样?”
那青年冷笑一声:“一百两?哼!”
王洛阳倒是并不以为杵,扇子一合。说道:“一百两纹银是不够,但我说,是一百两黄金。”
那大堂上的人听到几乎都要晕眩过去,虽然他们也知这马绝对是价值连城,但是一百两黄金却实在是个天文数字,当时一九品官员一月俸禄不过五旦米,也就是五两白银,黄金五钱。这胖子竟然出一百两黄金,也就是九品官二十年的俸禄,尤其是很多人到现在,连银子都没见过,更别提金子了。
没想到那青年却淡淡的回了一句“不卖。”
王洛阳惊讶的道:“这马虽非凡品,但一百两黄金也非少数。你到底多少银两才卖,直说。”
那青年抬起头来,嘴角一扬:“我这马与我共经生死,亲如弟兄,你如买马,便如买我手足。”说道这儿他话锋一转:“不过话说有价有市,如今世道,亲生骨肉卖人求生的都比比皆是,若你出的起价,我这匹马卖你倒也无妨。”
“哼,不过又是一个摆架子敲竹杠的。”王洛阳心中骂道,怒气暗生,重重的哼了一声,说道:“给个价吧!”
“好。”那青年喝了口酒,慢悠悠的说道:“久闻王洛阳经商有路,趁着战火四起囤积私粮买卖,家有良田万顷,粮仓无数。如今梁王兖、郓征战,王财主携粮东去,必有发财打算。不过既然你看上了我这匹马儿,也就省你辛苦一趟,就拿你现在的货充数吧。“
“什么!”王洛阳大惊,随后怒上心来,伸出肉垮垮的手指,指着青年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打我货的主意!”
青年突然抬头,眼神锐利,旁边一黑衣人锵的一声,宝剑出鞘,直刺王洛阳。
说时迟,那时快,一直盯着那青年的柳远冰急忙踏步向前,一招“车出白陉”直击拔剑人腰。
此时正值拔剑人蓄力离地之时,脚步力量正传至腰,仿似河流中途这段,再无蓬勃气势,那黑衣人也当真了得,一招“凤凰回头”看也不看,转刺柳远冰右眼。竟是打算硬接柳远冰一拳,也要废掉他一只招子。
柳远冰又岂愿与他两败俱伤,即使确信自己一拳之力能将其打成残废,但是自己眼睛毕竟还是要贵重几分,他转手“蒲阴回戈”,一双拳击向黑衣人手腕,并趁起回剑躲避时退了开去。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三招一换,各自站定,王洛阳此时才反应过来,强横之气一扫,身体忽然虚弱了起来。颤巍巍的喊:“强……盗,强盗,杀人了,快来人,来人呐……”
那青年略有所思的打量着柳远冰,眼光让人觉得浑身冰冷,柳远冰身上一震,突然知道这青年及其仆从身上这无言的气势,并不是因为他们有盖世的内功修为,而是浓重的杀气,这杀气,好像他们是从阎罗场里出来的。
青年打量了柳远冰一会,收回眼光,缓缓说道道:“这马名为‘燎原火’,曾伴我击巢贼,破长安,杀孙揆,攻朱梁。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单凭这四件事,这马换你三万粮草,可值?”
“你……”听到此处,即使已经处在自己几十人家兵护卫中,王洛阳也忍不住双腿颤栗,黄白齐流。似乎一句话也说不完整,柳远冰心里也狂跳起来,三十年的涵养功夫再也压抑不住这份震惊,那王洛阳几欲昏阙“你是王不……过霸,将……不……过李的十三……太保……李……存……孝!
“哈!”那青年大笑一声,“什么十三太保。安某大好男儿,焉能长用他人赐名,李存孝不是我,爷是飞虎将军,安!静!思!”
