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

没成想竟然在网络上遇到他。
即使隔着山重水远，又藏身在瞬息万变峰峦叠回的网络后头，还有十几年来世间的风尘满面，我也刹那间成了当年那个经过他门前，偷偷瞄一眼的婴儿肥少女。同样涨红了脸，心里的念头一下子涌上来，反而理不出头绪，半晌讷讷无语。
他倒没怎么变。心境笑容都像九月的晴云。我本能地拒绝跟他视频，即使脱离了婴儿肥许久，也有些许curves，可能只是不想重回过去，再去低眉抚弄衣角。在他面前，我始终自觉狭仄、阴暗、潮湿，像个梅雨季节的沼泽地，一塌糊涂，无可收拾。
我没头没脑地说了一些我的事。没有逻辑，没有修辞，词汇跳跃。一跟他说话，十年前那个傻丫头形象马上就回来了。他倒也不怎么在意。他说，丫头，你从工作里逃走去念书；又从家庭里逃走，现在又想从书本里逃走，哪里是你的目的地呢？”
我愣了半晌。他说很忙就下线了，留给我巨大的惊愕。
十五年前，他只有人中龙凤的形象，现在真地成了人中龙凤。他还是那么那么轻易地摧毁我的自尊和自信。本以为是青铜锻造的脸皮，生铁打就的骄傲，他轻轻哈气，我才发觉全是灰烬。随风就飘散了。从始至终我清醒地知道，他美好得像共产主义，可是，他是我的反物质。一旦靠近，我会湮灭。
可他说得对，我始终在逃亡。我跋涉了许久，或许只是鬼打墙，距离无穷，位移为零。其实，我也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所幸，现在有个同行者罗慕任。行行重行行，反正我在路上，即使鬼打墙，也是两个人一起迷失。这一点，还是让我感到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