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堂
那年市上新建了澡堂，我和母亲从没见过澡堂，总是图个新鲜划船绕到庄子外再坐车去，她隔三差五的带我去，久而久之我便在澡堂里曾度过了漫长的岁月，且迟迟不能忘怀。
澡堂进去就是一间大屋子，三十几个喷头围着一个大浴池。浴池周围用白色瓷砖洯成，衬托着大池中清澈可见底的淡绿色的池水，不过池中人甚多，多半在里面泡澡聊天，有的把毛巾敷在身子上按摩还不时和周围人絮叨家长里短，他们家乡各地的口音也就显露出来，有苏州话，上海话，安徽话，山东话，倒没什么人说本地方言的。我每次去都想跳下去泡澡，母亲梗着不愿意，她一说人多池子脏二说水太深。有一回母亲说不过我，就带我进去试水，结果我身子太矮以至于脚没触到地就呛了口水喝，自那以后我再也不敢擅自进去了，有时也就是把两条腿伸进水里羡慕别人泡澡。
淋浴没有隔间，大家洗澡也挤在一起，肥皂泡沫溅得一身也是常事，有时候人多三五个人用一个喷头。遇到熟人大家都互相谦让恭敬相待，遇到难说话的人也得舔着脸向别人借冲一下，他们态度再刻薄再百般刁难都要忍让，因为那毕竟是人家先占的位置。我母亲洗澡时喜欢把毛巾挂到喷头上拧成细条，这样能防止水花飞溅，柱状的水流敲打在后背上甚是舒服，发出咚咚的声音。
要观整个澡堂里水声轰鸣。有人大声歌唱大声谈论，但很难听见，听不到别人唱什么讲什么。只有生锈的铁管有时发出巨大的声响，以及数十根水柱击打在地面的声响，落在地面和人身上的水柱撞碎后溅开的水花又落在地面，溅得更远的水花敲在瓷砖墙上，此起彼伏。澡堂的上半截空间被水汽占领，在昏暗的灯光下不断翻腾。其间如在仙境中飘飘然，但空气稀薄湿气太重，很容易晕堂子或是感觉不适，所以我冲半个钟头就觉双脚站不稳头昏脑胀赶紧跑出去冲凉，由此也是经常性的感冒。
长大一点后，身高也就长了很多，一次我由于肥皂泡沫迷了眼睛，胡乱摸索着去找水龙头，我乱抓一把竟然拽下来一条条软绵绵黏糊糊的东西，待我睁开眼时才看清——竟然是蘑菇，那大约有我一根小拇指长，褐色的菇盖通体白色，和平时家中吃的一点不差。我又惊又喜的捧着给母亲看，我问她这蘑菇能不能带回家，她告诉我这是珍菌有毒，然后攥着我的胳膊把我手里的珍菌拍掉，又给我打上滑溜溜的肥皂了。我用手往白瓷的台子上抚了一圈，处处都长这种小蘑菇，一丛丛一簇簇排列整齐。天花板上的小水滴掉下打在蘑菇上，有温暖的样子。
我已多年没去过那个澡堂，现在想起来还真是破旧，这里平日洗浴中心里水疗娱乐功能样样俱全。只不过当年在故乡澡堂中腾云驾雾，如梦如幻的真切感觉早已不在，想起来只留下一片空白。
澡堂进去就是一间大屋子，三十几个喷头围着一个大浴池。浴池周围用白色瓷砖洯成，衬托着大池中清澈可见底的淡绿色的池水，不过池中人甚多，多半在里面泡澡聊天，有的把毛巾敷在身子上按摩还不时和周围人絮叨家长里短，他们家乡各地的口音也就显露出来，有苏州话，上海话，安徽话，山东话，倒没什么人说本地方言的。我每次去都想跳下去泡澡，母亲梗着不愿意，她一说人多池子脏二说水太深。有一回母亲说不过我，就带我进去试水，结果我身子太矮以至于脚没触到地就呛了口水喝，自那以后我再也不敢擅自进去了，有时也就是把两条腿伸进水里羡慕别人泡澡。
淋浴没有隔间，大家洗澡也挤在一起，肥皂泡沫溅得一身也是常事，有时候人多三五个人用一个喷头。遇到熟人大家都互相谦让恭敬相待，遇到难说话的人也得舔着脸向别人借冲一下，他们态度再刻薄再百般刁难都要忍让，因为那毕竟是人家先占的位置。我母亲洗澡时喜欢把毛巾挂到喷头上拧成细条，这样能防止水花飞溅，柱状的水流敲打在后背上甚是舒服，发出咚咚的声音。
要观整个澡堂里水声轰鸣。有人大声歌唱大声谈论，但很难听见，听不到别人唱什么讲什么。只有生锈的铁管有时发出巨大的声响，以及数十根水柱击打在地面的声响，落在地面和人身上的水柱撞碎后溅开的水花又落在地面，溅得更远的水花敲在瓷砖墙上，此起彼伏。澡堂的上半截空间被水汽占领，在昏暗的灯光下不断翻腾。其间如在仙境中飘飘然，但空气稀薄湿气太重，很容易晕堂子或是感觉不适，所以我冲半个钟头就觉双脚站不稳头昏脑胀赶紧跑出去冲凉，由此也是经常性的感冒。
长大一点后，身高也就长了很多，一次我由于肥皂泡沫迷了眼睛，胡乱摸索着去找水龙头，我乱抓一把竟然拽下来一条条软绵绵黏糊糊的东西，待我睁开眼时才看清——竟然是蘑菇，那大约有我一根小拇指长，褐色的菇盖通体白色，和平时家中吃的一点不差。我又惊又喜的捧着给母亲看，我问她这蘑菇能不能带回家，她告诉我这是珍菌有毒，然后攥着我的胳膊把我手里的珍菌拍掉，又给我打上滑溜溜的肥皂了。我用手往白瓷的台子上抚了一圈，处处都长这种小蘑菇，一丛丛一簇簇排列整齐。天花板上的小水滴掉下打在蘑菇上，有温暖的样子。
我已多年没去过那个澡堂，现在想起来还真是破旧，这里平日洗浴中心里水疗娱乐功能样样俱全。只不过当年在故乡澡堂中腾云驾雾，如梦如幻的真切感觉早已不在，想起来只留下一片空白。