此言一出,整个客栈登时一片死寂。就连最底层的农妇也忍不住扫向青年,又立马低下头,所有人心中想的都是一件事。
“十三太保李存孝,竟是此人?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李存孝本名安静思,无人知其来历。相传某日他母亲与女伴偶遇石人阵。因其中仅有安母尚待字闺中。女伴调笑其母,让安母在石人挑选一尊结为夫妇。没想到安母却真的在石人中挑选了一尊,将花篮套在石人臂上,言到:“我今嫁你为妇,必守一而终,绝不相负。”当夜安母遇石人入梦,便怀有身孕,诞下一子。此子四岁那年,安母带至石像前,告知其生父为石人之事。其之后竟勃然大怒,挥拳击碎石人。安母又气又急,即令孩子向父亲磕头赔罪,又将碎掉的石头拣起一块块重装回去。并将孩子取名安静思。取“按进石”之意也。
安静思少时便有超人的勇力,十岁放羊遇虎,安静思竟然将老虎赤手空拳打死。路过的晋王李克用看到这一幕。起了爱才之心。将安静思收为义子,赐名李存孝。因在李克用的义子中排行十三,人称十三太保。
这李存孝一如战场,便如龙游四海,虎啸平原。一支方天画戟视天下英雄为草芥,手下几无一合之将。直至他十八铁骑破长安,直杀到黄巢座前,这一杀,只杀的大齐皇帝座下人人丧胆,李存孝一路斩将四十。连铁枪王彦章都在他这里走不了十合。一时间“飞虎将军”名扬天下,那说书人也开始逐渐的不再重复那讲过无数遍的“赵子龙七进七出”,而是拿起茶碗,润润喉咙,说起“王不过霸,将不过李”的传说。
此刻,这噩梦一般的杀神如此真实的出现在柳远冰面前,怎能让他不震惊、不颤抖。
更恐怖的是,这名久经沙场的杀神,刚刚似乎在无意间又显露了一手上乘内功。
李存孝扫了一眼众人,带着一丝戏谑,问道:“王洛阳,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那这匹燎原火,你是买还是不买?”
这王洛阳虽知如今局面,碰到这么一个煞神,丢货保命才是上策。可他素来贪婪,这三万粮草是他一生所敛;,让他交出来跟要了他的命也没什么不同。他一双小眼珠四处乱扫,突然看到站在另一桌前的柳远冰,急忙喊道:“柳先生……”
柳远冰眉头一皱,他受人之托,本不知王洛阳的货为何物,听李存孝说是搜刮的民脂民膏之后,对王洛阳又多了几分鄙夷,况且他知李存孝来者不善,虽然仅仅19人,却敌得过千军万马。而己方人数虽多,但这些没有武功的仆从之流根本无用,甚至连自己,都不一定是李存孝一个人的对手。
略一沉吟,柳远冰拱手道:“李将军……”
李存孝蓦地打断他的话,道:“你就是那个太行门主柳远冰,是吗?”
他问的无礼,柳远冰心中暗气,可从这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上传来的源源不断的压力,却也不得不让他拱手说道:“正是。”
“我知道你们这些武林高手,喜欢公平决斗定胜负。”李存孝注视着柳远冰,说道:“但我是行伍中人,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柳远冰一凛,他确实有想与李存孝一战之意,但既然被他提前点破,也就无法再说出口。只见他仍然默默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了众人身前。
“各位客官,借过、借过一下”一佝偻老汉抱着一摞子柴过来“给大伙添点柴火,这大雨下的,火旺一点也除除湿气。”
老汉走到火堆跟前,用地下的火细细烤了一下手中的柴,才将柴火慢慢放进。“这大雨下的柴火都着了湿,得好好烤干了才不会出烟熏着大伙,那些小子就知道偷懒,这湿乎乎的柴火,不是祸害人么……”
老汉虽嘴里絮絮叨叨,干活却麻利的紧,这点木柴扔进去,火光瞬间就明亮了起来,照亮了整个小店。
这个店并不大,更谈不上华丽,如同这北方小镇的任何一家客栈一样,虽样貌简陋,却能实实在在的躲避风雨,就像此刻。门外刀风雷雨不停,风雨声夹杂着寒气呜呜的敲着木门,让里面的客人又不自禁的缩了缩脖子。火光之下,每个人的面容都浸在这橘光之中,更显得神情肃穆。
这些客人多半是四周镇里的,那乡民们就直接或坐或蹲在地下,肩上的扁担也随手放在一边。好离近了火取暖。而三三两两坐在桌子上的多半是些商贾之人。自不情愿与这些佃农们相处一路。尤其是现在世面乱极。皇上又刚刚大赦天下,那些江洋大盗、绿林悍匪又再出江湖,着实让这些大发战争财的商人们战战又兢兢,生怕哪位大王盯上了自己不菲的家底,献上财宝的同时也把自己的人头搭进去。
不过这其中也有例外,正中那张最大的桌子上面,却燃着两支大大的火烛,照的桌面上的酒菜更添风味。一双雕琢精细的银筷伸出,夹起一块肥牛肉。
“老爷,您都气了一路了,消消气,您万一气坏了身子,可让彩云怎么办呢?”筷子的主人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女,却穿着明艳,声音发足了嗲气。
“不吃!这是人吃的东西吗!”那老爷锦衣宽袍,身材足足有旁边的女子两个大,发足了福相,一怒之下,脸上两边的肥肉也颤抖个不停。
“是,是…”少女慌不迭的把牛肉甩掉,又倒出一杯酒来“这破店里的东西,也肯定入不了老爷的眼,这酒从咱自己家带的,您就再喝一杯?”
“哼!”那老爷一杯酒入肚,依旧怨念不休。“这见鬼的村子,连家像样的客栈都没有,这么一个破屋,还不如我王洛阳给下人住的地方!还有这雨,说下就下,连路都赶不了!回头把蔡忠给我绑来,看他怎么给本老爷挑的这么个出行吉日,哼!要是因为这雨误了货,看我打断他的腿!”
“哎老爷……”少女忙打断他的话“你怎么把货的事情讲出来啦,这里这么多闲人,你不是总告诉彩云,要谨慎为上嘛……”
少女话虽如此说,但眼神却往后飘去,似乎已是料得一些回答。
果然,闻的此问,王洛阳一扫颓兴,哈哈大笑起来。“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有太行门门主柳先生在此,有哪些小贼赶来放肆?”
他头向后一转,带笑问道:“柳先生,可是如此?”
他身后,正有一人独处一桌,此时站起身来。一身青色长袍,提拔树立。略略欠下身子,道:“老爷过誉,江湖之大,能者何其多。还是按夫人所说,谨慎为上。”
彩云急忙应道:“柳先生叫我彩云就是了。彩云一个丫鬟,可没福气做什么夫人。”彩云虽然解释,但喜悦之色以溢于言表,显然对这位柳先生“夫人”之称极为受用。
这柳先生约莫四十年纪,脸瘦身长。眼神精光内敛,显然内功深厚。而太行门一脉安坐河东、河南道与河北道之间。几十年前以“八陉拳”绝学称雄武林。太行山中多东西向横谷,称为陉。共有军都陉、蒲阴陉、飞狐陉、井陉、滏口陉、白陉、太行陉、轵关陉等八陉,这些峡谷或奇或雄,却都难以穿越。因此亦有白香山“太行之路能摧车”之作。
相传太行门高人游览八陉之时,感于这关卡与人体之比,只要将发力之处牢牢卡住,就是对方再强也无法发力。“八陉拳”由此而生。太行门也因此龙门一跃,成为近几十年来崛起速度最快的门派之一。
这柳先生名叫柳远冰,更是太行门不世出的奇才,他三岁习武,十五岁就已称雄于太行山脉,前太行掌门怜奇才,亲授八陉拳法。他浸于此术近三十年。拳法已经独步武林。三十二岁那年亲上少林求教,却凭一双肉拳连挫少林七神僧。创下了“拳倾天下”的名号。
而现在。这位名满天下,如今又甘做富人奴仆的武林奇侠,正在运起内力,静心倾听。
“马蹄声……”柳远冰耳目聪敏,早已听到有一批马队正在飞奔而来,当时正值战乱,有马经过亦是常事,只不过此马队马蹄密集犹如急雨,与一般马蹄声大不相同。柳远冰因此注内力于耳仔细聆听。
“哒哒哒……”眨眼时间,马蹄声已从半里之外踏近,此时不仅柳远冰,店堂里所有人也都听到了声音。都不禁相视相惊。惊讶于这马队速度之快。
“这蹄声,必然来自名驹。”王洛阳听到蹄声不惊反喜,自言自语。“不过以这脚力,恐怕中原无可与之匹敌,必是异域良驹。嘿嘿,这下可有宝贝送上门来了。”
柳远冰看着王洛阳一副心痒难耐之色。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自好笑。这等名驹骑手一看都是骑术精绝之辈,每人估计也是会家子,你肥猪一个,人家不从你身上割斤肉已算烧了高香。你竟然还起了贪欲。
还未等他回过念想,马蹄已至门前。突然一声长嘶,众马竟一起停步。突然间周围一片。那蹄声如急雨骤停,竟瞬间消失了。
下一秒店门逛的一声被推开,一众人拥着一个青年走了进来。那青年一身靛蓝劲装,身长七尺,剑眉星目,神光一扫,令人不可逼视。柳远冰与他双目一交,竟觉得他眼神如有实质般射向自己。急忙侧头必转,心中大骇。眼有神光相传是内力达到登峰造极时才会出现,至少要五十年修为。难道这么个三十不到的青年,就有如此深厚内力。
他赶紧压下心中惊异之情,再次打量过去,此时那青年已寻座坐下,与他一起来的显然是他的仆从之流。都是黑衣劲装,站在青年身后,一语不发。只是那群黑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亦是非比寻常,这客店里的众人原都还在窃窃私语,现在却在这群黑衣人默不作声的威慑之下,各个低头蜷身,大气都不敢喘。
难道这些黑衣仆从也都是内力高强之辈?柳远冰暗自琢磨,却又不敢确信。那边青年已高喊:“店家,给爷打五十斤酒来!”
店小二早已被其气势镇住,急忙搬出十坛酒,又进去抱出一大叠碗。
那青年看的眉头一皱“你拿碗出来做什么?”
小二急忙回答“这位爷,你这边十几位客人,这十坛酒分着不方便不是,小的给您拿碗来。给十几位爷倒着酒喝。”
“谁说他们要喝酒了?”那青年笑着回问。
“您是说,您自己喝?”小二吓了一跳“我的爷,小店的烧刀子虽然不是名品,但劲也不小,您自个儿喝五十斤,这……”
“区区五十斤烧刀子,何足道哉?”那青年大笑“不过爷我既有酒,又岂能独享?”他招招手,旁边的一个黑衣人出去,不一会,只听得哒哒轻响,竟牵着一匹马走了进来。
那匹马身轻腿长,全身赤如炭火,没有一丝杂毛,走有龙形,神骏异常。所有人都看忘了神,浑然不觉得这匹马牵到这大堂来有何不妥。只见那青年一声轻笑“马兄,有酒奉上,请饮。”手一挥,一坛酒竟稳稳的从桌上飞起,正落于马前,酒面略有微波,竟是未溅出来一滴。
好身手!柳远冰心中一赞,用掌风推出酒坛并不难,难在这酒坛就在空中缓缓而至,并安放地下而不溅出。这就要不仅以柔力发劲,更要在酒坛中暗藏回旋之力,让酒坛在落下一刻也能够平稳着陆。这青年看似漫不经心的一挥,已使用出了极为深奥的武学。八陉拳以制力之源为宗旨。柳远冰对于力道的控制已了如指掌。自然一眼就看出了这青年的高明之处。
而这马长嘶一声,似乎回应青年敬酒一言,之后低头畅饮,不多时,就把一坛酒喝了个干干净净。
店小二此时才回过神来,拍胸自语“天哪,竟然还有会喝酒的马儿。莫不是天上神龙下凡?”王洛阳却再也忍不住,也不理旁边柳远冰使的眼色,腆着大肚子围着马儿走了三圈。向青年说道:“喂,你这匹马不错,我出一百两,怎么样?”
那青年冷笑一声:“一百两?哼!”
王洛阳倒是并不以为杵,扇子一合。说道:“一百两纹银是不够,但我说,是一百两黄金。”
那大堂上的人听到几乎都要晕眩过去,虽然他们也知这马绝对是价值连城,但是一百两黄金却实在是个天文数字,当时一九品官员一月俸禄不过五旦米,也就是五两白银,黄金五钱。这胖子竟然出一百两黄金,也就是九品官二十年的俸禄,尤其是很多人到现在,连银子都没见过,更别提金子了。
没想到那青年却淡淡的回了一句“不卖。”
王洛阳惊讶的道:“这马虽非凡品,但一百两黄金也非少数。你到底多少银两才卖,直说。”
那青年抬起头来,嘴角一扬:“我这马与我共经生死,亲如弟兄,你如买马,便如买我手足。”说道这儿他话锋一转:“不过话说有价有市,如今世道,亲生骨肉卖人求生的都比比皆是,若你出的起价,我这匹马卖你倒也无妨。”
“哼,不过又是一个摆架子敲竹杠的。”王洛阳心中骂道,怒气暗生,重重的哼了一声,说道:“给个价吧!”
“好。”那青年喝了口酒,慢悠悠的说道:“久闻王洛阳经商有路,趁着战火四起囤积私粮买卖,家有良田万顷,粮仓无数。如今梁王兖、郓征战,王财主携粮东去,必有发财打算。不过既然你看上了我这匹马儿,也就省你辛苦一趟,就拿你现在的货充数吧。“
“什么!”王洛阳大惊,随后怒上心来,伸出肉垮垮的手指,指着青年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打我货的主意!”
青年突然抬头,眼神锐利,旁边一黑衣人锵的一声,宝剑出鞘,直刺王洛阳。
说时迟,那时快,一直盯着那青年的柳远冰急忙踏步向前,一招“车出白陉”直击拔剑人腰。
此时正值拔剑人蓄力离地之时,脚步力量正传至腰,仿似河流中途这段,再无蓬勃气势,那黑衣人也当真了得,一招“凤凰回头”看也不看,转刺柳远冰右眼。竟是打算硬接柳远冰一拳,也要废掉他一只招子。
柳远冰又岂愿与他两败俱伤,即使确信自己一拳之力能将其打成残废,但是自己眼睛毕竟还是要贵重几分,他转手“蒲阴回戈”,一双拳击向黑衣人手腕,并趁起回剑躲避时退了开去。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三招一换,各自站定,王洛阳此时才反应过来,强横之气一扫,身体忽然虚弱了起来。颤巍巍的喊:“强……盗,强盗,杀人了,快来人,来人呐……”
那青年略有所思的打量着柳远冰,眼光让人觉得浑身冰冷,柳远冰身上一震,突然知道这青年及其仆从身上这无言的气势,并不是因为他们有盖世的内功修为,而是浓重的杀气,这杀气,好像他们是从阎罗场里出来的。
青年打量了柳远冰一会,收回眼光,缓缓说道道:“这马名为‘燎原火’,曾伴我击巢贼,破长安,杀孙揆,攻朱梁。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单凭这四件事,这马换你三万粮草,可值?”
“你……”听到此处,即使已经处在自己几十人家兵护卫中,王洛阳也忍不住双腿颤栗,黄白齐流。似乎一句话也说不完整,柳远冰心里也狂跳起来,三十年的涵养功夫再也压抑不住这份震惊,那王洛阳几欲昏阙“你是王不……过霸,将……不……过李的十三……太保……李……存……孝!
“哈!”那青年大笑一声,“什么十三太保。安某大好男儿,焉能长用他人赐名,李存孝不是我,爷是飞虎将军,安!静!思!”
此言一出,整个客栈登时一片死寂。就连最底层的农妇也忍不住扫向青年,又立马低下头,所有人心中想的都是一件事。
“十三太保李存孝,竟是此人?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李存孝本名安静思,无人知其来历。相传某日他母亲与女伴偶遇石人阵。因其中仅有安母尚待字闺中。女伴调笑其母,让安母在石人挑选一尊结为夫妇。没想到安母却真的在石人中挑选了一尊,将花篮套在石人臂上,言到:“我今嫁你为妇,必守一而终,绝不相负。”当夜安母遇石人入梦,便怀有身孕,诞下一子。此子四岁那年,安母带至石像前,告知其生父为石人之事。其之后竟勃然大怒,挥拳击碎石人。安母又气又急,即令孩子向父亲磕头赔罪,又将碎掉的石头拣起一块块重装回去。并将孩子取名安静思。取“按进石”之意也。
安静思少时便有超人的勇力,十岁放羊遇虎,安静思竟然将老虎赤手空拳打死。路过的晋王李克用看到这一幕。起了爱才之心。将安静思收为义子,赐名李存孝。因在李克用的义子中排行十三,人称十三太保。
这李存孝一如战场,便如龙游四海,虎啸平原。一支方天画戟视天下英雄为草芥,手下几无一合之将。直至他十八铁骑破长安,直杀到黄巢座前,这一杀,只杀的大齐皇帝座下人人丧胆,李存孝一路斩将四十。连铁枪王彦章都在他这里走不了十合。一时间“飞虎将军”名扬天下,那说书人也开始逐渐的不再重复那讲过无数遍的“赵子龙七进七出”,而是拿起茶碗,润润喉咙,说起“王不过霸,将不过李”的传说。
此刻,这噩梦一般的杀神如此真实的出现在柳远冰面前,怎能让他不震惊、不颤抖。
更恐怖的是,这名久经沙场的杀神,刚刚似乎在无意间又显露了一手上乘内功。
李存孝扫了一眼众人,带着一丝戏谑,问道:“王洛阳,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那这匹燎原火,你是买还是不买?”
这王洛阳虽知如今局面,碰到这么一个煞神,丢货保命才是上策。可他素来贪婪,这三万粮草是他一生所敛;,让他交出来跟要了他的命也没什么不同。他一双小眼珠四处乱扫,突然看到站在另一桌前的柳远冰,急忙喊道:“柳先生……”
柳远冰眉头一皱,他受人之托,本不知王洛阳的货为何物,听李存孝说是搜刮的民脂民膏之后,对王洛阳又多了几分鄙夷,况且他知李存孝来者不善,虽然仅仅19人,却敌得过千军万马。而己方人数虽多,但这些没有武功的仆从之流根本无用,甚至连自己,都不一定是李存孝一个人的对手。
略一沉吟,柳远冰拱手道:“李将军……”
李存孝蓦地打断他的话,道:“你就是那个太行门主柳远冰,是吗?”
他问的无礼,柳远冰心中暗气,可从这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上传来的源源不断的压力,却也不得不让他拱手说道:“正是。”
“我知道你们这些武林高手,喜欢公平决斗定胜负。”李存孝注视着柳远冰,说道:“但我是行伍中人,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柳远冰一凛,他确实有想与李存孝一战之意,但既然被他提前点破,也就无法再说出口。只见他仍然默默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了众人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